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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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73章 说客

晚上在车间的办公室里,我面对着一堆功课发呆,外面传来雁语的哭声。哎?这丫头不是和团团两个请了一天假出去逛大街吗?我走出来一看,雁语坐在“大家好”扫地带看贼的“宝座”上正哭呢,喜欢和团团围在旁边,顺子一个人守着收银台,边收钱边伸长脖子往这边瞅。

“怎么了?”我有点着急,两个小姑娘出去别是让人欺负了。

团团气哼哼地说:“别提了,雁语的钱包让人偷了。我们发现了跟他要,那个贼好凶阿,居然跟我们说想活命就滚远远的。”

“怎么会这样?你们去哪儿了?”

“东区夜市。”

“哦。”难怪呢,我想起大哥在医院那番话,后悔没有早点提醒她们。

“以前我们去过好多次,晚上别提多热闹了。从来没有过这事。这回一去,”团团接过喜欢递来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我忙问:“现在怎么样?”

“现在阿,”团团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水,“摊子没几个,都是一些二流子在街上晃悠。”

“那你们怎么不赶紧回来阿?”

“我们空着肚子是专门到那儿去解馋的。后来没方法,就想到店里凑合着吃点。哪想到--”她一回头,看见高远走进来。高远晚上时常来看书,最近来的更勤一些,

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上两三趟。团团一肚子的火气立刻找到了发泄对象:“高警官,你们是怎么保卫人民的呀?我们雁语的钱包都被抢了!”

高远一听,神色紧张地走过来问雁语:“除了钱包别的没事吧?”

雁语瘪着嘴委屈地说:“钱包都没了,怎么能叫没事呢?”

高远上下仔细打量她,见她脸上除了眼泪似乎没有什么伤,松口气说:“人没事就好。最近,东区夜市是比较乱。”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雁语抱怨地嘟囔一句,低头擦眼泪。

高远抓耳挠腮正不知道怎么办,外头进来一个人,张口就吆喝:“都在这儿呢,今天人倒是挺齐。哎,雁语怎么哭了?”

“赵括,我们被人欺负了。你还不赶紧过来帮着想想办法?”团团喊了一嗓子。

赵括一听出事儿了,立刻来了精神,两个眼睛在眼镜后面闪得跟照明灯似的:“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谁敢欺负我们雁语?!”

团团叽哩呱拉把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赵括边听边扫了一眼高远,听到高远那句

“人没事就好”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笑着说:“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哭?看我的。”

看见大家半信半疑的样子,他自信地一拍胸脯说:“雁语,别哭。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找管东区市场的片儿警去,让他们帮你追。嘿嘿,他们要是追不回来,我就给他们上头条:东区市场治安混乱,警察束手无策。”他见高远抬头要说什么忙一抬手,“高兄弟,您先别忙着替他们辩解。连个小姑娘的钱包都弄不回来,还当什么警察阿?!”

这话马上得到了热烈的响应,连老远看摊的顺子也嚷嚷:“说得好!”

高远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赵括,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我看着他这副表情,

心想事情恐怕没有赵括说得那么容易。唉,先哄哄雁语吧,小姑娘的眼睛都哭肿了。

我搂住雁语的肩膀问:“丢了多少钱?”

“十块。”

“什么?”赵括大叫,“才十块钱你就哭成这样?!”

“钱包就值三十五呢。”

“得了得了,我看这事儿你算了吧。为了十块钱去求人,我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阿?”雁语一听眼圈又红了。

高远忙说:“我明天给你打电话问问。钱包不好销赃。小偷一般拿了钱就把钱包扔了。没准有人捡到交给派出所呢。”

“那你一定要问阿。”

“好。你就别哭了,阿?”

雁语点点头。我一看表,快九点了:“准备收摊吧。最近外面比较乱,大家要是出去尽量去大商场。”我转头看看雁语说,“我们班星期五下午组织去溜旱冰。”

“我要去!”“我也要去!”两个丫头马上忘了刚才的哭天抹泪,手举得老高。

“你们都休了一天了。顺子和喜欢还没休过呢?”

喜欢温柔地笑着说:“我不休了。让她们俩去吧。”

“我们可以星期六星期天连上两天。”“我也是!”

对着这两个为了玩不要命的丫头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吧好吧。星期五下午两点S大南门集合。不许迟到哦。”

每天上午的课一结束,校园里到处是骑自行车的学生。他们成双结对在校园里穿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青春和笑意。男孩大多骑著二八男车,女孩骑著二六女车,秀气一点的会骑上那种特别乖巧的城市小姐车。有时,我会在这人潮车海里迷失。或许我也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吧?每一及此,就会赶紧对自己说:干什么呢?白日梦又爆发了。你不是正在谈恋爱吗?我正在谈恋爱吗?谈恋爱就是这个样子吗?无穷烦恼接踵而至,我忙把这些忘了,车已经骑到建筑系大楼。

我们学校的建筑系现在有两个中科院院士。一个正在国外考察,另一个就是系主任任小侠了。全校各系里也只有建筑系财大气粗独占著一座楼。想起那天电梯里“大哥”的话,我神使鬼差地把自行车停在建筑系大楼前面。和所有六十年代建的老楼一样,楼道里很昏暗,虽然是大白天有几个房间还亮著灯。我找到系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这个时间,可能回家吃午饭了吧?我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静悄悄的楼道里,敲门声格外刺耳。换个时间吧,我转身往外走,都快走到走廊尽头了,旁边一个办公室门开了,有人在背后问:“你有事情吗?”

我回头一看,是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她个子不高,很瘦,头发花白,不多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小髻。她手里拿着笔,鼻子上架着老花镜,显然是被我的敲门声惊动了出来。“对不起阿,我刚才敲门可能太用力了。”看着她脸上慈祥的笑,我有些手足无措。以她的举止和年纪,至少是建筑系的老教师了。

“没什么。我也是马上要走了。”老太太亲切地笑着,“你是我们建筑系的学生吗?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呀?”

“阿,我不是。我是来找系主任的。”

老太太的眼睛忽闪了一下:“你找系主任有什么事阿?”

我的脑子里转了两个圈,听她的意思这个瘦小的老太太起码和系主任说得上话,我忙说:“是这样。我现在必须盖座楼,可是我什么也不懂--”

老太太惊异地睁大眼睛:“你,盖楼?”

“是。我没办法。我的书店被烧光了--”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你是计算机系那个自己办书店的学生。叫李--”

“李熠。”

“对对,就是你。快进来,快进来坐。”说着把我让进办公室,嘴里还不停,“我当时看了报导阿,很感动。专门剪下来让我老伴儿也看看。现在的孩子,象你这样的不多了。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我一边打量这间堆满了书籍和资料的小屋,一边顺嘴回答她的问题。老太太高兴得眉开眼笑,不住地打量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听我说完地皮的事情和目前的进展,她微笑着说:“不简单阿,这么小年纪就要当地主了。”我的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不住嘴的夸奖,只好低下头去。老太太见我不说话,忙说:“对了,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吗?”

“我想见见系主任。请她给我指点指点。”我心里有点忐忑,老提系主任,老太太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她?

“系主任阿?我就是。”说完老太太笑眯眯地欣赏我张大嘴巴的傻样,“不象,是吧?”她缕了缕鬓角说,“他们都让我穿西装,把头发染了。可我还是觉得这样舒服。你说呢?”

我心里说:太不象了。要是在自由市场上碰到你,会以为你是个退休教师呢。院士?敢于和“大哥”硬顶的院士?忽然,我的脑子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紧急分析程序启动:老太太对我有好感,加十分;对我重建书店没有抵触情绪,再加五分;我是S大学生,S大老师以护犊子闻名遐迩,再加五分。或许可以试试替“大哥”游说一下。方案A,让任小侠答应帮助忠信,不行的话,方案B,让她答应我在建好的书店上写上她的大名。到时候我就用金色大字凿在迎门的大理石上:由本市最权威的建筑设计泰斗任小侠教授(国家一级,中科院终身院士,XXX奖得主。。。)设计制造。

“您这样看着好极了!又朴素又自然,特有学者风度。”

我这个马屁显然拍到实处,任教授整了整头发满意地说:“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我眼珠一转,看来这个老太太很好糊弄,不知道“大哥”那次怎么说崩了?我忙就坡下驴,把请她挂名做设计的事情讲了。没想到老太太满口答应:“好,好。没问题,我一定支持你。”说罢取出一张信笺纸,在上面写起来,写完,递过来说:“这个江雅丹是我的学生。现在正在学校念博士后。我太忙,可以挂个名。具体地由他来管好了。他会做得不错。”

哇,这么好说话?我如获至宝,将信笺纸小心叠好放进书包的夹层。转头看见老太太温暖的笑意,说不说呢?正犹豫间,老太太知心地问:“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我咬咬牙,碰运气了:“任老师,我还想问问,您为什么不愿意帮忠信?”

这话一说,老太太的脸明显沉了下来。她没有马上发作,静了一会儿才说:“忠信的事,我有我的考虑。你和忠信是什么关系?”

完了完了,我一看她的脸色,刚才要是25度的话,现在就是零下25度了。虽然她很有修养,脸上极力不表现出来。再往下说,恐怕连那张纸条也要收回去吧?我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和平小区混乱的场面和大哥疲倦的面容,拼了!我那小破楼,最多换个人设计也是一样。我低声说:“我只是碰巧认识忠信的董事长何先生。我觉得他是好人-”

“不要说了。”老太太冷冷地打断我,“这件事情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不会与任何建筑公司合作。这是我的原则。”说罢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有丝痛惜,“小李阿,从报纸的报导来看你是一个自强自尊、能力很强的女孩子。听老师一句话,不要过早接触社会,卷入到这些事情里来。这样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说罢,她站起来。

我这个失败的说客该下台一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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