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闲谈古人之友情Zt -- 白堆子
“同师曰朋,同志曰友”,这是迄今为止关于朋友一词最原始的注释。同师既久,同志既恒,则两心相荡相印。遂生依赖,继而成情笃深。细想之余,不难发现朋友的前提是同,志同也罢,趣同也罢,能同则道合,道合则两两相悦而交。然而,人的思想行为毕竟少有雷同,总因差异而成遗憾,所以很难至同,这就愈令友情弥足珍贵了。古人于友情之论述颇多,已为今日交友的警言格句,实在是很有道理。但我于近日闲翻诸书,发现古人竟然也是言行不一,一些所谓友情的的经典破绽百出,很令人玩味之余咋舌不已。
《韩诗外传》云:“孔子遭齐程本子郯之间,倾盖而语终日,有间,顾自路曰:‘由来,取束帛以赠先生’”。这真让人哭笑不得,以孔子“大儒大圣”之人,既然一见程本子如故,何须以物相赠。可惜不知程先生作何想,倘中孔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之毒,则必有回赠,一来一往,这就是大家互不吃亏两心相安的友情之道了。圣人既设此道,后人必礼而履之。《晋书?嵇康传》云:“嵇康字叔夜,谯国??人也?????????东平吕安字中悌,服康高致,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嵇康是当时很了不起的名士,于文学、音乐有很高的造诣,吕安当然“服康高致”,这是情理中事,不足为奇。但“每一相思,辄千里命驾”,这在当时非豪富家庭不能如此,往深处再想,恐怕除“命驾”之外,还要携带不菲的礼物前去拜访,一回生,两回熟,嵇康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也只能“友而善之”了。吕安也不吃亏,从此得于嵇康同列“竹林七贤”。但嵇康到底不放心,命终时却托孤于也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由此看来,他心里明白,把因名利而巴结自己的人当朋友,是靠不住的,只是传记中不能点破罢了。
《晋书?夏侯湛》云:“夏侯湛字孝若,谯国谯人也。幼有盛才,文章宏富,善构新词,而美容观。与潘岳友善,每行止同舆接茵,京都谓之‘连壁’”。这则友情的赞传,大概是中国最早的同性恋了,不仅行则同车,连坐在家里都要“接茵”(靠近坐垫),可惜时人因不知其隐而不知其恋,反而大赞特赞,羡慕不已。明清时期的人们已经知其奥妙,所以笔记小说中绝无以此等友情而为荣的“经典友情”,所以,在这一点上,古人实在是笨的可怜!
不仅如此,古人也有类似于今天“感情投资”的交友典故,且为古人所津津乐道,倍加赞赏。汉朝的王阳荣升益州刺史,他的朋友夏禹便弹冠相庆,收拾行李等待王阳荐他做官,后果遂其愿。退一步讲,假如王阳无法令其“遂其愿”,他们是否还会保持友谊呢?这是很令人疑惑的。周公握发待士,蔡邑倒履迎宾,乍一听,颇能动人,但细细揣摸,不免觉得这二人是唱戏给大家的好手,如此装模作样,虚情假意一番,好教不入世俗的贤士清流们服其德,而为其所用。大智慧的曹操评论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真是一语道破天机。三国前期,东吴的老将程普因周瑜年轻而常轻侮之,周瑜刻意忍让,刻意笼络,久之程普便服其德,逢人则宣扬“与周瑜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这真是傻到家了。读过三国的人都知道周瑜气量狭隘,何以对程普情有独钟呢?看来程普是很有势力的元老派,周瑜非如此不能令其归心,这与周公、蔡邑的做法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后汉的豫章太守陈蕃,因有一个叫?T孺子的人“恭俭义让”,且“屡辞公府之请,拒官不做”,便“唯?T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你看,因?T孺子能给他带来善待贤士的政治名誉,陈太守真是“礼贤下士”,极尽流须拍马这能了。后陈太守果然名列青史,而?T孺子只能是曾经陪衬的“绿叶”了。以上种种哪里是在交友,不过是把友情当作一种政治上的筹码罢了。更有甚者,宋朝一个叫韩琦的宰相,因其门士“逾垣宿娼”,便慷而慨之地赠给这位风流的幕僚一个女仆,古人称之为“下交不骄”的典范。今天看来,这韩琦真是居心叵测,总让人觉得他有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具道貌岸然之表,行非奸即盗之事。
当然,古人中不乏真情诚交的典范,众所周知的伯牙子期之交就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但毕竟凤毛麟角,大都经不起推敲。相比起来,倒是晋人陆凯折梅寄友的举措淡雅适度,颇有神交之韵,诗云:“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真令人为这等诗情画意的自然之交叫绝。由此看来,交友要“同”之外,必须要没有其它的社会背景,没有其他的欲求,才能道合志同而悦。记起培根的一句话,很能说明朋友的重要性,故抄录于后,权作本文的结尾-----“缺乏真正的朋友乃是最纯粹最可怜的孤独,没有友谊则斯世不过是一片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