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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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黑道·情缘(第116章 前世今生)

林绿野仰视天空,脸上的悲愤连写下<<天问>>的屈原同志都要甘拜下风。没办法,我只得靠着车子等待李俊基的“花痴迷魂散”失效。从月亮星星到朝花夕露,总算感叹够了,林绿野仔细看看天,拍拍我说:“快走,好象要下雨。”

还没到工地呢,林绿野兴奋地叫:“李熠快看看,那个老头边上不是你的俊哥吗?”还真是。李俊基的车子扔在马路牙子上,站在工程车边,正和一个带着建筑防护帽的老工人比比划划地说呢。我骑近一瞅:坏了,怎么遇到他了?

林绿野直眉瞪眼奔着李俊基就骑过去了:“咱们又见面了。邢头,你们认识?”

“呵,小林老师来了。这位小兄弟从前来过一阵,春节后这是第一次见。大老远地从上海给我捎了个打火机。真是个细心人阿。”李俊基笑笑,眉毛弯成新月,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又放电又放电,我心说,也不看看附近埋伏了多少花痴。

“哎?”邢建远探过头来,“小林老师,您身后躲着的这位不是我们地主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只得红着脸走出来。“哎哟哟,地主丫头,今天我这都是掘进机和5吨大卡,你打算爬哪辆阿?哈哈哈”

“怎么回事儿?”林绿野警觉地低声问我。

“别提了,喝醉了。”

阿?哈哈哈~~林绿野也狂笑起来。三个人不顾形像,围着我大笑。我低头边掏图纸边狠狠地想:一帮损友。

还是俊哥心善,咳嗽一声走过来低声说:“邢大叔是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见我嘟着嘴,又加了一句,“我也给你买礼物了。”

“哼,谁稀罕!”

“别这样啦,邢大叔每天在这儿起早贪黑不容易。而且他干活很认真的。”

“认真就可以拿我开涮吗?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雇主阿。没有好技术还没有好态度吗?”

“对对对,”李俊基冲我深作一揖,“你等着,我去批评他!太没大没小了。”

说着作势就走,我忙拉住他:“算了算了,”看看乐得满脸开花、大敞着怀指挥车辆的邢建远,“我就牺牲自我娱乐大众一次吧。”

“我就知道你不一般。”李俊基媚眼如丝。

又放电!我白了他一眼:“少来啦!”

我和林绿野照着地图看施工现场,大概看出点眉目了。林绿野觉得路边让出的地太宽了,我觉得还可以,便道窄了楼显得小气。“小气,你知道往外推10公分,这一圈儿下来再算上三层,能多出多大一块地?出租店面的时候可是按面积收钱,便道是不能算钱的。那个什么--”她抬头想叫邢建远过来,却见李俊基正低声和他说着什么,邢建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李俊基说完,邢建远的脸色已经阴得滴水了。

他二话不说拦下一辆大卡:“三儿,给我下来。”

驾驶舱里探出一张年轻稚气的脸:“干什么阿,舅舅?”

“昨儿个我去医院看你舅妈,你是按照我说的填的土吗?”

小伙子大眼珠子转了转:“是啊。怎么了,舅舅?”

“下来,取探铲去!”

“取探铲干什么?”

“你昨儿填的地方我要测测。”

小伙子磨磨蹭蹭,被邢建远一脚踢在屁股上:“还不快去!”

待小伙子颠儿颠儿地取来一根细长半开的管子,邢建远一言不发照着一个地方狠命插了下去。小伙子一闭眼,好象插在了他的肉上似的。邢建远把管子拔出来瞅了瞅,回头瞪了小伙子一眼,横向走了几步,又是一铲。这样大约十几铲子之后,探眼在地上影影绰绰形成一个椭圆。

小伙子象待宰的羔羊,吓得动都不敢动。邢建远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站在原地直喘粗气。他审视了一圈儿自己打下的探眼,咣当一声丢下铲子扑过来:“小兔崽子,今天我打不死你!”

我飕地一声躲到林绿野身后,愤怒的男人简直比晴天霹雳还要可怕。他还没扑到面前,早被李俊基一把抱住:“大叔,有话好好说!”

“敢骗我,你个小王八羔子!”邢建远的眼里全是血丝,拖着李俊基往这边扑,还努力地抬脚要踢小伙子,小伙子只敢左右躲闪,就是不敢跑,“小李,你放开,让我打死这兔崽子,省了将来他盖的房塌了,让别人打死他。”

气头上的邢建远力气很大,拖得李俊基东倒西歪的,李俊基一边死命抱着一边喊:“傻小子,你快跑阿!”

小伙子站在那儿只是哭:“舅舅,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错了,错了还敢干。他妈的,造假弄假的哪个不知道错?哪个他妈的停过手?!与其害人,不如我今天拍死你得了!”

小伙子怕还不到二十岁吧,吓得呜呜地哭。我拽拽林绿野的衣角,林绿野双臂在胸前交叉,看上西洋景了。我只好低声说:“林老师,你快劝劝。”

“劝什么?”她优哉游哉地说,“该揍。你知不知道他填土没照规定,将来盖起的楼房会塌?”见我变了脸色,她得意地一笑,“这种毛病就得一次打服了。要么打死,要么终身不犯。”

“别说傻话了,真打死人咱们这楼也甭盖了。”

“不错,这么闹下去太耽误功夫!”

这时邢建远已经摆脱了李俊基,那长满老茧的大手眼看就要造成一桩血案,“住手!”林绿野大喝一声挡住了邢建远。

“小林老师,你让开,我今天不把他打得长了记性我不姓邢了。小李,你别拽我衣服。”

李俊基气喘吁吁:“大叔,你先听林老师讲完阿。她可是鼎鼎大名的天才。”

林绿野双目灿灿若明星闪烁,嘴边那份自傲的笑意宛若诺贝尔奖得主。我心说:得,状态来了。

“邢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话说的我们都愣了,那个刚才还大叫舅舅的小伙子更是连哭都忘了。

“我,不对?”

“正确的填土方法你们公司有章程吗?”

“我昨天走的时候跟他说了,填土要分6层,填一层压一层--”

“打住。俗话说,口说无凭。您去看病人,随口说说,他要是记性差,记成4层或者3层呢?”

“这个~~~”

“舅舅确实说的是6层。”

“臭小子,现在你都想起来了!”小伙子一声哀叫,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林绿野象讲课似的用力清了清嗓子,我坚信要是有教鞭她一定会在讲台上敲几下。大家都安静下来,果然都是从学校里出来的,余威犹在。

“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第二,象填土这么重要的事情,做完之后你们公司有什么检验措施吗?”

“这个~~~”

“没有措施,只靠耳传心授天地良心,人都会犯错的,怎么能保证质量?”

“您说的我明白,只是~~~”

“我还没说完。这是你第二个错。第三--”

“还有阿?”

“当然,我才刚开始。”

“小林老师,你不是要把今天的事儿都怪到我头上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好了好了,我知道您是文化人,我说不过您还不行吗?”邢建远一脸的油汗。林绿野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兄弟,昨儿个看你填土慌慌张张的。是我告诉你舅舅的,别见怪阿。”李俊基回头安慰小伙子。

“没什么,是我不好。我一个老乡来了叫我去耍,心里一急,就想先凑合一下,有空再偷偷弄弄。谁想舅舅今天一来就要挖地基了。”

李俊基叹口气,拍拍小伙子的肩:“你们这活儿又累责任又大。唉,今儿晚上一起喝酒去吧。我请客。”

“那可不行,还不知道舅舅要怎么收拾我呢。”

被我们一搅和,邢建远也镇定下来了。他无可奈何摇摇头对小伙子说:“三儿,林老师说的对。舅舅这些天光顾着赶进度了,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今儿个你就和小李去耍吧,给你放假。”

“这片土呢?”

邢建远笑笑:“外甥挖坑,舅舅填!”

“不,”小伙子抢到工程车边儿上,“我填。”不由分说爬进驾驶舱,又探出脖子,“李哥们儿,改日子我再找你喝酒去。”

我们都笑了,邢建远指指他:“我这外甥,人小不懂事儿。心眼儿不错,脑子也挺好使。”说罢拍拍车窗,“没事儿,舅舅和你一块儿干。保证不耽误今晚喝酒。”

李俊基也说:“对,好好干!我等你。”

地下室里幽暗无光。身边的人都出去了,铁钩勿自在头顶轻轻晃动,仿佛在召唤地上那个逐渐冷却的灵魂。贺疯子坐在尸体一米处默默出神。他有些迷惑不解:才一天半,这人怎么就死了?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苦苦支撑了三天的呢?他象一个迷失的鬼魂,在黑夜里苦思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是打得太重了?他用脚将尸体拨了过来。最后一个金刚面色发紫,嘴巴大张,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他无动于衷又踢了一脚,让尸体转过去。这种面孔他已经看了7次,没什么新鲜感了。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死的这么快。是下手太重了?不会。他知道自己的手下,是杀手,但不是疯子。和文革时那些被红色迷了眼的疯狂青年不能比。

他站起身,看看房角那支散发着尿骚气的水桶。多可惜阿,他对着地上的尸体轻轻说,三步远,你就可以尝尝尿的滋味了。自从听说父亲被打了三天后,渴死在尿池边上,这一幕就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复。多少年来,父亲那灰苍苍的头和梦里依旧骚气四溢的尿池搅得他不能安眠。

想想这7个死在自己手上的金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竟然都无缘以导师的方式相从于地下,他摇摇头。缓缓走到房门口,脱下鞋子,穿着雪白的袜子跨出房门。他问等在那里的人:“所有的人都脱鞋了吗?”

“都脱了。”

“记住该怎么做了吗?”

“记住了:把塑料布整个揭下来,从外往里卷。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特别是血迹。紫外线灯一照就露馅了。”

“知道了。卷好以后送到工地那儿,碎石机里绞碎以后,混到水泥里连夜浇到水泥模子里。”

“不错。”贺疯子看着这个手下,眼里的神色几乎是温存的。

“老大,阎王说省城的胡凯已经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了。”

“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着那双没有表情的灰色眼睛直直逼视。手下垂下头去,身躯微微颤抖。贺疯子满意地在他背上拍拍:“你后背的衣服溅上血点了。让所有的人把衣服交上来,全部烧掉。”

夜色里绞碎的人体和碎石没有太大的区别。贺疯子静静地看着它们被倒进水泥搅拌机,血色越搅越淡,终于同泥沙一起变成没有生机的灰色,然后慢慢地浇进水泥预制板的模子里。众人无声地环绕下,一股热气蒸腾而起,仿佛挣脱了桎梏的灵魂,缓缓飘向天际,消失不见了。

贺疯子感觉已经看够了。他转身上车,刘火迅速坐到驾驶位打着了火,从后视镜里看他。去哪儿呢?他感到一阵茫然。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金刚的脸,当他笑着用那人的外套包住他自己的头,就象他们对父亲那样,那人的叫声几乎不象人类的声音。他的脸色,不错,是一片死灰的茫然,是彻底的绝望。他心里一亮,原来最后的金刚是死于绝望阿。他暗自笑笑。那么父亲一定是到死都没有绝望了。为了生存,为了喝水,他甚至爬到尿池边。。。

意识到刘火还在等待下一步指示,贺疯子低声说:“进城!”刘火愣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将车子驶出工地。

“小薇在哪儿?”

“找了好几次,她都说病了。”

“病了?好阿,咱们就看她能病多久。有谁和她走得很近吗?”

“没有。她在大学城的小平房那儿赁了间屋子,一个人住。”

“有意思。继续找人盯著。”贺疯子玩味著笑笑,仰靠在后座上,“最近哪儿有新鲜有趣的妞儿啊?”

“艳阳天好象来了几个,有一个据说是外院的,挺不错。”

“好吧,那就艳阳天。”

车子应声向右拐去,驶上环城高速。

在车子轻微的颠簸中,贺疯子缓缓闭上眼睛,那股凄惨的空旷雾一样袭来。今晚要多叫几个姑娘,他想著,嘴角含笑。

(上海科大某干部文革时被毒打致死,死于尿池边。愿往生极乐,无怨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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