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线战役中法国空军失败浅析（一） -- 阿多尼斯

1940年5月10日当天，得悉德国在拂晓进攻的消息后，整个白天法国空军都无所动作。当日傍晚，一架Am 143侦察机出动侦察，这架深入德军战线的Am 143看到德国军车在主要公路上汇成一条巨大的洪流，闪亮的车头灯光一直排到法德边境。飞行员立刻把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汇报给总部，如果此时出击，一队轰炸机就能瘫痪一个德国步兵团。可是，法国空军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这次好机会，因为他们此时要去执行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向比利时境内空投传单，以便让比利时居民知道英法联军就要进驻！当德军坦克和步兵军车的洪流滚滚开进法国境内时，法国空军的轰炸机却在比利时上空无所事事地空投擦屁股纸一样的传单。开战第二天，一架法国Potez63.11侦察机在阿登附近的森林里发现大批隐藏的德军步兵和坦克集群，但指挥空军行动的法国陆军将领对此嗤之以鼻：战前就确定阿登地区不适合大规模展开军力，这些飞行员如果不是吓坏了，就是故意散播谣言！之后两天内德军就突破了马斯河和色当，5月14日英法联军才发动连续空袭，试图摧毁德军在色当的桥头堡，英国轰炸机出动109架次，法国空军仅出动29架次。直至6月5日，法国轰炸机才达到出动的最高峰，每日出动126架次，尽管已经太晚了。

AM143

西线战役中，法国海军航空兵的表现不比法国空军好太多。海军航空兵完全没有受过对地攻击的训练，甚至连对地攻击的炸弹也没有，只好挂上深水炸弹凑数。海军航空兵的V156F俯冲轰炸机只有一挺固定前射机枪，经常卡壳；LN 411俯冲轰炸机只能挂一枚150公斤炸弹，而且是在卸掉自卫武器的情况下。这架飞机在空军采购评估时就因为极不适合执行陆基作战被否决，天晓得居然被海军航空兵拣了去。海军另有30架部署在瑟堡的La 298水上飞机，载弹量稍大一些，但航程过短。尽管战机并不适合陆基作战，海军航空兵仍顽强坚持战斗。5月下旬，海军航空兵向德军战线发动多次空袭，大量损失在德军高射炮和BF-109E的手下。5月17日，北部集团军战区的法国空军轰炸机出动6个架次，同日海军航空兵出动20架次。5月23日，法国空军轰炸机出动20架次，同日海军航空兵的俯冲轰炸机队出动6个架次，La 298水上飞机出动18架次。6月7日到8日夜，勇敢的法国海军航空兵飞行员驾驶着一架法尔芒223/4型轰炸机“儒勒.凡尔纳”号飞临柏林上空，实施了开战以来首次对柏林的轰炸。

“儒勒.凡尔纳”号

法国空军进攻力量的乏力，加重了担负防御的法国空军战斗机的压力，特别是战争爆发时他们正在向MS406和D.520这种新飞机过渡的过程中。法国军方没有覆盖东部国境的雷达网（事实他们没有覆盖任何一处的雷达网），法国空军只能依靠原始的观察哨和电话通讯网络传递德国空军在各个地段的进攻情况，一战时的老式防空听音器作用几乎为零。整个战争期间德国空军主要采用多股小群轰炸机多方向渗入法军战区轰炸的方式，令法国空军无法及时拦截。6月3日，德国空军发动“保拉”行动，整个战役期间唯一一次大规模集群轰炸，500架德国空军飞机出动轰炸了巴黎附近的机场和交通枢纽。法国空军出动243架次战斗机拦截，声称击落26架德国飞机，自身损失17架，另有4架着陆时坠毁。16架飞机被炸毁在机场，286名地勤人员和平民在轰炸中丧生。理论上法国空军有实力发动类似的空袭，至少在开战初期他们仍保有相当数量轰炸机的时候。但法国空军高层的犹豫不决耽误了这一机会，时间和实力就在值不值得集中手头所有力量挑战德国空军制空权的反复争论中白白消耗了。而德国空军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无论实力是否占优势，第一时间投入最大兵力全力夺取制空权是他们的原则。在法国，这一原则证明是有效的，尽管之后在英国上空他们仍是力有未逮。

MS406

法国空军战斗机部队本有能力完成两者之一：第一，任由德国空军轰炸，自己全力投入对地支援当中；第二，主动出击，全力和德国空军一战，争夺制空权。遗憾的是，任何一者都没有成功。法国空军战斗机主力是MS 406和少量D.520，两者均装备20毫米HS 404机关炮，这种武器可以轻易洞穿1940年任何一辆德军坦克的顶装甲。5月20日，两架MS 406用机载20毫米机关炮发射穿甲弹摧毁了一辆德军坦克。Potez 631夜间战斗机也被命令进行对地攻击支援，但没有任何战果。6月5日和8日，法国战斗机首次尝试集中向地面德军发动多轮空袭，MS406大量损失在德军20毫米和37毫米高射机关炮编织的防空火网下，但他们也取得很大的成功，德军地面部队同样伤亡惨重。如果这场战斗能发生在3个星期前的色当和马斯河桥头堡，也许会更加有用一些。直到败局已定时，法国空军仍然坚持一战时的老传统：自由游猎和战斗巡逻。

寇蒂斯H-75A

战斗巡逻并不能让空军在战争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虽然安排得当还是能有不少战果，可是法国空军连这点也没做到：面对广大的天空，漫长的战线，以及5月一天18小时的白昼时间，一架法国战斗机却一天最多出动巡逻一到两次。西线战役期间，法国空军每架飞机平均每天出动0.9架次，而德国空军每架飞机至少每天出动4个架次。糟糕的妥善率和作战安排，让法国空军始终只能保持20%到25%的战机在一线作战。法国空军的王牌战斗机中队GC I/5中队长阿卡德上尉带领全队7架美制寇蒂斯H-75A战斗机共击落德国战斗机80架，“可能击落”17架，他回忆了当时法国空军战斗机部队每日典型的作战安排：5月17日，7次战斗巡逻共45架次，只有一次遭遇一个12架BF-109E的编队，“可能击落”两架；5月20日，6次战斗巡逻共30架次，一次巡逻遭遇德国轰炸机队，3架法国战斗机追着一架Do-215持续攻击直到弹药全部打光为止，未能击落这架Do-215，另一次巡逻中一架Hs-126攻击机被击落，同时一架H-75A被BF-109E击落；6月12日，7次战斗巡逻共21架次，击落一架Hs-126，一名德国轰炸机的尾炮手连续击伤两架法国战斗机，迫使他们迫降。“这些例子足以说明，战斗巡逻是一件多么无用的事情。”阿卡德上尉如此回忆道。而战斗机飞行员在打光全部弹药后也无法击落一架落单的轰炸机，同样说明法国空军的训练存在很大问题。反观德国空军，当GC II/4中队的中队长克劳德上尉驾驶的寇蒂斯H-75A被击落，他的法国战友们寻到坠落的飞机时无不大吃一惊：机身上仅有寥寥几个弹洞，子弹全部集中在座舱，两发德制7.92MM机枪子弹射中了克劳德上尉的额头。他们的中队长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德国战斗机飞行员精准的长点射打了下来。

随着战局迅速崩溃，法军高层只能惊惶失措地把之前攥在手中的飞行中队大量投入战场。5月10日到21日，法国战斗机共出动2675架次，宣布击落117架德国飞机，35名飞行员阵亡或失踪。6月4日到10日仅7天内，法国空军就出动战斗机超过2000架次，宣布击落210架德国飞机，阵亡27名飞行员。而这还不是法国空军的全部实力。6月初英国远征军向总部抱怨，他们此时在北部集团军战区内仅有27架可出动飞机，一天却要出动127架次；而同一战区内的法国空军坐拥超过300架可出动飞机，一天却仅出动80架次。不仅如此，法国政府还再三向邱吉尔要求，立刻增派至少10个英国战斗机中队来法，并随后再增加10个中队。在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司令部总司令道丁上将的严辞拒绝下，法国人才没有如愿以偿。法国人的军工生产安排同样混乱，法国弹药工厂每月可生产一百万发20毫米炮弹，可整个战争期间法国空军消耗了不过八万发。由于20毫米炮弹和25毫米高射炮炮弹使用同一生产线，25毫米高射炮炮弹不得不缩减生产为20毫米炮弹让路。因此，当20毫米炮弹堆满仓库时，上千门25毫米高射炮却因为弹药不足而限制射击。在25毫米高射炮炮弹最紧缺的时候，这些炮弹甚至连箱子都不用装，下了生产线就直接装在手推车里推到25毫米高射炮旁边。英国皇家空军的问题则是弹药消耗过快，6月末他们检查自己的7.7毫米机枪子弹消耗情况和库存时大吃一惊，立刻向本土工厂发出子弹生产订单：每周供应一千四百万发。

DB-7

这种失败绝不是弹尽粮绝，孤立无援的失败，而是管理混乱，作战失策的恶果，法国空军糟糕的内部管理要负相当大的责任。5月15日，30架Potez 63.11从飞行训练学校抽出增援一线中队，尽管接收这些飞机的中队基地就在学校附近几公里的地方，可他们直到6月15日才等来正式的书面交接命令，飞行员除了围着飞机转之外毫无办法。战前法国向美国定购了215架马丁167F轰炸机和75架道格拉斯DB-7轰炸机，这些飞机在1940年4月8日运至卡萨布兰卡，到6月15日仍有30架马丁轰炸机和20架道格拉斯DB-7（A-20原型机）还装在板条箱里没有打开。因为法制航空武器，机载无线电和炸弹挂架数量不足，这些飞机的组装只好一拖再拖。法国空军在战争前夕的快速扩充让法国航空工业根本跟不上供应速度，新式的Potez 63.11侦察机在39年就投入量产，但零部件供应一直不足，许多装备该飞机的中队可出动率只维持在30%左右。至于人员配备问题更像一个黑色幽默：即使妥善率达到100%，这些侦察机也不能全部出动，因为一个11架侦察机的中队一般只有1名现役航空观测员和2、3名预备役航空观测员，占满编的30%。这种后备动员程度，就像预备役人员不存在一样。

当法国于1940年6月25日签订停战协定时，双方损失基本如下：德国空军损失1469架各式飞机，其中约20.9%因为各种飞行和机械事故；法国损失892架飞机，其中27.5%因为各种事故；英国的损失相对而言最惨重：包括远征军和部署在本土的飞机共损失1029架，一半以上是战斗机。之后的不列颠空战前期成为英国最危险的时期，着实因为法国战役中战斗机的损失太过惨重。荷兰和比利时的空军已经被消灭，但他们在灭亡前狠狠打击了德国空军，尤其是荷兰的防空部队战果卓著。1939年9月德国入侵波兰的17天战斗中，德国空军动用了第一航空队和第四航空队共1583架飞机，对付波兰的297架一线作战飞机。到战争结束时波兰共损失333架飞机，德国空军损失285架飞机，并有279架因为各种原因除役。波兰飞行员宣称击落126架德国飞机，可能击落10架，击伤14架。就简单的交换比而言，波兰空军很明显比他们的老师法国空军要出色的多。战争结束时法国仍拥有相当数量的飞机储备，航空工厂交付订货和生产也未受大的影响，这场战争并未让法国空军伤筋动骨，6月25日他们的一线战斗机中队满员程度甚至比5月10日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