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物】解放后扫大街的黄金荣（图） -- 宁子

俗话说，好花久闻不香，好蜜久吃不甜。由于长时间演出，上海人差不多都看过一遍了，上座率渐渐低了下来，自然财神爷也就不那么大把地给送钱了。第二个月的月底一拢账，黄金荣才得了不到３０００大洋。这下黄金荣可不干了，脑瓜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这一天，孙福有外出拜望一位朋友，走得较早。８点多钟，演出场地开来一大一小两辆汽车。小汽车一停，黄金荣先下来，随后跟下一个矬胖子。大汽车上的人也都跳了下来。七手八脚，从车上搬下不少箱子。演员们感到好奇，都围了上来。

　　这时，黄金荣以前台老板的身份说话了：“这位是我请来的电影制片厂的赵导演，他对咱们‘中华国术马戏团’很感兴趣，要把你们的节目统统拍成电影，让你们名扬天下！”

　　演员们闻听要拍电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拍电影好，这下能出名了”。有的说：“这事万万使不得，拍了电影，谁还来看咱们演出？”……

　　黄金荣见大伙嗡嗡乱成一团，大声吼道：“都给我住嘴！赶快回去化妆，哪个敢不听，我立马打发他回老家！”

　　面对黄金荣的淫威，哪个敢不听？身怀几种绝技的桃桃姑娘也在人群里，自从被黄金荣奸污后，她痛不欲生，几次想寻短见，都被团里的姐妹们劝住，她恨透了黄金荣。听到叫她，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抽身欲走。黄金荣紧跑几步，把桃桃拉到赵导演的面前“过目”。赵导演也是个玩女人的老手，见桃桃如此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顿时淫意飞荡，嬉笑着伸手就要摸桃桃的胸部。桃桃不肯受辱，一掌挡开赵导演的手，气呼呼地对黄金荣说道：“老板有事吗？没事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黄金荣一把拽住了她，凑到桃桃耳边，小声说道：“听着！我已和这位赵导演说好，要拍一部《女艺人》，全部要光屁股的，这玩意儿在香港、外国最叫座，能赚大钱呢！你去告诉同伴们，做好准备，拍完了，每人赏大洋５００块！“

　　桃桃闻听，非常生气，大声说道：“黄老板，你不能太缺德了！孙老板要是知道了，也决不会答应的！”

　　黄金荣见桃桃敢当面顶撞他，气往上冲，真想狠狠扇她一个耳光。又一想，眼下正是用她的时候，惹恼了她不好办，于是换了副口气道：“桃桃听话，快去，事成之后，我给你２００大洋，还娶你当……”

　　黄金荣背着孙福有私下里联系拍电影的事，首先急坏了孙福有的女儿孙玉香，急急去找父亲。很快孙富有便被找了回来。他极力克制着感情道：“黄先生，这是你的主意？”此时的黄金荣显得十分狼狈，毕竟是做贼心虚。他没有正面回答孙福有的话，而是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为了给咱团捞笔钱才这么干的……”孙福有此时再也克制不住了，大声喝道：“你……你给我住嘴！你背着我干这种不义之事，良心何在？马戏团是我的，我几十年苦巴苦拽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绝不让你一朝给毁了！”说完，他又冲着演员们说道：“你们好糊涂哇，电影一拍，到处能演，谁还来看咱们的演出？咱们是靠这个吃饭的，饭碗砸了，你们怎么活？”演员们悟出了这个道理，一下子都走了。黄金荣顿时恼羞成怒：“姓孙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岂肯跟你干休！”孙福有也不示弱，顶他道：“马戏团庙小，容不得你这大神仙，你可以退出去，咱们好离好散！”黄金荣“哼”了一声道：“你想撵我？没那么便宜！从今后，三七分账不行了，得四六分，少一点儿也不行！”

　　黄金荣耍出了流氓手段。孙福有又气又恨，真恨不得撕了他！可是，这个大流氓头子心黑手毒，说到做到。为了全团的安危，他强忍怒火，不得不接受了黄金荣的讹诈。黄金荣仍不罢休，觉得面子还没捞回来，心头这口恶气不出，他咬牙切齿，发誓要狠狠地收拾一下孙福有。于是传下话去，让“孩儿们”处处给孙福有设绊子出难题儿，搅得他不得安生。从此，孙福有的日子再也没法过了。平时演出，流氓们来搅闹，往里扔砖头、放明火。这且不算，演员们只要出门，准得吃黑棍，女演员遭调戏侮辱的事，更是屡屡发生，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孙福有又气又急，可是又没法子。这一天，孙福有换了个地方演出，大盖棚刚刚支好，“嘀嘀——”开来一辆消防车。车上下来一个当官的，指着大棚道，“哎哎，这玩意儿容易起火，快给我拆了！”十来个“消防队员”七手八脚就要动手。孙福有据理力争。大棚拆了怎么演？这分明是黄金荣的爪牙又在故意刁难！演出无法进行了。孙福有不得不另寻生路，决定离开上海，前往杭州。

　　到了杭州，孙福有满以为会摆脱黄金荣势力的控制。这里风景如画，富庶殷实，他打算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恢复恢复元气。不料，逃出虎穴，又入狼窝。孙福有前脚走，黄金荣的密令便到了杭州。孙福有去哪里演出，哪里就有一伙地痞恶棍搅闹，扔砖头，打黑棍，弄得观众想看而不敢看。

　　这天上午，孙福有在鼓楼街开棚，只见棚口晃晃荡荡进来３个人。这３个人根本不买票，挺着脑袋就往里闯。把门的伙计伸手拦住了他们，其中一个抬手就是一拳。这一拳实在太狠了，把那伙计疼得满地乱滚。另一个把门的大喊一声：“快来人哪！”挥拳与这３个家伙打了起来。不料这一交手，旁边又蹿出四五个人来。这帮人一顿乱拳，又把这个把门的打得口鼻喷血。

　　演员们闻听外面出了事，都跑了出来。一看自己的人被打成这样儿，全都火儿了。这些人都是有真功夫的，区区几个流氓哪里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都给捆了起来，送往警察局。

　　不料，他们却闯了大祸，这原本是黑白两道预谋串通好了的呀！警察局非但没有给这几个人治罪，反而差来了十几个警察，将大棚给封了。其中一个小头目，找到孙福有，说马戏团聚众斗殴，致伤人命，特扣若干天……

　　又是刁难！孙福有破口大骂，气得两顿没吃饭。棚是马戏团的命根子，老是被人家封住不行啊，这一天得扔多少钱？孙福有又气又恨又急。没别的法子，托门子吧，开始托了几个，钱花了不少，结果没管用。后来拐弯抹角，托到了杭州市长的老岳父那里。这老头儿还算仗义，给了孙福有一张片子，送到警察局，这才给拆了封。

　　杭州是不能呆了，孙福有发狠道：“此处不容爷，自有容爷处！”他就不信，凭着本团这么雄厚的力量，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他决定改换码头，到首都南京去！

　　数天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南京。这里毕竟是首善之区，街面上的治安要比上海、杭州强多了。孙福有一到南京，立刻受到了南京名绅卢兴斋的热烈欢迎。卢兴斋也极好技艺，家中有一个七八人的魔术杂技班。他不仅观看消遣，还跟着学了十几手，卢兴斋与孙福有攀谈起来，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卢兴斋破口大骂黄金荣不是东西，然后设宴招待这位当今杂坛名家，孙福有十分感动。

　　从一来到南京，孙福有就觉得有一种摆脱了黄金荣青帮控制的轻松感。他要在南京重振“中华国术马戏团”的雄风！宴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卢兴斋。卢兴斋连声说好，并主动热情帮忙。他朋友很多，首先让人写了一篇稿子，配上孙福有及马戏团的演出剧照，以半个版的篇幅刊登在南京报纸上，为孙福有大造声势。这一招果然灵验，孙福有本来就名震南洋，人们听说他来到了南京，都争相购票，想一睹马戏团的绝技。

　　卢兴斋在繁华热闹的夫子庙给安排了个场子，果然是首场叫响！在这首场演出中，孙福有亲自登台献艺，演出了拿手绝技“飞刀掷人”，直看得观众提心吊胆，连眼皮儿都不敢眨一下。这“飞刀掷人”是孙福有的绝技，让合作者站在一块木板前面，双手伸开，呈十字形，他后退十几步远，让人蒙上眼睛，手拿５把明晃晃尖刀，说声：“着头！”“嗖——”甩出尖刀，尖刀挂着风，贴着合作者的头皮“当”一声插到后面的板子上，然后他说哪插哪，头顶、两腮、胳肢窝，都是紧贴着肉皮儿，丝毫伤不着合作者的一根毫毛，真是惊险极了！

　　首场叫响后，观众挤断门框，场场爆满，票价最高卖到３块，包厢１０块。孙福有在这里连演十余天，收入十分可观。卢兴斋前后张罗，主动提出给马戏团当外交。孙福有挺高兴，眼下初来乍到，团里缺得正是这样的人，于是二人讲好，给卢兴斋也发一份“份子”，按科长级，卢兴斋挺乐意。转眼２０多天，“中华国术马戏团”果然雄风重振，元气大复！这期间，据说蒋介石也曾看过演出，还赏了３００大洋的赏钱呢！就在马戏团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时候，孙福有做梦也没想到，厄运又一次降到了头上！

　　一日，孙福有回到房间，见茶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写：“卢兴斋乃黄金荣之人，小心！”孙福有大吃一惊！这字条是谁写的？卢兴斋莫非真是……孙福有非常害怕，销毁了字条。他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心中着实加了几分小心。一晃到了月底，照例给演员发放“份子”。这时卢兴斋突｀然提出，他已是“中华国术马戏团”的前台老板了，要按三七分账。无中生有，这不是讹诈吗？孙福有自然不会答应。卢兴斋一反常态，凶相毕露，胡搅蛮缠，死活不干，双方争执不下，于是便归了官司，演出被迫停止。

　　卢兴斋是黄金荣的学生，伶牙俐齿，很善于玩弄权术。黄金荣觉得，要搞垮孙福有，光靠孩子们扔扔砖头、打打黑棍是不行的，必须钻进马戏团内部。他采用欲擒故纵之计，让卢兴斋扮一个笑面虎，引孙福有上钩。孙福有不知是计，果然又钻进了人家的套子里！

　　直到此时，孙福有才醒悟过来，可是已经晚了！他觉得，反正自己有理，堂堂民国首都，会有断公理的地方！他把满腔的希望寄托在法庭上，相信他们会秉公而断的。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法庭迟迟不作裁决。孙福有毫无办法，只好封箱子于南门外，损失可想而知。老是这么拖着也不行啊，孙福有几次去法庭催促，法庭推三推四，就是不给裁决。孙福有花钱托了几次人也是白搭。

　　原来南京青帮势力也不小，遍及国府各个部门，法庭自然也不例外。爪牙自然按照主子的意思行事——先拖半年，让孙福有蒙受巨大的损失后再行定夺。在等待法庭的裁决中，孙福有苦恼异常，悲愤万分！堂堂中华之大，竟没有艺人说理的地方！闲着没事，孙福有想起家来，便差人回家修房子，以便将来安置俄罗斯妻子嘎莉。

　　果然是一拖半年，孙福有无分文收入，损失惨重！黄金荣觉得这下解了气，亲自来了趟南京，授意法院如何如何了结……

　　这一天，孙福有和卢兴斋都被宣到庭，一个法官宣判法院裁决：“……根据法庭调查，卢兴斋不要再强调三七分账，孙福有仍给卢兴斋按科长级发放‘份子’，包括停演的半年在内。至于损失，双方都有，概不许追究计较……”法官念完“裁决”，根本不许孙福有讲话，即刻宣布退庭。

　　宣判完了，出乎意料，孙福有没有喊，也没叫，简直就像傻了一样。此时，他的心早已凉透了，这个世道，有什么理可言，有什么法可说呢？

　　就在宣判的时候，黄金荣躲在另一间房子里，把窗外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好不开心得意！暗暗说道：“哼，姓孙的，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嘿嘿，往后还有你的好戏瞧！”当即便给德州的青帮写了一封密信。果然不出一年，孙福有的女儿孙玉香就死在了土匪枪下。

　　那是第二年春天，孙福有已率团经安徽来到了长沙。自从摆脱了青帮控制后，马戏团的元气又慢慢得到了恢复。这时老家捎来信儿，说家乡的房子已盖好，请他抽空回去一趟。孙福有心中高兴，但他是离不开的，便叫来女儿玉香，让她回去一趟，以便看看生母张氏。孙玉香自然高兴，打点行装，告别父亲和丈夫，回到了老家河北吴桥孙龙村。

　　可是孙玉香万万没有想到，她回家探亲的消息被德州青帮的人探知了。就在孙玉香回家的第三天夜里，孙家突然闯进数十个土匪，将孙家洗劫一空。孙玉香手执一把钢刀，拼死抵抗，怎奈好虎难斗群狼。她砍伤了一个匪徒后，自己胳膊上也受了伤。匪徒们趁机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捆住，嘴里塞上棉花，推搡着就往外走。孙玉香的母样张氏，也被绑了去。

　　还没出村，一个土匪头目说话了：“孙姑娘，莫怪我们杀生害命，我们是得人钱财不得不这样呀！你父亲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出钱买你们家的人头，这实在不干我们的事！”说完，一枪将孙玉香撂在了地上……女儿惨死、妻子被绑架的噩耗传到长沙后，孙福有跺足捶胸，痛不欲生！他知道，女儿被害，定与黄金荣这个贼流氓有关！如此血海深仇何日能报？孙福有哭肿了眼，流干了泪，这世道，哪里有为卖艺人申冤评理的地方！

　　可怜孙福有，一代名家，技绝艺坛，名扬中外，竟被一个流氓搞得如此惨痛，实在令人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