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国军“空军罢工事件”(上)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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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国军“空军罢工事件”(上)

    曾经听蔡志诚老人(骑兵系列里小蔡护士的三哥)讲过一件国民党空军打架罢工的趣闻,这是真事,挺好玩的。可是好象不能摆到“英雄”里,搁在“青史”也不合适,所以就在龙门客栈里吹一下吧,权当一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国军“空军罢工事件”趣闻

    1947年初,莱芜战役爆发,李仙洲指挥的国军9个师被解放军华野的24个师围住了,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在这个要命的当口,亟待突围的国军步兵当然很需要空军的支援。可是,有那么三五天,战场上空一架飞机也看不见。莱芜前线一天八个电报的催促求救,没有用——空军说:咱们罢工了!

    这是怎么回事?

    47年2月,蔡志诚从位于北平的“空军第二军区司令部”学习结业,在返回南京的途中,奉命到山东济南机场中转。

    当时,他是“空军总司令部直属伞兵总队”的中尉,虽然只是个分队长,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平常见到步兵的营长团长都不拿正眼瞧一下的。国民党军用机场的“场兵”是伞兵的重要补充兵源,他们训练时可以佩挂伞兵徽章,算是伞兵和空军的“亲戚”。蔡志诚此行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济南“场兵”部队的情况。

    蔡中尉到济南的那天,正巧遇到白杨、陶金主演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上映,这是轰动全国的大片,时髦青年是非看不可的。蔡智诚和济南飞行场站的几个军官也到“胜利剧院”(后来的济南新华剧院)去看头场,看完之后都说演得好、演得好,感动感动很感动。然后就到饭馆里去喝酒。

    喝着喝着,听说有人打架了。

    原来,济南场站有个姓彭的中士也来看电影,他在胜利剧院门口发现本单位的一伙军官在那里,觉得不好意思,就跑到“大华剧院”(后来的济南军人剧院)去了。

    头一天上演的大片,电影票哪里是那么好买的。售票窗口人山人海,彭中士也不去凑那个热闹,直接走进剧场,找了个好位置就坐下。谁知道,电影还没开演,来了两个宪兵,查票!那还用说,本大爷当然没有票,于是就吵了起来。

    按道理,“场兵”招收的是中学以上的学生,而宪兵的来源也是中学生,大家都是“秀才兵”,辩论的水平应该差不多才是。可惜,宪兵入伍以后学习过这个法规那个条例,而“场兵”训练时却没学过法律知识,所以彭中士吵着吵着就吵不赢了。他一着急,不当“秀才”当“丘八”,抓起宪兵的钢盔就丢到过道上去了。

    这还了得!人家宪兵也是特种兵,《宪兵令》上说得明明白白:“主掌军事警察,兼掌普通警察”。上管军下管民,在国统区有生杀之权,属于见神灭神见鬼灭鬼的人物。那顶带白箍的钢盔更是美军式样的标准配备,是宪兵部队引以自豪的宝贝,岂能随便让人扔到地上去!

    于是乎,两位宪兵义愤填膺,一人打了“场兵”一拳。

    彭中士挨了两拳,恼羞成怒,电影也不看了,跑到胜利剧院去找帮手。

    可这时候,蔡智诚他们已经喝酒去了,彭倒霉蛋在剧院门口转悠来转悠去,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亲戚”——空军中尉。

    这位空军中尉姓李,性格也是个黑旋风。他和彭中士原本不认识,可看见人家胸前的伞兵标志,觉得是一家人,当即把袖子一挽:“走!咱俩上,两个打两个”。

    跑回大华剧院,一开打才觉得不对头,人家宪兵变成了四个人。

    于是,李空军和彭场兵被摁在地上一顿胖揍,空军的脑袋被打破了、场兵的牙齿被打掉了,等他俩七荤八素爬起来,几个宪兵都跑得没了影。

    这下子,李空军气坏了,开着吉普车就去“第二绥靖区司令部”,找王耀武告状。到了司令长官办公室,王耀武开会去了,只有一个副官在值班。这值星官是个中校,对头破血流的中尉带理不理的,李空军顿时大怒,掏出名片往桌上一扔就走了。这才把中校副官吓了一跳——那个年月可不比现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名片的。

    晚上十点多钟,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兼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中将回来了。他看见名片也开始伤脑筋,因为这张名片上写着,该名中尉是空军第三大队第二十八中队的战斗机飞行员。

    国军飞行员,那都是些说洋文、吃美国罐头的角色,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呀。

    王耀武一时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想,不管是谁把空军给打了,先息事宁人再说。于是立刻打电话给济南警备司令吴斌,让他赶紧带着礼品去慰问那个受了委屈的中尉飞行员。

    这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了。吴斌中将心说:“不就是个小中尉挨了几拳头吗?急什么,明天再去也不迟”,搁下电话睡觉去了。吴司令是黄埔一期的毕业生,广东茂名人,而且人家进黄埔之前就是孙中山的警卫营长,资格够老,如今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可他这一睡觉不要紧,空军那边不耐烦了。

    李中尉和彭中士从绥靖区司令部出来就遇到了蔡智诚他们,于是大家一起喝酒一起骂宪兵,李空军说:“今天不出这口气,老子没个完!”,战友们都同意。喝到十二点,饭馆打烊了,绥靖区司令部、警备司令部、宪兵司令部统统没见动静。

    一帮空军火大了,上尉中尉少尉都嚷着:“回机场去,通知弟兄们,明天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第二天一大早,吴斌司令到机场来了。他自己坐着小轿车,后面跟着辆道奇卡车,满载着香烟、糖果、罐头、苹果和大鸭梨。吴司令下了车,直奔空军指挥官的办公室而去。

    济南机场是个小场站,只驻扎着空军二十八中队的9架 P51D(野马)战斗机,人不多,军官的住宿和办公都在一栋三层小楼里。这里也没有固定的指挥官,通常是由北平的空军第二军区司令部(司令徐康良)派处长级别的军官轮流到现场管理。

    按道理,人家一个老中将,带着礼物来给校官尉官小伙子们陪笑脸,应该没有问题。可这位吴斌中将够倒霉的,偏巧遇上这个月在济南值班的,是二军区三处(作战处)副处长、空军中校苑金函。

    苑金函是河北保定人,他可是国民党空军里大名鼎鼎的人物。

    这么说吧,“九次负伤、到退休的时候身体里还有子弹没取出来”,这样的人在陆军里也不多见,在空军更是绝无仅有,因为开飞机的人,遇到受伤的时候也就离报销的距离不远了。可这位苑金函勇士就能做到次次大难不死,而且人家还是开战斗机的,你不服都不行。

    抗战期间,苑金函也是“王牌飞行员”,打下来日本飞机不少,自己被打下来的次数更多。他受伤的经历十分丰富,就随便说几件吧:

    37年8月14日“笕桥空战”,苑金函也是高志航大队的成员,当天,他第一次参加空战,也第一次被打下来。好玩的是,他跳伞以后,正巧落在敌我对峙的阵地中间。一时间,两边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天而降,中国兵喊、日本兵也喊,就象是迎接大明星一样。

    降落伞一落地,苑金函撒腿就朝着国军防线狂奔,跑着跑着,被小鬼子一枪打掉半个耳朵,总算是跑回来了。这一仗虽然没有战果,可这一段“五百米越野跑”被无数的望远镜看见了,长官们都夸小伙子的身体素质不错,记者们也很是写了几篇文章,他从此就算是出了名。

    8月15日“杭州空战”,苑金函打下一架日本飞机,再次上了报纸。可接着的“8、23罗店空战”,他又被打了下来,还受了伤。红十字会的四名医务人员到战场上抢救他,结果被日军残杀,其中的救护队长苏克已先生是上海很有名的外科大夫。为此,宋美龄女士向全世界发表英语讲话、谴责日军违犯国际公约的行为,红十字会还专门修建了纪念碑,捎带着也让苑金函更出名了。

    42年夏天,苑金函中队长在四川梁山机场值勤,突然接到空中电报,说有一架成都飞重庆的中国飞机被三架日军战斗机缠上了,请求救援。当时,梁山机场只有一架P40还能飞,苑金函跳上“战斧”就上天了,上去就打落一架敌机,自己当然也被打了下来,脸部也受了伤。

    到了医院才知道,他救的那架飞机上坐的是蒋委员长!这下子可搞大发了,没过多久,苑金函就当上了“中美混合联队”第三大队的大队长。

    “混合联队”是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下设的由中美人员合编的飞行团,辖三个大队、十二个中队,每个队里中美双方各有一个队长,“第三大队”是其中的战斗机大队,苑金函就是中方大队长。在当时,“混合联队”实际上是由美方队长指挥的,但美军的飞行员都对苑金函十分崇拜,就连美方大队长班奈德(Bennett)上校也对苑少校客气三分。理由嘛,很简单,一是他胆大、二是他命大,不服不行。

    47年2月,在济南机场的这个二十八中队就是第三大队的主力,另外,青岛的美军机场还有一个中队,都要买苑金函中校的面子。

    看见吴斌司令来访,苑金函就把受伤的李中尉叫到办公室去了,李小伙头缠纱布,满脸悲愤,见了吴斌爱理不理的。

    这时候,蔡智诚住在一楼,看见楼上的飞行官们纷纷跑下来,把警备司令部送来的慰问品往上搬,他也过去帮忙。可是,飞行员拿了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准备吃,他们两人一组,有的躲在二楼(办公室)走廊边,有的守在三楼凉台上,好象是突击队一样。

    二十八中队的中队长阳永光上尉说:“别急,听信号!”

    过了一会,吴斌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苑金函倒是没说什么,只听见李中尉在屋里嚷:“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讲这些,我不听。叫王耀武来评理!”。接着,办公室的门“砰”的就关上了。

    屋子外面,阳永光中队长高呼一声:“打!”。

    好家伙,各种慰问品向雨点一般向吴斌中将飞去。蔡智诚手里原本抓着个罐头,想了想又换成了苹果,他是受过特种训练的,要真是一罐头甩过去,非把老吴头当场砸死不可。

    可怜的吴司令抱头鼠窜钻进了车子,他那辆轿车也被砸得一塌糊涂,一溜烟跑了。

    空军大获全胜,欢呼雀跃、哈哈大笑,那苑金函也是满脸的得意。

    上午九点多钟,苑金函处长下达命令:“驻济南空军官兵一律在机场集中,没有命令不得外出,违者军法从事”。蔡智诚一听,觉得有道理,这时候确实不能再惹事了,还必须防着别人报复。

    没想到,过了不一会,办公楼前开来了十辆卡车。一伙军士把车子前面的军牌号和车门上的“空军”字样都用油漆涂掉,还在车头顶上安装了高平机枪。接着,一百名“场兵”手持冲锋枪列队集合,二十八中队的十名飞行员和十名军械士也挎着航空手枪出门了。

    蔡智诚傻了:怎么回事?苑金函这愣小子还想玩真格的呀?

    …………

    呵呵,坑挖开了,先喝口水再来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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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苑金函在八一四笕桥空战中应该没被打下来

      以前有印象,八一四空战的结果是三比零,既然是零,就应该没有被打下来的中国飞机呀。

      为了准确起见,查了查,别说,八一四空战还真有掉下来的中国飞机,不过说是油料耗尽迫降的(不是被打下来),飞行员叫刘署藩,当时牺牲了。还有资料提到因油料耗尽迫降的还有一架,飞行员叫金安一,人和飞机都是轻伤。

      继续查,发现八一四那天,不是仅有一个高志航率领的空军第四大队的“笕桥空战”,其他中国空军也有主动出击、轰炸日军的,被击落、击伤的不止一架,不过飞行员名单中没有苑金函。而且有资料明确说苑金函是高志航率领的空军第四大队的人,八一四那天参加的是笕桥空战,机号是2108。

      网上还查到,《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9月9日 第四版,居住在美国旧金山的82岁的谭拓漠先生写的一篇《抗战中的“中美混合联队”》,其中提到:

      笔者有幸自1943年5月开始担任第三大队中方大队长苑金函少校的翻译员,负责与美方大队长班奈德上校及大队部美方参谋军官及各中队长联系沟通,达两年之久。

        苑少校是位传奇式的英雄人物。他左耳郭上有一个一分硬币大小的缺口,那是在1937年8•14笕桥空战中受的伤。在与敌机激战中,战机被打坏,他跳伞正巧落在敌我对峙的无人区中。他拔腿向我方防线狂奔,日军步兵集中向他射击,射穿耳郭,幸免于难。

      估计王外马甲的那段描述的来源就是谭拓漠先生的这篇文章。但我估计,谭拓漠先生的这段描述时间有误,综合有关资料,苑金函在八一四笕桥空战中应该没被打下来,苑金函的那次经历应该发生在八一四笕桥空战以后。

    • 家园 又见苑少校!

      请大家参阅《兵器》2007年第七期57页,图片说明“中美联合大队少校飞行员苑金涵曾参加1937年8月15日杭州湾大空战。身后是他的新座驾——P40N战斗机。”站在正常审美立场上,苑少校还是一表人材。当年的这场“罢工”要是开个记者说明会,肯定是发言人!没跑!

    • 家园 苑中校记过,王团长上花!

      现实中的幽默总比编出来的幽默更幽默。

    • 家园 国民党不亡没天理

      大敌当前,军人断然将个人恩怨至于大局之前,当时国民党确实气数已尽。

    • 家园 国军宪兵闹的最大那件应该是在上海开枪打死警察

      全市警察大罢工

    • 家园 提问!

      到底是“蔡志诚”呢还是“蔡智诚”呢?

      • 家园 我也糊涂呢

        本来是“智”字辈,可抗战时几兄妹都把“智”改成了“志”,意思是立志报国。抗战后有的改回来了,有的没改回来。所以我也糊涂了,不知道该用哪个字才好。

    • 家园 【原创】国军“空军罢工事件”(下)

      苑金函这家伙,在天上是个浑不怕,在地上也是傻大胆,他还真的要指挥着一帮空军到济南城里搞突袭。

      按苑处长的说法,既然打伤飞行员的是宪兵,那就要在宪兵身上把面子找回来。“不把济南宪兵收拾老实了,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了几只眼!”

      当时,国民党宪兵部队在全国的分布规律是每个省一个团,在济南市区,除了有个宪兵团部(宪兵司令部),还有个宪兵第一营。

      人家苑金函毕竟是领导,做事“有分寸”。他说:“弟兄们,凡事要讲道理。胡作非为的是纠察队的小兵,宪兵司令部的人不知情,放过他们算了。咱们把宪兵营揍一顿,怎么样?”

      大家都表示赞成,于是就听军区作战处的苑副处长布置战术。

      苑长官一大早就打电话问过情报了,心中早有计划:“宪兵一营的营部在经二纬二路,这地方由本处长亲自带队前去收拾;殴打李中尉的那几个宪兵属于一营二连,连部在经二纬五路,这地方也不能放过,着阳永光中队长负责捣毁;此外,大华电影院是宪兵肇事的犯罪现场,并据可靠消息,自昨晚起就有大批宪兵在那里戒备,企图与我空军将士作对,真是猖狂到了极点,必须予以迎头痛击!这个地方嘛……”

      苑金函的眼光就转到蔡智诚头上来了。

      蔡中尉心想,面前这一帮人,不是开飞机的就是修飞机的,只有他自己是正牌的伞兵突击队军官,他不带队谁带队?反正事到如今,只有逼上梁山了。

      当即举手表示:“我去”。

      苑金函中校点点头,非常满意。

      下午六点,十辆“作战卡车”从济南西郊机场出发,向市区疾驰而去。

      在驾驶室里紧握方向盘的是空军机械士,在车厢顶上稳操机关枪的是战斗机飞行员——乖乖咙个咚,这可是国军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高素质汽车队。

      蔡智诚带领的四辆卡车是这次突击行动的主力。

      车队来到大华影院,宪兵们果然早有准备,电影院的楼上摆了机关枪,旁边的海岱旅馆、北洋大戏院(这两个地方现在还叫这名字)的屋顶上也架起了机枪。

      可是,宪兵的这种“三角防御体系”能吓唬住陆军,却吓唬不了空军。因为开卡车的机械士根本就不懂这个,无知者无畏!

      还没等蔡智诚看清周围的环境,驾驶员就径直把汽车开到了电影院,紧接着,车头顶上的高平机枪“嘟嘟嘟嘟”,开火了。当场把在大门口装模作样、耀武扬威的宪兵们打了个人仰马翻。

      蔡智诚心里直骂:“奶奶的,这帮飞行员,在地面打仗跟在天上一样,想开枪就开枪、想开炮就开炮,一点也不听号令,叫我怎么指挥?”

      四挺机枪一阵猛扫,如狂风暴雨一般,打死两个宪兵、打伤了七八个。然后,突然就没了声音。

      原来,这几个开战斗机的家伙一扣住扳机就不肯松手,三两下就把子弹全打光了。他们又不会换弹匣,急得在车顶上狂呼乱叫:“老蔡老蔡,坏了坏了,没子弹啦!”。

      蔡智诚一听:“没子弹了还打个屁呀,快跑吧”。指挥车队加大油门向前猛冲,沿着经一路向西拐了个弯,一溜烟跑回机场去了。

      说来也好笑,大华影院原本是宪兵戒备的重点,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空军竟敢这么乱来。飞行员开枪的时候,三个房顶工事也开了枪,可宪兵们全是朝天射击的,等发现空军这边居然是真枪实弹的朝着人打,才连忙掉转枪口还击。可这时候,空军的四辆卡车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不管怎么样,蔡智诚这一路杀“敌”若干,自己无一损伤,算是大获全胜。

      另一边,苑金函率领的队伍也是战果辉煌。

      宪兵一营根本没想到空军会来打他们的营部,毫无戒备,眼见三辆架着机枪的大卡车开到,立刻作鸟兽散。

      苑金函的手下顿时如入无人之境,先揪住一个没来得及跑掉的文书揍了个半死,然后见什么砸什么。最后发现墙脚里有一大箱文具,于是翻出墨水瓶就往墙上摔,红墨水、蓝墨水、黑墨汁,砸得宪兵营的营部象是开了染房。这才高奏凯歌回机场了。

      进攻大华影院和突袭宪兵营部的两路人马胜利会师,大家就等着攻击连部的队伍凯旋归来。没想到等来等去,却等来个坏消息。

      宪兵二连的连部在经二纬五路的一个巷子里,门口很不起眼,阳永光中队长带着三辆车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可是那巷子口又太窄,大卡车进不去,一伙空军只好下车偷袭,先打晕了在门口站岗的宪兵,然后撞开大门往里冲。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大华影院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连部。宪兵们都已知道空军搞的是下毒手的玩法,看见飞行员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掏枪就打。

      这回,轮到空军没想到对方会开枪了。一照面,稀哩糊涂的“突击队”就被打死一个中尉分队长和一个少尉机械士。幸亏阳永光上尉在混战中抢回了战友的尸体,一帮残兵败将屁滚尿流地爬上卡车,逃回机场去了。

      “连部攻坚战”的惨败刺痛了空军将士们骄傲的心。

      苑金函中校面色铁青,他布置好“阵亡者”的灵堂,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奋笔疾书。几分钟后,一篇“声讨济南宪兵残害我空军飞行员和机械士”的控诉状起草完毕,署名是大名鼎鼎的“苑金函”。

      济南机场的译电员连夜向全国所有空军单位发送电文。

      那一晚上,支援声讨、响应号召的回电如雪片般飞向济南。驻北平、沈阳、西安、重庆、汉口、上海、广州……的轰炸机、战斗机、运输机部队在来电中纷纷表示:宪兵鼠辈的残忍行径,意图何其卑鄙、手段何其毒辣,严重伤害了前线将士的战斗激情。

      全国各空军场站、各伞兵部队,以及第三快速纵队(蒋纬国所在的部队)也来电声援,要求严惩凶手、揪出背后主谋!

      “不解决济南问题,决不起飞作战!”。

      从现在起,国军空军实施总罢工了!

      事情闹大了。可人家苑金函处长稳坐办公室,神态自若,象没事人一般。这份心理素质!真不愧是空军王牌。

      第二天中午,大华影院的经理揣着张百万元支票(相当于当时的十两黄金)到机场来当“调解人”。他戴着玳瑁眼镜,穿西服、拎手杖、坐着小轿车,派头十足。走到办公楼的楼梯上,正好遇见苑金函从楼上下来,苑处长问他是什么人,他就把名片递了上去。苑中校瞄了一眼,一句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把这位自以为是的经理踹了一跟头,从二楼滚到了一楼。

      那家伙爬起来,帽子都顾不上拣,钻进汽车就逃命去了。

      第三天下午,宪兵团的团长(山东宪兵司令)也来到机场,“场兵”拦住不让他进办公楼,这位宪兵少将只好站在楼下和二楼走廊上的空军中校对话。宪兵司令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讲了不少好话,最后自责说:“我们宪兵绥靖地方很不够……”,谁知道苑金函把眼睛一瞪:“呸!你们绥靖地方?你们能绥靖,还要我们干什么?”,说完就回屋了,再也没出来。

      宪兵少将万般无奈,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莱芜前线请求空军支援的电报一个接一个,可是各飞行部队都按兵不动。徐州的指挥部也发来电报,在对济南空军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的同时,委婉地提出:济南机场能不能先表个态,以战局为重?

      苑中校冷笑一声,把电报丢进了废纸篓。

      不过,在这些天里,济南机场的气氛也很紧张。一会儿有传言说,山东宪兵团出动攻打飞机场了;一会又有消息说,王耀武要对济南空军下手了。

      苑金函对宪兵不在乎,对王耀武还是有点怕。王耀武是第二绥靖区的司令,在莱芜前线的全是他的部队,万一把王司令搞毛了,还真有可能把济南空军一锅端了。

      这时候,青岛空军打电报来说:“不怕,我们支援你们。要是打不赢,我们这里还有美国的海军航空兵,可以派飞机去接你们”。驻在济南机场附近的陆军八十四师也说:“不怕,我们保护你们”,吴化文师长一再表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对保证空军的安全。

      飞行官们顿时士气高涨,阳永光中队长叫大家做好准备,等一开打,就用P51战斗机去轰炸济南的宪兵司令部,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真是好玩极了。

      闹了四五天,空军罢工的事情终于传到了蒋介石的耳朵里,蒋总裁就让陈诚负责处理这事。陈诚和宪兵总司令张镇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这时候当然拉偏架,他从徐州发了个电报给王耀武,叫王司令长官和空军协调解决,却把宪兵丢到了一边。

      于是,王耀武赶紧来到机场办公楼,和苑金函副处长关起门来谈了两三个小时。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反正最后达成的条款是:一、“打架阵亡”的飞行员和机械士追认为“烈士”,由第二绥靖区司令部优厚抚恤烈士家属;二、原驻济南的宪兵一营调离济南;三、从今以后,济南的陆、宪、警纠察队都不得盘查空军人员,空军自己组织纠察队,自己检查自己;四、济南的各大娱乐场所都必须设立空军专席,专门招待空军人员。

      会谈结束之后,苑金函把协议内容告诉大家,飞行员们勉强表示同意。

      当天,济南机场再次向全国空军单位发出通报,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飞行活动。

      罢工事件平息后的第二天,蔡智诚中尉乘专机飞往南京。二十八中队的飞行官们依依不舍、集体欢送,都说:“老蔡,好朋友,以后常来玩”,蔡智诚心说:“常来玩?多玩两次,老子非上军事法庭不可”。

      一个月以后,南京空军总部宣布了对这次“空宪冲突事件”的处理结果:济南机场指挥官、第二军区作战处副处长苑金函中校,受记过处分一次。

      1947年2月底,莱芜战役结束。国民党军一个“绥靖”区指挥部、两个军部、七个师共五万六千人被歼灭,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73军军长韩竣等人被俘。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创造了开战以来俘敌数量最多、歼敌速度最快的新纪录。

      莱芜战役大捷,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无论如何,国军空军在其中也有小小的一份功劳。

      如今,国军空军第三大队第二十八中队属于第427联队,飞的已经是“IDF”(经国号战斗机),依然是王牌主力,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脾气怎么样了。

      那位苑金函中校,到台湾以后担任过“空军官校”的校长(中将),培养了不少人才。

      呵呵,天晓得。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类似的笑话好看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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