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一叶知秋—经济学在中国的尴尬(五) -- 万里风中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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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一叶知秋—经济学在中国的尴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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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愧,惭愧,2006年骂得痛快就忘了收场。

    再加上这些帖子以前是存在逃客,想来也是无人问津,就提不起兴趣来写。不想到有几位河友反复地提醒,才发现已经从逃客转回来了。沉到河底的帖子居然还有人看,小虎就不怕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

    书接上文。

    讨论中国的经济学的问题为什么会牵上孟加拉的尤纳斯呢?这主要是不想让小虎一时性起的,无的放矢的讨论掩盖了事实的真相,需要找个靶子来树一树。

    孟加拉和中国一样是一个有着古老文化传承却又多灾多难的国家。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后,被印度攻占的东巴基斯坦宣布独立, 成立了孟加拉人民共和国。就在尤纳斯开始筹建他的格兰名(孟加拉语,农村,农民)银行时侯, 孟加拉的齐亚.拉赫曼总统在吉大港遇刺身亡。

    不久,陆军参谋长侯赛因.穆罕默德.艾尔沙德乘机夺权,宣布实行军管。反对派领袖卡莉达.齐亚,领导孟加拉国民族主义党同艾尔沙德政府进行了长达八年之久的斗争,并且于1990年12月6日将统治了九年的艾尔沙德赶下了台。卡莉达.齐亚也在在1991年的全民大选中获胜出任总理。

    就在这一段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期,农民银行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居然发展了起来。就象他们在获奖后的回顾感言中所说的:当我们开始把那些小额贷款用格兰名的方式贷给农民时,我们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可以向成千上万的农民贷款。可是现在我们的客户有七百多万,其中百分之九七以上是妇女。这些妇女拥有格兰名银行百分之九四的股份。我们为她们而工作。我们所创造的价值超过孟加拉全国GDP的百分之一。

    小虎每次看着这些文字,都会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这就好象一个球迷兼狂热的爱国者在看日本足球队和中国足球队(男足!)在同场竞技一样。看自己的孩子是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看人家的孩子英气勃发凶狠顽强。

    什么好东西到中国都变了样。

    这农村小规模贷款可不是新鲜东西!

    且让小虎先梳理一下整个过程,追究一下中国农村经济学和金融学的前世今生。

    1926年,晏阳初先生选取河北定县作为实验研究中心开始尝试四大连环教育,以培养广大农民的“知识力、生产力、强健力和团结力"。他兴办产销合作社和实验银行、创办《农民报》、组织同学会与“公民服务团”、建立了农村公共卫生体系。

    1931年, 梁漱溟在山东邹平县办起了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选取邹平作为乡村建设的实验县。他极力鼓动信用合作、产业合作、消费合作来促兴农业经济。

    到了后面就是1958年8月,在北戴河会议上毛泽东对初期的人民公社进行了构想: 一乡一社,政社合一;建立公有制;实行按劳分配;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

    根据这一构想,几千农户组成一个公社,并且把供销、信贷、手工业合作社同农业生产合作社并起来。公社在基本建设和争取丰收的战斗中,打破社界、乡界、县界的大协作,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食堂、幼儿园、理发室、中学等都是集体的活动场所,培养和锻炼着农民群众的集体主义思想。

    人民公社制度具有以下几个特征:权力高度集中、经济完全计划化、对农民实行严格控制。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人民公社式的经济体制和相应的信贷方式是建立在拍脑袋的基础上的。随着60年代初那场惨绝人圜的大饥荒,它彻底地破产了。后面的推卸责任地拍屁股居然拍出个庐山会议和十年文革,拍得神州动摇九鼎不安,也真是让人齿寒。

    想不出更好办法的邓公,在改革开放后把地一分放任自流, 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是良政自然是无可争议。可是,矫枉过正忽视了农村金融信用问题,农村信用合作社纷纷破产,地下钱庄横行。

    这后面就是1999年林毅夫提出的“新农村运动”的主张,结果这位前马山连副连长,福建军区副司令员,芝加哥大学经济博士被国内土产经济学家批得狗血淋头,被斥为“书生误国”。有一段时间,连一些初出茅庐的或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也敢跳出来公开质问这个海内外公认的中国经济学第一人(大陆!),可见这幕后推手的力量有多大。

    中国经济学界一片噤若寒蝉,以至于素有大名的温铁军2003年在河北定州(即当年的定县)重建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时, 还慌不择词地来了一通告白:“我们实际上仅仅是改良主义者,和当年乡村建设运动的先驱者一样,是主张社会改良的。我们不会做任何‘斗争’,那些农民革命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过去那个世纪的事情了。……它(指现当代乡村建设思想)是为了中国可持续发展,使人民安居乐业的综合性设想。假如我们放弃任何主义之争,不谈主义,只谈问题,我们看到,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这样的。”

    这中间最有意思的是茅于轼老先生1992年在山西创办的“龙水头村民互助基金”。 茅老先生身为留美经济学会驻中国大陆特派员,先找了一百位经济学家各借一百元人民币(嘿嘿,也把这些人捆在了战车上), 凑了一万块钱的本金, 就开始摸索中国特色的格兰名小额贷款试点。到2006年龙水头试点走过13个年头的艰辛历程,发展到了大约130万元的规模。

    2002年茅于轼老先生的试点被人民银行天津分行认定为非法集资差点被取缔。幸好,有这一百个经济学家作股东的“龙水头村民互助基金”背景雄厚,挺了挺就挺过来了。

    到了2005年年底,“龙水头村民互助基金”颇见成效,更厉害的势力就出来了。老茅头被大批国家安全人员团团围住,深入地调查了一下是否有国外敌对势力的背景。虽然这事后来不了了之,有海外关系的老茅头也被搞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天可见怜,2006年孟加拉的尤纳斯和他的格兰名银行得到了和平炸药奖。尤纳斯教授到北京言传身教一番,各位大帅一听原来这劳什子不是想造反,把人家的小心肝吓得噗通噗通地跳啊。洋大人能搞,我们也能搞,于是农村建设运动开始写进国策,如火如荼。

    茅于轼老先生成为被第三世界兄弟国家孟加拉援助的第一位中国经济学家。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好了, 痛说革命家史后问题就出来了,到底这些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犯了谁的忌讳了,搞搞农村问题,给农民兄弟送温暖还送出毛病了?难道这农村小规模贷款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

    嘿嘿,还真就是送温暖送出毛病了。

    有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东方教主,寿与天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小虎说书之:格兰名十六条军规!

    关键词(Tags): #经济学元宝推荐: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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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小小疑问,茅于彬对农村这么了解,为何说出粮食不需自产呢?

      看虎大这么说,感觉他不像是说出这样话的人。

    • 家园 关于定州

      如果不是万里风中虎的《经济学在中国的尴尬》,我注定不再愿意向人主动提起定县晏阳初乡村建设学校的种种。因为我总以为,定县翟城的晏阳初乡村建设学校注定消逝在历史中的,道理很简单,那是乌托邦,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它的“格格不入”,它的“前卫另类”,它的“理想主义”完全和我们所见过的所有的乡村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那里承载了太多的人对中国农村发展的希望罢了,他们在禁区边小心翼翼的探索,稍有不慎,就身家不保。

      第一次去听温铁军讲课还是在人大明德楼九楼,当时东北几个县的村经济合作社来了几个理事长在北京接受培训,我是以一个纯粹的票友的身份在旁边听着玩。现在想来很多东西记不得了,不过一样却很清晰,当有个学员向老温提出,自己得村子搞了一年得合作社,经济上几乎没有任何得起色,但是困难不少,出现了畏难情绪。老温当场就火,这个山东老头指着对方得鼻子说:“你们搞大包干三十年都没富裕起来,凭什么要我帮你们一年就富裕,我又不是财神爷!”后来我才知道,定州出事了。

      定州的事情本身很简单,办学校需要当地教育部门的审批,并且三年一审。定州的晏阳初乡建学校只是复审没有通过,而已……就这么简单。

      往复杂的说呢?当天去学校通知取消学校办学资格的是开警车的便衣,而且至今都不知道,这群便衣是属于哪个系统的。反正来了后没三句话,就把学校外面的牌子给摘走了,所以至今学校外面只有合作社的牌子,没有学校的牌子。

      好吧,实话实说……还有某报纸公开指责定州的乡建学校是“新时期的农民运动讲习所”。我想这才是一切的根源,清楚了这个根源,再回头看看老温在03年学校重建的时候的讲话,那种无奈窘迫,手足无措,是多么的可悲。

      “我们实际上仅仅是改良主义者,和当年乡村建设运动的先驱者一样,是主张社会改良的。我们不会做任何‘斗争’,那些农民革命对 我们来说,已经是过去那个世纪的事情了。”

      哈哈,每次我看这段话的时候,都有发自内心的,无奈的笑。

    • 家园 五比四晚了10个月?!!呵呵,花
    • 家园 说书也不能信口开河吧。人民公社制度在三年灾荒之后有完蛋吗?

      还是改革开放之后完蛋的?至今还有人民公社存活下来,日子还过得相当不错。这叫失败吗?

      对庐山会议和WG的认识,坦白一句:惹人发笑。

      把三年灾荒责任推到人民公社上,我想问,如果没有刘邓刮的三风,问题会闹得这么大吗?

      • 家园 大哥,就 麻烦千万别拿南街村出来磕碜人类
      • 家园 “人民公社制度”在我们那里好像在三年灾害后就名存实亡了。

        “人民公社”这个词,我记得,在我们那里(东北),至少在八几年还是存在的,但其意义和最初的“人民公社”的概念完全不同了。

        “人民公社”最初的概念是什么?什么是真正意义的“大锅饭”?

        我们那里,“人民公社”最初是这么做的:每个家庭都不得自己开火的,都得在集体食堂进餐。一段时间后,各样的弊端陆续显现出来。为了大跃进,该收割的粮食愣是给翻到地里了,导致当年粮食收割不足。受灾后没法继续大食堂,又开始自家做自家的饭了。

      • 家园 言论自由

        就这?叫我说什么好?

      • 家园 【原创】不说了

        对于人民公社为什么会破产, 三年灾荒是怎么回事,学术界早有定论:就是退出机制被杜绝,也就是没有自由退出的权利导致的道德风险。

        你看来是颇有公社情结,我给你提供个书单,你有兴趣就读一读(一部分是世行首席林毅夫的,一部分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孟昕的,你看, 有男有女,有朝有野,有原因有结果,荤素都给你搭配好了):

        林毅夫

        1. Rural Reforms and Agricultural Growth in ChinaRural Reforms and Agricultural Growth in China。 Justin Yifu Lin。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 82, No. 1 (Mar., 1992), pp. 34-51

        2. Policy Burdens, Accountability, and the Soft Budget ConstraintPolicy Burdens, Accountability, and the Soft Budget ConstraintJustin Yifu Lin, Guofu Tan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 89, No. 2, Paper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One Hundred Eleventh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 (May, 1999), pp. 426-431 

        3. 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Reform in China: A Peasant's Institutional Choice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Reform in China: A Peasant's Institutional ChoiceJustin Yifu Lin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Vol. 69, No. 2 (May, 1987), pp. 410-415 

        4. Endowments, Technology, and Factor Markets: A Natural Experiment of Induced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from China's Rural ReformEndowments, Technology, and Factor Markets: A Natural Experiment of Induced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from China's Rural ReformJustin Yifu Lin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Vol. 77, No. 2 (May, 1995), pp. 231-242

        5. 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in China's Agricultural Reform: A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Study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in China's Agricultural Reform: A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StudyJustin Yifu Lin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 36, No. 3, Supplement: Why Does Overcrowded, Resource-Poor East Asia Succeed: Lessons for the LDCs? (Apr., 1988), pp. S199-S224 

        6. Public Research Resource Allocation in Chinese Agriculture: A Test of Induce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HypothesesPublic Research Resource Allocation in Chinese Agriculture: A Test of Induce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HypothesesJustin Yifu Lin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 40, No. 1 (Oct., 1991), pp. 55-73 

        7. The Needham Puzzle: Why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Did Not Originate in ChinaThe Needham Puzzle: Why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Did Not Originate in ChinaJustin Yifu Lin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 43, No. 2 (Jan., 1995), pp. 269-292 

        8.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Justin Yifu Lin, Zhiqiang Liu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 49, No. 1 (Oct., 2000), pp. 1-21

        9. Collectivization and China's Agricultural Crisis in 1959-1961 Collectivization and China's Agricultural Crisis in 1959-1961Justin Yifu Lin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 98, No. 6 (Dec., 1990), pp. 1228-1252 

        10. Food Availability, Entitlements and the Chinese Famine of 1959-61Food Availability, Entitlements and the Chinese Famine of 1959-61Justin Yifu Lin, Dennis Tao YangThe Economic Journal, Vol. 110, No. 460 (Jan., 2000), pp. 136-158 

        孟昕

        Gorgens, T., Meng, X., and Vaithianathan, R., “Selection and stunting effects of famine: Case study of the Great Chinese Famine”.

        Meng, X. and Qian, N., “The Long Run Consequences of China's Great Famine: The effect of childhood malnutrition on adult health and labor supply”

        Meng, X. and Gregory, R. G., “The impact of interrupted education on earnings: theeducational cost of the Chinese Cultural Revolution”.

        小虎就是说书也是尽量处处都有出处,事事都有依据,而且绝对不是孤证。只是为了不让语言无味,面目可憎,没有把这些参考书目放在后面罢了。

        你所说的现存的那些人民公社,我知道是哪些人在搞,我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如果没有自由退出机制,或者不存在其他剥削体制(雇佣外来民工),他们迟早会出事。

        这世界上是没有永动机的。

        • 家园 一对人民公社的概念根本没搞清,二细究下来就是极为荒谬的逻辑

          比如说

          一,把某些人推行的极端公有化形式当成了人民公社,或者人民公社的必然。

          二,否认了在抗击灾害、规避风险、集结资金方面,集体比个人力量体现的优越性。

          三,因为集体化了所以没动力了,农民因此把自己活活地饿死了。

          我对你暗指的那些“人民公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结,但我认为你说的过去并非就是全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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