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说说我认识的几位解放军 -- kmy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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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说说我认识的几位解放军

    因为从小就戴眼镜加军盲,我没有当兵的机会,基本上也没产生过想参军的念头。不过我对解放军的印象一直相当好,除了从小接受的正统教育,大概也跟我接触过的军人有关吧。其实我的亲戚和朋友中没几个军人,日常接触也不多,但是几乎每个人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大姨父

    大姨父是个老革命,据我妈说,他是陕西人,当过红军,后来解放时南下到了四川,认识了我大姨。当时大姨刚参军,是个文艺兵。两人结婚后就进西藏了,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年,离休了才回到成都定居。

    他们在西藏时不在拉萨,而是驻扎在底下某个小城市,所以和我们家基本没有联系。后来回成都后,离我们住的城市也还要坐一个晚上的火车,他们身体都不好,不大出门,所以来往也不多。我是直到上大学以后,每年放假回家需要在成都转车,才有机会认识他们。

    现在想想挺可惜,大姨父的经历必定精彩无比,当时能多和他聊聊就好了。可是当时每次过成都,顶多只在他家住一晚上,白天为了买火车票在车站累个半死--成都火车站的拥挤程度不知道现在是否降低了些,八十年代时,因为四川出去的民工多。每到春运,站前广场就滞留无数人,场面不比今年广州站差多少。我很久没坐火车了,想起当年在售票口的战斗依然不寒而栗。

    还是回头说大姨父,当时跟他聊得少,除了时间少,身体累,还有几个原因,一个我前面说过了,本人打小军盲,加之到小学到大学都是应试教育下出来的优秀产品,除了教材上的东西,对真正宝贵的社会和历史知识既不懂得,也无兴趣,所以没觉得那是个学习的大好机会。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我有点怕大姨父。

    说起来不光是我怕他,当年我家老爷子跑过几年采购,国内东南西北都跑遍了,也算应付过三教九流的人物,老爷子跟我聊天,也坦率地承认:“我最怕去你大姨爹那里。”

    为什么呢?一方面是生活习惯差得太远,大姨父是拿治军的方法管家,全家人(包括我这个走亲戚的)每天是同一准点起床,准点吃饭,中午在家要准点睡午觉,晚上准点早早熄灯上床。他家的床全部是硬板床,木头床板上顶多加个薄薄的棕垫防潮气,盖的是部队的薄绿军被,我每次睡了觉起来都腰酸背疼,还不敢说,怕挨他训。

    其实大姨父没有训过我。他是个话不多的人,一米八的个子,说话底气十足,声如洪钟,我见他时他已经有点发胖,但是也不算太胖,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他应该是个很帅的军人。

    这个微微发胖的老头每天话不多,看报看电视的时候都坐得笔直,让我这种闲散惯了的人在他面前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平时很少笑,看到报上报道的坏人坏事,会很生气很响亮地骂娘。

    他对子女管教应该是很严的,我爸我妈都对此发表过意见。 我妈在我们不听话时老说:“看看你们大姨爹家的孩子,哪个不老老实实的?”我爸却常说:“他们家管太严了吧,大丫头(我的大表姐)也是30多岁的人了,国家干部,回了家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生怕说错了话挨骂。咱家不能那样。”

    扯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其实在不多的接触中,大姨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一次说的一句话。

    铁牛扛一会儿,我先吃饭去了。

    • 家园 说说我认识的几位解放军 续6 -完

      老萨说得对,在西河挖坑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挖出霸王龙来了。既然已经被猜到,赶紧填完坑走人。呵呵

      ------------------------------------------

      小z很诚恳地望着我说:“ 对不起,以前工作时习惯了。我以前是干监听的。”

      监听?我一下来精神了:“你洛外的吧,认识xxx吗?”

      我有一个中学同学报考的就是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所以我对这所大学略有所知。当初最觉得奇怪的就是报考这所大学居然要考绘画,难道是为了保证以后的情报参谋们学会绘图?

      小z跟我的年纪差不多,我想他应该认识我那个同学。

      他想了想,点点头说:“认识,不过在学校不是一个班的。他后来留校了。”

      有了共同的熟人,交流起来就顺畅了许多。小z的经历很简单,大学毕业就去了监听站,干了七八年才转业。

      那个监听站在哪儿?总之是在一座很高很有名的高山上。这座山既然很有名,应该是游人如织的,但是小z他们待的地点没有游人,也不通汽车,想要下山得花几个小时。小z说,他曾经多次在夜里看见有狼在周围转悠。

      “ 你确定是狼?不是人家养的狗?”

      “不是,我们站周围没有住家的。而且不光我一个人见过。”

      整天就是那么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说的话很快就说完了。小z 倒是很适应这种生活,他很喜欢在机器上听那些遥远的异国他乡的士兵们跟家人或者朋友聊天。

      据说他们的工作没什么规定,什么时候想上机听就上机听,不想听了就休息。小z 比较快地进入角色,据他自己说,经常一坐半天,耐心地搜索和倾听。几年坐下来,就练成了这么个枯坐的工夫。

      “能听见什么?”“其实也听不到什么重要的事。”美军的士兵保密意识强?还是保密技术过硬?也许都对,反正听到的基本都是鸡毛蒜皮。

      “常年听这个,还不把人听疯了?”“还行吧。我反正老觉得能听出点什么来,所以一直有兴趣。”

      命运没有亏待小z,他在某次监听中根据对话人的一句话准确判断了霉菌的一次行动,立三等功一次。

      “就三等功?”“咳,如果是我们跟他们打仗,也许能评高点。和平时期么。”

      小z的沉默寡言很快在单位出了名,开会时老有人逗他。逼急了,小z 会摇摇头,推推眼镜,抱怨道:“ 哎,你这个同志啊..."

      -完-

      • 家园 这个其实是个守株待兔的工作

        悠闲地很,有任务和没任务一个样。

        留不住人,不是待遇差条件艰苦,而是无聊。徒耗青春。

        都是年轻人,看着人家地方上同年龄的月月五千八千的拿着,小车小房的住着,眼红。

        留下的多是没什么追求的,没什么能力的,反正牛人不多。

        牛人在哪呢?转业开公司去啦。

      • 家园 为监听站回帖

        家父过去最早也是搞监听的,不过他们听的东西就有意思多了,是台湾的广播,主要听什么呢?老头说,最喜欢听邓丽君唱歌……感慨,TG也是人啊。

        老头喜欢邓的歌……直到今天,高兴的时候仍然随口哼两句,我把《在水一方》的歌词说错一个字,老头都能很准确的挑出来。

        不光老头喜欢,老头的战友们也喜欢。至于上级嘛,我都说了,TG也是人啊。但是因为纪律很严格,相互之间不能串听,其他人又喜欢,老头就私自用大盘磁带录下邓的歌,然后放给大家听,自此香烟就不愁了。最大的一笔交易竟然是,拿磁带换了套军官的军装,回家忽悠邻居的MM——后来的我妈……人才啊,人才!

      • 家园 猜对的人来坐沙发啦
    • 家园 我“认识”的一位解放军。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是新年正月,穿一身花衣服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桥头跟小朋友一起玩耍。一阵风吹过,手里的红汽球跑了,飘飘忽忽就下了河。

      是冬天,河水很浅,可是河岸很高,没有任何办法,有小朋友竟然要用石子打汽球,那不是会砸破的吗?我急得快哭起来了。。。

      这时候,过来了一个“解放军叔叔”,我记得那身军装特别新,暂暂新啊簇簇新。他停下脚步,看看我,又看看桥下的气球,好像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包,手在岸上一撑就跳下了“石驳碪”。

      他把气球捞上来,用手擦擦,笑着给我,拿起包,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可真帅啊。。。我平时嘴甜着呢,那次竟然忘了说“谢谢叔叔”。

      真的一直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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