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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手记三十七】宾州选战回望

文：尼伯龙根·蜗藤

宾州选举尘埃落定，希拉里勉强以两位数（10个百分点）大胜奥巴马，保住了继续竞选的一线生机。

希拉里的胜利不足我的预期。在之前的手记中我已经指出：宾夕法尼亚是非常有利于希拉里的一个州。它的人口结构和俄亥俄相似，甚至更加有利于希拉里。它的黑人只占10%，比俄亥俄的11.5%还要少；大多数人口都有传统的宗教信仰，大多数人口都是工会和蓝领，很多人都是“小镇”居民，同样是受失业所累。宾州的政界大部分都是支持希拉里的，州长Rendell对希拉里的助选不遗余力。更重要的是，在这7个星期中，奥巴马接连爆出“诅咒门”和“苦涩门”两件丑闻，对于竖立形象为主要手段的奥巴马是最直接的打击。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希拉里取得10个百分点的胜利，虽然可算勉强大胜，但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可以值得大肆庆祝的地方。

先来简要总结一下希拉里在宾州竞选策略相对成功的地方。希拉里在德州的胜利被认为是“put everything in a sink”，意思是指希拉里把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希拉里的用这个策略赢得了德州，她亦在宾州继续沿用这个策略。纵观希拉里在宾州选举时期的招数：有攻击奥巴马不爱国的，有攻击奥巴马对自由贸易态度的，有攻击奥巴马不够经验当总司令的，有攻击奥巴马能源政策的，有攻击奥巴马的枪支政策的，有攻击中国人权和贸易问题的，有利用奥巴马苦涩门攻击其与选民脱节的，有利用上周电视辩论反应攻击奥巴马不能承受压力的，甚至最后还把拉登也加进了广告以增加选民心目中对奥巴马能否决断对付恐怖主义的犹疑。以上这一系列攻击点可谓眼花缭乱、让人目不暇接，但始终没能将其整合成串，而是显得支离破碎。让人有整体负面攻击的强烈印象，但实际上却缺乏足够的有效击中。这也许相当程度上是因为碍于奥巴马毕竟是党内“自家人”的忌讳，无法真正放手连续重击其致命要害。

尽管如此，希拉里在各个目标人群中都取得不错的成功，比如对于主力白人蓝领工会选民，希拉里取得高达71点的胜利；而对于天主教徒，希拉里也取得7成以上的胜利。而且，在最后关头才决定如何投票的人群中，希拉里也占了上风，说明后期广告起到不少效用。这些都构成了希拉里双位数胜利的基石。

除了奥巴马在广告上的投入大大超过希拉里这一无法控制的因素之外，希拉里本身的不足出在什么地方呢？

首先，希拉里在宾州沿用了在德州和俄州的负面攻击的手段。这个手段在那两个州取得了相当的成功，那是因为当时奥巴马的真面目还没有暴露，所以需要希拉里进行负面攻击去动摇奥巴马的道德基石。但是在诅咒门出来之后，右派传媒就已经接过“刺马”大旗，接下去的苦涩门也是这般，希拉里本来没有必要太过主动地出击。她主动出击反而让左派有机会把对右派的反击转移到她身上去，把她也拉下水。诅咒门不必多言，苦涩门出来后希拉里出击的后果之一就是有人把希拉里在十几年前闭门会议上不屑蓝领的话给翻出来（希拉里到底是不是真的说过那些话还不确定，但是至少奥巴马阵营就这样spin了）。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选前最新的关于ABC辩论的争议。在上周三的ABC电视台主持的辩论中，主持人问了几个令奥巴马头痛的问题，包括莱特牧师、苦涩门以及与恐怖主义者Ayers的关系。辩论之后，左派和奥巴马阵营大骂属于保守派的ABC，他们认为在辩论中，大家应该关注的是issue，而不是出一些让奥巴马“难堪”的问题。且不论奥巴马在同场辩论上在谈到具体经济政策上表现出来的无知和激进令人瞠目结舌，单看奥巴马阵营和左派这些无稽的指控就已经足够令人喷饭了——总统候选人的个人品格和issue同样（如果不是更加）重要，尤其对于绝大部分民众并不了解的奥巴马这样一颗政治“新星”，其真实品质如何对选民而言就更加重要了。那么通过全国电视直播的现场辩论和回答问题难道不是令民众了解奥巴马最方便和最直接的方式吗？左派以前一直吹捧奥巴马时强调的不就是承认奥巴马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其个人魅力能够团结各种人群吗？现在和奥巴马关系密切的人中出现了直接威胁和破坏团结的人，而人们希望奥巴马解释和澄清他的相关事实和立场难道就成了对他的人身攻击？如果奥巴马真是如此害怕面对公众的质疑，那么他还凭什么令人相信当他有朝一日身处白宫时面对种种矛盾复杂的政治势力施压时他会有魄力和能力面对和应变？

这时，左派的发力点，基本是针对保守派的，没希拉里什么事。可是希拉里的应对却毫无章法，根本是在风口“顶风作案”——她指出奥巴马不应该对媒体抱怨，并强调“如果受不了厨房的热气，大可以离开厨房”。希拉里批评奥巴马固然没错，但是本来这场口水战不过是左派为了转移视线而向右派开火，右派也有足够的火力回轰，希拉里实在犯不着在浪尖上主动把自己卷进去。左派正愁没有办法拉希拉里下水呢，而她这一下立刻让左派逮住机会把枪口转而对准她，指责她虚伪，因为希拉里在上次俄州辩论中也抱怨过媒体每次都是先向她提问题。结果左派顺势把希拉里和诚信问题又一次拉在一起，让人们联想到她之前的波斯尼亚 “口误”事件。希拉里在上次莱特问题上已经犯过一次类似的错误，这次仍旧没有丝毫吸取教训。本来好好的左右对垒，希拉里正好渔翁得利；可是她却主动介入，给左派送上再一次唱衰她自己的借口。

其次，希拉里本身的言行也不够谨慎。对于希拉里的最大的负面新闻就是波斯尼亚事件。这个事件纯粹是希拉里自找的。本来希拉里在自己的自传中已经正确地写过波斯尼亚的事，但是在演讲中却屡次犯了吹牛的毛病。本来政客吹吹牛也是常见，但是那时正值诅咒门最沸沸扬扬之际，那恰好给奥巴马转移视线的最佳机会。结果本来是小事一桩，却仿佛变成了和诅咒门相提并论的大事。而希拉里在公众眼中的诚信又一次跳水，成为宾州选战后期成为白人选民对希拉里的最重要的一个质疑点。

反观奥巴马，尽管被这门那门搞得灰头土脸，但是不可否认，奥巴马阵营在危机应对上超出希拉里一筹。奥巴马的危机应对的总思路就是混淆视线，所以在这7周中，我们可以看到奥巴马在各个问题上都小题大作，屁大一点事情就炒成breaking news，比如那个无聊的护照偷看事件等等。

奥巴马的另一招就是千方百计把希拉里拉下水，造成民主党内对骂的局面。因此无论是希拉里的负面攻击还是希拉里的言行不慎，最后都变成了民主党双方的骂战。奥巴马掌握了左派的传媒，骂战中希拉里远远不是奥巴马的对手，所以奥巴马即便不能在骂战中挽回自己的形象，也能抹黑希拉里。而双方的骂战就一步一步使公众感到分不清双方的对错，直至厌倦。从策略而言，奥巴马阵营这样做是非常狡猾而有效的。

之前的手记中我已经指出：奥巴马在宾州的策略非常明确，就是专注自己的基本盘：黑人和年轻人。在这两方面奥巴马都做得非常成功。黑人有很高的投票投票率，而且支持率高达令人瞠目的92%；在18-24岁的学生中有奥巴马也得到65%的支持率。除此之外，他不希望看见其它人群的高投票率。因为在宾州能否有高的投票率是希拉里是否能获取大胜的关键，也是希拉里能否在普选票追上奥巴马的关键。

奥巴马的策略是拉低投票率，他采用了两种方法。首先奥巴马除了最近这次4万人集会之外，几乎不搞大型集会，大型集会能拉高选举气氛，奥巴马一反常态不搞大集会，明显为了给大选降温。其次，奥巴马知道候选人的骂战会使选民感到厌倦，从而降低投票热情。奥巴马阵营一直把挑起互相骂战作为拉低投票率的另一重要竞选策略，而希拉里对宾州的求胜心切也令其耐不住性子几次主动掉入了奥巴马阵营的圈套。当然，距离上一次的选举有长长的7周时间，时间本身也会造成选民审美疲劳。宾夕法尼亚的最后投票率是50%左右，这个比例对比起其他州显得很高，但是宾州有高投票率的传统，历史上达到过68%的高位。由于选前本州在初选中的作用从来没有这么重要过，所以选民登记注册的时候热情都异常高涨。很多人都预测投票率能达到或者接近记录。然而，实际结果显示投票率远未达到历史记录，这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解释了希拉里为什么没能在宾州一战中取得更大的胜利。

宾州结束了，但是对于双方来说，选举还远远没有结束。由于希拉里只是勉强大胜，而不是压倒性的大胜，初选一定会继续进行，只要资金允许，希拉里会坚持到6月7日全部初选结束为止。希拉里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个重要关口：5月6日的印第安纳和北卡选举。希拉里将有一个艰难而无可奈何的抉择，到底哪个州作为重点？我们先假设希拉里在北卡必输（这也是一般的意见，因为黑人在民主党比例高达4成以上，大量学生和中上层白人聚集在三角区），而在印第安纳则有取胜可能。由于希拉里资源有限，所以她有两种选择，第一是主力放在印州，保证印州胜利的同时争取扩大战果，但是这么一来就非常可能在北卡大败。第二种方案就是把主力放在北卡，争取北卡以接近的票数小负，但是这么一来在印州随时会被奥巴马翻盘。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从气势来说，第一种会好一些，但是从实利来说，如果奥巴马在北卡大胜（20-30点的大胜），那么希拉里在代表票上的落后量将会进一步被抛离。现时希拉里看来是选择第一种方案，到底效果如何就得看以后的发展了。

当然希拉里也不是没有利好消息的。首先，宾州胜利后，她的筹款量大增，一个晚上就筹得300万，24小时内筹得1000万，创下单日筹款最高纪录。对比起3月份整个月才筹得2000万，这个数字绝对是质的飞跃了。相信趁着宾州大胜，她的筹款能力短期内会继续上扬。

其次，在北卡，共和党已经开始出钱打广告攻击奥巴马了，这倒是帮了希拉里一个大忙。共和党也是时候应该出手了，无论从延长民主党的内斗来看，还是从保证在大选中守住传统红州的基本盘来看，共和党不能让奥巴马在北卡占了先机。和希拉里的负面广告相比，共和党的出手当然是够狠够辣，直击奥巴马要害，包括质疑其是否真的爱国（莱特事件）和展示其不愿意严惩芝加哥黑社会重犯（同时也暗示其对恐怖主义会手软）。共和党的广告出街后，麦凯恩当然立刻站出来摆高姿态，要求共和党中央停止播放该广告（党中央当然不听）。不管麦凯恩和共和党中央是不是在唱双簧，目前的形势对麦凯恩还是最有利的。我在手记34 中就分析到，对于麦凯恩来说，奥巴马是一个比希拉里更加难对付的对手，因为他的一切都太不可预期了。但宾州一战也充分暴露了奥巴马基本无法获取足够的蓝领白人选民支持，这对共和党而言当然是最好的消息了。因此，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到底和哪一个民主党候选人对阵会更有利于麦凯恩，恐怕仍旧还是没有清晰的结论。估计至少要等到印第安纳的选举结束，形势才会更加明朗些。

最后，希拉里有充足的理由击退另一波的逼退团来袭。奥巴马虽然钱多，但是投入到宾州大量的资金却仍让希拉里赢了10个百分点。这对奥巴马背后的金主们而言当然是沮丧的结果，同时也会让更多的人开始质疑奥巴马的竞选魅力和能力。奥巴马赢不了大州，在白人蓝领中支持太低，这都是大选中的致命因素（一般情况下）。所以从可选举性来看，希拉里确实有理由向超级代表施压。另外希拉里的普选票也接近（或者反超，视乎佛密两州的结果是否被承认）奥巴马，这预示了普选票超过奥巴马的可能性，这也是争取超级代表的本钱。以上三点都是对抗逼退团的利器，希拉里在这两个星期内应该可以安然渡过。而印第安纳一战对希拉里而言就成为只许胜不能败的又一关键而艰苦的战役。

• 【索引文】2008美国大选初选手记 by 蜗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