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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正记（十）人民土地（下）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周星驰饰尹天仇，电影《喜剧之王》

这位世上最牛的土地，就是兜率宫守炉道人出身的火焰山土地。他不请自来，出场还带着随从（虽然是个最低级的小鬼）（第59回），毕竟是在兜率宫待过的，气象就是不同：

师徒们正自胡谈乱讲，只听得有人叫道：“大圣不须烦恼，且来吃些斋饭再议。”四众回看时，见一老人，身披飘风氅，头顶偃月冠，手持龙头杖，足踏铁靿（注：yao4，靴或袜子的筒儿）靴；后带着一个雕嘴鱼腮鬼，鬼头上顶着一个铜盆，盆内有些蒸饼糕糜、黄粮米饭，在于西路下，躬身道：“我本是火焰山土地。知大圣保护圣僧，不能前进，特献一斋。”

三调芭蕉扇时，土地作向导带着猪八戒去堵截牛魔王（第61回），俨然是命运的主人，三个代表、和谐世界、科学发展观之类的大道理不绝于口：

土地道：“天蓬不上前，还待怎的？”……只见那火焰山土地帅领阴兵，当面挡住，道：“大力王且住手。唐三藏西天取经，无神不保，无天不佑，三界通知，十方拥护。快将芭蕉扇来扇息火焰，教他无灾无障，早过山去；不然，上天责你罪谴，定遭诛也。”……土地道：“大圣休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了傍门，不成个修行之类。古语云‘行不由径’，岂可转走？你那师父在正路上坐着，眼巴巴只望你们成功哩。”……牛王遮架不住，败阵回头，就奔洞门，却被土地、阴兵拦住洞门，喝道：“大力王那里走，吾等在此！”

从积雷山打到翠云山，土地一路立功。最终是“孙行者却会聚了四大金刚、六丁六甲、护教伽蓝、托塔天王、巨灵神将并八戒、土地、阴兵，簇拥着白牛，回至芭蕉洞口”。火焰山土地赫然与四大金刚、托塔天王等并列矣（在主席台前排就座的还有……），这哪还是个村委会主任，简直就是叶挺独立团团长！

可以想象，火焰山土地如此出力，是因为成功之后就可以回到天上去。然而从他后面的话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土地道：“大圣，趁此女深知息火之法，断绝火根，还他扇子；小神居此苟安，拯救这方生民，求些血食，诚为恩便。”

看来这位曾经在兜率宫高高在上的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的锻炼中懂得了劳动人民的疾苦，提高了阶级觉悟，决心在基层扎根，改天换地，造福一方。壮哉，李老君挥手我前进！当然，土地同志留下的原因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李春波《小芳》，歌曲视频见外链出处）

不过特强的土地和特惨的土地都是少数，绝大多数土地的生活应该是很平凡的。万寿山五庄观土地的遭遇很可以表现小人物的无奈（第24回）：

行者道：“你不知老孙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我当年偷蟠桃、盗御酒、窃灵丹，也不曾有人敢与我分用，怎么今日偷他一个果子，你就抽了我的头去了？这果子是树上结的，空中过鸟也该有分，老孙就吃他一个，有何大害？怎么刚打下来，你就捞了去？”土地道：“大圣，错怪了小神也。这宝贝乃是地仙之物，小神是个鬼仙，怎么敢拿去？就是闻也无福闻闻。”行者道：“你既不曾拿去，如何打下来就不见了？”土地道：“大圣只知这宝贝延寿，更不知他的出处哩。”……行者道：“……这等说，我却错怪了你了，你回去罢。”那土地即回本庙去讫。

作贼的反倒有理了，先要怀疑土地偷了人参果。土地分辩之后，也绝不敢劝阻上仙，反而要把偷盗要领全部奉告，才得到一个大赦。镇元大仙回山之后如果拿他是问，怎么担当得起？只是县官不如现管也！可怜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夹在两个大人物之间，作人真难哪。观音菩萨医活果树之后，镇元大仙开人参果会，“本观仙众分吃了一个”。大家可以猜一猜，土地有没有被包括在内？

作为基层干部，土地的主要任务似乎就是接待。如果遇到超级大官微服私访，甚至会被挤出去借宿（第8回）：

（观音和惠岸）行至大市街旁，见一座土地神祠，二人径入，唬得那土地心慌，鬼兵胆战，知是菩萨，叩头接入。那土地又急跑报与城隍、社令，及满长安城各庙神祗，都知是菩萨，参见告道：“菩萨，恕众神接迟之罪。”菩萨道：“汝等切不可走漏一毫消息。我奉佛旨，特来此处寻访取经人，借你庙宇，权住几日，待访着真僧即回。”众神各归本处，把个土地赶在城隍庙里暂住，他师徒们隐遁真形。

噫！长安者，西都也，正合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之慨：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