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一章 -- 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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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胡服骑射 (475B.C.―425B.C.)第五节

            战国时期的中华大地上,也有一个“以色列”,那就是赵国东边的中山国,河北平原上。

            中山国的文明并不落后,它是一支有志气的狄人――白狄,在春秋时代从陕北老家举着白旗(所以号称白狄),一路游牧过来的。他们越过太行山,入居河北平原,在石家庄、保定一代,圈了一块地,建国,是为中山。然后就忘了本,“汉化”得很厉害。大量使用铁质农具,农牧兼行,还善于酿酒,《搜神记》里说中山国的酒好,喝了就死,埋地里三年,挖出来一看,人还在呼呼大睡,这酒号称“千日醉”。

            中山人喝完了酒以后,热血狂躁,就向东北去打燕国人,侵占燕地“数百里,列城数十”;向南则殴打老赵,即赵武灵王耿耿于怀的:“中山负齐之强兵(中山的背后还有大齐在撑腰),侵暴吾地,系累吾民(抓了我们的小老百姓),引水围帔”。中山夺了帔邑(河北高邑),兵锋南距赵国邯郸一百公里,“如果不是祖宗保佑,社稷几于不守”。中山国像一匹猛烈的山猫,咄咄逼人,令赵人忧惧。

            中山的地理位置更让赵人难受,它“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腰”。所谓“控太行之险”就是太行山呈南北走向,像一个隆起的屋脊,把山西、河北两省左右分开。赵国要从山西本土进入河北,必须跃过太行山,怎么跃呢?太行山麓只有一些东西走向的谷道(叫做陉)可以穿越。而中山国正控制了陉口险要处。所谓“绝河北之腰”,中山割断了赵国在河北北端的代地与南端的邯郸,上下分离,把代地这个重要军事基地,阻断在北,不与南部邯郸相接,自然让赵国不爽。赵国必须打通邯郸与代国间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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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服骑射后第三年,公元前305年,赵军分两路大举进攻中山。南路军由赵武灵王总领,十六岁的大儿子公子章随军实习,从邯郸一路北上。北路军以新训练的骑兵和战车为主,牛翦、赵希为统帅,从河北北部代地等处南下。两路军形成南北夹击中山之势。

            牛翦、赵希的北路军车骑,很快逼近中山北部的曲阳地区,与列阵出迎的中山人,遭遇在原野上。中山人驾驶着华丽考究的战车,看见敌人却穿着古怪的裤子,脑袋上插着野鸡尾巴,好像是远道跑来演杂耍的。

            两军对垒,旗鼓相当,该怎么打呢?常规的打法是:利用马拉战车的巨大冲击力,组成密集车队,对敌人防守阵地发动迅猛攻击,使敌军前沿波动,然后用步兵跟进,对陷于混乱状态的敌军进行冲杀,直至其溃败。但是,这种打法越来越不奏效了。战国时期广泛使用的弩,往往压制了战车的冲击。

            当敌人战车蜂拥而至,我方以两、三排弩手站立阵前迎击,他们分成正在发射、即将发射、准备发射,轮番上弦,擎弩,单腿跪姿瞄准,扣扳机,发射。每只弩箭射程达到300米,有效杀伤距离150米,跟手枪差不多,是弓箭的两倍。而且第一排射击的时候,后两排可以拉弦搭箭,前后轮番射击。如此密集的弩箭,而且只只疾劲有力,使目标高大行动缓慢的战车,以及横列车前的四匹战马,成了逃不掉的靶子。战车被箭雨攒射,一旦有一匹马倒下,整个车体就跑偏,甚至倾覆,后边的车更乱套了。本来想冲乱对方,结果自己却先乱了,战车像一堆垃圾,全在弩箭的劝说下,卸载在敌阵前的空地了――当然这是极端情况。但是,锋利疾劲、密集的弩箭,必然使战车的破袭力大打折扣,却是真的。

            弩,黯淡了战车的前途,却仍然留了机会给骑兵。骑兵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快速出击,在敌人组织起足够的弓弩抵御力量前,冲溃敌阵。这就是孙膑所说的:“掩其不备,击其未整旅。”骑兵的另一个致胜之道是,冲击方向灵活。发挥骑兵善于快速迂回的特长,兜到敌阵后方进行突击,就是孙膑所说的:“迎敌击后,使敌奔走”。如果敌人还不奔走,那么,从敌阵侧翼弩手配置虚弱的位置寻找机会,“乘虚捣敌”,也可以。这些机动打法,都是战车作不来的。

            即使必须从正面突击,战马的冲击速度也比战车快,它进入敌人射程以后,穿越这一射程(假定弩箭150米)的时间,是战车的一半甚至更少,从而减少了伤亡损失,有余绪力量继续冲陷敌阵。同时,由于骑兵速度快,在单位时间内涌入敌人射程内的骑兵数量多(是战车数量的两倍以上),使得弓弩手穷于应付,手忙脚乱,不遑阻截――我们知道,“臂张弩”是靠两臂拉动上弦,还算快,但“蹶张弩”必须用两脚蹬住弓体上弦,然后走至前排单腿跪下瞄准,发射,整个过程耗时费力。一旦骑兵蜂拥而至,破阵必矣。其实可以作一个计算,假定一人一分钟发出五只弩箭,三排合计15只,而一分钟内,可以有五十匹马进入并跑完弩箭的杀伤路程。其中15匹中箭,35匹则踏过弓弩手的身体,冲进阵来了。所以兵书上亦云,临阵的时候,弩不过三发、四发,而短兵已接矣。就是因为弩的上箭操作繁缓,应变不了大队骑兵的快速突击。

            公元前305年,中山人与赵国人的激战过程与细节,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我们可以推知,中山人遭遇了向所未有的奇异攻击。在平旷的原野上,赵国骑兵向一团乌黑的云,快速席卷而至。急骤的蹄声,蔽日的尘雾,萧萧的马嘶,大地在敲击中颤抖、旋转,旷野飞快地向马蹄后泻去。这样的阵势把中山弓弩手惊得目瞪口呆,赶紧端起弩机仓惶发射,但是并不能阻滞死神黑色的翅膀。骑兵们玩了命地迎着箭雨扑来――特别是三胡骑士,与豺狼虎豹为邻的生活塑造了他们的勇敢无畏――以一部分牺牲为代价,使大队骑兵迅速推进。骑兵迅驰的机动性和猛烈的冲击力量,出乎中山人的所料。当他们还在脚蹬手拉、上弦射击,忙的不可开交时,奔腾纵跃的战马,转瞬已到近前。

            马蹄践踏着弓弩手,赵人踏入阵来,后面的赵国战车也接踵杀至,把中山兵冲的七零八乱。中山大阵像一块大草坪,被剪草机随意突破。赵人纵马挥剑,白刃拼杀,一路直插中央。有的则骑在马上,凭高视下,瞄准中山将官射击。并且,这些骑兵是在移动中,快速地改换着射角,兜着圈子连续射。那敌将抱头乱躲,好像绯闻被爆光的艳星,招架着来自各个方向记者们咔嚓咔嚓的闪光灯。要么中箭,要么顾命不暇,对自己统领的小队指挥失灵。阵内各小队你推我挤,无从配合,听凭赵国后续大队步兵的掩杀。有的干脆丢掉兵器,狼狈逃命。久经沙场的战马,对溃逃的中山兵像苜蓿草一样恋恋不舍,瞬息之间追至,但训练有素的战马并不踏倒敌兵,而是灵巧地往斜里一晃,把杀戮的快乐留给了它的主人。

            “追击逃跑的敌人不要超过一百步距离”,这是大周朝从前“为战以礼”时的规定(它的战车确实也追不远),现在是根本没人听了。骑兵的追击能力,大大增加了战争杀伤度。

            但是中山人也不是白被叫做“以色列”的,他们血统生猛(白狄)而又掌握高科技。其中“吾丘鸩”就是个高科技武装起来的大力士,这家伙“衣铁甲,操铁杖”(这两样是战场上少见的,一身铁甲都十几公斤,赵军都是皮甲),挥舞着他沉重的铁杖,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把赵国士兵打得直翻白眼儿。另外他还有独门兵器“泥弹丸、流星石锤”,也够生番的,打得进攻者捂着鼻子掉下马来。“吾丘鸩”斗到畅快的时候,干脆“以车投车,以人投人”――星宿老怪的打法,鬼啊――!

            “吾丘鸩”的铁杖给赵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专门把他纪录在史书里,他的铁制铠甲,上面还装饰着闪烁发亮的金银泡,至今闪烁在我们的字里行间,也足见得中山国冶铁文明的发达。河北省,从中山国到邯郸,这一带铁矿丰富,出土了大量铁铲、铁斧、铁锛、铁攫等农具,说明铁器广泛进入战国人民生活。司马相如的岳父家(卓王孙),就是在邯郸冶铁爆发的。不过,铁兵器却绝少出土。在秦兵马俑发现的4万件兵器里,铁兵器只有四件。这是因为生铁虽然坚硬,但性脆,做农具合适,做武器却不好,做成铁剑,被敌人使劲一砸就碎,拿着它上战场,跟拿着砂锅去差不多。生铁不好,那么熟铁呢,熟铁的韧性倒是好了,但太软,拿它上沙场上打仗,不如抡一把扫帚。

            所以必须把铁变成钢。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把生铁的含碳量降下去,采取“炒钢法”(但汉朝人才会这个,战国人还不会);另一个办法是把熟铁的含碳量加上去,办法是煅打(可以理解成敲打),一边敲打一边回炉加热,把炉子里的炭粉敲进去,提高碳度,称做“渗碳法”――同样也是可惜,这个技术到了战国后期才成熟。

            所以,青铜武器的鸣响仍然是战国大地上最动听的打击乐。

            正是因为铁不能成钢,所以即便中山国个别使用铁杖、铁锤、铁铠甲,也都是钝器,不是利器。利器而见诸史料的实在凤毛麟角:楚国的宛城(河南南阳)是冶铁名都,它做成了铁矛,刺人“惨如蜂蜇”;韩国是武器制造专业国,有铁剑、铁戟,大约也不错。但是,这都是零星特例,未见推广,也未见带来多大好处:楚国自怀王以来还是堕落了,韩国则一直堕落着。看来,“唯武器论”是不行的。中山人的铁棒子,也没有挽救它的国运。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胡服骑射 (475B.C.―425B.C.)第四节

            管理学上讲创新,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率先模仿。赵武灵王学习胡人骑射。但是,去哪里找马呢?中国土产的马匹,种比较差。

            马大约从尧帝起,就开始给中国人民拉车,一拉就是两千年。它们爬在地上,作出使力的样子,吃苦耐劳但是缓慢,这是农业社会的作业特点。长期套车服役,使马的品格退化,DNA向牛变异,终于不会奔跑了。它们个子矮,骨架细,没有爆发力,瘦单单的,更像驴。因此,春秋时代打仗,马都是四匹捆在一起拉战车,而不适合骑乘作战(否则就成骑驴打仗了)。

            好在赵国这里有良马,从前赵无恤夺得河北北部代地,为赵国搞到战马基地。代地原是狄人盘踞,代马闻名于诸侯。“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这是唐人的诗句。赵武灵王征发代马,在代地以北的原阳建设“骑邑”,练习骑兵,兵源是赵人也有战败被收编来的胡人。如果你也想应征报考,当然可以,条件是,年龄在四十以下,身长在七尺五寸以上(1.68米),体魄健壮,矫捷灵便,要敢于“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总之要是个捣蛋鬼才行。但是骑兵打仗也讲纪律,不是马蜂一样群奔,它编制方法跟步兵差不多:五骑设一长,十骑有一吏,许多小队组成大阵。你的目标就是当个小队长。

            入伍以后,先要把屁股准备好,因为当时的马鞍还处于雏形:只是一块皮面的布垫,搭在马脊梁上。马在启动和刹车的时候,就靠这块垫子提供人动力和摩擦力,实在是折磨基层的屁股,人弄的前仰后合。未来升级版的马鞍,中间低凹,前后隆起,多角度提供前进、制动力,就好多了。战国时代的马鞍虽扁,但还算比较不稳,因为它下边有肚带和后秋:肚带捆着马肚子,后秋固定于马尾巴下,二者都联系马鞍,起到固定马鞍的作用。打仗的时候注意每打一会就要收紧马肚带――因为马这大家伙一肚子都是草,它跑一会儿,肚子就瘪下去一号,所以要及时勒紧肚带,不然你就掉下去了。尽管如此,你也容易掉下去,因为战国时代的马鞍前边尚无盘绕马胸的胸带与之连结,鞍子易于向后滑动。骑快了,人就坐到马腚上去了。

            能在奔驰的战马上坐稳,接下来是练习射击。马上射击难度大,马乱颠乱晃,射击命中率差,不如从战车上发射得准,所以你得认真苦练。而且请记住,当敌人在你的射程中时,你也在敌人射程中,所以你最好是侧着身子“偏坐”,中箭面窄。好在你的马乱颠乱晃,敌人不容易射中你。如果你换在移动沉缓的战车上立着,那被射中的机会就大了。不过,战车兵的甲胄精致(楚国人甚至是犀牛皮、鳄鱼皮的),挡箭效果好,拔下箭来可以接着打。骑兵却是轻甲,牛皮的,甚至没有甲――像关公老爷那样只有战袍,吃上一枚,入肉三寸,拔下来,带肉二两。

            这边练兵不提。为了补充战马之不足,赵武灵王从林胡那里夺了许多胡马,所谓史书上的“林胡王献马”。林胡王怎么肯献马来了呢?这可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啊,拱手就给了敌人?林胡王当然不肯给。是赵武灵王硬打垮了他,抢来的。赵武灵王刚学会骑马,学生就能打败老师?这奇怪了,史书上对此没有解释。我们只能根据古代兵书的描述,推论赵武灵王的车骑与胡人对垒时的情形。

            当赵武灵王亲自率领大军在山西北部、河北北部“略地”(就是占地盘的意思),一旦遇上策马狂奔的胡人冒出地平线,奔腾杀来。赵武灵王立刻布阵迎敌:以骑兵在前,阻挡敌人,给自己战车创造充裕的时间构成战斗队形,一般做成圆阵固守。当胡马蜂拥逼近,赵氏骑兵就退入战车阵内,用战车车体及车上竖起的盾牌为掩护,联结成原野上的临时城墙,从“城墙”后面,用远程武器(也就是箭)成丛发射,大量杀伤胡人――北美的白人对付印第安骑士,也是这么办的,结大车阵。中原人所擅长的弩,射程远,穿透力超强,也一并从“城墙”后弹出,给胡人大吃苦头。

            当胡人无法攻穿赵国车阵,马噎人伤,士气顿挫之际,赵武灵王的骑兵与战车立刻展成攻击队列,实行反击,猛冲敌群,直至敌方溃散,并且由骑兵完成深度追击。步、骑、战车三种兵种的密切配合,使赵武灵王的军队展现出所向无敌的战斗力。胡人射技虽佳,但兵种单一,并且各自为战,缺乏有效组织配合,败率多于胜算。赵武灵王由此花了前后十年时间,打散山西北部的楼烦人,并且部分收编己用,极大地强大了自己;把林胡从陕西东北角驱逐到更北,把东胡打得不敢跨入无穷之门(河北北部张北县要塞,出了这个门,就进入茫茫漠北)。赵国刮擦三胡,拓疆千里,在原三胡之地设置云中、雁门、代郡三个郡(代郡下有三十六县),从而囊括了山西中部北部、河北北部南部、陕西北角,向北最远达到内蒙古包头一线。赵武灵王壮志得酬,在北方边境大筑长城,长城最北一线已经修到了内蒙古境内。在蒙古乌拉山、大青山地区,至今仍有赵长城遗迹存在,长约1300余里。

            赵的北长城同东方的燕长城,西方的秦长城,共同构成中国古代北方的坚固防线,是秦汉以来万里长城的基础。

            在战胜三胡的过程中,骑兵发挥了不可取代的攻坚越险、追亡逐北的作用。但骑兵还是不能脱离战车,独自成为主战力量。这主要是因为当时骑兵战具尚不完备,没有马蹬,削弱了单骑的作战能力。

            马镫看似简单,却是极具革命性的坐骑部件,它可以使骑手与战马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当你蹬住马镫,身体前倾,手挟长矛,把人的重量与马的庞大冲锋惯性合二为一,使马匹和人变成长矛的运载火箭,一起发射出去,全力飞撞敌人,什么甲胄能阻挡的了,唐吉珂德就是这么袭击风车巨人的。马上不能用戈,戈是钩割、劈啄武器,想要毙伤敌人必须停下马来挥臂劈啄,徒然浪费马匹冲击惯性。带尖的长戟和矛就好的多,但因为没有马镫,赵武灵王的骑士用戟和矛也不多。没有马镫,不易掌握平衡,驾马狂奔之中,双手挥舞大戟,是件笨拙、危险、自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赵武灵王的骑兵不是直刺,而是劈砍。他们应该是这样打仗的:远距离冲锋时,人是坐在马上弯弓射箭,“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要五只箭把在右手里连续射击,不要发完一根,囊里拔一根)。等马匹冲到接近敌人时,就逊了,反倒要刹车放慢速度,拔出腰上的青铜剑,或者戟矛武器,让马停住,短兵相接,以白刃杀伤敌人。但这么格斗,威力还是削弱了,因为没有借马力冲刺。

            所以骑兵在当时的杀伤力亦不是极乐观,只限于突破敌阵的前沿,突击深度较浅,目的给敌人造成惊慌混乱,然后留给主力战车和步兵后队跟进,完成深度正面突击。骑兵更大的用处是担任迂回包围,从敌人侧翼扰乱攻击,打乱阵脚,也就是所谓“乱大敌”。追击也是骑兵的拿手好戏,以快欺慢,追歼溃兵。堵截粮道、传递情报、劫掠辎重也是骑兵的长处,因为他行动超远轻捷,不受地形、气象影响。奔袭也不错,长距离突然奔袭,出其不意,攻其懈怠,打得敌人措手不及。譬如说,当敌人宿营于某地,正要吃小米干饭呢,赵武灵王的骑兵从百里外突然袭来。对方只能仓促应战,步兵们抄起家伙,主力战车们却帮不上忙。因为,把战车的四匹马套在车辕上,没一个小时套不完,只好看着步兵挨打。

            如果你呆过农村就知道,老农挥着鞭子、吆喝着给大马穿衣服――肚带、鞍子、口衔、马镳,连吓唬再诱惑,最后让马倒着钻进车辕里去,费老大劲了。而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等马们钻进车辕开始上班了,敌人已经取“上将之人头”奔驰而去了。来去飘如疾风,防不胜防,追不及追,这是骑兵最大的特长。西汉大将军卫青,奔袭六百里,乘夜歼灭匈奴右贤王一万五千人,就是个成功例子。

            总之,骑兵是无与伦比的辅助作战兵种,可以完成正面首轮突击、侧翼扰敌――起到波动敌阵的捣蛋作用,以及溃兵追歼、远程奔袭、情报侦察、断截供给。但不是战场主力。这根飞机刚出现在战场上时的地位差不多。事实上,赵国骑兵通常不过一万骑,占赵国总兵员10%一下。其它诸侯国,不过1%。战场主力还是步兵和战车兵。骑兵数量不可能太多,也是受着给养运输的限制。一匹马一天需要的饲料大约是士兵一份口粮的十倍重,军队中骑兵占了10%,总粮草重量就增加了一倍,占到20%,总重量就增加到原来的三倍。马是不能在路边吃青草为生的,马是个康大个,看上去很生猛,其实很娇气,吃青草多了,就拉稀,它必须吃晒干切碎的饲料。所以,评书上常讲,“押运粮草官”,就是人吃的粮和马吃的草,都得用辎重部队运送。

            骑兵真正成为主战部队,还是要等我们“项羽”先生登场以后。项羽被认为是“形势家”,形势家指挥战争的特点是集中兵力、强攻硬取,速战速决。骑兵优异的机动性能正好胜任“形势家”的战术要求,所以深受项羽所喜爱。项羽把骑兵作用发挥到了极至,无战不克,打得刘邦闻风丧胆。所以,真正把骑兵推到战场舞台中心,给战斗形式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还不是赵武灵王,而是项羽。战车急骤退出战场,也是在项羽时代,因为笨重的战车不利于“形势家”的战术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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