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逐鹿蓝天(三十四) -- holycow

回国将近一个月，原本准备在国内还可以写上几篇，结果应酬太多，又要带宝宝为胃食道逆流症去看中医，实在没有时间动笔，让大家久等了。

昨天刚回来，把手头的事情清理一下以后会再动笔写下去，应该能在一周之内把下一篇发出来。

菲利斯是饶不了洛伦佐的。丹佛是联航的一个大枢纽，巧的是丹佛也是大陆航空的两大枢纽之一。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没有费尔德曼这件事菲利斯也想着要把洛伦佐赶出丹佛。这下菲利斯立刻在丹佛发动价格战，洛伦佐，公私两笔帐咱们这次一起结了吧！

达拉斯的克兰道尔也没闲着，他刚刚灭了布兰尼夫，可德州国际，不，现在叫大陆航空了，在达拉斯还有不小的势力。这个不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不过克兰道尔的手段要文明一些，他还是玩他的“屏幕科技”。一天，SABRE系统的负责人穆雷接到了大陆航空的一个电话，对方向他投诉大陆航空最新的促销折扣价没有在SABRE系统中显示出来。穆雷说这不可能啊，一定是哪个家伙活儿没干利落，我给你查查去。穆雷一查，发现大陆航空其他的促销价都已经载入系统了，就漏了四十九条航线。这四十九条航线有什么特点？都是美航和大陆竞争的航线。穆雷赶紧一个个找手下来问，终于有一个手下进办公室一关门后拿出一份保密协定书，告诉穆雷最高层让他开发了一个能够屏蔽特定公司特定票价的程序，说是屏蔽几天美航就有时间研究对策了，然后还让他签了这个，我现在告诉你已经属于多嘴了，你就别再追查下去了。

穆雷这个气呀，我这负责人算是被架空了。再联想到以前他拒绝把“屏幕科技”玩过火之后吃的那个年终评定，穆雷知道自己在美航是混不下去了。巧得很，没几天洛伦佐挖他去大陆航空当副总裁，负责大陆自己订票系统的开发(大陆到现在都没自己的订票系统，是够惨的)，穆雷这就找克兰道尔辞职去了。

克兰道尔听穆雷说要去大陆航空，又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去大陆，我正要让他们关门呢！” 穆雷还是投奔了洛伦佐。

洛伦佐和联航，美航两线开战正焦头烂额之际，北面又跳出来一个老冤家。人民快运的布尔觉得时机成熟了，代表真善美的人民快运应该对邪恶势力发动致命一击了。布尔选择了大陆航空的要害发动攻击：纽约—休斯敦航线。

纽约—休斯敦基本是大陆航空独占的航线，洛伦佐轻轻松松就能在每位乘客身上收取320块钱，还是单程价。人民快运开通了纽瓦克—休斯敦航线，布尔定下票价：每位单程69块。不光如此，每天飞八班。我不光票价比你便宜，班次还比你多，把你的乘客全抢光。布尔派了当初和他一起离开德州国际的洛伦佐前秘书去休斯敦主持航线开通仪式。洛伦佐，没想到你当年的秘书会回来跟你打对台吧？

大陆航空每天亏钱如流水，换了别人早撑不下去了，可洛伦佐的财技真不是吹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发行了四千万美刀的新股给休斯敦本地的一家保险公司，又说得华尔街上的投行同意再次延展还款日期。那些银行们就一个条件：大陆航空必须显著降低运营成本，如果做不到，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降低运营成本，说说容易，这里面洛伦佐能动刀子的也只剩下人力成本了。大陆航空的飞行员们当时每年挣九万块，数字本身已经不少了，再看这个---每月工作11天。空乘挣三万七千多，机械师每年挣四万块。机械师工会和公司的原劳动合同已经过期了，所以洛伦佐就拿机械师开刀，跟他们谈判减薪。

一开始机械师工会还算理性，跟公司讨价还价，你让一点我让一点。这样谈下去，还是很有希望谈出个结果来的。可是谈判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从迈阿密传来了消息，东方航空的兄弟们在布莱恩的带领下赢了个大满贯。这下大陆机械师工会的态度立刻变了：俺要和东方的兄弟们一模一样的合同，俺要自己的大满贯，俺要，俺要，俺就要！不给就罢工！

贝克斯立刻召集公司高管开会(这次他没通知沃尔夫)，跟机械师工会没什么可理论的了，咱们准备对付罢工！于是该准备的分头去准备，到外面去招募机械师，培训他们，所有这些还都得秘密进行，免得新找来的人被工会一骚扰给吓跑了。好在那时美国经济并不好，外面没活干的机械师有的是，哪怕工资比四万块低很多也有人抢着上。

1983年8月12日，机械师罢工开始了。不过大陆航空并没有遭到沉重打击。招来的替换机械师们很快接过了工会原先的工作，而飞行员工会和空乘工会根本就不理会机械师工会的罢工纠察线，照常上班。你们工会罢工了，可俺们工会没罢工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好自为之吧。结果几天之内，大陆航空的航班就恢复到了正常水平。洛伦佐做了鲍曼上校不敢做的事情，干脆利落地粉碎了机械师的罢工，顺便把机械师的工资成本砍了一大块。

可是就算这样，大陆的总体运营成本仍然达不到债主们的要求。不光如此，临时招募和培训机械师花去了一大笔钱，而大陆几个星期以后就有一笔到期利息需要付给债主们了。洛伦佐别无选择，只能对剩下的两个工会继续开刀。这次他选中了飞行员工会，谁让你们工资这么高来着？砍的就是你们。

飞行员工会当然不答应，我们已经放弃九千万美元的加薪了，很给你面子了，你还要怎么的？我们的合同又没有到期，合同就是合同，我不同意修改你能拿我怎么的？告到哪个法庭你都是输。要我减薪？门都没有！

洛伦佐召集全体飞行员开了个会，他对飞行员们发表了一篇半是恳求半是威胁的演讲，最后撂下一句话：如果飞行员不肯和公司同甘共苦，就会有严重后果。原先大陆航空的飞行员们对此不屑一顾，老子几十年来对付管理层又没吃什么亏，你洛伦佐还能有什么招？可原先德州国际的那些飞行员们可是觉得大事不妙，洛伦佐要是发出威胁，他总有办法兑现的。可是究竟“严重后果”是什么呢？谁也猜不透。合同在那里，咱米国是神圣的契约社会，洛伦佐总不能单方面撕毁合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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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伦佐最终买进了大陆航空51%的股权，实现了对大陆的控股。他提名三个人进入大陆航空的董事会：一个是他本人，一个是贝克斯，第三个是前民航局长罗布森。另一位前民航局长卡恩已经是纽约航空的董事了，这样洛伦佐的公司里一下有了两位前局长做董事。

新董事会在1981年12月开了第一次会，大陆航空的高管们第一次向新老板汇报公司的情况。按照预测，大陆航空1982年将亏损六千万美元，两倍于洛伦佐发动收购战时的估计，在长达几个月的收购战中，所有的财务纪律都已经被扔到爪哇国去了。

罗布森翻看着桌上的报表，发现其中没有现金流报表。这东西随便哪家公司开董事会都会有啊，怎么这里就没有呢？不过这难不倒罗布森，他用其他报表里的数字估算了一下，开口说道：“按照这些报表上的数字，公司手头的现金是不是很快就要用完了？”

“是的”，报告的高管面无表情的回答，“按照现在的速度，公司手头的现金只够用到明年二月份。”

那就是只剩下两个月蹦达了，你怎么不早说！

董事会立刻决定采取紧急措施：公司员工的15%立刻遣散回家；立刻把德州国际并入大陆航空，两个公司的人事，财务等部门再遣散一半人员；洛伦佐立刻飞去华尔街跟债权银行们谈判延展还款期限；最后一条，公司紧急召集飞行员工会，空乘工会和机械师工会开会，要求减薪。后面两个工会没答应，不过飞行员工会倒是同意放弃原先合同中写明的后面两年总值九千万美元的加薪，算是给了洛伦佐一个喘息的机会。

喘过气来，洛伦佐还得再找一个新总裁。洛伦佐是玩融资的高手，运营可是绝对外行了。洛伦佐先是企图挖角美航的克兰道尔，可是美航给克兰道尔升了总裁，这事就无疾而终。这下贝克斯暗地里高兴了，克兰道尔这样的牛人不来，这位子该我了吧？你找我来干的时候就有君子协定，这两年我鞍前马后地跑也没少出力啊？

终于有一天洛伦佐找贝克斯谈话了：大陆航空的新总裁人选定了，可总裁不是你。他的名字叫斯蒂芬.沃尔夫，泛美航空艾克手下的副总裁。贝克斯气得脸发黑，要是克兰道尔当总裁我也认了，这沃尔夫是哪里出来的鸟人？

沃尔夫1940年出生在加州的奥克兰市，按照他老妈的讲法，沃尔夫还是个小P孩的时候就喜欢发号施令，比如说老妈给他端吃的，小沃尔夫就要用手指头指指点点：“这个放这里，放这里！”

沃尔夫十五岁的时候，老爹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这下沃尔夫在家里发号施令的日子结束了，做为家里的长子，他得养活全家了。沃尔夫和学校达成了一个协议，每天只上半天课，剩下的时间就去打工。当搬运工挣钱多，沃尔夫就在UPS的奥克兰仓库当上了搬运工，由于他有发号施令的天才他不久就当了工头。大学的时候沃尔夫还是一边在旧金山州立大学上学，一边当他的仓库工人，还加入了UPS的工会。

大学一毕业，沃尔夫就在美航旧金山机场的货运部里谋了个位置，按常规在这个位置上要十二个月才能升工头，沃尔夫十二个星期就升了。不久他就被调往克里夫兰，然后又调往纽约肯尼迪机场货运部。在那里他被前来视察的总裁凯西看中，调去市场部另有任用了。

那时候凯西手下有那么几个坐直升飞机晋升的，克兰道尔，普拉斯基特，沃尔夫也算一个了。不过他的运气比不上前面两位，到了一定程度就碰上玻璃天花板了。沃尔夫于是跳槽到泛美去给艾克当副总裁，洛伦佐一向他招手，又跑到大陆来当总裁了。

沃尔夫身高六尺，每天穿一条红色带子的吊带裤，仪表堂堂。上任不久他就接受商业周刊的采访，大谈他和洛伦佐是如何天造的一对：“弗兰克的强项在融资领域，我的强项在运营领域，我们两个正好互补。”布尔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了那期商业周刊，拍桌子大笑：“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他会碰到什么，我赌这厮混不过头一年。”

沃尔夫周围大陆航空的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这位新总裁果然是管运营的一把好手，运营中的一切细节问题他都了如指掌，而且会亲自过问，亲历亲为。另一派认为这新总裁毫无大局观，大陆航空已经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你一个总裁成天研究客舱座椅用什么布料，航班时刻表用什么颜色的纸来印，这是干嘛？

沃尔夫在折腾那些细节之余也没有忘记玩一下办公室政治，他看着边上那个虎视眈眈的资深副总裁贝克斯就是不顺眼。一天洛伦佐知道沃尔夫正和手下在会议室讨论削减开支的事情，于是他打电话给会议室，想知道他们讨论的怎么样了。跟沃尔夫谈完以后洛伦佐又想和贝克斯讲话，可沃尔夫告诉他说贝克斯不在。洛伦佐立刻打电话给贝克斯，这么重要的会议你小子怎么可以不参加？贝克斯莫名其妙，什么会议？沃尔夫根本就没通知我！

沃尔夫同学，办公室政治不是这样玩的，你看不出来贝克斯是洛伦佐派来的监军吗？没多久洛伦佐就绕过沃尔夫直接和贝克斯讨论公司大事，沃尔夫没能架空贝克斯，反而把自己架空了。

沃尔夫自己也觉得在大陆能混的日子不长了，当大陆把总部从洛杉矶迁往休斯敦时，沃尔夫没在休斯顿签长期的租约，只是搬到了一个按月续租的公寓里。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洛伦佐的各路仇家们早就把大陆航空套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