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关于新中国粮食生产的研究 1.概述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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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想我知道的比你更多一些

                因为我亲身参加过税费改革,并且几年来也一直比较关注这一问题。

                你说的情况和我了解的情况差距比较大,我不能说你一定错了,因为中国这么大,各地的情况差异也会比较大,但就我了解到的情况看,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

                实际上,农民负担最重的时期是90年代中期,90年代后期,由于中央高度重视,这一问题得到一定缓解,2001年税费改革后,最少从我这个地方看,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

                90年代中期,乱摊派之所以能发生有几个以下几个因素:

                一是有车可搭,就是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的存在。相当多数的农民搞不清农业税、三提五统和其他摊派的区别,搞不清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不合法的,这就给了乡村干部可乘之机。

                二是当时乡村干部有控制农民的手段,乱摊派有可操作性。由于当时粮食市场是统购统销,农民的粮食要变现,就必须卖给国有粮库。而国有粮库因为种种原因采取打白条的方式,就是农民卖粮后不能立刻得到现金,只有白条欠据。隔一段时间后,粮库会把粮款汇到乡镇政府或村,农民到村进行兑现。当时,乡镇和村会不经村民同意就直接在粮款中扣取农业税、三提五统和各项摊派,农民无可奈何。这种现在看来十分不合理的做法在当时确实普遍存在的。

                三是当时农民自我维权意识薄弱。

                我说现在农民负担问题已经彻底解决,就是因为税费改革后上面的三个因素已经消除了。

                农业税取消,各种摊派无车可搭。粮食市场放开,农民变现多渠道,乡镇和村想要再从农民手里收取现金已经很困难了。农民维权意识已经大大提高了,现在的农民和十年之前的农民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于媒体的大力宣传,绝大多数农民都比较了解中央和上级各项优惠政策,自我保护能力大大增强了。另外,地方政府的依法行政意识也大大加强了,在一些具体行政手段上也更加科学合理了,比如现在发放给农民的粮食直补和良种、农机等各种补贴都是通过银行直接打到农民的个人存折里,乡镇和村根本无法染指。

                你说的情况在我看来也许可能存在,但应该是很极个别的,除非你能给我更多的证据。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温总理免农业税,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观点。

                • 家园 建议你查一下“新农村”、“摊派”

                  02年以来农村直补确实是逐渐打入农民个人账户了,但是:1,部分地区是发现金的,而且县一级截留是每年都要三令五申发文件禁止,要发文件禁止说明什么呢?最好反过来看。

                  2,补归补,摊派归摊派,因为驱使地方征摊派的因素仍然存在。比如,在县财政比较困难的地区,乡镇村的费用如何解决?

                  就我在某县挂职当县委副书记的经历来看,最好不要想当然地认为中央重视了问题就能解决,最终取决于地方如何理解、如何执行、能否执行。地方上的情况千奇百怪。

                  要说证据嘛,我的挂职笔记不能挂上网。你可以当我胡说。

                  • 家园 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问题,

                    就是都只能从自己能够看到的局部去推测全局,所以互相之间很难说服。我自然没有当你是胡说,否则就不会和你讨论了。

                    我觉得现在保障农民权益的整个制度体系已经比较完善了,效果当然各地不尽相同,就我看到的范围内,我认为是立杆见影。从你的叙述来看,你最近两、三年似乎不在基层,但这两、三年基层的变化是很大的。你虽然有挂职锻炼的经历,但你对基层的了解未必是全面的。以你说的“因为驱使地方征摊派的因素仍然存在。比如,在县财政比较困难的地区,乡镇村的费用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税费改革后,乡镇村的费用是由转移支付保证的,包袱现在不是由县级财政背的。

                    的确如你所说,地方上事情千奇百怪,有合理不合法的、有合法不合理的、有合理合法不和情的,也有合情合理不合法的。即使中央的政策有滞后效应,但大多还是会取得不错效果的。

                    另外,我的有关信息并不是只看报纸得来的,我有很多农村的亲戚,他们都是普通的农民,所以信息的可靠性还是很高的。

                    • 家园 关于转移支付的问题,我想应该认识这个流程

                      我最后在基层是2003年,然后就回北京就派出国了,不过,现在还和那里的朋友保持一些联系。另外,我的农村亲戚也不少。

                      现在情况有改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种改善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比如农民摊派,是否有回潮的可能?我认为,摊派的因素根本没有消除,因此摊派回潮是每年都有。我请你查一下“新农村”和“摊派”就是请你知道,现在摊派是否有、有多严重,到媒体公开报道的程度,就是说事情比较严重。

                      关于转移支付,首先应该把流程解释一下:

                      首先,对于乡镇来说,所谓转移支付是必须经过县财政这一关的,因为乡镇没有独立的财政,钱必须由县财政拨过来,县财政是最基本的单位。同样,给农民的种粮补贴等属于转移支付,也必须经过县里的银行分支机构。

                      其次,转移支付还是从国家财政收入这个总盘子里出,这里多一点那里就得少一点,而不是无穷无尽的。对于乡镇来说,转移支付的钱能否覆盖?算个保守帐:70人编制的乡级机构属于中小规模,每月人头费是10万以上(不算办公费,不算任何举办公共事业的费用)。一个县有10个这样的乡是很正常的,那么每月新增人头费就是100万以上。

                      300个这样的县(已不算财政较好的县),每月人头费就是3亿,你自己稍微算算就会明白,中央财政能否承受这个新增的额外负担。

                      • 家园 你的计算好像有点儿问题

                        就是最后那个300亿,我算好像应该是3亿。当然,主要谈论问题,这都是末节。

                        我以前回过一个帖子,也谈到了税费改革问题,直接引用一下:

                        俗话说盖棺定论,现在就评价胡温恐怕还为时过早,再过十年也许能更恰当些。就大家没有争议的免除农业税来说,表面上是胡温的政绩,其实功劳更应该记到上一代身上。农村税费改革的最早提出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历经将近十年才经胡温的手最后完成。税费改革的第一步是要摸清底数,原来农村是税费并行,除农业税外还有统称“三提五统”的各项费,即国家规定的村提留(包括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五统筹(包括教育附加、计划生育费、优抚费、民兵训练费、乡村道路费),简称“三提五统”。这些费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能一免了之。要减轻农民负担,这部分钱就要国家来出。但这笔钱到底是多少,中央又不知道,所以国家就先搞了费改税,把这部分费按照一定的基数全部纳入到农业税里,这样就基本上搞清了维持乡村两级机构和各项社会事业正常运转到底需要多少钱。费改税后又运转了一、两年,发现没什么大问题之后,中央才正式开始免除农业税,通过财政转移支付来保证乡村两级机构和各项社会事业的正常运转。进而根据原来缴税额核定对农民的粮食补贴数额,真正实现了城市带动农村、工业反哺农业。当然,实际操作比我说的要复杂得多,还包括从98年安徽开始,后来推广到吉林等省的试点的等一系列过程。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现在评价胡温有多不靠谱,一代领导人的政绩可能是上一代打下的基础,他们现在做到工作,可能要到下一代领导人时才会出成果。胡温这几年实际干得不错,我觉得最大的成绩就是社保体系的建设初步成型了,这才是和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大事。政治体制改革之类的是个慢活,不可一蹴而就,胡温这几年在党内做了不少工作,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成果可能还要等上十年、二十年。

                        这段话我觉得基本说清了税费改革的大概过程,我记得税费改革前全国农业税总额是700-800亿元,平均到全国近4万个乡镇大概每个乡镇200万元。也就是说,要保证乡村两级的最基本的运转,大概1000亿就够了。当年,取消农业税时,这700-800亿我记得都是中央财政和省级财政拿的。现在的各种补贴资金也都是这两级财政负担的。这个数字对照最近几年国家的财政收入,你就知道财政能不能负担。

                        你说乡镇没有独立财政这是错误的,一级政府一级财政是《预算法》规定的,实际上也是这样的。县一级政府挪用转移支付的情况肯定有,但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最少我这里不严重,因为这种钱国家近几年查的比较紧,被挪用比较多的水利建设、林业建设、道路建设等这种项目资金。哪些钱能动,哪些钱不能动,县一级领导还是有政治头脑的。各种补贴资金都是专户运行,县一级财政只体现在账面上,加上现在银行都规范了,你想把钱拿出来银行也不会同意,所以不属于县财政的可支配资金。

                        我和你的意见正相反,我认为现在摊派的因素已经从根本上消除了,即使有些地方存在一些问题,基本上也属于历史遗留了,事情正向好的方向发展。在我们这里,以后再向农民随便收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农民对中央怎么说的一清二楚。现在唯一的收钱渠道是一事一议,但要履行相关程序,还有年度最高限额,乡村两级操作起来很困难。

                        你说的“新农村”和“摊派”我也搜索了,浏览了一下,基本上印证了我自己的观点。相关消息虽然多,但说明的只是全社会都在关心这一问题,而不是相关的问题更严重了。从你叙述看,你已经离开农村基层五年了,情况恐怕没有我熟悉,有调查才有发言权。

                        • 家园 是3亿,我改了一下

                          我的计算是极其保守的,70人月人头费10万是很低的数字,实际上人数和工资开销都可能高。另外,这只是人头费。

                          另外,你按税费改革前98年全国农业税总额来确定乡镇运行的基本费用,是不是乐观过头?如果这能行还要三提五统干吗?按我刚才举的70人乡机构例子,年基本工资就120万以上。按照一般政府机构的规律,实际机构一年的费用就大概是400万左右,这还是穷地方了。

                          乡镇所谓“独立财政”,我想是理解不同的问题。编制上乡镇是有财政所财政股的,而且要作预决算。但因为收支两条线的关系,乡镇的财政所财政股实质上只起到县财政出纳的作用。

                          如果能向好的方向转当然幸甚。但我认为事情不乐观。今年一遇到危机,中央预算就出赤字了。

                          • 家园 说说我的数据来源

                            觉得我们在数据上分歧比较大,说说我的数据来源:

                            宏观数据都是从媒体上得来的,微观数据来自于本地的一个乡镇,就简称w镇吧,我对w镇比较熟悉,当地政府以及财政部门都有朋友或亲戚。w镇大约3万人口,基本上是全国平均水平(8亿多农民近4万个乡镇),在本地也属于中等规模乡镇,所以我觉得比较具有典型性。我经常会把宏观数据和当地的微观数据相互对照,大多数时候是可以相互印证的,这也使我对一些宏观的统计数据有了信心。

                            w镇政府现在大概有30个左右的公务员,40个左右的事业单位人员(不含教师,主要是农业技术推广站、水管所、畜牧站等单位的人员),这70人现在的月平均工资水平大概是1500元。2003年左右财政支出大概是250万元,07年大概是500万元。政府公布的2008年农民人均收入大概是5000元,对这个数据我曾经觉得过高,春节前问了一下农村的亲戚,基本可信。但农村现在贫富差距也在加大,比较贫困的家庭年收入不会这么高,大概人均只有2000-3000元。另外,在我们这个地区农业生产受气候影响较大,最近三年属于比较好的年景。

                            我一般就是按照这个乡镇的情况去推测全国的情况,当然我知道全国各地差异比较大。

                            从这个镇的情况看,我认为“70人月人头费10万”是比较正常的,一年全国维持乡镇一级(也包含村)运转大概需要2000亿左右(500万乘以4万个乡镇)也是可信的,2000亿大概占全国财政收入的4%,还不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我前面说的税费改革前农业税总额大概700-800亿元是错的,不是数字错了,是时间错了,应该是税费改革后农业税总额是700-800亿元,这个数字也就是老农业税加三提五统的大概数,我记得当年测算新农业税时上级有个要求,就是新农业税税额不能超过老农业税加三提五统的总额。搜了一个数据,你可以看一下:

                            “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农税局的统计,2002年全国农业三税(农业税、牧业税和农业特产税)实际征收入库493.7亿元,其中农业税384.43亿元,牧业税1.57亿元,农业特产税107.7亿元。”

                            这个493.7亿再加上三提五统差不多就是后来的700-800亿。

                            • 家园 2000亿是个小数字?

                              按照你的W镇例子,

                              这70人现在的月平均工资水平大概是1500元。2003年左右财政支出大概是250万元,07年大概是500万元。

                              跟我的估计是差不多的,我举的那个乡的例子,每年是400万。 苏南有的镇,每年要到800-1000万(苏州的乡、科级干部基本实现年薪制)。

                              全国每月2000亿,我认为这个数字基本可信的,不会超过2000亿。但是:

                              1、这个数字是不办任何事情的,就是说,支农、抗旱、新农村建设、甚至到村书报阅览室等等,这些钱都得另拨付。也就是说,掏2000亿就是个吃饭财政。

                              2,就以此为基准,就算中央和省是对半,对中央财政来说,1000亿无论如何都难称之为小数字,08年预算中用来建立全国职工基本养老保险才不过1000多亿,全国的粮食、农资直补、农机补贴、良种补贴等总计才1000多亿。你以为这个钱说来就来?

                              • 家园 你没看明白

                                2000亿不是人头费,而是全国乡村两级年财政支出总额,500万元乘以4万个乡镇。这里面包含人头费,也包括乡镇一级计生、民政、办公费等支出和一部分的抗旱、农田水利建设、农村文化设施建设支出。人头费应该是1500元乘以70人乘以12个月乘以4万个乡镇,等于500亿左右,但实际数额应该大于这个数,因为还有离退休人员。

                                我说的2000亿是保证全国乡村两级正常运转的基本支出,这当然算不上小数字,但从目前的财力来看还足以支撑。

                                • 家园 抗旱肯定不包括在内

                                  我刚问了一下从河南抗旱回来的同事,今年的抗旱资金都还要农民付,这是确认了的。就因为这个导致农民抗旱积极性不高。

                                  你把2000亿算做乡镇运行的全部费用,肯定是不够的。按机构预算的一般规律,500亿人头费,2000亿左右是机构日常运行费,即包含人头费、日常办公、维修、通讯、水电、交通等等,不包括基建、设备采购以及你所说的文化设施支出,文化设施建设也是专项预算。

                                  所以我说,掏2000亿就是个吃饭财政,维持而已。

                                  • 家园 河南抗旱的详细情况不太清楚,

                                    一般来说这种资金财政和农民都要拿一点儿的,比如打机井的钱可能财政拿,但用机井浇地的电费可能就是农民拿。这种旱灾面前政府着急农民不急的情况我也见过,这是一些不了解农村情况的人无法理解的。农民是比较务实的,他们会算投入产出帐,在现在的旱灾情况下,农民觉得产出多少不可知,减少损失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减少投入,所以就不愿意在抗旱上投入太多的财力物力(当然如果政府完全出钱则另当别论),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他们更倾向于彻底放弃抗旱,然后出去打工,这样在收入上未必会受多大损失。政府特别是中央政府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这样大范围的旱灾,如果不加紧抗旱,必然会造成粮食大量减产,进而危害国家粮食安全,所以算政治账,要不惜一切坚持抗旱。

                                    你的2000亿就是个吃饭财政、维持而已的看法我是赞成的,在我看来现在乡村两级基本上处于半闲置状态,很多乡村两级干部也很困惑到底应该干什么。这种情况我想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都是清楚的,但为什么还愿意每年花两千亿甚至更多去维持,就是算政治账了。

                                    • 家园 我也同意是政治账

                                      农村要稳定是第一位的,农民要减负,乡镇村的干部也要稳定,几项综合考虑的政策结果,就是中央、省两级财政尽可能担起来。

                                      PS,抗旱的事情,乡负责把水引到乡地头,村负责引到村地头。农民自己的地头要水,那就得自己掏,这不就是废弃集体化的恶果吗?

          • 家园 现在乡镇的公务员太多了

            我们那里,在公社年代大概是两万人左右,脱产干部没超过五个,现在人口下降到一万二千左右,脱产干部接近一百.本来除了乡政府,就没有任何派出机构了,现在派出所,土地所,邮局,财税所等等一应俱全.可他们大部分是蛀虫,不给人办事还好刁难人.

          • 家园 花一个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吴思的《潜规则》一书中好象还专门做过一些材料的收集,地方的冗员和胥吏对国家的危害千年以来一直没有办法得到好的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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