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厦门,解放日(一)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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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厦门,解放日(一)

    集美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海浪拍打着堤岸,阴冷而略带些腥味的水雾如白色的幔帐般弥漫在空中,飘来荡去,变幻莫测。远处,从海峡的对岸传来了剧烈的炮声,那爆炸的声响在海风的裹胁下显得格外沉闷,象敲击命运的重锤、又象催促时代的鼓点,一记记震动着人们的魂魄,给原本就显得凄凉的夜晚更增添了几分悲壮的气息。

    集美学校“居仁楼”和“尚勇楼”之间的空地上搭起了竹棚,百姓们正在给为夺取这两栋大楼而牺牲的解放军战士举办“超度法会”。

    道场中树立着两座高大的祭台,台面上摆着蒸糕、米饭、粉丝、水果,由于祭奠的亡灵是军人,因此还特别地供奉了烧酒和烤肉。两个大瓷钵里分别盛着肉汤和稀饭,那是考虑到有的烈士头部受损以后失去了牙齿,啃不动硬的东西,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流食,好让所有的鬼魂都能够吃个饱。主祭的“师公”一边念着难听的咒语一边焚烧着纸符,纸符都剪成了武士骑马的形状,亡灵们吃饱喝足以后就可以骑上快马直接去天堂站岗放哨。道场的入口处聚集着许多高举“招魂灯”的儿童,披麻戴孝的男孩们手持写有亡魂姓名和各种“律令”的灯笼,嘴里嚷着“昂公看望(神仙照应)啦……阿伯(直译是伯伯,但闽南民俗中也有把父亲称为阿伯的)遁厝(回家)啦”……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其实,牺牲的解放军战士在当地并没有亲属,这些“招魂引路”的孩子都是集美小学的学生,属于临时客串的性质。十二岁的黄柏雄是这帮“孝子”的队长,他因为在上学年的“课业会检”中考了个第一(得了两支湖笔、三尺红绸和一朵一钱重的金花),所以就被安排在队列的前头,给一位姓凌的连长举魂幡。

    在招魂灯上为亡灵们填写姓名的是29军85师253团的政治干事顾浩,他也是这道场上唯一的一位解放军代表。先前,团领导曾经为了是否派人参加这颇具封建迷信色彩的“拥军活动”伤透了脑筋,政工干部接连开了两三个会,从政委、政治处主任到教导员和指导员都不敢作声,到最后还是团长徐博拍了板:“派个干事去!把烈士的名号都写出来,无论如何,他们当得起群众的纪念!”

    的确,这些英勇地牺牲在集美学村的解放军战士,个个都无愧于人民的祭奠。

    如今已是旅游胜地的厦门市集美区,在解放前属于福建省的同安县。当时这地方既不是乡也不是镇,而是一个由“学校董事会”领导的特殊区域,地名叫做“集美社”。

    说起来,所谓的集美社其实包括了好几个渔村,这里过去曾经是郑成功训练水军的兵营,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陈永华)的故乡、是古怪教授辜鸿铭的故乡、是国民党第22兵团司令李良荣的故乡,当然也是著名爱国侨领陈嘉庚的出生地。从1913年起,陈嘉庚先生陆续投入巨资在集美办学,先后创建了幼稚园、小学、中学,以及师范、农林、商业、水产、航海等专业学校,使这片滨邻厦门湾的普通渔港的名声响遍了海内外。

    1923年,闽军(臧致平)和粤军(林虎)在厦门开仗,双方隔空对射的时候打死了集美中学的几个学生,陈“校主”一怒之下就去广州告了“御状”,孙中山大元帅随即颁布法令,约定:“一、承认集美学校为永久和平学村;二、集美学村的四至为北起天马山,南至海,东及“延平古垒”(鏊岛),西抵龙王宫(这片地盘其实比陈嘉庚当时的学校范围要大得多);三、学村范围之内不许军队驻屯、毁坏及作战;四、有违背前项规定者即为吾人公敌,当与众共弃之……”,并且表示“倘有战事,幸勿扰及该校,俾免辍废,则莘莘学子永享和平之利矣”。但事实上,这《集美学村公约》除了给陈嘉庚的办学地区换取了一个“学村”的称号(所以集美社通常也被人称为“集美村”)之外,并没有给“莘莘学子”带来多少和平的利益——比如1949年的下半年,先后进驻集美学村的部队就有国民党伞兵第一团(井庆爽部)、第5军第200师(叶敬部)、第55军29师(黄俊芳部)和刘汝明第8兵团68军81师的特务营。

    81师特务营的前身是西北军将领展书堂的卫士连,参加过抗战,其成员均为青帮弟子,每个人的胸前都刻着条黑龙(据说展书堂是属龙的),所以又称“青龙队”,49年5月,68军副军长王志远和参谋长杜大中率部在江西起义,81师的部队中只有这帮人马(当时是师部警卫营)保护着军长刘汝珍逃到了福建,是一群十分顽固的家伙。

    这支队伍的头领是个姓阚的的山东大汉,额头上有道伤疤,看上去很凶的样子。他每天上午都要在学校操场的旗杆前发表演讲,从头一句开场白到最后一句结束词全是粗话,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修辞方式匪夷所思,所以每当遇到他开口做报告的时候,集美小学的国文老师就赶紧让学生们把耳朵捂起来,免得被这丘八的奇特语法颠覆了传统的中华文化。

    阚营长的治军手段非常严厉,几乎每天都要下令打这个人五军棍打那个人十军棍。他所谓的“军棍”其实就是步枪的通条——受罚的士兵脱掉裤子趴在凳子上,被人用铁钎子一五一十地抽屁股——等到军法执行完毕,营长大人就拿来两个鸡蛋,一边在受刑人的臀部涂抹蛋清一边说“你小子好福气,老子揍你是瞧得起你”,那挨打的倒霉蛋只好龇牙咧嘴地回答:“谢谢长官的抬举……”

    除了站岗出操打军棍,81师特务营的工作就是在校园内外修建工事。他们在集美周边挖壕沟、架电网、布设地雷,并且把学校的大楼改造成了防御堡垒。早期的集美学村建筑并没有形成后来的所谓“嘉庚风格”,当时的楼房基本上都属于南洋的殖民地式样——直檐的立坡屋顶、梁柱式外廊、巴洛克式雕花、粉色调的水泥饰面(早期建筑中现在仍保存下来的有立功楼和敬贤堂,有机会的话大家可以去观摩一下)——这样的教学楼在格局上本来就和一座军事火力点差不多,只要再垒起几堆沙包就成了十分坚固的碉堡。

    集美学村的陈村牧董事长拿着国父孙中山签署的《和平公约》请国军将士们退出校园,他罗里八嗦地讲了一堆“教育至善,国家元气”之类的道理,可人家阚营长却一声不吭,只是拎着根步枪通条前后左右地打量着董事长的下半身。陈先生忽然领悟到:万一被这丘八扒掉裤子打几下屁股,自己可就没脸活下去了……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宣布放假、让师生们各自避难——正所谓“乞食赶庙公,歹侬厚放刁”(要饭的把施主赶走了,坏人总是做恶事),秀才遇到了这样的兵,真是没有啥话好说的。

    81师特务营不肯离开校园,于是乎,1949年9月20日下午,在“厦漳战役”中刚刚夺取了同安县城的三野第29军85师253团就接到了进攻集美的命令。

    记得在讲《蒲公英》的时候,马甲我曾经提到过这253团的来历——它的前身属于汪伪政府的“首都警卫军”,当时有“支那第一军”之称。日本投降以后,伪警1师编入74军51师、警2师编入57师,后来在孟良崮战役中被打了个精光,而警3师则在师长钟健魂的带领下投奔了新四军。钟师长从此改名为钟皿浪,出任华中野战军7纵副司令员(离休前任北京铁道学院副院长,2005年去世,享年102岁),部队则编入7纵55团,也就是后来的华野11纵31旅91团和三野29军85师253团。

    经过三年解放战争的洗礼,此时的253团已经发展成为解放军29军的头号主力。该团的一营是上海战役的“月浦先锋营”,二营是渡江战役的“渡江模范营”(其四连是闻名全军的“李堡英雄连”,全连百多号人中竟然有五位特等功臣),而第三营则是在福州战役中生擒国民党25军军长陈士章和副军长任培生的“大功营”……说实在话,以这样一支实力强大的骨干团队去对付一小撮穷途末路的国民党杂牌,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部队出发的时候只是由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带队(他的任务是去集美一带征集船只),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和参谋长王剑秋等人都在同安城里休息,甚至连团部、后勤部门和卫生队也没有跟着来。

    战事最初的进展也确实如预料般的顺利。253团于21日拂晓进入战场,一营担任主攻,当天上午攻占美人山、天马山、英埭头,下午占领孙厝,天黑之前就突破了国民党的外围防线,从东、西、北三面(南面是海)包围了集美。部队自22日上午起转入土工作业,计划于中午过后对内线展开总攻击——用一营长沙杰的话说就是“大炮一响,冲锋号一吹,就可以进去抓俘虏了”,而此时真正投入战斗只不过是一营而已,二营和三营都还在边上歇着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十兵团接到了周恩来副主席从北平发来的电报:“集美学校系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所创办,我军在解放集美时要尽力妥善保护、严防破坏,宁可多流血也要避免使用火炮”,兵团部随即向29军下达命令,29军又赶紧给85师打电话……22日上午十点,当253团政治干事顾浩急匆匆地跑到前线向一营长宣布“不许损坏陈嘉庚先生的学校”的时候,沙杰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这陈嘉庚是个什么人?”

    顾干事也同样稀哩糊涂,愣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回答:“他……大概是周副主席的朋友吧”

    说陈嘉庚是周恩来的朋友并没有错,因为他是共产党人的好朋友。

    1949年4月,当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的消息传到南洋的时候,陈嘉庚就在新加坡的怡和俱乐部发表演讲:“本人曾亲往延安,所见所闻,感觉其政治良好、上下勤奋,故认定中共将来必定成功”;5月,他又在香港发表《快邮代电》,祝贺“人民解放大军横扫江南”,呼吁“蒋党之军政大员放下屠刀,立功赎罪”,号召“全体闽人幸速奋起,迎接解放”;8月,已抵达北平的陈嘉庚以“南侨总会主席”的身份致电张鼎丞和叶飞,祝贺福建省人民政府成立;9月21日,也就是在解放军开始攻打集美的当天,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在北平开幕,新当选为全国政协常委的陈嘉庚先生除提出“建国方略七项提案”之外,还在会议期间向有关同志表达了对家乡的产业的忧虑,周恩来闻讯之后立刻给十兵团发电报:“保护好集美学村!”,253团这才在总攻发起之前接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也随即从同安县城打来电话,明确指出:周副主席的指示就是命令,体现了党的侨务政策和文化政策,我们一定要坚决执行中央军委的指令,宁愿承受伤亡也要保护好集美学校。团党委郑重宣布:部队在战斗中禁止使用火炮、炸药包和火箭筒,机枪之类的重武器使用也要严格控制,不能损坏集美校园的一砖一瓦!

    这下子可就难办了。

    29军曾经参加过上海战役,但253团那时候是在郊区的月浦一带作战,火炮炸药包什么的打得随心所欲。战士们倒是听兄弟部队讲过不用重武器进攻市区的事情,私下里都觉得十分麻烦,可谁知道如今这状况居然会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无奈之下,大家也只好坚决照办。

    总攻时间调整到了下午4时,担任主攻的依然是第一营。全团的号兵都集中派到了第一线,准备等信号弹升空的时候,几十把军号一起吹、近千把刺刀一起上,把声势弄大一点,敌人一害怕说不定就放弃抵抗了——这在以往是经常发生的事。

    只可惜,253团这次遇上的是“青龙队”,81师特务营的老兵大多是在台儿庄跟日本鬼子耍过大刀的狠角色,这么个军号加刺刀的阵仗还真唬不住他们。攻击刚发起时,校园里丝毫动静也没有,可等解放军一冲到跟前,那里面的枪炮就突然响了起来。

    “跑在前面的百十号人全打在大门口了,一个摞着一个,受伤没受伤的全都在喊‘机枪掩护!’,可机枪手也为难得很……”

    一营长沙杰就在机枪阵地上指导射击。一营机炮连有十多挺轻重机关枪,大大小小的机枪子弹摆了四五十箱,可射击角度却只有窄窄的一条线,机枪手冯治才刚试着扫了两梭子,一不留神“哗啦啦”打坏了一排窗户,负责监督纪律的参谋和干事立刻就喊“停火”,这位从国民党21军投诚过来的解放战士气得把枪托子一掀:“连玻璃也不许搞碎,这活路没法弄了!”

    进攻方束手束脚,可防御方却肆无忌惮。一营的几个领导正琢磨着怎么展开掩护火力,校园里的迫击炮先就打了过来,机枪阵地很快被摧毁,连一枪都没有来得及放的重机枪排长当场阵亡,沙杰营长也被一块弹片砸在背上负了重伤。炮排排长顿时红了眼,架起迫击炮想要还手,教导员李克成上去就是一脚:“混小子,你要反对中央吗?”

    其实,这时候最着急的莫过于炮兵连长胡江安。253团的直属炮连配备有4门山野炮,各营的炮排里都有迫击炮,每个步兵连里还有小炮班,装备那么好,可现在自己的大炮小炮掷弹筒火箭筒统统不能用,反而任凭着敌人的炮弹轰过来轰过去,这对炮兵而言简直是极大的侮辱。战斗刚打响,胡江安就拉着作战参谋王裕生(金门战役中牺牲)左转右转地观察地形,商量过后又去向政治处主任做请示:“让我开炮吧,只要两发炮弹,保证解决问题”……死乞巴咧说了老半天,可人家张主任根本不答应。

    胡江安一着急就发了脾气:“你这是右倾思想”

    张茂勋不吃他那一套:“我这是遵守纪律,你那是瞎胡闹”

    有情绪的不止是胡江安一个人。

    在集美村的大门前,腿部中弹的一营副教导员张仁贵倒在地上,副营长杜伯林也被敌人的火力压得爬不起来,他们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个战士,有的还在呻吟有的已经牺牲了。自总攻令发起之后,一营已连续发起了多次突击,可每次都冲不进集美学校的门口,大家只好回头喊:“这边不行,换个地方打!”

    换个地方也行不通。集美学村除了北面有座门楼,在其他地方都是四五米高的围墙,那围墙的顶端还覆盖着“嘉庚瓦”(一种橙色的琉璃瓦),携带枪械的士兵根本爬不过去,要想“换个地方打”就非得拆墙不可。

    张茂勋主任坚决不同意拆墙,李克成教导员(一营长沙杰这时已经受伤抬下去了)气不过,说“我要越级请示”。一个电话打到团部,政委回答:“不许损害一砖一瓦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你是不是有畏难情绪?”,两句话就把他给问哑巴了。

    其他人也在这时候跑来凑热闹,二营长王开德问:“守门的敌人有多少兵力?”,听到回答的是一个连,大家都笑,三营季伯明教导员说:“老李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然换我们来打?”

    李克成的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差点没吐出血来。他回到阵地就把几个连长招呼到跟前,“拼了拼了,不从正门闯进去,咱们一营都不要做人了!”

    (咦? 怎么发不了图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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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园 二五三团解放集美保护学校纪实

      无锡职院离休干部 赵民生

      1949年9月,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0兵团29军85师253团2营4连任政治指导员。58年前,253团奉命解放集美、保护学校的往事,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年9月,85师首长决定由253团执行攻占湄州岛和集美的任务。9月11日拂晓前,253团3营在闽中游击队的配合下,乘船向湄州岛发起攻击,经数小时战斗,全歼岛上守敌,俘敌水上保安总队120人。全团随即沿福厦公路南下,进攻集美。

      集美是厦门对岸的桥头堡,著名爱国华侨陈嘉庚投资兴建的集美学校就在集美镇上。国民党守军为了防卫厦门,利用集美三面临水、易守难攻的地形特点,以镇北高地和学校建筑群构成防御体系,守敌为第55军74师一个团。

      9月21日凌晨2时,253团由同安沿福厦路向集美进军。当日下午,第2、第3营按预定计划攻占了集美外围潘涂、美人山、天马山和英埭头。第1营继续进攻,将敌人包围在孙厝以北一个小高地。当晚进行土工作业,准备22日拂晓攻击,3连政治指导员郑涤寰不幸中弹牺牲。22日拂晓前发现敌军后撤,第1营立即追击,敌人退守集美镇北面的一个高地,该高地是敌军筑有较强工事的一个支撑点。

      22日上午,253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接到师政治部转来的中央军委周恩来副主席的指示:

      集美学校系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所创办,我军在解放集美时,要尽力妥善保护,严防破坏。宁可多流血,也要避免使用火炮。

      团党委立即召开会议进行讨论,一致决定将周副主席的指示迅速传达到部队,并坚决贯彻执行,保护好集美学校。

      当时,我军在公路一侧的山坡上布有强大的炮兵火力:师有战防炮、化学迫击炮;团、营有八二炮、六○炮、火箭筒等。这些火力,足以摧毁高地上的敌工事和火力点。但那样做,就有可能使附近集美学校的房舍遭到炮火的毁损。为了坚决执行周副主席的命令,保护好学校,指战员们只用机枪、步枪同敌人作战。下午2时左右,敌以八二炮、轻重机枪向我射击,一发炮弹落在1营重机枪工事内,营长沙杰负伤,重机枪排排长罗大民牺牲,我军未组织火炮还击。

      下午5时半,1营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从东西两侧向敌阵地发起攻击。第1、第2连当即占领公路西侧据点,歼敌2个排。第3连从公路东侧攻击时,遭敌火力封锁,伤亡很大,连长凌锡甫光荣牺牲。当晚,团首长命令我2营4连接替3连。23日拂晓,我4连进攻时,又遇敌军猛烈炮火压制。为使学校房屋免遭重大破坏,指战员们仍未使用火炮。在多人中弹伤亡的情况下,坚持用机枪、步枪与敌人展开近战。23日上午10时左右,4连攻下高地,歼敌200余人。团长徐博命令第3营向集美正面攻击,第2营插向西南码头,以断敌退路。但当时被敌加强正面工事的假象所迷惑,未及时展开攻击。至23日下午5时,6连发觉敌前沿肃静,自动发起冲击,而敌已向厦门逃窜,战斗至此结束。集美学校建筑物被253团指战员用鲜血和生命完整地保存下来。

      在解放集美、保护学校的战斗中,中共同安县委和集美镇地下党组织也做了许多工作。如组织集美学村自卫队,防止敌人破坏;组织发电厂职工在紧急关头切断连接敌阵地铁丝网和地雷的电源,确保我军的安全;组织人员帮助解放军解决部分军需供应等。

      集美解放的当天傍晚,253团政治处主任张茂勋找到集美学校负责人陈村牧先生,向他传达了周副主席关于保护集美学校的指示,介绍了陈嘉庚先生正在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等情况。当晚,为防敌机轰炸和敌炮袭击,部队指战员帮助学校转移重要设备,疏散教职员工及眷属。陈村牧先生后来激动地对第10兵团《解放前线》报记者说:“幸亏解放军来得早,使学校得以保全,不然,这座历史悠久的学校就被完全毁灭了!”

      253团攻克集美后,次日撤回同安,师部率255团进驻集美。

      在集美战斗中,253团付出了伤亡200余人的代价。为了纪念集美的解放,缅怀牺牲的烈士,集美人民建立了一座高大的纪念碑,陈嘉庚先生特地请毛泽东主席书写了“解放集美纪念碑”七个大字。1977年,集美区人民政府将分散各处的253团81位烈士遗骸,集中安葬在兑山村红树林,并建造了一座烈士陵园。

      我是集美战斗中的幸存者,离休20年来,曾4次重游集美故地,祭扫烈士陵园,每次都能看到集美和集美学校的可喜变化。如今,集美在科学发展、和谐建设中越变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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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园 小嶝和角屿消灭四十五师1个连和1个营长。

      古宁头战役前后的军事生涯回顾(删节)

      劳声寰口述

      (劳声寰 广东南海,一九○七年生於广西都安,先后毕业於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军官教育总队、中央航空学校陆空联络训练班。历任陆军基层干部,空军入伍生队长、总队长、驱逐总队长、空军特务第六团团长兼飞行... 金门之战时任陆军第二十五军四十五师师长。)

      从警卫旅到四十五师

      空军有一支地面部队,专门负责各基地、各厂库、各办公地点的安全警卫事宜。因为是防卫性的任务,故没有重武器,不适于野战。

      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初,我正在忙于入伍生总队迁台之际,突然奉召前往南京,接任警卫第二旅旅长。该旅下辖第三、第六、第七,共三个团,四千六百余人。军官都是军校出身。士兵也是多年老兵,忠诚可靠,士气高昂。若能获得重武器,稍加训练,就可成为一支适于野战的队伍。当我了解情况以后,我就决心向这个方向进行。原因有二:

      一、徐蚌会战失利,国军损失惨重,所余能战的部队不多,我这个警卫旅迟早会派上用场。与其待命令下达后措手下及,不如事先准备。

      二、将来即使仍担任防御性的任务,亦必须有攻击能力,防御始克有效。故重武器仍不可缺少。

      全旅于三十七年十二月底撤退至台湾,集中于台中、南投地区,立即开始整训。以行军与射击为主,加强机动与打击能力。

      民国三十八年元月二十一日,总统蒋公宣告引退,代总统李宗仁企图与共党谈和。四月和谈破裂,共军渡江南侵,蒋公乃以国民党总裁身分再起。五月初拟自溪口前往厦门,需要一支忠诚可靠的部队维护安全。经空军总部推荐,调派我这个旅担此重任,我即利用这个机会要求重武器及野战装备。我知道空军当年淘汰霍克三驱逐机时,曾将机上的空用机枪拆下保存,我即要求将该批武器拨交给我,共有五十四挺。空军总部特调拨对空电台一座及人员给我指挥,以便临时申请空中支持。对我来说,无异于获得最佳的重武器——空中的枪炮和炸弹,比地面上的重武器更有用。

      军人的事业在战场上,如果怕上战场,最好不要穿军服。在开拔前,我公开宣布,这一次我们前往厦门,是准备作战的,不愿意去的可以不去,绝不勉强。结果大家都愿意去。全旅于六月二十日乘船到达厦门。七月总裁莅厦门,驻跸鼓浪屿,由本旅担任警卫,全旅人员都备感荣幸。总裁召开东南沿海军事会议,我奉命列席。会中决定,我旅扩编为师。所需装备由汤恩伯总司令部拨给,计八二迫击炮十八门,六○迫击炮五十四门。我旅原有的三个团缩编为两个团。即三一三团,团长为宋养儒;三一四团,团长为傅西来。另由一百五十师拨一四九团及一五○团,约两千余人,编成三一五团,团长为林从礼。另有师直属部队:工兵营、师部连、炮兵连、卫生连、输送连、通信连。本师编号为四十五师,本人任师长,副师长为郭玉田和朱志和,参谋长为骆维藩。本师受陆军第二十五军节制。

      从表面上看,我和我原来的警卫旅已脱离空军,一变而成为陆军部队了。其实不然,在精神上我们与空军仍维持紧密的联系,改编前夕,我电请空军总部派专机到厦门,接我回台北,参加八一四空军节庆祝大会,并向总司令周至柔上将报告改编事宜。他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保持空军的传统荣誉,绝对不可吃空缺。」我向他保证,我不但不会吃空缺,我还会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同时我向他请求拨给我相当数目的高射炮,改装供陆上作战时使用,他同意了。因此我这个师的火力较其它部队强大,亦足以说明空军仍然在支持我,而我亦事事仰赖于空军。

      本师编成后,先是负责厦门及鼓浪屿的防务。九月初全师移驻金门本岛。后勤补给靠船舰由台湾运来。因风浪太大,不能进港卸载,守军粮食不继,向乡民借红薯、芋头,连叶子混煮充饥。一天中午,我陪同;一二三团三营十二连的弟兄们吃午饭,某中士班长,盛了一碗稀饭给我。我吃第一口时,觉得是甜的。当即向旁边一位列兵要过他手上的稀饭来尝了一口,不甜。我立即问那位班长是怎么回事,他答道:

      「师长年龄大,责任重,日夜操劳,应该营养好,才能维持体力。我刚才在师长的稀饭里加了一点糖。那是我从台湾带来的。」

      我听后十分感动,当即向他致谢,并将我的那一碗稀饭倒回桶内,让大家分吃,以示同甘苦。我心中暗想,那位班长有这样的心,其余的人虽然没有表示出来,我们彼此之间已心照不宣了。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有这样弟兄和我在一起,我还有甚么好担心的。

      福州失守后,厦门告急。驻守厦门的刘汝明兵团作战失利,不到两天都撤往台湾去了,金门对面大陆地区全部为共军占据。汤总部要我派一个加强营守小嶝及角屿,我当即向汤总司令报告:

      「小嶝及角屿两地,潮水退时即与大陆相连接。部队车辆可通行无阻,如共军于退潮时攻击,一个加强营如何守得住?且本岛亦无法支持,岂不白白牺牲了。因此我建议只派小兵力驻守,并配备船只。于必须撤退时,即撤回本岛,以保存实力。」

      不料我的意见却不获采纳。我不得已派赖治奇营长率步兵一连,重机枪一排前往。

      十月二十一日夜,共军大举进犯大嶝,激战至次日下午,我方损失惨重,大嶝终为共军占领。当时我曾向汤总部请求撤回小嶝及角屿两地的部队,均不得要领。次日黄昏退潮之际,共军即开始进攻。但闻炮声震天,火光不绝。而我却无船舰增兵支持,亦无法撤退。赖治奇营长一直与我保持电话联络,报告战况。经一夜战斗,赖营长在电话中称伤亡惨重,弹尽粮绝。我忍痛勉其成仁取义!

      小嶝和角屿终于失守。我也损失了一位营长和一连弟兄,我强抑内心的伤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回忆当初在汤总部开会时,都说如果大嶝、小嶝及角屿等小岛不能守,则金门亦不能守。然而金门却固守至今。当时如采纳我的意见,我们当可避免这一次无谓的牺牲。幸好我只派了一连人去,如果按照上面的要求,派一营人去,那就必然是牺牲一营人。

      战争是要死人的,但要问是否死得有价值。很多人重土地而轻人,忘记了打仗是要靠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军第六军团二十多万人,为了不肯放弃斯大林格勒,希特勒抵死不准撤退,结果二十多万人全牺牲了。反过来看,如果希特勒准许撤退,保持这二十多万人的战力,可能再将斯大林格勒攻占回来。甚至还可能不致全盘失败。日本也是一样,明知很多岛屿守不住,却偏要守,结果土地丢了,很多军队也牺牲了。倒是英国的丘吉尔与众不同,敦克尔克撤退,为了人,他连武器都不要。因为船舰的容积和载重量不足,他教他的军队将武器投入海中,赤手上船回国.后来他再靠这些人反攻,打败希特勒。

      而我们,整个大陆都丢了,偏要守那几个明知守不住的小岛。打败仗时,特别要注意保存实力,有实力才能反败为胜,才能不至于全盘失败。即使是谈和,也要有实力才能谈。当时我们的总兵力不到九个团,而共军则有二十万人之众。众寡悬殊,我们尤其要以实力为重,全力守住金门本岛才是。我所牺牲的这一连人,在整个反共战役中算不了甚么。然而对我来说却影响甚大,每一个弟兄都是我原来警卫旅的得力干部,第一仗就遭遇如此重大的损失,眼看着他们牺牲,而力不能救,心头的苦楚,惟我自知。

      全师的人都为牺牲的这一连弟兄感到悲伤。我告诉大家,大战已经迫在眉睫,这一战,攸关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我们惟有打胜,才能存活;如果败了,就再无地方可退。因为没有那么多船舰装载这么多人。故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打胜这一场战争。为了激励士气,我又向大家说明,我们本来是空军的部队,有空军作我们的后盾,我们的对空电台,就是准备与空军联络用的。我可以申请空军支持。陆空协同,对付敌军。我这一个师的防区是金门东部。我们日夜不停构筑工事,并严密监视对岸及海上敌军的动态。尤其是夜间,我和我的副师长、参谋长,都守在指挥室里,轮流小睡。白天我则以大多数的时间视察各处的工地构筑情况,我特别嘱咐对空电台的值勤人员,与空军作战指挥部门保持联系,每天都必须与空中的飞机检查无线电。由于我与空军的大多数飞行员们熟悉,因此我决定亲自指挥空中的飞机作战。这件事,我绝不假手他人。因为敌人的地面部队比我们多,我们惟有靠空军的支持。但必须知道如何运用,才能取胜。在大陆上,我们就是不知道如何运用空军而打败的。在台湾时,我曾多次与空军将领们谈论此事,莫不扼腕叹息。这一次我要一显身手,让飞行员出出锋头。

      我确实做到了。古宁头战役就是这样打胜的。作战经过我将留在谈古宁头战役时再详细报告。在此我要留一点空白,介绍当时在对空电台工作人员的一段往事。

      民国三十六年,我在南京,有一天在玄武湖堤上散步,突然有一位穿空军制服的年轻人走过来向我敬礼,并自我介绍:

      「报告总队长,我是你在入伍生总队时的学生,我名叫曹润霖。」

      我们谈了几句话后就分开了。想不到我前往金门时,空军分配给我的对空电台工作人员中有曹润霖的名字。我们再度相见,分外亲切。我调派一连弟兄前往小嶝时,他正在生病,故没有派他去,改由另一位去,小嶝失守后,跟全连弟兄一起牺牲了。民国六十五年我从台北赴美,曹润霖特到机场为我送别。谈起此事,感叹不已。人生际遇,各有不同,死生一发,非虚言也!

      古宁头战役

      在中国大陆上剿共作战期间,我们有强大的空军,因为运用不当,结果有等于没有,反而被那没有空军的共产党打败,失去了整个大陆。

      民国三十八年十月的古宁头战役,我们第一次适当地运用空军,将共军打败,赢得辉煌的胜利。此即世人所知的古宁头大捷。此一役不仅彻底挫败了共军不可一世的锐气,同时亦重新提振了国军的士气。共军的攻势作战到此为止,而我中华民国的国脉得以维持,且日益壮大。

      我亲自参与此一战役,并亲自指挥前来支持的空军作战。在未述说战役经过以前,且让我先解说空军战术作战的先后次序:

      所谓战术作战,就是空军支持地面或海上友军的作战。为确保成功,必须依照一定的次序执行。即反制、阻绝与密接支持。

      反制的目标是敌人的空军;阻绝是孤立战场:密接支持是协同地面或海上友军,攻击战场上的敌军。

      必须反制作战成功,将敌人的空军打败,使我空军有充分的行动自由,才能执行阻绝作战;必须阻绝作战成功,使战场上的敌军陷于孤立状态,既不能获得增援、补给,又不能撤退。然后密接支持作战才会成功。

      这个次序必须严格遵守,不可颠倒。譬如还未执行反制作战,将敌人的空军打败,就先执行阻绝作战,敌人的空军必然会全力阻扰。我方执行阻绝作战的飞机都携带了对地或对海攻击的弹药。如果不理会敌人的空军,坚持对地或对海的任务,则容易被敌机击落;如果要应付敌机的攻击,就必须抛弃外载的弹药,否则就打不过敌机。既然将外载弹药抛弃了,也就不能再执行阻绝作战了。故若欲有效执行阻绝作战,必先执行反制作战。同样的道理,如果未先执行阻绝作战,就执行密持支持作战,不论打死多少敌人,或击毁多少战车,敌人仍可获得增援补给,甚至比原有的更多,那就不能将敌人打败,使密接支持白费气力。故若欲有效执行密接支持作战,必先有效执行阻绝作战.

      在大陆上剿共作战期间,共军没有空军,我们不须执行反制作战。但我们的空军却一直是执行密接支持作战任务,将阻绝作战忽略了。共军的增援补给未受影响,甚至愈打愈多。最糟的是,在执行密接支持作战时,又没有使用大兵力。往往是这里去几架,那里去几架,产生不了甚么效果。而执行任务的飞机则经常被击落,牺牲了不少飞行员,损失了不少飞机。用陆军的术语来说:就是兵力分散,未能形成重点;逐次用兵,遭敌人各个击灭。

      在大陆上我们就是这样被共产党打败的。

      现在我们来谈古宁头战役的经过:

      共军的地面部队虽然比我们多,补给线也比我们短,但他们没有空军,也没有大型的运输舰艇,这是他们的最大缺点。因此我判断他们绝不敢在白天渡海来进攻金门,他们一定会在夜间,利用小型舰艇,如机帆船及渔船等作为渡海的交通工具。这种船舰,目标小,在黑夜中不易被发现,同时因水域狭小,可以往来运送人员和弹药。但其装载量不大,且极为脆弱,容易被击沉。如在渡海途中就予以攻击,当可对其造成很大的伤亡。万一我们未能发现,被其偷渡成功,只要我们能持续作战,将其登陆的部队拘束于一定的范围内,待天明后,我就可指挥空军,专门攻击其海上的船舰,阻止其后续的增援和补给。其登陆的部队就没有持续战力,即使想撤退也不可能了。这就是我心里面的作战方针,因此我命令我的部队加强监视海上情况。在夜间预置照明设备及增派监视人员。我的对空电台则与空军作战指挥部保持联系,并要求增派待命出击的飞机。一连数夜,共军派遣机帆船十余艘,企图在我防区内登陆,均被击退。一艘机帆船被我俘获,内有共军军官一名,及士兵数十名,经押送防卫司令部审讯,证实共军即将大举来犯。

      十月二十四日夜,对岸一片沉寂。与往常灯火处处、车辆频频往来的情景大不相同。我判断共军夜里必有行动、乃下令加强监视,准备作战。并通知战车营营长陈振威上校,将所有战车加满油料弹药,保持待命状态。据陈振威报告,有一辆战车下午演习时发生故障,目前有另一辆战车陪伴,在观音山后面检修。

      午夜零时三十分左右,我正在岸边巡视,忽见敌岸、大嶝、小嶝,燃起大火。我判断该等火光是为船只参考航向,那就表示敌船已经发航了。不久果然于我防区附近海面发现大批船只,立即以五○机枪猛射。曳光弹划破黑夜的天空,在海面上织成火网,敌船被迫改航,偏向古宁头地区,与守备该地区的二○一师激战,抢滩登陆。部分敌军乱窜至观音亭附近地区,被我正在检修的两部战车发现,枪炮齐射,全部歼灭。至凌晨三时四十分许,守军第一线阵地被突破,指挥官下令退守第二线阵地。

      开战伊始,我对空电台即与空军作战指挥部联系,申请派机支持。天还未亮,第一批起飞的飞机就在无线电中呼叫:

      「总队长,我是某某,奉命前来支持,接受你的指挥,请指示攻击目标。」

      我当即指示,攻击海上敌军船舰,孤立战场;然后攻击对岸的炮兵阵地,摧毁其隔岸支持的火力。此期间,古宁头地区指挥部曾要求我,转请空中飞机攻击已登陆的敌军。老毛病又犯了,我当即予以拒绝。我回答说,地面情况混乱,空中飞行员难分敌我,很容易误击友军。事实也确是如此,当时已有很多村庄和碉堡被敌军攻占,而我地面部队亦正在逐一反攻,要飞行员确实认出敌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坚持所有的飞机仍以海上船舰和对岸的炮兵阵地为目标。当天空军前来支持的P-51、P-40等型战斗机共两百余架次,登陆的敌军完全被孤立,但仍作困兽之斗,希望夜里能得到增援补给。到了夜间,我申请L-47机在海面空投照明弹,照亮夜空。敌利用小舢舨载运数百人,被我发现,当场俘虏。战斗至二十六日中午,守军指挥部又要求空军轰炸固守在碉堡内,不肯投降的敌军。我再度拒绝,我说陆军炮兵可做的事,何必麻烦空军。至二十六日傍晚,敌军弹尽援绝,非死即降。此役计毙敌一万余人。

      此役我地面部队的伤亡亦相当惨重。报导此次地面部队作战情况的文章,曾有多篇见诸报端。检讨致胜的原因,大多数都归诸地面部队之作战英勇,很少提及空军。我无意抹杀地面部队的功绩。但事实极为明显,如果没有空军攻击海面上的敌军船只,敌军就可源源不断地获得增援补给;如果没有空军攻击敌军的炮兵阵地,敌登陆部队就可获得他们炮兵的支持。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能有多少胜算?这是稍具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能够一目了然的。

      战争完毕,论功行赏。我这个师因为未直接参加战斗,当然就无功可议、无赏可行了。至于我指挥空军作战的事,可能是无人知道,也可能是遭人忌恨,故意不提。最令人不解的是,空气中的火药味尚未消散,就有消息传来我被调差,上面将另派人来接替我师长之职。后来又有人说我抗命,不愿意前往小金门接替防务。有功不赏,我不在乎;但这个抗命之罪,我可担当不起,当即亲自前往司令部说明。我特别报告:

      「我这个四十五师原是空军的警卫旅扩编的,要调动我或我这个部队,最好先获得周至柔将军(当时他已升任参谋总长)的同意。」

      后来得知周总长果然不同意。不久我这个师被调往舟山驻防,受石觉将军指挥。

      历史的真相是不能改写的,因为知道的人太多。像古宁头战役这么大的事,任何人都改写不了。在那一次战役中,指挥空军作战的虽然只有我一人,但我的对空电台的工作同仁知道,参加作战任务的空军飞行员们知道。尽管那些执笔写战史的人故意不写,或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也掩埋不了事实。

      据说在台湾曾拍制过一部名叫《古宁头战役》的电影,因为与事实不符,未敢公开放映。在那部电影中,指挥古宁头战役的司令官是胡琏,而不是汤恩伯。这真是一个大笑话,也是一个大谎话。战争是十月二十五、二十六日两天打的。胡琏是二十八日才接任司令官,那分明是汤恩伯指挥的。参加过那一次战役的人都知道,这种事居然也有人敢乱来。难道真个是「不伯千夫指,但求有个名」!

      照理说,打了胜仗应该升官晋级,至少会保留原位,然而汤恩伯将军竟在打完仗的第三天就被免职了。个中原委,深悉国军内幕的人都心知肚明,不说罢了,因此我也不必多说。

      抚今思昔,民国三十八年发生的那一场古宁头战役,真个是旋乾转坤、起死回生的一大盛事。中华民国今天还屹立于台澎金马;两千一百多万同胞享受自由、民主、富足、繁荣的生活,除了对那决战役致胜的真正原因应该知道并珍惜外;对在那次战役中牺牲的先烈们,更应该衷心感激,并奉上崇高的敬意。

      (吾以为:金门登陆战斗许多人认为潮汐计算出了问题,其实不对。吾军登陆时逢大潮,问题出在潮水过大,所有船只越过第一道铁丝网,冲击到船只触底,退潮时候被阻,被上面这个小子指挥飞机炸毁了 。炮兵支援不力和二梯队上不去,皆因此厮。)

    • 家园 【原创】厦门,解放日(四)

      也许是因为载有女性乘员的缘故,医务队的三艘船都比较宽大,长十来米、宽三米,排水量大约二十吨。吴思言所在的这条船紧跟在电船的后面,船上没有升帆,露天的前台堆着沙包、趴着两位机枪射手,中部的“船轩”搭着雨蓬,蓬底下堆放着担架、箱包以及建造急救站的竹竿和帆布,而船尾的舵棚里则挤满了卫生兵。

      舵棚也叫“船亭”,它的舱面比前舱和中舱稍高一些。这里在平时是船民们生火做饭的地方,最是乌烟瘴气,可现在,原本油腻的船板已经拾掇干净,炊具和餐具也清理得十分整洁,擦洗得发白的小饭桌上摆着个罐头瓶子,瓶里面栽着含苞待放的三角梅,一群即将踏上战场的年轻人就围着这粉红色的花朵,兴高采烈地倚坐在甲板上。

      船亭里唯一心神不定的是那位驾船的舵手,不知是因为害怕打仗还是由于忌讳女性出海,他的脸色总是黯黯的,眉眼间露出些惊惶的模样。但其他乘员的情绪却显然并没有受到他的影响,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一边兴致高昂地唱着歌儿、一边还没忘了给船工加油鼓气。

      “船老大,笑一笑嘛,要解放厦门了,你不高兴么?”

      “老大哥,再努把力,等解放了厦门就去开大轮船”

      “咱们的船也不错呀,船老大说了,这叫虎网船!”

      “是啊,老虎的虎,你看这木料多结实。老大,你的船可真好……”

      听着医生护士们的一番话语,吴思言的心里暗自好笑,因为这帮姑娘小伙对船舶的知识实在是非常外行。在“福船”中,“虎网”属于定锚作业的“张网渔船”(网船捕鱼大致分为拖、围、张、刺四种,其中“张”和“刺”是内河和海洋渔业中都普遍采用的方式),这种船的体形宽、舷首平(船头是方的)、舷干低,所以并不适用于航海——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内行人宁愿去乘坐“钓艚”之类的刺网船,也不会稀罕这外表粗壮的“虎网”。

      但船亭里的小年青们显然对这虎头虎脑的苯家伙充满了信任。医疗队的成员大多是上海战役之后才入伍的新兵,除了丛原利大夫的年龄是二十二岁,其他人都不过十七八而已,一帮内地学生对陌生的海上旅程十分好奇,船队刚驶出河口,他们就惊惊乍乍地欢叫起来:“出海了!我们出海了……”“大海啊——我们来了”,又蹦又跳的几乎闹翻了天。

      可惜才折腾过了没多一会儿,风浪袭来、航船颠簸,先前还欢实得象小猴子似的年青人立刻就蔫了菜,有的趴在船舷上呕吐、有的抱着脑袋喊头疼。卫生员小杜闭着双眼坐在甲板上,嘴里直念叨:“哎呀哎呀,不敢睁眼,睁开眼睛就头晕……”,正说着,船身猛一阵摇晃,闭目养神的她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扑到了饭桌上,把桌上的花瓶子都撞飞了。大伙见状全都笑了起来,船舷边上的小金一边呕吐还一边打趣:“杜洪光,你那么瘦,小心把骨头撞断了”,小杜护士的眼睛没敢睁开可嘴上却不肯吃亏:“死小金,旱鸭子,你就笑吧,等会儿跌进海里淹死你”

      杜洪光是卫生员中少有的会游泳的人物之一,可是就连她也抵挡不住海上的颠簸,其他人就更可想而知了。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解放军乘坐的是江船,这类船抵御海上风浪的能力本来就很差。

      江船海船都是船,但两种船的结构其实并不一样。

      简单地讲,海船在航行的时候是迎浪而上的(故曰“长风破浪”),所以它的体形窄、船底尖、船舷高、重心低,吃水深。而江船却是避浪而行的(所谓“力挽狂澜”),因此船底平、船舷矮、吃水浅、回旋性好——换句话说,海船是压着水走的、江船是在水上飘的,所以海船在内河里走不好,不仅速度慢而且还容易搁浅,而江船进了大海也同样吃不消。

      解放军遇到的情况正是这样——受自然环境的影响(两边都是岸,水流互相撞击),海峡中的潮流通常是比较乱的。医疗船刚驶出海沧湾不久就遇到了三股不同方向的逆流——如果驾的是海船,这时候稳住舵、劈开浪头就可以闯过去了,但江船却不行,它的吃水浅、压不住浪,被海流一撞就在水面上转起圈来——这下子可就麻烦了,医务队的三条船是一艘接一艘地串在小电船后面的,现在各艘船都在“扭秧歌”,原本应该排成一条线的“长龙”也就变成了歪七扭八的大麻花。更倒霉的是这时候还遇上了大风,海浪借着风势冲向船舷、砸向甲板,铺天盖地的浪花涌进船舱,把船上人的全身都浇得透湿。

      船亭内一片混乱,惊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先前那充满好奇的欢乐气氛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浪涛中的船队始终在兜圈子,总也不能正常地前进。木船的处境显得十分危险,舷首被牵引船的缆绳拽着、可船尾又拉着其他船,由于海潮的作用,前后两根绳索的方向变来变去、始终无法一致,巨大的扭力把船板拽得“嘎嘭”直响,而与此同时,汹涌的海浪也不停地拍击着船身,弄得木船一下向左倾、一下又向右斜。船舱里的物资被晃得冲出了雨棚、接二连三地掉进海里,杜洪光赶紧爬过去抢回自己的医药箱,可换来的却是同伴们的厉声叱责:“小笨蛋!你不要命了?”

      船老大被这恶劣的境况吓慌了,拿出斧头准备去砍断缆绳,正吐得七昏八素的小金抬头看见了,他抄起步枪冲着那黑瘦的汉子大吼一声:“想搞破坏?我毙了你!”

      “老总啊,不行了,船要翻了……”,船工只得绝望地号啕起来。

      海风呼啸,船上的战士咬紧了牙关顽强坚持,但却没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吴思言也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他对于海上的风浪并不意外(虽然后来的战史资料都记录这场大风“出乎意料”,但其实在十月份的厦门,夜间起风是很常见的事),此时的他只是隐约地感到,271团似乎不该使用内河的船工和内河的船只来实施这场跨越海峡的作战。

      为了躲避国民党军的空袭,31军先前的“兵船演练”都是在九龙江的隐蔽河段进行的,这样的练兵虽然热闹但其实意义不大。内河的环境与真正的海面有着很大的区别,内河船工对海洋的水情也缺乏了解,他们的船只和技术根本无法满足海上大规模运输的要求——比如用机帆船“拖长龙”,这虽然在江河中是常见的方式,可它并不适用于海运。船工们只是盲目生搬内河的经验,事前随意选择航行方式、编排次序和行进路线,对碰撞、解体等紧急情况缺乏预料,结果一到关键时刻就惊慌失措,给原本就不熟悉海战的解放军部队更增添了许多麻烦。

      不过,客观地讲,运输中的这些失误也不能完全责怪船工。船工们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事实上,他们在事先就曾经多次表示过各方面的困难,只是这些叫苦的言语都被军队干部笼统地理解为“畏难情绪”,结果是批评一通就算了,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当时,解放军中的一些人确实有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他们的自信心非常强,其精神状态用“面对艰难险阻,具有压倒一切、战胜一切的气概”来形容真是不为过。当然,这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是难能可贵的,也确实创造了不少奇迹——比如解放大嶝岛的战斗:

      大嶝岛与大陆相隔约三公里,是进攻金门的跳板。49年10月初,大嶝岛对面的同安莲河一线开来了解放军28军84师251团(团长刘天祥)和29军87师的259团(团长曹国平),这两个团手上的船只都不够,可又都想早日拿下对岸的海岛,于是就派侦察员去摸摸情况。没过多久,侦察员回来了,说“这海峡没啥可怕的,深的地方能淹翻大个子、浅的地方能淹翻小个子”,两位团长一听都乐了:那还用得着到处找船瞎耽误工夫么,直接冲过去不就行了!于是命令小矮个在营房守家,大个子和中等个子出发搞突袭……

      守卫大嶝岛的国民党部队是25军40师的118团和119团(这个40师是福州战役后重建的,军长沈向奎,师长曾正我),一帮家伙根本没想到解放军居然会如此瞎整,光着脚丫就跑到海峡这边来了,所以刚一照面就乱了套,才打了没多久就缴枪投了降。

      解放大嶝岛的战斗打得当然很漂亮,但这一仗其实也确实够玄的。因为那一天刚好是落潮最狠的时候,饶是这样,两个团的主力刚冲过去,身后的“路”就淹断了,补给弹药全都没能运上来,251团的重机枪、259团的迫击炮还有爆破器材什么的也都被水冲跑了……如果换个日子这么干,或者国民党兵多抵挡一阵,还真不知道将出现什么情况。

      251团后来全军覆没在金门岛、259团的损失也很大(金门战役中,跟随246团孙云秀团长增援金门的就是259团的两个连),虽然人们在事后已经认识到轻率的代价,但在当时,这种敢打敢冲的行为带给部队的却是极大的振奋和鼓舞,“人家啥船也不用就拿下了大嶝岛,何况我们还有船坐呢”——这样一来,当然也就没有谁会去在意什么江船或者海船的区别了。

      无畏的人们常常勇于藐视自然、战胜自然,但无论如何,大自然终究还是会展现其自身的力量的。攻击鼓浪屿的船队并没有因为高昂的自信而获得特别的侥幸,他们在风浪的肆虐下受尽了磨难,原定的作战计划也完全被打乱了。

      医务队在惊涛骇浪中搏击了近两个小时,夜里11时许,忽然“嘭”的一声,系在船尾的缆绳在反复的拉扯下断掉了。随着一阵惊呼,船队终于解体,后面的两艘医疗船随即退出了征程,天亮以后,他们被海潮冲到了北面的同安县海岸,除丢失了部分物资之外,幸运地没有人员伤亡。

      虽然有战友离队,但剩下的人们却仍然继续朝着既定的目标进发。由于减少了拖带,原本不堪重负的牵引船在船队解体之后终于可以慢慢地向前挪动了。半个小时以后,吴思言就已经看到了鼓浪屿那黑黝黝的山影,看见了山脚下的那一盏盏标志着登陆地点的指示灯的光亮。

      航船接近岛屿,风浪逐渐减弱,但此时,另一种阴影却又压上了人们的心头。

      海面上四处漂浮着残破的船板和废弃的油桶,黑暗中时时能听见溺水者的喊叫声。不远处,一艘触礁的木船在波涛中时隐时现,船头上有人点燃火把、使劲地摇晃着,那似乎是不会游泳的战士正在向过往的船只求救。卫生兵们当然很希望能对遇难者施以援手,可问题是医疗船本身并没有动力,牵引船继续前进、它也就不能不跟着走,医生和护士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求救的信号和自己擦肩而过,心中充满了愧疚……可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升起了照明弹,刹那间,猛烈的枪炮声在一片惨白的光亮之中骤然响起。从鼓浪屿山坡上喷射而出的火舌如暴雨般地倾泄向海面,吴思言看见前面的牵引船几乎立刻就被炮弹击中了,整艘小艇被爆炸的气浪掀出海面、在空中翻转了半圈,然后就径直栽入了水底——大家这才明白,先前的那急切摇晃着的火把并不是“呼救”,而是在向毫无防备的人们示警。

      前面的电船沉没了,失去牵引的医疗船随着惯性趔趄一阵之后就渐渐停了下来。船上的战士赶紧操起木板奋力划水,虽然内河江船的舷干比较低、船桨能够挨得着水面,但眼前的这艘木船却实在太笨重了,一帮人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加快前进的速度,于是,这宽大结实的“虎网”顿时就成为了敌军火力的射击靶标。

      船头的机枪工事很快被摧毁了。处于舷首位置的那挺92式机关枪在先前的风浪中被颠簸得出了毛病,刚刚开火就卡了壳,两位射手赶紧手忙脚乱地排除故障,可还没等武器修好,岸上的子弹就把他们打翻在了沙袋跟前。

      失去了机枪的保护,医疗船顿时就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境地。船上的医护兵都是没有作战经验的,在这种情况下只知道躬着身子拼命呼叫,叫着叫着,丛原利医生忽然一下子栽倒在船舷上,吴思言赶紧扑过去把她抱起来,翻过身子一瞧,却见子弹打中了前额,她的口、鼻、眼睛和耳朵全都在冒血,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虽然一时还没有断气,但那样子肯定是不行了。

      船上的“最高领导”已经阵亡,但敌人的火力却依旧疯狂。弹雨横飞,木船的甲板被打得千疮百孔,炮弹呼啸,四周的水面溅起了冲天浪涛,谁都明白,这时候如果继续留在船舱里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可是又因为害怕被别人视为“意志软弱”,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做出求生的举动。尴尬之中,居然是渔船的主人率先下达了弃船的指示,船老大猛地高喊了一声:“跳海吧!逃命去!”——这一回,没有人再反对他。

      船工弃船了、吴思言弃船了、小杜护士们也跃入了水中。大家在跳进海里的时候都抱着一块舱板,那是临时的救生工具——“虎网船”的底部有个存放活鱼的内舱(舱室的两侧各有一个小孔,可以让水流进流出),那内舱的顶盖比较宽大,而且是活动的,很容易拆卸。所以大家先前拿它做船桨,现在又把它当成了漂浮的器材。

      弃船跳海,对吴思言他们来讲是逃生,但对于不会游泳的小金而言却成了生死的折磨。小金不愿意弃船——确切地说,他的身体离开了船舱,但双手却紧紧地扣住船舷的边缘,就这样挂在了木船的外面——战友们使劲喊:“跳啊,快跳下来啊”,可他就是不肯松手。

      海浪拍打着船舷,反弹回来的波涛把水中的人们推得离船越来越远。大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炮火肆意欺凌那毫无抵抗能力的木船,看着那可怜的小金孤单单地悬挂在船边上……终于,一发炮弹击中了医疗船,船体在爆炸的震撼下骇然直立起来。也许是点着了船舱中的酒精,木船在最后的时候燃起了大火——这憨厚结实的“虎网”、这艘本不该出现在海洋中的江船,就这样带着它未能完成的任务、也带着同样壮志未酬的年青士兵,在一片耀眼的光亮的映衬下无奈地没入了水中。

      船沉了,枪炮声也停了,四周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有远处的海滩上还亮着几盏指示突破地域的信号灯。

      “走吧,到登陆地点集合”,幸存下来的人们继续朝着鼓浪屿前进。

      那船工也跟大家在一起,他和吴思言一边游水、一边在后面推着战友们的“救生筏”。

      “船老大,你不害怕了?”

      “无所谓,你们不怕,我也不怕”,失去了渔船的老大反而变得坚毅起来。

      在夜色中艰难前行的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医疗队”倒不如说是“被医疗队”,因为除了吴思言是完好无损的以外,其他人有的断了手有的伤了脚,就连小杜护士也被弹片打中了胯部(髋骨粉碎性骨折),但尽管如此,卫生兵们并没有退缩,他们依然顽强地向着战场挺进,他们不愿放弃自己的职责、依然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杜洪光趴在自己的“救生筏”上,一支手划水、另一支手还紧紧地抱着那背带被打断了的医药箱。潮水托举着木板,海浪把这小姑娘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起起伏伏的感觉让从未在大海中游过泳的她觉得十分有趣:“哎,浪高的时候好象要飞上天去,浪沉的时候好象又掉进了海底,真是奇怪呀”

      这奇怪的感觉也同样笼罩在吴思言的心中。先前短暂而又惨烈的战斗给他的情绪造成了从浪尖到波谷般的滑落,让他感到纳闷的是:既然271团的主力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对鼓浪屿发起了攻击,为什么岛上国民党守军的火力却还是如此猛烈?

      团的主力到底成功登陆了没有?如果登岛了,敌人的防御体系为何依然如此严密?如果没有登岛,那王兴芳团长他们又在哪里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10月16日零点左右,吴思言和他的伙伴们终于来到了鼓浪屿西南角的岸边。

      海滩上黑蒙蒙的,四周围耸立着的巨大礁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怪异。几个医护兵正相互搀扶着摸索前进,忽然,从旁边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喝问:“什么人?”

      “中国人民解放军,91师医务队”

      “哦,自己人,我们是277团2营的”

      ——93师277团?他们怎么也会到了鼓浪屿,而且还躲在这黑暗的海滩上?

      吴思言觉得更加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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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听说员外的蒲公英即将付梓

        不知其中是否有小蔡转战各处的战场示意图?这么好的文章,愚以为配上图就更好了。

        今天特意又看了看厦门金门的地图,更是感叹——林毅夫都能游过来,但金门之战的艰难惨烈,拜读员外的大作,令人扼腕,不胜唏嘘啊

      • 家园 关于大嶝岛之战,写过一点东西,请员外指正

        大嶝岛面积约九平方公里,西面与厦门隔海相望,北与大陆的同安沿海相隔约两公里,南面同大、小金门距离约十公里,是金门防卫的屏障,也是从大陆攻击金门的跳板。岛东西长、南北窄,呈倒三角形,西北部为平坦的盐田,东南部为丘陵地,与大陆相隔的海湾水不很深,涨潮时要坐船,退潮时水浅处只到人腰部,水深处不过达到人的胸部以上,可以涉渡。但水底部是烂泥,行走困难。每日涨落潮两次,落潮距下次涨潮约3小时。

        解放军决定以29军87师259团为主攻,以28军84师251团一部配合,共同攻击大嶝岛。为了解岛上敌情和海湾水情,担任主攻的259团多次派侦察兵趁夜间落潮时涉水上岛捕俘、侦察。从侦察得知,岛上守敌是国民党第二十二兵团25军40师的118团和119团1、2营,其118团是由国民党空军机场守卫部队改编的加强团,都是老兵,大部分是河南人;而且是美式装备,训练较好,曾警卫过南京机场。其119团是由保安大队性质的地方武装编成的,大都是福建人。40师指挥部设在大嶝岛东南角的阳塘。

        259团团长曹国平、副政委方征和营连干部商量后,认为如果乘船强攻,必然一开始就暴露在敌人面前,受到敌人各种火力的压制,即使强攻登陆成功,也会因伤亡过大而无力向纵深发展;所以,最好是涉水偷袭,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才能以少胜多,消灭全岛守军。

        为了麻痹守岛国军,以利偷袭,解放军要求沿岸渔民每天照常在海边捕鱼,炮兵也于每天傍晚向岛上开炮,使守军逐步习以为常,助长了麻痹思想。

        10月9日整天细雨蒙蒙,大嶝岛上云雾迷茫,攻击大嶝岛的259团三个营、251团的1营以及侦察连于下午6时半开始向海边开进,7时半到达海边,此时正是海水退潮的时候,部队立即下水涉渡。在水深的地方,侦察员事先在两头打好木桩,拉上电话线和绳索,个子小的就扶着绳子涉渡。涉渡时,以班为单位把子弹、手榴弹、小包炸药放在木盆里推过去;士兵们都把枪举到头顶上以防沾水。尽管如此谨慎小心,由于多数人个子小、水波滚动和脚下不平,很大一部分弹药被海水浸湿而失效。

        259团登陆后,只用了10分钟就打垮了岸边的守军,1营在西,2营在东,3营在中间,分头向纵深猛插,计划在40师师部所在地阳塘会合。很快,1营就占领了岛西南部,与在此登陆的28军84师251团1营会合,2营也占领了岛东部,3营则攻占了岛中央的小高地,形成钳击阳塘之势。守军见此情形,军心动摇,完全是被动挨打,并无还手之力,似乎胜利已经在望了。然而就在此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国军12兵团的援兵来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12兵团在淮海战役中被解放军全歼于双堆集,副司令胡琏身负重伤,侥幸逃生。胡琏伤愈后受蒋介石之命重建12兵团,新的12兵团下辖18军、19军和67军,驻广东汕头,归广东省主席薛岳指挥。9月间,浙江舟山群岛、福建漳州、厦门、金门和广东广州同时告急。广州的李宗仁、薛岳要调12兵团到粤北保卫广州,而在台北的东南军政长官陈诚则认为12兵团应用于增援舟山群岛和金、厦地区,由于情报部门报告解放军将先攻金门,以阻断厦门国军退路,而金门兵力不足,于是陈诚于9月底派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罗卓英到汕头调胡琏的12兵团一部先行增援金门,同时派参谋长李树正到大陆找蒋介石说明调胡琏兵团到金门的必要。

        胡琏是陈诚的旧部、蒋介石的亲信,于是并不理会广州的命令,于10月8日派18军启程开赴金门,10月9日,第18军军长高魁元率领11师、118师2万余人从汕头抵达金门海域。

        此时,大嶝岛上的40师师长范麟正拼命呼救,驻厦门的汤恩伯遂电令正在海上的高魁元:派11师的31团前往大嶝岛增援40师,派11师33团开赴厦门街头游行示威,以鼓舞民心士气,其余各部登陆大金门,归22兵团司令李良荣指挥。李良荣随后发布命令,以11师32团加强金门东部的守卫,而以第118师师长李树兰指挥所属352、353、354三个团,各配属战车两个排,作为机动部队,驻琼林地区。

        高魁元接到汤恩伯的电报后不敢怠慢,立刻命第11师的31团团长陈以惠率全团直接开赴大嶝岛参战。31团乘船绕过大小金门之间的水道,于10日晨6时在大嶝岛登陆。

        31团与40师残部在阳塘会合后立刻向解放军发起反击,夺回部分阵地,甚至一度威胁了259团的团部,但不久又被解放军击退。鏖战至中午,31团多次反击未能成功,随即暂时停止的攻击行动。而解放军登岛部队由于海水上涨而与后方失去了联系,无法及时得到增援,自身携带的弹药也已基本耗尽,,仅有的一门半迫击炮(一门整炮和一个炮身)只有三发炮弹,只好在岛上四处搜寻守军的弹药,战局陷于胶着状态。这样拖下去显然对解放军极为不利,

        面对这种情况,259团领导判断守军估计解放军将于黄昏发动总攻,目前之所以不敢反扑,一是固守待援再次反扑,二是准备撤退,总之是信心不足,应趁敌动摇之机发起攻击。鉴于解放军火力、弹药不足,只有采取出其不意的战术方能奏效。

        整个下午,解放军分成三到五人的小组,隐蔽接近守军阵地,在守军眼皮底下构筑工事。守军以为解放军正在准备夜间攻击,颇感惶惶不安。黄昏时分的18:30,259团仅有三发炮弹的迫击炮开始射击。第一发炮弹打到40师指挥部附近,第二发打到战场制高点4l.6高地,第三发打到阳塘和4l.6高地之间。守军以为这是解放军炮兵在进行试射,即将开始炮火准备,于是军心大乱。在炮击的同时,各战斗小组纷纷发起了冲锋,40师师长范麟和31团团长陈以惠紧绷了半天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率先向东海岸逃跑,想趁夜间退潮时涉水逃往小嶝岛,守军见状全线崩溃,在解放军的穷追猛打下乱作一团,纷纷缴枪投降。战至当日午夜,大嶝岛被解放军完全占领,守军三个团被打死、淹死1000多人,俘虏1000多人。40师师长范麟、31团团长陈以惠率残部数百人趁夜间落潮涉水撤到了小嶝岛,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撤到了角屿,后又撤到金门整补去了。

        10月11日晚,251团一部又由大嶝岛出发,趁落潮时攻占了小嶝岛,歼灭40师119团3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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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指正”谈不上,与您交流

          蒙duanjian兄抬爱,将您的大作放进来,给马甲说的故事做了极有益的补充,谢谢了。老兄的文章无疑是经过严格考据的,详实细致,把大嶝岛战斗的基本情况讲得很清楚,令人收益匪浅。不过既然是要交流,马甲也就跟着再说几句,请河友们辨析,也供您参考。

          参加大嶝岛战斗的解放军部队其实有两支——29军的259团和28军的251团——现在一般对259团的情况讲得较多,这大概是因为259团保存完整,有人写回忆录,而251团打没了,线索也就断了。所以我愿意尽可能地提一提251团,哪怕251团在大嶝岛的战绩并不如259团。

          关于增援大嶝岛的那支国民党部队的番号。这个挺有意思。

          据我所知,明确表示敌人有增援、并且增援部队的番号是18军11师31团的,就只有29军259团的曹国平一个人。259团其他人都没提这事,29军87师的战报也没说,28军那边就更不会讲了。而曹国平说他不仅抓了11师31团的俘虏,并且还说他当时就把战果向师部和军部报告了——这可真是难题。

          按理,作为259团当时的团长,曹国平不大可能在敌军番号的事情上出错。可问题是如果259团于10月10日就在大嶝岛和高魁元的18军11师交了手,那为什么到了10月25日,28军肖锋副军长乃至10兵团的领导都说自己不知道胡琏兵团已经到了金门?是87师和29军没上报?还是肖锋、叶飞在装糊涂?

          别人装糊涂也就罢了,因为曹国平的259团是29军的,肖锋或许听不见他的话。但当时和曹国平他们共同作战的251团却是28军的,而且他们还要第一批上金门,如果真的在大嶝岛遇见了胡琏兵团,刘天祥团长就没理由不告诉自己的上级啊——难道84师和28军也打了马虎眼?这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duanjian兄认为259团打了胡琏的手下是事实,我不反对,但我更希望有谁能查查胡琏、高魁元或者刘鼎汉的资料,听他们说自己的18军11师到底去没去大嶝岛。

          至于文中的其他内容,马甲我基本赞同老兄的叙述。另外提两条小意见:一是259团在徒步涉海的过程中除了丢装备还淹死了人,其实并没有战报里说得那么轻松;二是大嶝岛战斗期间,259团的政委是李峰,方征是副政委。

          • 家园 增援大嶝岛的那支国民党部队的确是18军11师31团

            刘鼎汉曾经撰文,谈到当时11师三个团的布置:“本师三十一团(陈以惠)先增援大嶝岛,协助友军四十师(范麟)作战,大嶝撤退后为师预备队。三十三团(陆志家)开小金门,归第五军指挥。本师欠三十二团十月十一日登陆料罗湾,担任东区防守任务。”

            另外,十八军在十月九、十日已经先在金门登陆,胡琏继12兵团余部则是金门战役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到,其实并未来得及指挥全盘作战,所以有人为汤恩伯抱不平,认为此战其实汤司令指挥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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