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中国早期计算机研制中的一些小故事 引子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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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不得了,花。
    • 家园 作图跟不上了

      想换个计算机了 作图跟不上了 老规矩 花

    • 家园 【原创】外一篇 第一个女程序员

      上一次写早期计算机,放了一张照片,有很多朋友对照片正中的两位女研究人员很感兴趣,询问她们是谁。

      点看全图

      烫发的那位,应该是夏培肃,而中间戴眼镜的,虽然过了五十年依然面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今天她仍经常在计算所大院里出入,是母亲晨练时候的伙伴。在父亲的告别仪式上,她曾扶住母亲,热泪难抑。但我却无法说出她完整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我不能确认。

      这真是件惭愧的事情,但我又无可奈何。

      一直叫她张阿姨,叫习惯了。

      但她的名字我说不出来。科学院人有个坏毛病,说话力图简练,往往把人家三个字的名字说成两个字,比如陆启铿先生,大家只说“陆启”,金翠柏研究员,大家只说“金翠”。他们自己人都明白,当面也这样叫。

      不过也不是都这样叫,项可风先生就是项可风,张广厚先生就是张广厚,不会被叫成“项可”或者“张广”。

      我推测这可能和发音好听不好听有关,因为凡是被简化成两个字的,听起来都显得铿锵有力,不过这个可没有确证。

      他们是简单了,问题是我们这些小辈就经常乱套,至少我很长时间一直以为陆启铿先生就叫“陆启”。

      我也一直弄不清这位张阿姨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哪个字,记得还问过一次,知道了她名字中间的那个字,是“绮”,“绮罗”的“绮”,可最后一个字,因为不常用,还是忘掉了。

      据我所知,她是北京人,1958年来到的科学院,随即到计算所,入程序设计室,一直在科学院工作到退休。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在各种网页上拼命搜寻以“张绮”开头的名字,最终无功而返。

      她的名字找不到,但我们这些曾经以编程序为生的,都该来对她表达一份敬意。

      因为,她是我国第一代程序员中唯一的女性,苏联专家什米格列夫斯基最优秀的弟子之一。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地面跟踪,主要程序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现在有一种说法,认为女性不适合作编程。这不知道是从何而起,据说世界上第一个程序员就是女的。“女性不适合编程”这是不是传说暂且不论,至少她是这个传说的绝对颠覆者。

      父亲回忆当年的工作时讲过,“张绮霞(天,写到此处忽然灵光一闪,这个名字一下就冒了出来,虽然最后那个字是不是这个霞有待存疑,但肯定是这个音)编的程序,一次就过。”

      这份本领,当时几个男的程序员都比不了。

      编过程序的人,大体能够感到其中的厉害 – 至少我编程从来不敢说一次就过,要反复修改,才能剔除其中的Bug。

      当然,我知道自己的朋友中,能够编程不出错,一次就过的也会有,也很了不起。

      慢。。。

      请记住时间背景 – 那是五十年代的编程阿。

      什么是五十年代的编程呢?这意味着没有Basic,没有汇编,没有Colbol。。。 这种编程不是今天那样的“写”程序,而是用机器语言来编!也就是说,编出的程序根本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纸带上打出的不规则小孔(修改程序就是给纸带打补丁),程序员需要先把给计算机的指令换算成二进制数字,然后把二进制数字转成这些小孔,每一个小孔代表了给计算机的一个信号,上百个小孔驱使计算机作一个动作,成千个小孔形成一条指令!

      那根本不是人能看懂的东西。

      让我用成千个小孔向计算机下达指令。。。

      别说作这样的程序了,就看懂它,也足以令人恐怖。

      而张绮霞编的程序“一次就过”!

      这种本领,就太。。。

      空调可能坏了,后背一阵发冷。

      弄明白这件事后,当时我见到她常常会多看两眼,而且根本不敢跟她提自己也是个编程序的。。。

      早年曾对这些带点儿“非人”的描述有所疑惑,但真正见识了几次,心里又有点儿怯惧,只是找不到表述那种感觉的方法。直到看了冯骥才先生的“刷子李”。

      “刷子李”是冯骥才《俗世奇人》中的一位粉刷师傅,据说是这样的 -- “他要是给您刷好一间屋子,屋里任嘛甭放,单坐着,就赛升天一般美。最叫绝的是,他刷浆时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别不信!他还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只要身上有白点,白刷不要钱。”

      这简直不是人的本事。

      刷子李收了个徒弟曹小三,曹小三不大信师傅有这个本事,老想看出破绽来。

      于是,第一次跟着师傅刷房子,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场面 --

      “当刷子李刷完最后一面墙,坐下来,曹小三给他点烟时,竟然瞧见刷子李裤子上出现一个白点,黄豆大小。黑中白,比白中黑更扎眼。完了!师傅露馅了,他不是神仙,往日传说中那如山般的形象轰然倒去。但他怕师父难堪,不敢说,也不敢看,可妨不住还要扫一眼。

      这时候,刷子李忽然朝他说话:“小三,你瞧见我裤子上的白点了吧。你以为师傅的能耐有假,名气有诈,是吧。傻小子,你再细瞧瞧吧——”

      说着,刷子李手指捏着裤子轻轻往上一提,那白点即刻没了,再一松手,白点又出现,奇了!他凑上脸用神再瞧,那白点原是一个小洞!刚才抽烟时不小心烧的。里边的白衬裤打小洞透出来,看上去就跟粉浆落上去的白点一模一样!

      刷子李看着曹小三发怔发傻的模样,笑道:“你以为人家的名气全是虚的?那你在骗自己。好好学本事吧!”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想拿砖头砸冯先生的冲动。

      没说的,这句话值得记一辈子。

      不过,我见到张绮霞先生更多的时候,是在她退休以后。那时,她常来找父亲帮忙 – 多半是相机玩不转了。还有的时候是微机玩不转了 – 这有什么奇怪的?今天的计算机和当年简直没有相似的地方,整个一个家用电器。这些作研究的,多半是对着二进制口若悬河,自家的电视有几个功能永远搞不清楚。计算机成了家用电器他们玩不转,恐怕一点儿也不奇怪。

      后来她曾经说过,这些搞计算机的老人儿,应该自己成立一个组织,相互通气,交流技术。

      估计是觉得跟小辈儿们请教Windows里面打印机在哪儿设置这类事情多少有点儿伤自尊吧。

      再看这张照片,目光清澈犀利的张绮霞女研究员,和计算所食堂前面清晨举着把剑锻炼身体的张阿姨。。。 无法分明的感觉。

      大巧若拙,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待续]

      写到中间,因为心里打鼓,给一个出身计算所的朋友写了个邮件确认,他的回信让我放了心 – 张绮霞,的确是这位我国第一位女程序员的名字。他还说了一件事 – 1960年,陈赓大将来所里,看了张绮霞编的程序,听人家说明白这是干什么的,大为钦佩,一个劲儿地敲自己脑袋。

      能让陈赓大将敲自己脑袋的,能有几个?

      蒋介石,肯定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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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当一回雷锋了,who能得这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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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待续?

        赶快,宝定了!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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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托张先生的福,得宝了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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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高山仰止

        早期的程序员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俺是一向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的。

      • 家园 我还用过穿孔纸带呢

        大四的时候,学校里的109机,用ALGOL语言,然后用打字机穿孔,也就是说,键盘是ABCD,但打下去的锤子是二进制数码。一盘纸带打好后,送进机器,掰几排开关,一按电钮就开始读带。修改程序就是用黑胶水纸补洞和小锤子砸洞。千辛万苦通过后,赶紧用纸带输出,备一份新鲜的纸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 家园 这活家父当年也干过

          不过他说的比较恐怖,要是有错,整个纸带都得重来……

        • 家园 这个有所耳闻

          大学时给我们上计算机课的老师,特能掰糊,经常是上着上着就跑到他当年的峥嵘岁月里划拉去了。据他讲,80年代当年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兜里有三宝:剪刀、胶水和锤子,纸带孔穿错了,剪下来、胶水粘粘,再小锤子一敲。闻听之下,恍若隔世。此人吹嘘得最多的,是他当年的一项独门绝技:对着纸带报程序,虽然赶不上萨大提到的那位张老太太,但也算不容易了,要知道那纸带上可只有一个个窟窿眼,能在脑袋里直接把那些个小圆洞还原成数字字母,还是要几把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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