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与我妈的敌我战争 -- 张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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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我与我妈的敌我战争

    众所周知,南方有嘉木MM的<我与阿壳--每日一乐>链接出处骗的花已经足以堆成两座与嘉木阿壳真人同高的塑像,而她在3月18号链接出处有这么一篇捉弄阿壳的帖子,甚至还把“馊主意”打到了小阿壳的身上。这篇文和这个“邪恶”的想法以及这个日子立即就勾起了我对自己无比惨痛的童年的回忆。所以我在这里粗略地写写我和我妈之间的这场已经长达二十二年半的拉锯战,也回报一下一直为大家带来欢声笑语的嘉木。

    故事当然要从我妈这个关键性人物讲起。

    我家老妈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有三点至关重要:热爱文学艺术,反应敏捷,从事会计行业的重庆女性。

    关于第一点。作为六十年代生人,红色的童年和少年使得这厮从小就对几大样板戏都非常痴迷。早年在家里,即使不穿舞鞋,她也能踮起脚尖跳一段“北风那个吹”;长发向后一甩,那张口就是“奶奶~,你 听 我 说。。。”;就连我的大名,也是此人随手拿了本《诗经》,从《邶 静女》中化出来的。其实,从中学开始她就是成天价“不务正业”——每天早上起床必定吊嗓子,放学了又去跟在文工团屁股后面跳舞。有位下放到我们巫山县的音乐学院老师,恰好住在她的楼下,听到她的歌声以后,非常积极主动地要推荐她去上海音乐学院,结果外公外婆忙于工作没有给予重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到她中学完结参加高考的时候,考了全县文科第四,可惜一整个县就只一个人大学上线,于是乎考取了四川省的一个粮食大专学校,专业是会计,也就这么从了。再后来毕业回到重庆,又从了我爸,有了我,一个她做梦也没料到的夹着一副近视眼镜看意甲的工科女儿,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就这样,她还是对音乐舞蹈风琴(别人的风琴,那时候我们那边没人买得起钢琴)都痴得紧。一个老式唱片机,清晨放上约翰斯特劳斯朱尼尔同学的《蓝色多瑙河》或者《春之声》,她就能用邻居不理解的噪音把我从床上哄起来。

    关于这个唱片机,还有一个故事。

    有一年,大概我五六岁的光景,我们家旁边一栋楼失火,眼看着就要殃及池鱼,祸连我家所在的居民楼。此人凭借她灵敏的嗅觉在一片慌张中闻出了逃亡的气息,于是她把为数不多的几张大唱片往我手里一塞,她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一步步逼近目标,最后一声娇咤,终于如项羽扛鼎般抱起了那台唱片机。就这样,此人带着我在混乱的人群中,身手矫健地从六楼往下冲去。一直冲到了楼下大院,她才惊异地发现,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人抢救的都是电视机和存折,我也才惊异地发现,我平时的小伙伴抢救的都是玩具娃娃和存钱罐。冲天的红光之下,平时买菜算钱脑筋转得比风火轮还快的这厮居然不思解决之途,只顾着和我面面相觑,傻呆呆地用她一双大眼瞪住我一对小眼。幸而大火最后并未蔓延,我们家那点可怜的存款单子和黑白电视机这才侥幸保住了,还总算是对得住长年出差在外的我爸了。

    至于后两点么,和她近年来的兴趣有所关联。从我北上京师以后,迈入了所谓“壮年期”的此人腰围茁壮了不少,芭蕾动作是再也跳不动了,钢琴还能凑合着弹弹,可《在希望的田野上》是再也野不起来了,种花就渐渐凸显在她的兴趣单子上了,另外还有紧跟全国广大人民群众的麻将和股票。

    说了这么半天,也没有涉及到所谓的战争,大家也许会说,你这不是蒙人么?我们要看的是带有鲜明阶级色彩的敌我矛盾和残酷持久的阶级斗争。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容我慢慢切题。

    首先,我来报告一下我家的阶级阶层结构。作为响应国家政策的,最最典型的nuclear family的,暗含了尚处于封建制度下的我国政治阶层框架的我们家三口人,主要是站在两大阶级阵营里。统治阶级自然是占有基本生产资料的父母大人,被剥削的自然是我。我必须要通过一定的劳动才能获取生活费和学费,并且,由于我妈的经济刺激手段,我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很高,还逐渐发展起了以个人劳动为基础的小私有经济。但除此之外,封建主也采取了超经济的强制,即人身强制迫使我为他们劳动。简单明了地打个比方,我妈就是那宫里面手握生杀大权的西太后,我爸就是那帮助西太后夺取政权得到太后信任并委以重责的恭亲王,我就是宫里面为了生存而成天在太后的懿旨下跑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小宫女儿。

    太后平时除了唱歌跳舞,看书种花,麻将和炒股以外,主要以什么为娱乐呢?整人,整我是不用说了,就连恭亲王也时常遭受打击,所以他在统治集团内部也是一直浮浮沉沉,无所建树。至于她对我的整蛊,花样之多,心肠之狠,简直是罄竹难书。譬如中考开始的那天我是跛着脚进的考场,原因是早上和我妈“打架”被她扔到家具上把脚磕破很大一块;再比如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我是睡过去的,因为在姑妈家团年吃火锅辣得嘴失去了知觉,我叫我妈递杯水给我,她递了一整杯白酒给我,一口气喝完以后我立马就倒下挺尸了;还由于她时不时弄点有毒的或者生的东西给我吃,比如生的菜豆腐(那是有点小毒的),还有她种的有毒的花,我经常是一边嘴里正包着嚼着一边会听到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告诉我其实我正在吃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有什么毒,然后我一脸悲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以光速冲去卫生间吐出来。。。

    所以,家庭关系的温情面纱是遮不住这其中残酷的统治与被统治,剥削与被剥削关系的。但是,在一年又一年的成长中,我的身上也出现了一些无产阶级的苗头,出现了阶级斗争的意识,而且随着我的各方面能力的增强,结合之前多年的阶级斗争经验,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我终于开始扭转局面了。以下就给大家讲几个我在阶级斗争中取得的胜利成果。

    (一)

    话说西太后有一点非常类似九霄兄,她也是五柳先生的big fan,开口“榆柳荫后檐”,闭口“桃李罗堂前”。但是当年让年幼的我觉得最“恐怖”的是那个讲了无数次的“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有一天,在太后讲了第一百零八遍的“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以后,又向我再次强调和灌输了党中央的纲领和精神——坚决坚决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人要活得有尊严,不要为了某些东西去扭曲自己,你看太后我啊,不就是一个摆在你小子面前的典型现实版例子么云云。我的小宇宙啊,终于在失去耐心的无聊中爆发了,仅仅七八岁的我不怀好意却又小心翼翼地请教太后,“妈妈,一斗米到底有多少斤啊?”

    太后不愧曾经在粮食系统担任过会计一职,随口就说,“一斗大概是二十几三十市斤吧。”

    “那就是说五斗米最多才一百五十斤咯。”我立马给出五斗米的折算价值。

    太后随即点点头。

    “那的确犯不着为了五斗米折腰啊,那点工资哪儿够用啊,要是我的话,怎么说也要个十斗米才折吧。”我MS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太后当场无语至心绞痛发作。。。

    (二)

    今年过年在家被太后压榨剩余价值时候不小心感冒了,一直没能痊愈。在大年三十晚上,把一干亲朋好友送出家门,恭亲王主动请缨去洗碗,我则开始收拾茶杯桌面客厅地板,但在拖完地板以后,最终轰然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吃药喝水,然后昏昏沉沉到第二天正午。。。讲了一堆流水账,但是有一个人都还没出场——对啊,太后呢?这个三十晚上,太后在客厅一边看春晚,一边强占着我的本(注意,是我的笔记本)打一个叫tasty planet的游戏(猪脚是个小怪物,从lab开始一路大小通吃吃出来,中间有很多生物和场景,例如park,city,sky等等,当时她已经打到orbit的第八关了,很快就杀入cosmo了)。

    在觉察到我躺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没怎么动弹了以后,这厮终于良心发现了,就开始来像摸狗狗一样亲切蹂躏我,我说,“我不管啊,摸一下五块,持续十秒手不离开自动算作一下”,她居然暂时由于怜悯而抛却了资产阶级的剥削本质,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虽说有点发热,但人还算清醒,这一听之下心里大喜啊,心想,她哪里记得住有多少下啊,到时候清总账还不是我说摸了多少下就多少下,一大笔银子算是进账了,此时,屏幕上出现了某某著名笑星,于是我气息微弱的奸笑就掩埋在全国人民大众的欢乐之中了。本人就这样安安心心地前往赶赴周公之约去也。大梦一醒之时,已是第二日的日中,恭亲王亲自端了一碗赖汤圆给我,说是太后大人上楼顶去浇花种菜啦。几个钟头以后太后才终于现身,给我做了一顿luner(lunch +dinner)。

    我就很不满意地质问太后了,“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厚此薄彼,先喂花后喂我啊?”

    太后漫不经心地答道,“理所当然了,喂饱了我的花,她们就会开给我看,多美多香啊。你又不行。”

    我当时那个心情之忿恨啊,每年回来都跟这么一群植物争宠也就罢了,今年我一病怏怏的大活人你都不搭理,太过分了,就立刻反驳她,“我怎么不能开花呢,我也没少开花吧。”

    太后做疑惑不解状。

    我接着说,“你忘啦,拜您所赐,小的时候,三天两头就要屁股开花。”

    太后一脸黑线,恭亲王爆笑中。。。

    (三)

    大概从大年初三开始,都是过的这种生活:

    上午几乎都是昏昏沉沉地在黑甜乡中荡秋千,每日午时和太后恭亲王一起祭拜完五脏庙以后,太后会霸占我的本本打游戏,我就在一边对她的失误幸灾乐祸和顺便进行一点诸如其IQ问题的人身攻击。到她被我烦得不行了,我们就一起上楼顶去她的一半是社会主义小菜园一半是资本主义小花园的园子里,太后种花养菜,我晒太阳看书。

    说到这里,太后有一个在我看来非常搞笑的习惯——喜欢一边念叨老龚的《病梅馆记》一边把她的红梅反着老龚的意思绑啊绑啊绑,绑得弯弯扭扭盘旋曲折,老龚说不定会有一天被此人气活过来。

    至于我,我穿着三十年前特潮的军大衣坐在一把小木椅子上晒太阳,顺便看我的《绝妙好词笺》——就是当年害我掏光所有银两没有办法坐公交,最后提溜着它走回去的那套线装——头上还嗖,嗖地狂过鸟的黑影,有时候呼地一下一只山鹰飞过去,还有一团团的不咬人的小黑虫。羲和赶着的光是那么地温暖,三十年前的潮服又那么地厚实,我慢慢就开始小鸡啄米了,刚刚和周老爷子又寒暄了两句,臭味儿就扑面而来,臭得周老爷子逃了,张开眼皮儿一看,太后已经进入施肥的程序了。施肥浇水完毕,这厮照例又开始大肆宣扬她的“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那阵势,吹得就像楚三闾再世一般,还拼了命地让我闻放在角落的兰草香不香。作为备受此人欺压的女儿,我当然对其厚颜的行径深感不耻,眉毛一扬,言道,“老妈,兰花其实一点也不香,古书也是有很多记载的。”

    太后立即对我横眉冷对,“哪本书,说!”

    “好,我就随便举个例给你看。就《易经》吧,在这本传世的预言算命之书里,有这么一句话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不就说的是兰花的臭味以及预言了千年后我们俩个的关系嘛。”

    “嗯?愿闻其详。”太后还没意识到上了当。

    “这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嘛,就是我们两个吧,唯一同心协力的时候就只有去shopping刷爆老爸的金卡这件事,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各自为政,从不团结上进的,这种不团结的气息就像兰花一样的臭。。。”

    太后顿时语塞,但当她观察了周围,确定恭亲王不会突然现身来救我之后,就狞笑着过来对我施以人身折磨(此处省略悲惨下场描述四百字)。。。

    PS:1.以上故事绝对真实,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为了偷懒和节省时间,后两个故事摘自于本人09年寒假日记。

    3.文中所述整人技巧请勿在家模仿,凡擅自模仿者后果一律自负。

    元宝推荐:夏翁, 通宝推:道孙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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