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帝国骄雄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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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苏丹往事--马赫迪与马赫迪亚国

        一百多年前,穆罕默德?艾哈迈德在苏丹建立了一个纯粹的伊斯兰政权。西方国家很少记起这个激进的伊斯兰教领袖,即使有人记起他时,通常也是由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著名人物查尔斯?中国人?戈登1885年在苏丹喀土穆死在他的手下。1881年至1885年间,马赫迪为建立一个纯粹的伊斯兰国家激怒了英国人。但是直到今天,在苏丹、摩洛哥、索马里和其他一些地方的原教旨主义者心目中,马赫迪却是伊斯兰教的“净化者”和“独立之父”。

        “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屡胜埃及统治者

        1844年,穆罕默德?艾哈迈德-伊本-埃尔-赛义德(Mohammed Ahmed-Ibn-el-Sayed)出生于苏丹栋古拉的尼罗岛上。他是家中第三个孩子,父亲是木匠和造船工人,自称为“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20岁刚出头,穆罕默德移居喀土穆尼罗河上游约150英里处的阿巴岛上。在那儿,他参加了一个主张通过极端禁食产生幻觉来达到与先知对话的组织,并声名大振,吸引了许多随从和门徒。他对伊斯兰教有一套新阐释:对那些卑微、贫穷的苏丹人许诺天堂,而这些人占了苏丹人口的大部分。

        穆罕默德?艾哈迈德自封为马赫迪(Mahdi,伊斯兰教中的救世主,译注),这被受尽压迫的苏丹人民如饥似渴地加以接受。自1819年以来,苏丹就处于埃及的苛政统治之下,被一支四万人的极端残暴的二流士兵组成的军队控制着。而英国又通过其对埃及的影响和支配,引起了苏丹人的不满。

        埃及政府十分清楚,这个马赫迪是埃及在苏丹统治的潜在威胁,于是派了一个由士兵和宗教领袖组成的代表团去和马赫迪会面。马赫迪的回复非常简要。他要求在喀土穆的埃及领导人皈依他的伊斯兰教。如果不同意,他就要发动讨伐异教的圣战。埃及方面对马赫迪的回答也同样直接:两只满载埃及军队的汽船沿尼罗河逆流而上,决心把他抓回喀土穆监禁起来。军队开到阿巴岛附近,于1881年8月12日晚遭到了300名手拿长剑的安萨尔组成的军队的袭击,无一生还。这些安萨尔是马赫迪的帮助者,也就是英国人熟知的苦修僧。

        几乎一年后,1882年6月,双方第二个回合的较量开始了。由于国内动乱,埃及人只派了6000名三流士兵去镇压将近1.5万名苦修僧。马赫迪的手下夜袭了埃及人的军营。顷刻间,6000名埃及人横尸于沙漠之上。

        很快,马赫迪的拥护者达5万人之众,马赫迪决定率领他们向科尔多凡省的首府欧拜伊德进军。这次马赫迪面对的是6000名骁勇善战的埃及士兵和一个志满意得的司令。马赫迪下令立即进行正面进攻。这次袭击遭到枪弹的猛烈还击,最终失败了。接着他决定用饥饿和消耗战术来攻占这座城市。这个计划奏效了。1883年1月17日,又一次大规模袭击开始了。城市很快沦陷,满城妇孺全被砍死,所有的埃及官员都被处死,幸存的埃及士兵被强行征募到马赫迪的军队里。一支多达3000人的援兵由于到得太晚而未能拯救守城部队,自己也同遭覆灭的命运,全部被杀死在巴蜡井(非洲地名中的“井”亦可译为“绿洲”,译注)旁。南部苏丹陷入叛乱的熊熊火光中。

        埃及人立即决定再派遣一支远征军讨伐这些可恼的原教旨主义者。这次由一位身经百战的英国前陆军上校威廉?希克斯率领。但是希克斯的远征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9月9日,他的军队离开恩图曼,经过贫瘠荒芜的地带,步履艰难地进入科尔多凡省荆棘丛生的谢坎森林。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却是致命的伏击,希克斯手握长剑绝命于此。

        1884年,一支由另外一个英国人,瓦伦廷?贝克率领的埃及宪兵队到达红海沿岸的萨瓦金港。结果像预料的那样是灾难性的。2月4日,贝克的军队遭到袭击而溃败。许多埃及人干脆躺下来等待死亡早点降临。

        苏丹人纷纷投奔马赫迪,科尔多凡变成他的私人封地――马赫迪亚国。即使以那时的标准来衡量,马赫迪的统治也是严厉的。诅咒或喝酒的人都要被处以极刑,所有的苦修僧都必须穿罩袍,一种缝缀起来的粗陋的长衫。

        五万名苦修僧涌入喀士穆,戈登的头被砍下来沿街示众

        不管怎样,科尔多凡形势不稳让英国感到恐慌。英国首相威廉?格拉斯顿为谨防卷入苏丹事件中,建议埃及政府让这个国家自行处理他们的事情算了。埃及方面被迫接受了这个建议,但是英国需要安全撤走自己的侨民,这留给英国政府一个极端棘手的难题。

        媒界和公众直接要求委任查尔斯?中国人?戈登(1833~1885年,原名Charles George Gordon,清末来华参加对太平天国的镇压,在英国被称为Chinese Gordon,译注),但他是个有点自行其是的人,而大规模的撤侨工作又是一项极为微妙的任务。终于,戈登被派往苏丹,于1884年2月18日到达喀土穆。戈登立即致意马赫迪,并送去一件红色礼仪长袍和一顶高官毡帽。他许诺,如果暴动立即停止的话,他可让马赫迪做科尔多凡的君主。这些礼物与一件伊斯兰罩袍被送了回来,并且转来马赫迪的要求:戈登立即改信伊斯兰教。

        看来戈登除了与他的7500名装备精良的军队留在喀土穆、面临不可避免的围攻之外,没有其他选择了。由于事关英国的荣誉问题,又抱有格拉斯顿会被迫派兵援救的希望,戈登开始疯狂地加固这座城市的防御。

        马赫迪率军慢慢迫近喀土穆,他切断了电报线,并用3万名士兵包围了这座城市。到秋天,戈登只能在总督宅邸的楼顶花上几小时,通过望远镜眺望遥远的天际,以盼望那从未出现的援兵的到来。

        由于格拉斯顿政府的拖延,直到公众的耐心濒临崩溃的边缘,关于给戈登增派援兵的议案才于1884年夏天被通过了。面临政治破产的危险,格拉斯顿终于在八月初开始行动。他迅速筹集资金、军队和装备,并选派沃尔斯利将军率领这支救援部队。英国军队于9月27日从开罗开拔,开始了前往喀土穆的长达1630英里的艰难行军。

        到12月中旬,他们已经到达库尔提城。沃尔斯利把他的军队分为两个纵队:沙漠纵队和河流纵队。沙漠纵队的2500名士兵由老将赫伯特?斯图尔德率领,计划占领阿卜里井和贾克杜勒井之后,转向迈特迈挺进。河流纵队在威廉?厄尔的率领下,准备逆尼罗河而上,拿下沿途的主要城市,最终也到达迈特迈。两支队伍会合后一起向喀土穆进军,他们希望抵达时不会太晚。

        12月30日,沙漠纵队的先锋部队从库尔提开拔。到1885年1月12日,斯图尔德的军队到达贾克杜勒井,并开始向阿卜里井进军。一支庞大的苦修僧军已埋伏在该纵队和水井地之间。1月17日上午10点,英国人排成了一个巨大方队缓慢推进,情形犹如赶赴地狱。突然,沿着英国人正前方的山顶冒出一大排苦修僧。鼓声震天,苦修僧高声呐喊着汹涌而至。英国士兵向旋风般的人群开枪射击,对其造成可怕的重创。但是苦修僧们仍然飞奔而来,最终冲进了方阵。在方阵里他们遇到了一道由英国人组织的驼队的障碍。这道屏障削弱了苦修僧的攻击力,从而给了英国人重组队形集中射击的时间。苦修僧退去了,留下约1100具尸首。整个事件持续了惊心动魄的15分钟。但是安萨尔们没有被制服。

        英国人重组了他们的方队,慢慢向尼罗河进军。1月19日,斯图尔德在阿布鲁受到了苦修僧散兵的致命重创。查尔斯?威尔逊上校,一个经验不多却头脑冷静的工程师,代替了斯图尔德的职位。英国人继续缓慢推进,最终在迈特迈附近的贡巴抵达尼罗河河岸。

        与此同时,戈登已花了大量时间来增强喀土穆人坚守的决心。1884年最后的几个月,喀土穆受到了炮火的狂轰猛炸。1885年1月,喀土穆的谷仓实际已经空了。儿童们死于营养不良,士兵因精疲力竭而崩溃。戈登知道末日就要到了。1月14日,他派了一艘汽船和三只较小的船,带着他的日志和请求迅速增兵救援的信件顺流向尼罗河下游驶去。

        1月26日,五万名马赫迪的苦修僧涌入喀土穆。市民和士兵或被杀死,或被抓为奴隶;妇女们被送到伊斯兰教徒的后院充当妻妾。戈登的头被砍下来沿街游行示众。喀土穆坚持了令人心惊胆战的317天后终于沦陷了。

        马赫迪看到戈登的头异常震怒。如果戈登活着,他会是一注极好的谈判筹码。现在只有捉住并处死马赫迪,才能满足英国民众复仇的欲望。但英国民众永远不可能满意了,他们不得不强咽苦果接受现实:马赫迪是赢家。

        1月22日,当威尔逊上校的沙漠纵队遇到戈登派出的小舰队时,纵队仍滞留在贡巴。威尔逊没有选择,只有立即驰援。1月24日,200名士兵被塞入两只军舰向喀土穆进发。4天后,即1月28日,当他们能看到喀土穆的屋顶时,城市很明显已经可悲地沦陷了。3月22日,所有的英军拆掉帐篷卷包撤离了苏丹。

        1885年6月20日,神圣的马赫迪死于人们所认为的斑疹伤寒。他被厚葬于一座气派的坟墓里,后来成了一处伊斯兰朝圣地。马赫迪死后,苏丹形势由于连年战火而持续恶化。1898年9月2日,英国军队在霍雷肖?赫伯特?基奇纳率领下,在恩图曼打败了苏丹军队。

        死后的马赫迪也没逃脱英国人的报复。基奇纳立即下令将马赫迪的尸体挖出来,并把他的坟墓毁掉。他的尸体被砍掉头颅后抛入尼罗河。基奇纳原想把他的头颅做成一个嵌入桌子里的墨水瓶,但经人劝说,那样做会被认为没有品味,于是这位将军才下令把遗骸重埋。直到今天,马赫迪的最后一点遗骸还埋在瓦迪哈勒法附近的一处无名坟墓里。

        马赫迪的成功确实靠了一点点的运气,他的胜利也显示了他的领导和作战的天赋。他的士兵们,虽然一直装备极差,但对英国军队造成了极度的恐慌和威胁。在某种程度上,他与他的马赫迪亚国是一场真正意义上反对殖民主义争取自由的战争。因此,苏丹人把他视为他们国家的第一个真正民族主义政府的创始人。但另一方面,史书上关于这场长达20年的战争中的惨烈记述仍让人心有余悸。

        • 家园 相比被欧洲人,恐怕马赫迪更不会被伊斯兰主流教会接受

          伊斯兰世界历史上那些称自己为“先知”“圣人”而起义的多半被视作异端给残酷镇压了,而不管他们原本所出身的教派到底为何。比如发展成今天巴哈伊教的巴布教,现在是以宽容为宗旨的宗教,但起源却是伊斯兰的极端主义派别。原因我觉得主要还是利益上的,包括政治和经济利益,伊斯兰世界的教派斗争如什叶派和逊尼派等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记得有的教派就主张不管是不是“圣裔”,每个人只要足够贤明就有资格当哈里发,这些人当然是镇压的对象……

          戈登的错误选择我觉得可能跟他英国人的出身也有关系,那个时代的英国尽管商业上崇尚自由主义,但政治上是个阶级分明,等级森严的社会(奥威尔对此有深刻体会),贵族精英意识占统治地位,这也许使得戈登对平民百姓充满的是贵族高高在上般的那种怜悯,而不是把他们看作平等的,蕴藏巨大能量的人群,他即使认识到了平民的力量,也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欢迎或者能利用这种力量。我估计他所支持的爱尔兰自治也是那种以贵族精英为主导的自治。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对待苏丹问题上出了比较大的偏差吧,至于原教旨主义政府统治下的各种问题,我估计他不是因为预见到这些才那么强烈的反对马赫迪运动的。

          通宝推:赵沐浴,
    • 家园 世界的趋势就是,霸王的份额越来越小,资源只会分散,不会集中

      原因是科技把不同国家、不同程度的人放在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上,靠不规则法家、或者信息不流通牟利的机会越来越少。弱者的能力得到放大,强者的能力得到压抑。所以千秋万载以后美国之后的霸主所占的份额也会越来越小,可能到时只能稍微比自己人口的比例多一点。

      以前的首富,即使是Rockefeller, Getty时代,他们个人所占的全球财富比例莫不超过现在的Gates。

    • 家园 帝国骄雄之五:基奇纳的“帝国反击战”

      1898年9月1日清晨,英国远征军司令基奇纳率领英埃联军2万5千人在奥姆德曼(Omdurman) 以北10公里尼罗河西岸的科莱里平原(Kerreri Plain)停了下来,随即将他的6个步兵旅面向西方呈半圆形展开,阵线两端与河岸相接,尼罗河里有10艘炮艇提供火力支援。英埃联军的两支骑兵部队 - 英国第21骑兵团和埃及骑兵团分别向西南和西北方向伸展出去,强占制高点。第21骑兵团占据了英军阵线左前方5公里远的索加姆山(Jebel Surgham),埃及骑兵团则抢占了右前方高大的科莱里山(Kerreri Hills)。英军阵线的正前方,是平坦的砂土地平原,地势稍稍向尼罗河倾斜,并有平缓的波浪起伏。4、5公里以外,一道隆起的高地挡住了英军的视线。

      23岁的战地记者丘吉尔跟随第21骑兵团的行动,登上了索加姆山。从这个制高点,英军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西南方向6公里以外的一架山梁上,一条黑线绵延数公里,那便是阿布杜拉哈里发(Abdullahi Khalifa)率领的马赫迪亚大军。上午11点钟,马赫迪亚大军开始前进,那条黑线如同一卷地毯逐渐展开。马赫迪亚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源源不断地翻越山梁显现在英军的望远镜头里,整个山梁象是在向前缓缓移动。

      马赫迪亚的领袖哈里发在奥姆德曼集结了6万大军,准备和英军决战。奥姆德曼位于喀土穆以北30公里,是马赫迪亚政权的所在地。哈里发明白,过去对英军取得的胜利都是马赫迪亚采取攻势,在运动中歼敌。哈里发和他的将领们已经制定了一个大胆的战役计划,要在科莱里平原消灭基奇纳的英埃联军。

      1. 复仇之路

      自从戈登丧生喀土穆以后,有好几年英国政府忙於应付俄国在阿富汗的咄咄逼人之势,似乎已经将苏丹遗忘。事实上正如维多利亚女王所说,戈登之死是大英帝国的奇耻大辱,为戈登复仇成为政府的责任,反攻苏丹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1892年,基奇纳被任命为埃及军队总司令(Sirdar),开始为反攻苏丹做准备。英国政府决定攻占苏丹,一方面是给戈登复仇,为帝国雪耻;另一方面也是形势所迫。苏丹落入马赫迪亚政权以后,法国和比利时开始从中非向尼罗河上游扩张,大有吞并苏丹之势。为了确保英国对尼罗河水道的控制,反攻苏丹势在必行。

      基奇纳于1850年生于爱尔兰,早年曾在瑞士求学,后来考入英国皇家军事学院,毕业以后进入皇家工兵部队,被派到巴勒斯坦、埃及和塞浦路斯绘制地图,期间掌握了阿拉伯语。1884年,基奇纳作为情报副官参加了解救戈登的军事行动。基奇纳性情孤傲冷峻,组织策划一丝不苟。“如果胜利是绚丽的花朵,运输则是花的梗茎,没有梗茎的鲜花无法盛开…同马赫迪亚的战争主要是一个运输的问题。” 基奇纳对现代战争的理解可谓深刻。

      1895年,基奇纳得到英国新上台的保守党政府批准,开始远征苏丹。虽然反攻苏丹完全是大英帝国的军事行动,对外却以埃及政府的名义,而全部军费由埃及政府承担。自古以来,埃及进入苏丹的主要路线是尼罗河的水道。尼罗河在苏丹北部的河道呈“之”字形,蜿蜒一千公里,其间有3道落差瀑布阻隔,水位低的时候便无法通行。基奇纳主持修建了一条350公里长的铁路,穿过大片荒漠,直达尼罗河“之”字形河道南端的阿布哈马德(Abu Hamad),这条铁路于1897年竣工。接着基奇纳又沿着尼罗河修建了200公里铁路,抵达柏柏尔城(Berber),此去奥姆德曼仅400公里。这段铁路直到现在都还是苏丹的运输干线。1898年4月,英埃联军在柏柏尔以南的阿巴拉(Atbarah)同一支马赫迪亚军队发生激战,将其击溃。

      基奇纳反攻苏丹的时机非常好,哈里发治下的苏丹经济近于崩溃,人口由於连年的饥荒、瘟疫和战乱减少了一半。马赫迪运动初期的宗教狂热经过十几年已经逐渐消退,一些部落首领公开反对马赫迪亚政权,导致内战不断。尽管如此,哈里发依然拥有6万大军,和几个忠实的宿将。当英军逼近奥姆德曼之时,哈里发在城外举行大阅兵,号召苏丹人民投身圣战,消灭侵略者。大战前夕,马赫迪亚军队有6千人逃亡,加上尼罗河要塞需要2千守军,在奥姆德曼之战中哈里发的可用之兵只有5万2千人。马赫迪亚军队并非只是大刀长矛武装的军队,他们拥有大约1万5千支缴获的步枪,甚至一些火炮,但弹药奇缺。

      英埃联军的2万5千人中,英军有8,600人,其余都是埃及部队,包括6个营的苏丹部队。和13年前相比,英军发生了许多变化,最明显的是土黄色卡其棉布军装代替了红色呢制军装。英埃联军士兵装备的李-梅特福(Lee-Metford)新式步枪,使用无烟火药,射程达2,500米,射速可达每分钟10发。联军拥有40挺轮式水冷马克辛机枪,射速高达每分钟600发,此外还有50门榴弹炮。奥姆德曼之战将成为所谓“非对称战争”的代表,欧洲军队的技术优势如此巨大,使战争的结局早已注定。

      2. 决战前夕

      正午时分,英军从索加姆山顶可以清楚地看到马赫迪亚军队的全貌。马赫迪亚大军阵线长达6公里,面向东北方向。阵线从左到右如下排列:瓦德赫鲁(Ali-Wad-Helu)率领5千士兵组成左翼;中央是谢克埃丁(Osman Sheikh-ed-Din)和阿兹拉克(Osman Azrak)的部队,共有12,000步枪兵和13,000长矛兵;右翼是谢里夫(Khalifa Sherif)的部队6千人,这支部队的500面白色旗帜迎风飘扬,甚是醒目。在中央阵营后面,雅库布(Yakub)的军团13,000人作为预备队,而哈里发亲率3千人的卫队拖在最后面。马赫迪亚大军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有约3千人。

      在马赫迪亚军队前进的同时,英军10艘炮艇开始逆流而上,进攻数公里以外奥姆德曼的尼罗河要塞。要塞里有大约50门大炮,但苏丹人的操炮技术无法和英国人相比。英军炮艇发射的炮弹装填利德烈性炸药(Lyddite),威力极大,很快将要塞大炮压制。然后英军炮艇靠近要塞,以大口径迫击炮彻底摧毁炮台,并用机枪扫射堑壕里的守军。要塞被攻克以后,英军一个榴弹炮连登陆,开始炮击奥姆德曼城中高耸的马赫迪陵墓,很快将其夷为平地。摧毁马赫迪陵墓对马赫迪亚军队的士气打击很大,因为他们一直认为马赫迪陵墓受安拉保护,是坚不可摧的。

      尼罗河要塞激战的同时,马赫迪亚军队一直在向前行进,渐渐逼近英军阵营,但由於地形的阻隔,英军阵营依然无法看到马赫迪亚军队。为了了解敌军的动向,基奇纳亲自登上索加姆山观察敌情。从索加姆山顶向西南望去,马赫迪亚大军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向前涌动,其右翼向索加姆山南侧伸展,对山上的第21骑兵团成包抄之势;其左翼向科莱里山逼近,威胁到占据此处的埃及骑兵团。从索加姆山顶向东北回望,英埃联军5个步兵旅背靠尼罗河组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防线,阵列仅有两行纵深,虽然略显单薄,但可以充分发扬火力。每个团仅留两个连在后面作为预备队,而一个埃及步兵旅作为总预备队。面对强敌基奇纳充满信心,他对副官说:“我们不能要求更好的局面了,这是一个能够发挥火力优势的战场,他们最好今天就开战,而不是等到明天。”

      下午两点,马赫迪亚大军前进到距离英军防线6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伴以排枪齐放以后,士兵们就地卧倒休息。显然哈里发认为天色已晚,将决战推迟到第二天。英军阵营也命令士兵原地休息,但加派哨兵严加防范。是夜皓月当空,英军阵前有400米的能见度,而停泊在尼罗河里的炮艇打开数十支探照灯,将英军阵前一公里的地面照得通明。哈里发很可能有夜袭的计划,但英军的探照灯使敌军的活动失去了夜幕的掩护,马赫迪亚大军只能等待黎明。

      3. 奥姆德曼之战

      9月2日清晨6点,马赫迪亚大军开始发动进攻,战斗首先在两翼展开。英军第21骑兵团占据的索加姆山受到马赫迪亚右翼谢里夫“白旗”军团的攻击,大约6千人迂回到索加姆山的南侧,开始向山顶攀登,而第21骑兵团有目的地退到山脚。马赫迪亚士兵登上山顶以后,立刻沿东北一侧的山坡冲了下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一侧的山坡正在英军大炮的射程之内。瞬时间20多发炮弹呼啸而至,在“白旗”军团上空爆炸,马赫迪亚士兵立刻倒下一片。虽然勇敢的苦行僧们前仆后继、勇往直前,无奈英军数十门大炮将索加姆山炸成一片火海,“白旗”军团在山坡上丢下一千多具尸体以后退走。

      与此同时,谢克埃丁的部队15,000人向科莱里山上的埃及骑兵进逼,而左翼的瓦德赫鲁军团5千人则向科莱里山北侧迂回。基奇纳发现埃及骑兵团处境危险,命令团长布劳伍德(Colonel Broadwood)率部撤回英军阵营。布劳伍德回复基奇纳,决意向东北方向撤退,吸引谢克埃丁的部队远离主战场。谢克埃丁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徒劳地向北追击了5公里,结果远离主战场十几公里。布劳伍德的大胆主见,事后被证明是此次战役的胜负手。

      哈里发的作战计划其实相当精明。他将部队分为三个部分:谢克埃丁和瓦德赫鲁的左翼军团2万人前进至科莱里山麓,隐藏在山后;右翼谢里夫军团和中央阿兹拉克军团大约15,000人组成第一攻击波,向英军阵营发动正面强攻;他本人率领最精锐的卫队和雅库布军团共17,000人组成第二攻击波,隐藏在索加姆山背后干涸的河谷里。倘若第一攻击波失利,英军必然向西南方向追击,哈里发打算等英军大部队越过索加姆山以后,向英军迎头痛击,同时谢克埃丁和瓦德赫鲁的左翼军团攻击英军的侧后方。哈里发的作战计划体现了运动战歼敌的思路,如果得以顺利实施,战役的胜负未可逆料。

      7点钟,马赫迪亚右翼的谢里夫军团和中央的阿兹拉克军团合兵一处,向英军阵营发动正面进攻。1万2千马赫迪亚士兵越过科莱里平原中间隆起的高地,他们前进的同时,将密集的队形向两翼扩展,形成一个新月形。马赫迪亚士兵刚刚进入英军视野,就遭到炮火的袭击,英军炮兵和尼罗河里的炮艇矫正射角以后,纷纷开始急速射。由於此时马赫迪亚士兵队形相当松散,炮火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当马赫迪亚军队接近到两千米的距离时,英埃联军的步兵陆续开火。由於敌人距离尚远,英军步兵以整齐缓慢的排枪射击,而40挺马克辛机枪不停地扫射,在英军阵前形成一道弹幕。有好几挺机枪冷却筒里的水用尽,不得不用士兵水壶里的水补充。每一挺机枪的旁边,弹壳堆成了小山。在这种滴水不漏的火力封锁之下,马赫迪亚士兵象秋收的麦子一般被成片割倒,无人能够冲到英军阵营前300米的距离。悍勇的马赫迪亚将领阿兹拉克亲自率领一队骑兵冲锋,结果身中数弹毙命。上午9点钟,枪声渐渐稀落下来。阿兹拉克军团几乎全军覆没。

      马赫迪亚的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以后,基奇纳命令第21骑兵团向奥姆德曼方向攻击前进。第21骑兵团行进途中遭遇马赫迪亚阻击部队,一共约3千步兵。他们大部分隐藏在一条干涸的河谷里,只留数百人在河岸上。由於不明敌情,第21骑兵团贸然向这股部队发起冲锋,虽然最终击溃敌军,但伤亡71人,其中包括几名尉级军官。这是英军历史上最后一次骑兵冲锋。

      第21骑兵团离开不久,基奇纳就率领5个步兵旅向西南方向前进,目标奥姆德曼城。英埃联军各旅以四行纵列行军,呈梯队依次出发,麦克唐纳准将的步兵旅拖在后面。基奇纳知道科莱里山中尚有为数不少的敌军,於是把最强的部队做为后卫。英埃联军前队翻越索加姆山时,正位於索加姆山北侧平原上的麦克唐纳旅突然停止前进,急急忙忙地面向西南方向展开战斗队形,在他们的正前方,哈里发指挥精锐部队雅库布军团1万7千人从隐蔽的河谷里冲了出来,向麦克唐纳旅发动突然袭击。敌人如此密集,距离如此之近,英军士兵们射击可以不用瞄准。基奇纳见此情况,立刻命令离麦克唐纳旅最近的部队迅速靠拢与之衔接,其他3个旅从索加姆山上冲下来,攻击马赫迪亚军队的右侧。马赫迪亚军队受到英军“V”字形阵线的夹击,伤亡惨重,但仍然作困兽之斗,疯狂冲击英军战线中较弱的埃及部队,逼迫其渐渐后退。基奇纳不得不派两个连的英军上刺刀在埃及部队后面督战,才避免埃及部队崩溃。

      在不远处观战的哈里发心急如焚,他此刻唯一的指望,就是谢克埃丁和瓦德赫鲁的左翼军团出现在麦克唐纳旅的侧后。可惜这两支部队远离战场,狂奔十几公里赶到时,雅库布军团已被消灭大半,雅库布本人也已经战死。哈里发策划的分进合击,结果变为逐次投入兵力的添油战术。当马赫迪亚的正面攻势渐歇之时,基奇纳将部队陆续调到麦克唐纳旅的右侧,组成一道面向北方的战线,并在这一线加强了3个炮兵连和8挺马克辛机枪,以应对马赫迪亚左翼军团越来越强的攻势。在这一侧马赫迪亚士兵冲到英军战线200米距离以内,英军炮兵不得不用霰弹直瞄射击。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赶来助战,英军阵线火力也越来越强,马赫迪亚左翼军团伤亡惨重,渐渐失去了进攻能力。

      瓦德赫鲁看到大势已去,亲率400骑兵排成密集队形作最后的冲锋。他们中间许多人连武器都不带,一个个策马疾驰,狂呼呐喊着冲进英军的火网,结果全部毙命。作为战役的尾声,英埃联军士兵上刺刀冲锋,向西扫过科莱里平原,将马赫迪亚残余部队赶进沙漠里去。上午11点半,基奇纳收起望远镜,满意地认为“敌人被很好地清理了一下”(The enemy had been given a good dusting)。奥姆德曼一战,马赫迪亚军队阵亡20,000人,伤22,000人,被俘5,000人,战损率高达90%。英埃联军仅仅阵亡48人,伤382人。哈里发有幸逃脱,一年以后死于英军的围剿中。战后基奇纳拒绝救护马赫迪亚伤兵,留他们躺在荒原上听天由命。

      虽然此战马赫迪亚军队惨败,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敢精神征服了战地记者丘吉尔。丘吉尔写道:“战败者的英勇举动被胜利者贬低了,我认为这很不公平。一个有勇气的人应该承认他们都具有高尚的理想,坚信自己的牺牲能够保证他们的名誉不被失败玷污。” 奥姆德曼之战中,马赫迪亚军队不但表现了勇猛顽强的精神,也展示了相当高的战术素养和组织纪律性。英军的胜利,其实是高能炸药、马克辛机枪和达姆开花子弹的胜利。此战反映出精神力量的局限性,不能指望其完全弥补技术上的巨大差距。

      4. 后话

      基奇纳率领英埃联军胜利进入喀土穆。为了给戈登复仇,基奇纳命令将马赫迪的遗体挖出来焚烧,扬灰于尼罗河中,随后英军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悼念戈登。同年11月,基奇纳被女王封为“喀土穆男爵”,以表彰他克服苏丹的战功。

      基奇纳治理苏丹期间,致力于教育改革,创立“戈登纪念学院”(Gordon Memorial College),面向社会各阶层招生。1924年,戈登纪念学院和其他几所机构合并,成为喀土穆大学。这里培养了大批当地精英,苏丹独立以后的几届政府总理,如马呼德(Mohamed Ahmed Mahjoob) 、阿布德(Ibrahim Abboud)等人,都从这里毕业。基奇纳贯彻信仰自由的原则,重修喀土穆大清真寺,按照穆斯林的习惯将星期五作为法定假日。基奇纳甚至严厉禁止基督教会发展穆斯林入教。

      一次大战爆发以后,基奇纳出任国防大臣。当时英国内阁普遍幻想能速战速决,只有基奇纳认为战争将旷日持久,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击败德国。基奇纳主持庞大的征兵工作,一共招兵3百万人。1916年6月4日,基奇纳启程出访俄国之前,在下议院接受质询。当反对党议员抨击他对战争准备不足时,基奇纳披露他在战前就向美国军火商下了两百万支步枪的订单,现在已经有50万支交货。议会200多名议员起立鼓掌,而反对党领袖乔治-阿瑟爵士亲自向基奇纳表示感谢。次日,基奇纳登上“汉普郡”巡洋舰前往俄国,军舰在北海触雷沉没,基奇纳溺水身亡。

      1998年,英国首相布莱尔为英治时期爱尔兰发生的大饥荒向爱尔兰人民道歉。苏丹前总统哈里发(Sirr al-Khatim al-Khalifah)要求布莱尔为基奇纳在苏丹的暴行向苏丹人民道歉,布莱尔置之不理。可见英国到现在依然不能正视其殖民时代所犯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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