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的炮兵生涯(序) -- 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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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估计是把拉白布的绳子给打断了。
      • 家园 这么优秀的炮兵,怎么屈才当了交警了

        不开玩笑了.不过军队外出训练,住宿条件差是家常便饭.当年我们军训外出拉练两星期,最后的那天晚上住宿条件最差,还偏偏遇上下大雨.一个屋子十个人,平均每人宽度不到60厘米.半夜房子一边还漏水,那边的四五个人被褥湿透根本无法入睡,起来打了一夜牌.回到原驻地营房里面他们首先是拆洗被褥.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一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这还是军训大学生.真正的部队肯定更艰苦.

      • 家园 好!送花!盼下篇。

        我最遗憾的就是从上小学、中学、大学到工作,一直都没机会军训,连枪都没打过。东张西望兄的炮兵生涯让人羡慕啊!

        • 家园 军训这玩意我觉得就和考试一样

          当然指的是比较大型的考试,比如高考,GT什么的,当时觉得又苦又累,可考完了过几年在琢磨,还是觉得挺值的。

    • 家园 【原创】我的炮兵生涯之训练篇 (上)

      乱烘烘闹了一阵,每个班的人员都就位了。连长一挥手,让我们去领被褥和军装。其实不光是被褥和军装,部队连牙刷牙膏牙缸脸盆都准备了,每人捧着这一大摞到了宿舍。这倒不是关心我们的生活,实在是部队里的需要。

      营地以前是个小学,我们自然就住在了教室了,前后都有黑板,就跟<过把瘾>里面差不多。可人家那大教室只住方言和杜梅两人,我们一间教室挤进了一个排,14口子。床当然都是上下铺的,和大学里一样。我眼明手快,抢占了一个靠窗的上铺。教室有近三年没住过人了,极脏,上午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收拾。好在都是大老爷们,也不讲究,胡乱擦抹了一通就安顿下来了。

      陈排长来通知下去列队吃午饭,我们赶紧换上了军装。那军装就和江胡两书记穿的那身差不多,也是没肩章没领章的,谁叫咱是民兵呢。出门时大伙互相瞅瞅,不由哈哈大笑。盖每个人都没有一点英武挺拔的劲(衣服都不是太合身),怎么瞧都是不伦不类,一群乌合之众(我们的老四除外)。

      在食堂门口列队的时候大伙还在嘻嘻哈哈,结果被营长声色俱厉地大训了一通,看他那青筋直迸的样子我估计他恨不得学孙武当场宰两个杀一儆百。说得也无非是我们穿着军装却不象军人,军人哪有象我们这样熊样的 (有人小声在下面说:我们本来就不是) 。要说我们都挺宽宏大量的,他骂他的,我们没一个往心里去,尤其是一进食堂看见桌上的饭菜马上就把刚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又喧哗开了。为什么,因为桌上的菜太丰盛了。动员大会的时候领导们一个劲地说营地生活很艰苦,暗示了无数次食宿都不怎么样。刚才已经领教了“宿”,想着这“食” 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没想到桌上的菜相当丰盛,当然您要和宾馆饭店几千块钱一桌的相比那肯定比不了,不过这样已经够让我们惊喜了。好多人已经忘了刚穿上身的军装了,只见这边有人在让座,那边几个不由自主想往兜里掏烟,还有眼尖的小声在嘀咕:可惜没酒。

      连长排长们迅速上来小声呵斥:快别吵了,不是刚告诉过你们吃饭不准说话吗,赶快坐下。尽管这样,还是用了几分钟时间我们才慢慢安静了下来。鼹鼠营长在外面不知有什么事,耽搁了一会才进来。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比刚才要好多了,可营长还是明显表现出了不满意。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只见他脸色铁青,似乎想要说话,眼睛扫了一下看见连长排长们也已经开吃了,这才硬憋了下去。我不由得想起了杨志押送生辰纲,老都管和军汉们联合起来反对他,杨志天大的本事最后也只能被逼上二龙山。

      吃完午饭,营长一声令下,我们没回教室,扛着吃饭时坐的凳子就奔了操场。以后每天训练我们都扛着凳子,因为炮只有六门,人却有四十二个,轮到的人上炮操作,其他人就围坐着。

      不过第一天的训练可没功夫坐,因为训练项目是各班合练卸炮调水平(卸炮这词是我瞎编的,真正的术语我忘了) 。三七炮细分起来有很多种,我的理解就是凡是炮弹口径是三十七毫米的都算。我们连里这几门都带着轮子,可自己不会动,得用车拖才会走,这大概就不算自行火炮了吧?麻烦哪位精通的给讲一讲(说来惭愧,当时都学过的,现在早忘了)。可实弹射击的时候不能四轮着地,否则十几炮一打产生的后座力能让炮移出去半里地。所以,真正射击的时候得和起重机一样,用几个支架把整个炮身撑起来,也就是说轮子得离了地。接下来就是调水平,班长前后左右乱跑,指挥我们调节支架的高度,直至前后左右四个气泡都到了正中间。

      当天下午一直在练这个,第二天开始按照各个兵种分开练,但这个全班合练还是保留项目,每天把炮卸了以后就按照岗位分开训,结束时再全班一起让轮子着了地,给炮穿上衣服才能去吃晚饭。

      简短截说,训练后的晚饭又是极丰盛。当我们吃完饭抹着油嘴,听连长说营地里只有周二和周五浴室才开放时,看在饭菜的份上也没人鼓噪。

      晚上各个排长来教我们什么叫军容整肃,具体一点就是毛巾脚布要挂得整齐,牙缸要排成一条线,里面的牙刷牙膏要对准同一个方向等等。另外还示范了怎样叠被子,明天一早领导们要来查我们的被子。

      剩下的时间没什么事,寝室里分成几堆在打牌。我自打毕业后对打牌就没什么兴趣了,也许大学四年已经把我这辈子的牌都打了,所以抱着本书躺在床上瞎看。九点钟排长过来说熄灯了,尽管不情愿,大家也只能上床了。

      我这个人一向比较乐观,不管这一天过得多么不顺,但只要晚上还能睡在床上,我就会对自己说:还不是那么糟吧,至少还能在床上睡觉。今天也是如此,我在床上对自己说,虽然被“管制”了一天,但至少饭菜还不错;虽然房间里有很多蜘蛛网,被褥也不是那么干净,但至少我还有个床睡觉;虽然现在时间还太早,习惯夜猫子生活的我根本睡不着,但至少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胡思乱想,那个鼹鼠营长管天管地,总不能不让我瞎想吧;虽然周围太吵(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呼了) ,但至少我还能透过窗子看看月亮…想着想着,原本以为今晚要失眠的我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第二天六点不到就被吵醒了,也跟着起来了。第一件大事是叠被子。昨天在排长手里很服贴的被子在自己这里满不是那么回事。睡觉的时候嫌它太硬,可叠的时候又觉得它不够硬,这棱角就是出不来。当然在领导们检查的时候全排每个人的被子都象模象样的,顺便说一句,我们班老四和隔壁班两消防队员累了个半死。

      早上很简单地进行了列队训练(那个可恨的车间主任又在吹牛) ,接下来的早饭又给了我一个惊喜,稀饭馒头,酱瓜腐乳,感觉上清清爽爽,别人我不知道,至少以前很少吃早饭的我极其满意。

      上午把炮卸下来以后,就开始单兵训练了。徐锦江副连长负责训练填弹手。他先在炮上面讲解和示范,我们在下面团团坐着。训练时当然不可能用真炮弹,代之以灌了沙子的训练弹。我后来比较了一下实弹和训练弹,觉得还是后者稍重一点。三七炮的炮弹并不大,比擀面杖也大不了多少,但五颗炮弹用一个弹夹夹着,还是有点份量的。我们要在今后一个月里掌握的基本操作是,在七秒时间里完成以下动作:1,拿着炮弹按规定动作(跨三步,当时称之为三步赶禅)从后面窜上炮去;2,打开一个机关(实在是忘了是什么了,反正有这么一个东东) ;3,压炮弹;4,压下一根拉杆,让炮弹真正进入弹仓供发射(是不是叫弹仓啊?反正是炮上装炮弹的地方) ; 5,以一种姿势趴在炮的某个部位上,全部动作完成。

      这些动作里面大都靠蛮力,尤其是那根拉杆很重,但压炮弹时光有蛮力可不行,还是要有技巧的,否则一准卡住,还有可能手指吃个“萝卜”。

      刚开始的一星期比较辛苦,轮流着反复练习这几个动作,力求又快又准。一星期后进行了一次考试,我和老六都顺利通过了,这以后就轻松多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下面看几个小脑欠发达的在上面手忙脚乱。我的成绩就象我学校里除了长跑外的其它体育成绩一样,不算好,但合格。七秒及格,我每回都是六秒四,六秒五的样子。老六比我厉害,每回都比我要快上半秒,在六秒附近徘徊。这里面的原因我分析下来,一来他比我小巧,在炮上的弹丸之地容易发挥;二来他站在左面,填弹和压拉杆用的是右手,我则是用左手(压杆其实是用双手,但我主要靠左手发力) ;三来我不得不承认,老是打架斗殴的他的确是比我要灵活。直到一些日子以后,我俩在公司举办的羽毛球比赛上又狭路相逢,那回我很轻松地把他干掉了,总算是报了填炮弹老比他慢的一箭之仇了。

      不管怎么说,由于我们俩训练成绩一直还不错,所以后半程根本没怎么练,尽坐在下面晒太阳了。那时我刚在炒股票,第一次出手就买了个四川长虹,可巧赶上那段时间长虹日涨夜涨,每天我抱着信息机咧着嘴在笑。后来想想,营地里打电话不方便,要是正常上班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忍不住抛了(那年头我还没手机),这就算是军训的补贴了。其它时间就是和人聊天,老六不太说话,所以和其它班上的填弹手聊得比较多。有那么一天,老六情绪特别好,突然对我说了他最惨烈的一次打架,甚至解开衣服给我看他背上的一条很长很深的刀疤(其实我在洗澡的时候见过,不过当时没好意思问)。他说那回他正在勇猛冲锋,没想到背上被人猛砍了一刀,血当时就涌出来了。可他就象夏侯敦一样,凭着股蛮劲转过身来追上那家伙,一直把他放倒以后才昏过去。老六最后对我说,这几年他年纪大了(其实三十还不到) ,觉得以前那种生活过够了,谈了个女朋友,这回打算收心过正常的生活。他还是说到做到的,几年后就在我离开公司前几个月,他结婚了。

      我这已经把我训练的大概情况讲了,不过还是需要回到第二天,因为在吃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大吃了一惊。我不想卖什么关子,你们大概也都能猜到吃惊的原因是因为饭菜质量急剧下降。后来陈排长告诉我们,昨天是因为区领导带了些菜犒劳我们的,今天嘛,吃的是营地里正常的饭菜,以后这一个月,除了有特殊情况,比如说又有领导带菜来了,否则天天都是这几个菜了。

      就因为这伙食变差,引出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通宝推:滴滴涕,
      • 家园 【原创】我的炮兵生涯之训练篇 (下)

        话说第二天的午饭,食堂里倒是很安静,一桌子十个人,大家大眼瞪小眼瞧着桌上的四个菜,磨磨蹭蹭好久才动了筷子。唯一见荤的是个炒肉片,其它三个分别是土豆丝,卷心菜和绿豆芽。以后的一个月菜谱基本变化不大,一直维持着一荤三素的格局,只是偶尔炒肉片会变成肉炖蛋什么的,素菜里也会替换个花菜或青菜。当然饭是管够的,另外和大学食堂一样,旁边也有个大众汤。

        这样的伙食维持了几天大伙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倒也不是饿,就是没油水。好在都是工作的人,每天晚上又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营地虽然是在上海郊区,可上海无论怎么偏僻的地方找两小饭店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当天晚上就开始三三两两有人跑外面小店加餐了。连长排长都眼开眼闭,一方面他们觉得这并没什么,另一方面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恨不得出去补一补。营长开始根本不知道,他感觉这菜和正规部队里一样,每顿都吃得津津有味的,压根没想到我们会不满意。几天以后才慢慢发现怎么十个人吃四个菜还老有剩。正规部队可能都学过点侦察知识,营长一留心马上就发现了我们的猫腻。他当然是极力反对,说是营地周围小饭店老是晃悠着几十个一脸馋相的军人影响不好,可无奈连长排长们都不积极配合,他说了几次也就不了了之了。

        本来这样下去也没什么,部队伙食差点我们都没怨言,而且自己掏钱开小灶,井水不犯河水,可慢慢我们这些民兵有点过分了。当年在车间没呆几天,就发现工人师傅们个个酒瘾极大,几乎每顿都喝。我组里有一位管着几个配料缸,每回夜班都是摇摇晃晃来上班的,我们组长照例要嘱咐一下:小心别掉缸里去。那个组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回下班都吆五喝六去街边小摊喝酒,下完中班喝“晚老酒”,下完晚班喝“早老酒”。我每次做完夜班睡眼惺忪地看见他兴致勃勃就佩服的不行。

        连里这些人也都差不多,都是几天不沾酒就浑身难受的主。一开始偷偷喝瓶啤酒,后来变成几瓶,再后来看看没人管干脆喝上白的了。这回是连长排长首先发现不对了,马上到寝室来警告我们,出去吃饭可以,喝酒坚决不允许,并要求各班班长监督。这一来都不敢太放肆了,虽然偶尔还有偷偷喝点啤酒的事情,但喝白酒都不敢了。

        风平浪静了几天,没想到,几天以后隔壁班上的班长突然发了酒疯,惹出了场轩然大波。那个班长也是我们公司的,就是以前我说过一家伙把公司前任总经理轰下台的那位,经过后任总经理的大力栽培,已经从操作工培养成电工了,可这愣头冲脑的劲一点都没改。他是个老民兵了,这回做了班长很是得意,对领导布置的任务相当配合,禁酒的事情他当然带头以身作则,虽然手下人还是偷偷喝点,他自己可是滴酒不沾了好几天。对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你要不信让一个大烟鬼两天不抽烟试试?

        这个电工班长开始两天还对付,一个星期后就整天抓耳挠腮的,浑身难受。他因为在班上已经把话都说死了,好多眼睛都盯着呢,所以轻易也拉不下脸去偷偷喝。那天是个星期天,晚饭后我们出去打牙祭的都回来了,营门也快关了,他一看没人注意就偷偷出去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嫌啤酒不过瘾,要了瓶白酒,也没菜,时间又紧,嘴对嘴一下子灌下去半瓶,马上往营地赶。十月份的上海白天还是很热,十月小阳春嘛,可晚上已经有了凉意。班长回来路上被小风一吹酒就涌上来了。这位问了,他不是嗜酒如命吗,怎么酒量这么差?这酒瘾和酒量可是两码事,我在车间见过一位每天无酒不欢,但是一瓶啤酒下去就能趴桌子底下的;再比如说我吧,在上海人里面酒量算是好的(和北方人还是不能比,我几次酩酊大醉都是和东北人山东人一起喝酒,最丢脸一次被一个山东MM灌得直作揖求饶) ,但要是没气氛一辈子不喝酒也没事。这个班长酒量也不行,到营地门口已经找不着北了。这时营地大门已经关了,小门虚掩着,让他一脚就踹开了,一溜歪斜奔我们寝室而来,在走廊上顺便把一层楼的总电源给关了,寝室在二楼,他上楼的时候一脚踢碎了旁边的一块窗户。我们在房间里打牌的打牌,看书的看书,突然看见门口闯进来这么一位,都吓了一大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鲁智深醉打山门,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按照程序从怀里掏出个狗腿给我们吃,可这狗腿没看见,倒是大小领导迅速都赶来了。他们也没法不快,一是看门的跑过去告状,二是因为底楼他们寝室的灯都让班长给弄灭了。

        只听营长大喝一声:“你疯了,这是干什么?” 班长一点不含糊,慢慢转过身盯着营长,突然脚步踉跄地向他扑过去,嘴里骂骂咧咧:“我就他妈的看你不顺眼,早想揍你一顿了!” 我们这么多人在旁边当然不能干看着,虽然心里都恨不得他能把营长揍一顿,但大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七手八脚把他拉住,可是制止不了他的骂声。这时陈排长脸上挂不住了,怎么说这个班长都是他的人,也是他挑出来做班长的,他总得表示一下,所以出来大声呵斥,一边向他打眼色,意思是少说几句吧。上海有句话叫“巧媚眼做给瞎子看” ,意思是白费事了,其实做给酒鬼看比白费事更糟,班长说:“你朝我眨眼干什么,我知道了,你们都欺负我,好,老子...老子不干了!” 说着就收拾行李拔腿往外走。我们觉得事情有点大了,堵门口不让他出去,这时营长说:“让他走,这样的兵不能要。” 我们只能让路,看着他出了营地门叫了辆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上午公司人事部经理就陪着服服贴贴的他到了营地,我怎么看都象是赵员外来给智真长老陪不是的。班长也愿意道歉,希望让他归队。连长排长都没异议,可营长坚决不同意,最后人事部经理只能领着他灰头土脸地又回去了。

        我们下面都议论纷纷,觉得营长心眼太小,不可理喻,不就喝了点酒嘛,关个电闸也没造成损失,玻璃他愿意赔偿;他是想打你来着,可没打着你啊,再说骂你两句也没什么不对,你平时也没少骂我们。我们这是没喝醉,喝醉了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憋着骂你呢。

        营长可能觉得我们的情绪不对,下午训练前突然对我们说了一段话,我们听了之后都大为厥倒。他说:“同志们啊,你们不要以为是因为他骂了我我才不让他回来的,我没这么小心眼。我要对全局负责,这样的不安定因素一律不能存在。你们想想,他又是个班长,你们以后实弹射击的时候有那么多首长要出席,他要是指挥你们掉转炮口向主席台射击怎么办?”

        我们听了鼻子差点没气歪了:首先电工班长可没发疯,就为这点事他吃饱了撑的让我们向首长们开炮啊。即使他真疯了,可他手下六个人能听他的吗?你还真以为我们把他当班长了,他说的就是命令?事实上就是你营长让我们这么干都没人会理你,我们还想把这差事混结束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呢。看来这营长是个极左,满脑子是阶级斗争,早几十年估计能因为这点小事把班长打成反革命。

        不管怎么说,电工班长不能来了,陈排长又从他们班提了个老民兵做班长,他的岗位让公司又派了个人来。我本来以为他这回得吃点处分,当然上军事法庭那是玩笑了,可怎么着公司里也得处罚一下吧,比如扣点钱什么的,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想想也是,谁让他是总经理的恩人呢?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们出去吃饭收敛了很多,领导们也在琢磨晚上让我们干点什么消磨一下多余的时间,也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先是让我们晚上去唱歌,营地里有一套卡拉OK的设备,可去了一天第二天死活没人去了,因为那里都是些革命歌曲,倒不是我们对这些歌有意见,实在是平时训练时已经唱烦了。老实说,我在这一个月里最烦的就是老要唱歌,吃饭前要唱,训练前后也都要唱。唱歌这玩艺也是要情绪的,高兴时不让唱还想哼两句呢,不高兴的时候硬要唱的话发出的声音可不就和哭差不多了。

        领导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组织了一个篮球比赛,每班上三人打半场。我的感觉,工人们踢足球还不错,篮球不怎么行。因为他们都是很早就离开了学校,足球对场地要求不大,有块空地找两块砖头就是门了,篮球可是正而八紧要篮框的。这和网球不如羽毛球普及的道理一样。所以每个班要找三个人都有点麻烦。相比之下,我们班比较幸运,老四参军三年天天打球,是当然人选。我在中学和大学一二年级打得多一些,到了大三大四改玩游戏就基本没碰过球,就这样还是比其他人要强。开始我不愿意报名,累死累活也没什么意思,得了冠军又怎么样呢?。陈排长游说了半天,最后我听说打球的人那几天可以天天洗澡,立马就答应了。最后一个人选是老六,他也是看在洗澡的份上答应参加的。

        一打上比赛才知道,敢情我们三个人是绝配,老四技术全面,能传能投能突破,是主力得分手。老六虽然人矮一点,但他有种特殊的气势,别人见他都害怕,没人敢和他争栏板,一拿球也没人敢去抢,他也知道自己投篮不行,一拿到球就给我们俩。我呢,就是个万金油,虽然什么活都不怎么样,但是还都凑合,老四投篮我就帮着抢栏板,他突破我帮着拆一下挡,他被人缠上了我就过去接应,他要是吸引了几个人突然分球给我,我也能帮着投个篮。就这样,风卷残云,五战五胜拿了个第一。

        我们这还没高兴完呢,领导们又犯愁了,这最后一星期怎么打发?结果又一项比赛出笼了,大怪路子。这是一种牌的玩法,六个人,三对三,相互之间的配合很重要。早些年夏天时,上海弄堂里到处是乘凉的人在打大怪路子,一玩就是通宵。我从小住在学校里,打有意识起住的就是楼房,虽然生活条件可能好一点,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比如说从来就没乘过凉,因此这个大怪路子我可不在行。大学里玩得也多是八十分和拱猪。好在这项运动在上海不缺高手,鸭子挺身而出,代替我和老四老六参加比赛,也是一路过关斩将,又拿了个冠军。

        玩归玩,可也没耽误了白天训练。事实上,我们的训练成绩都相当不错。我们填弹手的考核是在七秒时间里完成规定动作,一二三四炮手却是整天和一条钢丝绳上移动的浮标较劲。一二炮手的任务是移动炮口,让靶心时刻与浮标重合,三四炮手则是根据浮标的速度和距离不停调节提前量。总之,到了第三个星期,几乎每个人都达标了。训练时连长排长们各管一摊,营长每天来回巡视,不停纠正我们的错误,也不停地呵斥,到了第四个星期头上他也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第四周连着下了几天雨,下雨的时候不能训练,领导们早有准备,从部队里叫了个参谋给我们上课,补充点炮兵的基本知识。本来计划只上一天课,没想到雨连着下了四天。连长觉得我们的训练成绩都不错,提出是不是放两天假,营长坚决不同意,他说训练需要一鼓作气,回去一次肯定全完了。当时我们都恨不得咬他一口,可事后,至少我觉得他还是有道理的。

        但不放假怎么办呢?营长有主意,让参谋再来上课,连着又讲了两天,第四天雨还没停,参谋说我讲不了了,再往下内容太深下面那些人肯定接受不了。营长也够绝的,说那这样吧,今天下午我们安排一次考试,上午你们复习。消息一传出来,全连一片哗然,工人们啼笑皆非,说多少年没参加过考试了。陈排长说你们怕什么,即使考个零蛋他能把你们怎么的?这么一说大伙都放心了,回去又打了一上午牌。全连唯独剩下我还是万分紧张。为什么?连里就我一个大学生,如果我训练成绩差点倒是没人会笑话,但要是知识考试也和他们一样考个十来分那可丢死人了。所以那个上午我认认真真地在看笔记,一直到发榜都在紧张。好在最后还行,97分拿了个全连第一,第二名好象就已经六十分左右了。这玩艺就象中国乒乓球队一样,你拿冠军是正常的,拿不了才是个笑话呢。

        可惜这么多年我那些知识早就全还给那个参谋了,那些笔记也不知哪去了,否则就能用术语多写点三七炮的常识,好让这篇文章瞧着能稍微专业一点,而不是用别的乱七八糟事情充数。

        考完试后没几天,我们的训练结束了。最后一天训练完成后,营长给我们敬了个礼,说我的任务是协助训练,明天你们就要去靶场了,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和大家再见了。

        这一个多月里我对他肯定是讨厌的成分居多,造成这样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把我们当成正规部队在训练,而我们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军人,在我们眼里这次训练也就是一项工作,和平时开阀门开机器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提高到什么战场和保家卫国的高度。这样观点极度的不同当然会造成很多冲突。但后来体验过靶场的气氛,结合我们的实弹成绩,慢慢感觉到有些方面营长还是对的。

        晚上陈排长说一早去奉贤靶场,明天的任务是把炮就位。他说我们的阵地是在海边的一块泥地上,明天只要不下雨,这工作很容易干,如果下雨那可就糟了。

        第二天起床一看,这老天还真对得起我们----外面是倾盆的大雨。

        • 家园 一参加工作,先献血,是90年代上海国营单位的惯例。

          我参加工作三个月就被拉去放血,而老弟这经历就比较稀奇了,期待下文!

          • 家园 我在那个单位管新来的都叫“新鲜血液”

            我还好,逃过了好几次,最后实在不行了,正赶上我跳槽。

            其实对献血没什么排斥,单位里给的钱也不少,还外带休假,比大学时一袋牛奶一块蛋糕强多了,就是看不惯,领导们为什么都不献啊?每半年他们还查次身体呢。

        • 家园 写的神透了

          尤其是那位犯葛的班长,可算入木三分,跃然纸上。

          部队的伙食老吃是不行的,兄弟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比较嘴馋,当年军训的时候一看食堂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眼珠一转使了个损招。

          老萨俗家的姓氏比较古怪,这点儿帮了我的大忙,于是找上连长,说连长,我是少数民族阿,吃不了这个菜。人家连长赶紧看花名册,一瞅我的名字就不再问了,说抱歉,是你们学校没说你是少数民族阿,你是哪个族的?吃饭有什么规矩么?我说我是赫哲族的 -- 赫哲族全国不过千把人,我就不信这儿碰上一个拆我的西洋景,要是冒充维吾尔,这长相是变不过来的,冒充蒙古呢?天晓得这儿有没有蒙古族的战士,跟我套套磁那可就全完了。

          人家根本没怀疑,做梦也想不到汉族有姓我这个姓的,其实《礼记》里面就有我们老祖宗,可是好像这书解放以后已经不作教材了,所以解放军同志不熟悉是正常的。

          于是人家就问,你们吃饭有什么忌讳么?我正言告诉人家,生的不吃,胡萝卜不吃,洋白菜不吃,每天要有夜宵。。。 看看连长脸色有些发绿,心想算了,这老兄看样子是个死心眼的,真往上反映拆穿了可就麻烦了 -- 连长,您就把我照回民处理就行啦。

          连长长出一口气,就把老萨送到回民灶了,嘿,整个军训期间看兄弟们抱着大白菜帮子啃那叫一个乐,部队的回民灶真好,天天炒鸡蛋喷儿香阿。

          唉,感谢祖宗。

          • 家园 您要冒充蒙古族的话,套套瓷问题还不大

            要是哪个蒙族战士想和你切磋切磋,撩一下跤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 家园 还真有这样倒霉的

              我楼下的一个日本女邻居是个画家兼旅行家,到巴基斯坦,谈空手道,自称空手道四段,不料当场站起一个大胡子,说太好了,我是空手二段,回国好几年没动手了,终于碰上一个同道。。。

              结果可想而知,我那位邻居用了一个日语汉字单词,大家看看能不能理解 ---

              “袋 叩”

              • 家园 “袋 叩”是什么?莫非是把他当麻袋那样往地上叩

                我以前碰上过类似的尴尬。那回单位里组织看演出,里面有段越剧折子戏,我就对身边几个北方同事云山雾罩一通吹,结果有个新来的东北人操着东北普通话对我一通反驳,最后来了句:兄弟的老婆是浙江诸暨人。

        • 家园 我来顶一下

          有人说过:看贴不回是不对的。

      • 家园 是74式牵引双管高炮?也有可能是65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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