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原来你什么都不敢要(1) -- 一条溺水的鱼

‘现象72变’---罗大佑

[MP=320,32]http://wenke.hep.edu.cn/NCourse/daxueyuwen/courseware/chapter20/43/media/43罗大佑《现象七十二变》.mp3[/MP]

因为大家的猜测和期望，这一年Z公司的年会前所未有的人气高涨，而年会本身确实也没有辜负大家，开得高潮迭起，煞是热闹。

年会的场所是在某个度假村，Z公司总部加上其他分公司的员工几乎全部到齐，浩浩荡荡近千人差不多把这里填满。第一天上午照例是大老板致辞，然后就是M代表管理层做了关于公司战略的演讲。为了这次的演讲，M做了精心准备，穿着裁剪合身的深色套装，系着我给他挑选的淡紫色领带，风度翩翩。M以几句俏皮话接过大老板的话头，先讲公司的成长历史，顺带着恭维了大老板及创业团队；接着讲这一年的成绩和问题，穿插以事例，并且在台上向全体员工鞠躬致谢，引来了台下长时间的掌声；下一部分是对市场和行业的分析，摆出了当前的机会和风险；随后在回顾过往和总结今年的基础上，引导出未来几年的公司战略规划。演讲的气氛控制的相当出色，笑声掌声不绝于耳，对公司战略的规划和讲解也很清晰，尤其是并非凭空抛出一个目标，而是伴随着分析与推导的过程，使大家对公司的战略及目标的分解有了认同的基础。总而言之，M这天的登台亮相是非常成功的。看得出来大老板也很满意，在M结束演讲之后再度上台，接着M的话说开了，大意是创业艰辛，现在的成就是诸君努力奋斗得来，目前公司是大是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薪火可以传承云云。这番话，几乎是公开交棒的意思了。我眼瞥坐在前排的诸位高管，除了S面带微笑，余者几乎都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反应。大老板说完，W却带头鼓掌，看得我不禁心里暗笑，这一招W是有意为之，向大老板表态，几乎有些欲盖弥彰了。

中午安排的是自助餐会，会上M成为焦点，被团团围住，尤其是几个分公司的老总们，几乎是寸步不离，亦步亦趋。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混到Karen和Emily那群女生中间去了，可眼光，却控制不住的时不时往M所在的方向飘去。

下午的安排先是各种评优和奖励，这次可要轮到我登台了。会前已经得到通知，因此我也有所准备。如果按照市场线的规矩，奖金是按照签单的金额套用公式计算出来的，而我之前并不是市场线的员工，所以奖金全凭老板一句话决定了。M事先已经给我通过气，所以我看到那个数字已经不再惊喜，而台下则发出了夸张的哗的一声，然后便伴以掌声、跺脚声甚至口哨声。平心而论，大老板待我不薄，这次给的奖金比按市场线标准算出来的要高不少，看起来确实是在这个方向上寄有厚望的。随后我照例发表了一番感言，无非是把所有人感谢了一个遍。

这个环节过后，HR总监上台，把公司人事上的变化给大家通报。最主要的两点当然是北京分公司和新事业部的成立了。北京分公司的头果然是Y，他的名字一出来，会场上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Y在公司素来人望不孚，这次能够出任如此要职，颇有不平的声音。而新事业部由M一肩挑，看来也出乎不少人的意料。我的工作由信息化部转去新事业部，昨日已经由HR总监和我面谈沟通过了，虽级别比事业部总经理还低一级，薪水待遇却基本上是齐平的了。我完全明白大老板的考虑，新的一年对我来说相当于考核期，如果完成任务，就能正式上任。我自己心下盘算，新事业部的人员是以之前特别项目组为班底组成，本来就是精兵强将，加上大家协作了几个月，工作上彼此都已有默契；而北京项目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一定要建设成一个样板，对其他客户有示范作用；M也早给我交底，其他几家重要的客户已经开始了接触，高层关系上咱们并不愁。有了这几项垫底，完成任务应该不在话下。因此，上台领委任状的时候，我跟M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话也有了底气。

会后的晚宴历来是年会的重头戏，觥筹交错的场景看似热闹无序，其实底下颇有玄机。谁敬酒，敬给谁，表面上闹哄哄，实际上有规矩。晚宴前我就知道今天我一定在劫难逃，果然，两三轮后，到我面前举杯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有的是酒中豪杰，上来就先干为敬，然后在一边笑吟吟的等着我喝——市场线同事和各事业部、分公司老总们多属此类；有的是小心翼翼，祝酒词说过往往便叫我随意——这些一般是我原来的和新的下属们；有的是贵在知心，碰一碰杯，抿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样的不多，如M，S和Emily以及一贯交好的甲乙丙丁。不多久，我已经是脸红过耳，不胜酒力了。M见我快要顶不住了，给一边的Emily使眼色，Emily上来搀住我，顺便帮我挡驾。成都分公司老总最为好酒，到我这里之前已经跟各路诸侯大战了三百回合，现在虽被emily拦住，却还是不依不饶，Emily便跟他酒到杯干，连喝三杯后，终于镇住了他，这时我还清醒，知道刚才跟各路人马都喝过了，如果不跟他喝，说不定便得罪了一方诸侯，只有强忍着心头阵阵的酒意，勉强跟他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后天旋地转，只能紧紧抓住emily的手臂，低声说，快扶我去卫生间。这时karen也过来了，两个人半搀半架的，才把我带到了卫生间，跪在马桶边尽情一吐。

之后收拾了半天，emily帮我端来热茶，又帮我重新化了妆，束好头发，整理了半晌，才敢再回来见人。这时席间更热闹了，不是这边高声起哄，就是那边嬉笑哗然，颇有不少人东倒西歪，整个宴会厅里酒气熏天。我坐的那一席是一围巨大无比的大台，连大老板在内20个人。大老板喝了头杯便逐桌敬酒方回，正在谈笑风生，剩下的已被放倒了三四个，M和S在一片喧哗中交头接耳，见我回来以眼光相询，我微微点了点头，Emily也去M身边低声说了几句。M关切的看了我几眼，跟大老板略一商量，向服务员要过麦克风，向所有人宣布可以离席进行晚间的娱乐活动了。

前途无量这话，我是不敢当的，不过，还是为自己也为M高兴。既然S说了这话，M这次应该是胜券在握了。回到办公室后，我还在想着这事。S来问我的看法，应该是帮大老板摸底来的，估计公司管理层的意见，大老板都已经心中有数了罢，只是问到我头上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敏感的意识到，这是站队的表态。如果大老板已下定决心扶M上马，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助他搭班子来送一程，班子必须是站在M这边的。当然W总那边还是要安抚的，也是留一个后着，免得看人走眼。当年柳传志抚不平郭杨两帅，只有果断切割，分而治之。现今Z公司大老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下嫡系在各山头中占有上风，当然维他马首是瞻，倒不担心这一节了。想来大老板定要开香堂，安排自己的心腹宣誓效忠新龙头的，不服的山头要坚决削平。想到这里自己不禁好笑，果然是黑帮片看多了吗，怎么满脑子黑话！

时近年底，除了北京的项目，我手头也还有一堆事要忙，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去了两次北京，写了不少总结计划之类八股文章，其间与M聚少离多，聚时自不免情致缠绵，别时也不外依依不舍，也不必多述了。眼看着年关将近，全公司都在风传，年会时会有重大人事调整出炉，种种说法有鼻子有眼，好像大老板和他亲述一般，弄得人人翘首以盼答案揭晓。W城府极深，看不出有任何异状，众人倒也佩服他涵养功夫；他手下亲信，倒有时露出些萧瑟之意。M其实也城府不浅，不但勤勉有加，还严令手下，决不可以有任何志得意满的神气出现。他倒是没跟我说这些，不过我自己也是传言中的一部分，只顾自己夹着尾巴做人，比平日更低调，更谦和了些。这些日子，也颇有些人到我面前吹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的示好，有的邀功，有的不屑，有的造谣，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日浓的年意下暗流涌动，我一概笑脸待之，或嘻嘻哈哈，或故左右言他，对付过去。

公司年会就在下周了，行政部的几个MM忙得脚不沾地，HR一向神秘兮兮，此时更是人影全无，不知何往。大老板整天忙着拜会各路神仙，今日北京明日上海后日香港，一旦回公司，便是和高管开会，甚至有时开到深夜一两点。M告诉我，会议主要是讨论明年规划，成立新事业部的事已是板上钉钉，W出人意料的没有反对，倒是另有其人，跳出来大唱反调，最终还是大老板一锤定音。新事业部的架构与人选，至今未定，大老板也未发表意见。我叮嘱M，万万不要为我争职位，大老板其意未明，人事大权是禁脔，不可锋芒太露。上次大老板嘱咐M做演讲稿，我和他在一起时也曾讨论过，我也帮他修改润色过，三易其稿，才在高层会议上过关。明年公司战略，重在走出华中华南华东，挥师北上。华北、东北是战略重点，北京更是重中之重，之前Z公司在京一直没有设立分支机构，常借北京一个合作伙伴之名活动，明年要成立分公司了。M告诉我，W全力争夺，不惜代价的要把Y推上北京分公司经理之位，难怪他放弃新事业部，原来别有所图。

到了年会前两日，确切的消息终于定下来了。那天M特意约我吃饭，说是要为我道贺。他提前先到了，再电话告诉我地点。我也没开自己的车，打车前去。自从上次差点被Y识破后，我格外小心，如与他相约，必不同去、不同走，生怕再被谁撞见。等我到了包间里，M已等久了，盯着服务员退出去，便上来抱住了我，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就要推开他，他一把拉住我手臂，似是意犹未尽，我指指门口，嗔道，今天怎么这么不老实？他掩不住的笑，说，要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猜看。我轻轻挣脱他手，先坐下来，也笑着向他，猜？猜中了有什么好处？对了，我猜中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如何？他微微一怔，问，什么事？此时我脸上已经是似笑非笑，眼波流转，淡淡的说，不说，一会你就知道了。那一下，我仿佛看到M的脸上表情僵了一个极短的瞬间，又回复笑容，说，好啊，你猜吧！

时至今日，我都在怀疑，那天究竟是真的捕捉到M脸上那一闪即逝的不自然，还是相由心生我自己的幻觉？可惜场景无法重现，在我脑海中所回顾的，是否因我的微妙心态，而被我赋予了特殊的意义？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却在之后折磨了我无数的时日，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因那一个刹那而起啊。

在当时，我虽然觉得看到了点什么，却没有在意，只顾着享受与情郎相聚的那一点喜悦了，说，其实不难猜。我想，新事业部的负责人，一定不是我，至少名义上不是我，多半是你兼任，或者另一高管兼任。不过兼任也许是挂名，我在新事业部，想来也可有一定的话语权。另外，物质上该有所回报吧？

M哈哈大笑，赞我道，小鱼料事如神，莫不是条神仙鱼吧？我说，神仙鱼我才不要当呢！给人养在鱼缸里赏玩，有什么好的？我是一条大鳄鱼，一口吃了你！M说，你对老板的心态摸得挺准，新事业部的头确实是我兼任，你被安了个总监头衔，薪水是大涨了，而且，这次奖金不菲。另有一件事，你是没猜到的，我另备了薄礼，贺你新官上任。说着，他从后面不知哪里掏出个礼盒，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只Prada的包。我当时心头一惊，脸上却没动声色，言笑晏晏的跟他道谢了，说，等你新官上任那天，我也另备薄礼，为你道贺。M说，好啊，一定要surprise me哦！我说，好了，该听我的要求了吧，你可别想蒙混过关。M一脸的笑意，说，上刀山下火海，凭你发落了！我微微一笑，哼，哪能这么容易饶过你，你听着，我要你…说到这里，故意停住，歪头看着M，想观赏他的表情。M做出惶惶状，摆出个请讲的手势。我这才说，我要你叫我一声姐姐！M哭笑不得，煞是好玩。

那日后来的事，我已经印象不深了，原因是我收到M赠的礼物时那一惊。当天我没露出任何不对的表情，心里却念念不忘，那只Prada包，为了不拂M的意，我背了一天，就束之高阁，因为那天与澜姐见面时，我注意到，她也有只同款不同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