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铲地系列一】锄禾日当午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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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满人数典忘祖,有意思呀有意思

                蒙古人在这方面表现得要顽强一些。

                热烈赞美我大汉民族政策的丰硕成果!

      • 家园 俺记忆中的六十本的《三国演义》小人儿书:

        俺记忆中的六十本的《三国演义》小人儿书:

        一,桃园结义; 二,董卓进京; 三,捉放曹; 四,虎牢关;

        五,跨江击刘表; 六,凤仪亭; 七,犯长安; 八,三让徐州;

        九,辕门射戟; 十,战宛城; 十一,白门楼; 十二,煮酒论英雄;

        十三,小霸王孙策; 十四,吉平下毒; 十五,千里走单骑;十六,火烧乌巢;

        十七,定四州; 十八,马跃檀溪; 十九,走马荐诸葛;二十,三顾茅庐;

        21,火烧新野; 22,长坂坡; 23,舌战群儒; 24,群英会;

        25,苦肉计; 26,连环计; 27,赤壁之战; 28,取南郡;

        29,战长沙; 30,甘露寺; 31,三气周瑜; 32,反西梁;

        33,张松献地图; 34,濡圩之战; 35,截江夺阿斗; 36,落凤坡;

        37,取成都; 38,定军山; 39,水淹七军; 40,走麦城;

        41,刘备征吴; 42,火烧连营; 43,安居平五路;44,诸葛亮渡芦水;

        45,天水关; 46,乘雪破羌兵; 47,擒孟达; 48,空城计;

        49,姜维献书; 50,赚曹休; 51,八阵图; 52,诸葛妆神;

        53,五丈原; 54,政归司马氏; 55,铁笼山; 56,讨司马;

        57,姜邓斗智; 58,姜维避祸; 59,二士争功; 60,三国归晋。

        • 家园 二十一本的《水浒》

          1,九纹龙史进; 2,鲁智深; 3,野猪林;

          4,林冲雪夜上梁山; 5,杨志卖刀; 6,智取生辰纲;

          7,石碣村; 8,宋江杀惜; 9,狮子楼;

          10,快活林; 11,清风寨; 12,闹江州;

          13,三打祝家庄; 14,李逵下山; 15,高唐州;

          16,大破连环马; 17,三山聚义; 18,闹华山;

          19,大名府; 20,曾头市; 21,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 家园 我昨天做梦,居然梦到了你的ID了,你说邪行不?
    • 家园 【铲地系列八】打破灌州城

      俺刚刚吟罢,身边的素青接口曰:“春生啊,你嘴里嘟囔的倒是什么讲究儿?”

      俺曰:“呵呵――这是咱们铲地的老祖宗的事儿啊。”

      素青曰:“铲地的还有老祖宗?他是谁啊?”

      俺曰:“陈胜呗!”

      素青曰:“陈胜怎么了,你给大伙儿讲讲。”

      “好吧。”俺拿好了垄,在垄沟里跪好了,手里的薅锄挥动着,讲起了俺也忘记了是从哪本民间故事书里看来的老讲究儿:

      话说陈胜在吴广的帮助下,在大泽乡率领九百戍卒,斩木为兵,揭竿而起。起义成功后,迅速地拿下了陈县,建立了张楚政权,陈胜因首义之功,被尊为楚王。

      “走啊,吃他去!”消息传到了陈胜的老家,原来一起扛活的长工们听说陈胜当上皇上了,大喜,决定到陈县去打陈胜的秋风。

      大伙儿正兴致勃勃地准备起程,打头的来扫大家的兴了:“人家是皇上,咱们是一群扛活的泥腿子,有什么好去头。”

      大伙儿一听,不高兴了,曰:“当年陈胜怎么说的,你忘啦?陈胜可是说的,‘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苟富贵,无相忘’啊。”

      打头的曰:“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也。”

      众长工曰:“陈胜同咱们,谁跟谁啊,一起铲地扛活,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放心,他决不会亏待咱们,打头的,跟咱一起去吧。”

      (俺讲到这里,觉得身后有什么晃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右边的振家伸过薅锄,把俺漏铲的两棵草铲掉了。呵呵,有门儿。)

      打头的坚决不去,众扛活的也无可奈何,皆曰:“你不去算!俺们去。陈胜当年还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打头的,这不就是在说你吗?”

      这一伙子泥腿子到了陈县,陈胜一听说过去的伙伴儿来了,心中大喜,就把他们都迎进了王宫,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头几天还算不错,可没过三天,就不行了。这帮子穷扛活的啊,吃就吃呗,嘴却闲不住,整天在宫里大喊大叫瞎嘞嘞;瞎嘞嘞也还罢了,还对陈胜品头论足,评论一番;单单评论也还罢了,这帮泥腿子还要揭陈胜的老底儿,把陈胜过去扛活时候的那些丑事儿,怎样受穷啊,怎样挨饿呀,怎样挨打挨骂呀,全给抖搂出来了。陈胜手底下的人,听说陈胜原来是扛活铲地的出身,知道了陈胜的底细,渐渐的,对陈胜可也就不那么恭敬了。

      (讲到此处,前边的振国嫌俺铲得太慢,伸出锄头,在俺的垄上铲了那么几下子。)

      这么一来,陈胜的脸可就挂不住了。陈胜的狗头军师给陈胜出了个主意……第二天,陈胜摆了一桌子酒,大宴群臣,也请这伙子泥腿子一起喝酒。

      酒席之上,狗头军师开口问道:“你们谁来说说,咱们大王过去是干什么的啊?”

      第一个扛活的曰:“干什么的?铲地的呗!”

      狗头军师一摆手,旁边儿的卫兵上前抓住了他,立即推了出去,开刀问斩。

      狗头军师又问第二个扛活的,第二个也曰:“干什么的?撸锄杆子的呗!”军师又一摆手,第二个扛活的也见了阎王。

      狗头军师又问第三个扛活的,第三个曰:“干什么的,扛活的呗!”第三个也立马翘了辫。

      狗头军师接下来又问第四个。第四个小子一看,一连砍了三个了,心里说,俺的娘哎,可不得了,还是保住小命要紧。于是,第四个扛活的说了:

      “你问陈胜啊,俺这伙记年轻时候可是不简单,那才叫威风呐。想当年啊,陈胜那是不得了,你看他啊,那是:

      头戴烂银盔,

      身披乌金甲,

      跨下青龙走马,

      手中钩镰长枪,

      打破灌州城,

      走了汤将军,

      活捉窦元帅啊。――”

      众大臣一听,喝!不得了,咱陈王原来是大将军啊,果然与众不同。陈胜听了呢,呵呵大笑,心中大喜,于是吩咐手下的人,曰:“来啊,赏赐千金!”其他的扛活的呢,也各有赏赐。接着,陈胜又命令手下的,送这帮子扛活的还乡。

      (讲到这儿,左边的继林伸出薅锄,隔着素青的垄,在俺的垄上铲了有几米远。)

      回乡的路上,众扛活的一盘算,编瞎话的居然赏赐千金,那是黄金一千斤,一万六千两啊!而自己呢,不过区区几吊铜钱而已,不由得嫉妒起来,便纷纷责备说瞎话的那位,曰:“拉JB倒吧,瞎话也不是你那种编排法,你也太离谱了,陈胜什么时候带兵上阵了啊?什么时候做大将军了啊?”

      说瞎话的曰:“俺没讲他是大将军呀,俺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众扛活的曰:“还大实话呢,靠,全都是胡沟八咧!你自己说说,你的话对路数不对路数?”

      说瞎话的那位曰:“当然对路数!想当年,陈胜和咱们一起铲地的时候,头上戴的那一顶破草帽,都旧得发白了,边儿都搭拉下来了,这不就是‘头戴烂银盔’吗!陈胜身上穿一件旧蓑衣,捂得发黑了,这不就是‘身披乌金甲’吗!铲地的时候,脚踩垄沟,手拿锄头,这不就是‘跨下青龙走马,手持钩镰长枪’吗!那一次,陈胜的老婆来送饭,提来一罐子豆粥,陈胜喝粥喝急了,呛着了,一咳嗽,把罐子掉地下打碎了,这不是‘打破灌州城’吗!罐子破了,汤全流走了,陈胜趴地下把汤里的豆子捡起来,擦巴擦巴都吃了,这不是‘走了汤将军,活捉窦元帅’吗!陈胜听了连连点头,他心里清楚得很啊。你们说说,哪句是假的呀,这不句句全是大实话吗!”

    • 家园 【铲地系列七】小薅锄

      太阳斜挂在西半空,俺挥汗如雨,双膝着地,左掌按在垄台上,右手抡动着小薅锄,正爬行在田间,铲着二遍地。

      去年的“三铲三耥”,总算是被俺熬过来了。今年,俺原本打算,再加上一把子劲儿,闯过艰难的铲地这一关。谁知道,情况总是变化的,历史总是前进的,到了今年,又有了今年的新问题。

      生产队劳动力的情况,这两年有了重大变化。去年暑假,又有十来个社员子弟初中或是小学毕了业,加上俺们六个知识青年,再加上俺们到来之前回家劳动的素青、振家等人,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挣工分的劳动力。土地还是那么多,新添了二十几双手,怎么安排呢?队长不止一次的感慨说:“这地呀,是越来越不够种的喽。”

      包括俺们六个知识青年在内的这二十几个新社员,由于是刚刚开始干农活,速度跟不上不说,干活的质量也明显不行。铲起地来,不是草锄不干净,就是伤了庄稼苗。怎么办好?队长和打头的三叔认真商量后,做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为了保证质量,今年夏锄,谁也不许使用大锄头,一律改用小薅锄来铲地。

      薅锄同大锄比起来,可以说是具体而微也。薅锄的头部,与大锄头的形状差不了许多,就是稍稍小了一些。而两种锄头的柄部,差别就大了。大锄头的木把子有五六尺长,而小薅锄的把子呢,连铁弯带木柄,全长仅有二尺多,跟小玩闹在厨房里炒菜用的锅铲子差不多长。在使用方式上呢,大锄是双手挥舞,站着抡的,而小薅锄则用一只手拿,蹲在地上挠的。

      说起蹲来,话就长了。俺发现了农民以及出身于农民的同志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善于蹲,耐蹲,喜蹲,爱蹲。他们把蹲视为除了躺着之外,最舒服的身体姿态。平时干活,喘气儿,歇气儿(就是每半晌的两次休息)的时候,插队青年都是坐在田埂上,女青年呢,还要垫块手绢在地上;而乡下人,一般不坐,他们都是在地上蹲着。如果说最初的蹲,是出于农民对裤子的珍惜的话,那么,后来的蹲,就是习惯成自然了。

      除了关东,其他地方的乡下人也喜欢蹲。几年后,俺招工去了中原。俺的同事喜仁儿老师,因为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也是认为蹲着(中原话称蹲为“箍堆着”)舒服,不管是打牌、下棋,一律蹲着进行。在办公室改作业,喜仁儿老师的办公椅子,从来不是用屁股坐的。喜仁儿老师脱了鞋子,蹲在椅子上,低头批改作业。

      关东农民的腿非常有韧性,不但善蹲,还善于盘腿大坐。在家吃饭,都是盘腿围坐在炕桌旁。在生产队开会,老少爷们儿也是盘腿大坐,坐了一炕。只有俺们插队青年和队里的女青年不上炕,我们是?茸派碜樱?斜坐在炕沿边上。

      改用了小小的薅锄,铲地就得蹲着铲。这对于蹲惯了的人来说,是毫无困难的,在他们看来,蹲着站着没啥区别,反正都差不多。只见他们,蹲在垄沟里,嘴里说着笑着,手上动着,一步一步挪着前进,简直是轻松极了。

      而小薅锄对于俺来说,可就不一样喽。俺的两条腿,又硬又笨,象是木头做的,不会打弯儿。这两条长腿啊,笨极了,俺连盘腿大坐都不行,吃饭的时候,俺总是斜坐在炕沿边儿上。至于蹲,俺就更怕了。靠,长腿有什么好啊?就连做裤子,都比别人多费了二尺布。真不知道一些女青年,为啥专门喜欢长腿。俺在垄沟里蹲了不到五分钟,两条腿就蹲酸了,蹲麻了。实在蹲不下去了,只好膝盖着地,改蹲为跪。

      跪姿铲地同蹲姿铲地的最大区别就是,蹲在地上,大腿与地面平行,上身躯干与地面垂直,右手抡锄,左手可以闲着,擦擦汗啊,赶赶蚊子啊,轻松得很。而跪着呢,大腿与地面垂直,躯干与地面平行。躯干与地面这么一平行,上身的重心就要前移。左手就闲不着了,就要用来支撑身体的重量,就扶在了地上。换句话说,让俺双膝着地,跪着铲地,其实就是在垄沟里爬着干活啊。回想起去年的大锄头来,这可真是“今不如昔”也!

      眼看着别人越铲越快,俺咬紧牙关,拼命地向前赶。泥土溅了一脖子也没法去擦,右手的薅锄不敢停下来,左手还要用来支撑体重啊。汗珠子淌了一脸,流成了河,迷住了眼睛也没法擦一擦,只好用力摇摇头,把脸上的汗水甩掉。

      爬啊铲啊,铲啊爬啊,铲了三个来回六根垄,总算是熬到第一次休息――该“喘气儿”了。俺拼命铲到了垄头,比别人晚了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俺踉踉跄跄地爬上地头,用力甩掉手中的薅锄,向前俯身趴下,又猛地一翻身,仰面朝天,全身呈“大”字形平躺在地面上,只觉得天也在旋,地也在转,两只眼睛里直冒金星。过了十分钟,俺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了。啊,一场劳累之后,头枕大地,仰望蓝天白云,这可真叫舒服啊。

      刚刚缓过劲儿来,靠!打头的三叔甩掉烟头,站起身来,又要开工了。俺叹了一口气,也慢慢地站起来,准备紧跟贫下中农,继续进行铲地大战。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口中便念念有辞,俺乃吟曰:

      头戴烂银盔,

      身披乌金甲,

      跨下青龙走马,

      手中钩镰长枪,

      打破灌州城,

      走了汤将军,

      活捉窦元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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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铲地系列六】“打头的”(下)

      初级社成立后,如何进行有效的管理,很费了一番周折。俗话说,“有的那个啥的税多,有的那个啥的会多”,初级社社长三天两头的开会,他不在家的时候,怎么办啊?于是,关东农村就把过去的那一套,换汤不换药照搬过来,由生产队长任命一个“打头的”,给以生产组长的头衔,带领社员进行生产活动。生产队长同生产组长的关系,跟过去的东家与打头的之间的关系,是一回事儿。

      在生产队内部,队长是法人代表,是国家元首;贫协主席,是议会领袖,兼管监察;妇女主任,是半边天头目;民兵排长,是基干民兵头目,为最高军事统帅;会计,是计经委主任兼财政部长,掌财权。以上五人,是为干部,即队一级官员也。

      打头的,由队长任命,直接向队长负责。虽然不称为“官”,但权力极大。除队长外,其他官员根本不被生产组长放在眼里。

      在农村,官儿好当,而打头的即生产组长却实在的不好当。何以也?这是因为,当官儿的,只要嘴皮子能上得去就行了,能说会道是唯一的条件。而打头得呢,却需要实实在在的本事。又因为,农村里的“能人”实在太多了。而这些能人的眼睛呢,都盯着“打头的”这一宝座也。譬如说小能人继林,一直眼红三叔的“打头的”这一位置,欲取而代之也。

      三叔又凭什么做打头的啊,打头的又那么好当吗?做打头的,既要武艺高强,又要智谋出众,必须文武双全;既要象关云之长那样能耍大刀,又要如诸葛之亮那般会摇鹅毛扇。

      武艺高强,田里地里一把手,场上场下全精通,你行吗?呵呵――就算你能行,也不过是一勇之夫,有勇无谋也。须知“将在谋而不在勇也”,全凭匹夫之勇,你还差得远啊。

      想当打头的,首先,你必须上知天文,知天时。俺问你,这满天的星斗,你认得全吗?二十四节气,你记得准吗?

      那一次,县里电影队来俺队慰问演出放电影,正片《南征北战》之前有个加演,就是动画短片《半夜鸡叫》。继林素青等小青年看得很过瘾,一个劲的拍巴掌喝彩,痛骂地主周扒皮。

      三叔被他们吵的看不成了,忍无可忍,在他俩的身后骂了起来:“胡沟八咧,你们叫唤个JB?这是电影,哄人呢知不知道?你学鸡叫鸡就跟着叫啦?等一会儿你回去学学试试,听听你家的老公鸡跟着你叫不!再说了,刘打头的连时辰也不会看啊!唬谁呀?除非周扒皮弄块黑布,把天给遮住,可哪来那么大的黑布啊?打头的要是连时辰都不会看,当什么打头的啊?回家抱孩子去吧!”

      对呀!黄道赤道,三垣二十八宿,满天的星辰,都在打头的肚子里。当然,星星的名称呢,可能跟咱们看的书本上的有所不同。这么说吧,也不管什么是季节,也不管是三更四更,打头的躺在炕上,向窗户外头一望,只要不是阴天,能看见几颗星星,他立马就知道是啥时辰了。

      关东乡下人,或多或少的,都认识几颗星星。 哪象现在,天还没黑呢,路灯,霓虹灯就全亮了,想看星星也看不见啊。家里呢,又是电视,又是VCD的,谁还有心看天空啊。问一问现在小年轻的,什么叫“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呀?什么叫“?G彼小星,三五在东”呀?别问了,一问三不知!前年,二流虎尾们要看什么流星雨,半夜三更的,全跑到操场上,爬到顶楼上去了。那个喊啊,叫啊,吵得一流虎尾一夜没睡好。这不是“蜀犬吠日,少见多怪”吗?

      其次, 打头的,又必须下晓地理。

      抓起一把土来, 打头的就知道这块地上适合种什么庄稼,是高粮玉米呀,还是小麦大豆。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有多大的产量,该上什么肥料,今年种什么了,明年又该种什么。打头的随口道来,头头是道,你只有点头答应,五体投地的份儿,哪里容得你插得进嘴去!

      绕着一块地走一圈,打头的就知道这块地的面积是多少。今天,大家都学了几何代数,可在早头儿那阵子,有几个人会算啊。而且,方方正正的还好算,不规则的图形你会算吗?老老年儿的土地测量稀里糊涂,有的呢,八分地被量成了一亩;有的呢,“大照”上明明写的是一亩,而实际上足有一亩二三分。你想想,这一里一外,该差出多少去。于是,爆发户置田买地,败家子儿典园子卖地,都得去找打头的,请打头的帮个忙,免得吃亏。而打头的呢,两头落人情,两头得好处。

      第三,打头的,还得中明人情世故。

      方圆十里八村的,有多少人家,有多少姓,谁家有几个亲戚朋友,打头的全都一清二楚。也没见三叔出过多少次门,可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正铲着地,前面路上过来了行人,打头的三叔停住锄头,扬起笑脸,说话了:“走道的,上哪堡子啊?”

      路上行人回答后,打头的三叔又问了:“谁家的客呀?”(客,音且,QIE,上声。)

      路上行人回答后,打头的三叔又问了:“是啥亲戚呀?”

      等路上行人第三次回答后,三叔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互相点上一支烟,家常话就大唠而特唠了起来。这时候,三叔身后的全体社员(含俺等插队青年),全都停下锄头,下巴颏子支在锄把子头上,傻呵呵,笑眯眯地听了起来。俺等边听边想,这三叔咋这么鬼,怎么什么都知道!又想道,多唠一会儿啊,俺好多歇一会儿,时间越长越好。

      村里出了红白大事情,又是打头的三叔大出风头的机会。生孩子、娶媳妇这些红事情就不说了,这是女人家的事,大老爷们儿不跟着掺和。出了白事情,全靠打头的三叔来指挥一切。要连夜伐木打棺材,新板子潮乎乎的,死沉死沉的;棺材打好了,入殓了,钉上了,棺材两边还要用四根粗木加固;加固后,还得在棺材上面栓上两跟横木,用来绑抬棺的木杠子。算下来,连棺材代树干,足有三四千斤重。

      棺材两边一边八根木杠子,各用十六个人来抬。准备起棺了,三十二个棒小伙子分别站在棺木两边,一边十六个。两边的人就象跑百米听枪声一样,都想抢先那么半步,把杠子抬起来。要知道,只要晚那么一瞬间,几百斤、上千斤的分量就滑过来了。抬棺可是重活儿,丧主家的那两碗高梁米饭可不是容易吃的。

      怎样的尽量让两边的人同时抬起杠子来呢?这就是三叔的本事了。由于指挥不得当而翻棺伤人的事,不是没有先例的。三叔凭借他的权威和指挥艺术,总是能尽可能公平地指挥大家把棺材抬起来,再平稳地抬出门,最后,顺利地送到地头去。

      怎么样,“打头的”不简单吧?捉摸捉摸,你行不?

      对打头的要求得这么高,是不是算工分儿的时候,比别人高出一点儿呢?不是,打头的跟别的头等劳动力一样,一天十分儿,一点儿也不多拿。你会说,靠!那谁干啊!打头的算个啥,又算不上干部,请我做我还不做呢。呵呵――得了吧,拉倒吧!用外国话说,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用中国话说呢?你呀,你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佛争一拄香,人争一口气。关东乡下的能人们争什么啊,争当打头的啊。譬如继林,就是打头的三叔的威胁最大的竞争者。后来,同学来信说,三叔年纪大了,刚准备让位,继林美滋滋的刚要接印,靠!分田到人,包产到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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