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20) -- 江南水

共:💬117 🌺645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8
下页 末页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25)

      吕不韦的收获季节

      像做贼一样的逃离邯郸后,吕不韦也跟着异人来到了秦国,并且还为异人应该怎么在华阳夫人面前亮相,做了一个漂亮的策划。

      吕不韦策划有方,异人也有效的博得了华阳夫人的好感。

      本质上来说,华阳夫人和异人的合作,只是基于彼此的利益。异人需要华阳夫人的帮助,来拿到秦国未来的统治权;华阳夫人需要异人,来稳固自己当下的地位,并获取未来更高的地位。

      不过,人毕竟是感性动物,开口闭口只是谈利益,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个高级动物的称号啦。再说,彼此之间要是一点儿电也没有,建立不起一个说得过去的感情基础,合作起来也是磕磕绊绊,不会太和谐美满。

      吕不韦就做得很漂亮,里子面子都照顾得很周到,他真是一个优秀的策划大师。

      策划大师吕不韦,也只能策划他能够策划的,更多的事儿,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啦。他也恨不得一觉醒来,嬴楚就成为秦国的老大,自己以光的速度捞回投资以及附带的利润。

      他吕不韦能做得到吗?

      跟嬴楚一样,除了等待,吕不韦也只有等待。

      等了六年,终于让吕不韦看到了曙光,秦昭王去世后,孝文王上位。

      倒霉的孝文王,很快就给吕不韦送上了一个惊喜。仅仅过了三天的秦王瘾,孝文王就去见列祖列宗了,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刚走了不久的老爸呢。路上这爷俩儿搭个伴儿,顺便交交心,说说那些在人世间不方便说的话。

      听说孝文王去世的那一刻,我相信吕不韦应该是“惊”多于“喜”。

      秦昭王如果再努力一把,不用太多,挺过十月份,他的接班人恐怕又得换人喽。那样的话,吕不韦的所有投资,真的就是Gone With The Wind啦,历史也将由另一批人来书写。

      吕不韦把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收获自己的果实。

      公元前250年十月,仅仅等了三天,嬴楚就成为了新的秦王,整个就是一个战国版并且还是男性版的灰姑娘的故事。有时候,历史故事比童话故事,更像童话故事。

      嬴楚的经历告诉我们,只要条件合适,丑小鸭还是可以变成白天鹅的。

      先前的异人,后来的嬴楚,此时的秦王,虽然没有遵守当年跟吕不韦的约定,分半个秦国给他,但是也没有亏待他。

      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让拿下东周的吕不韦做了秦国的丞相,并封他为文信侯。封地就在吕不韦的老家附近,也是天下的中心,洛阳,食邑是空前绝后的十万户。

      之所以过了一年才酬庸吕不韦,并不是因为秦庄襄王在过去的一年里很忙,忙得把自己恩人这茬儿给忘了,而是在理论上,公元前250年这一年,应该还是他爹孝文王在当秦国的家,他也不好改变既有的一切安排,包括最重要的人事安排。

      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当理论跟现实不相符的时候,牛人是可以修正一下理论的,像斯大林那么牛的,还可以修正一下现实。

      秦庄襄王不是牛人,他爷爷才是真正的牛人。

      秦昭王在秦国当了五十多年的家,即便从赶走穰侯算起,也当了十多年真正的No.1。这么多年下来,秦国上下形成了一种什么样的盘根错节的局面,是我们外人没法揣测的。

      秦庄襄王基本上就是越过老爸,一步到位的空降到了领导人的位子上,面对这种局面,他这个没多少根基的人,还是不折腾的好。

      要是在其他的国家,秦庄襄王要想解决这个局面,且得费点儿事呢。这是在秦国,领导人拥有无上的绝对权威,他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局面。过完帮老爸看守的一年,正式自己当家的秦庄襄王,就掌控了秦国的一切,也忙不迭的回报了自己的恩人。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不是按照功劳大小来封赏吗?

      白起在伊阙斩首二十四万,爵位不过才从十二级的左更晋升为十六级的大良造,吕不韦只是搞定了一个一直不是块料的东周,咋就被封为二十级的彻侯了呢。

      依法治国还要不要啊?

      答案是,还是要的。

      吕不韦能够收获如此丰厚的回报,不是因为他为秦国拿下了东周,而是他帮异人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

      古代,作为大臣,最大的功劳不是战场上的攻伐,而是帮助领导人登上大位,用文言文来说就是,拥立之功。

      战场上攻城略地,是为整个国家做贡献,帮助领导人登上大位,是为领导人个人做贡献,这两种功劳有微妙的区别。

      为国家做贡献的大臣,只要所在的国家还没有亡国,自己的贡献就不会打水漂,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投资方式。为领导人个人做贡献的人,只有领导人成功登顶,自己的贡献才会有回报的可能,纯粹是一种投机行为,或者说是一种赌博行为。

      这两种行为的风险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功劳的大小,也多少有点儿差距。

      唐太宗李世民为唐初的二十四个功臣画像,并挂在了凌烟阁。排名第一的,就是战功并不怎么卓著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能够排名第一,不是因为他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大舅哥,而是他为李世民登上大位做出了突出贡献,李世民自己都说“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相反,那些没有参与唐初夺嫡斗争的功臣,排名就相对比较靠后,李靖(不是托塔天王)排在第八,徐世绩(传说中的徐茂公)排在了倒数第二。

      没有吕不韦的运筹,就不会有秦庄襄王,所以庄襄王给吕不韦的回报并不算过分。不过,这种功劳是没法说出口的,所以十几年后,当秦王政问吕不韦“君何功于秦?”的时候,吕不韦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刚刚走上人生上坡路的吕不韦,没心情去考虑十几年以后的事儿。看着那十万户食邑的封地,再看看身上的丞相大印,吕不韦的心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经过大大小小各种意外的折腾,吕不韦前期的投资,总算是有了丰厚的回报。这个回报,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吕不韦的成功,离不开他那精准的商业眼光。不过要想成功,光有眼光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脏。看看吕不韦走来的一路,时不常的就来一段让人神经崩溃的旅程,心脏的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儿,等不到收获的季节,就该跟人间说再见了。

      发财了,赚钱了,吕不韦继承了中国商人的优良传统,赚取了最大的利润,并且还填补了一项空白,商人执政。

      按照投资和收益的比例,古今中外的商人,还有谁比吕不韦更成功?

      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吕不韦当之无愧!

      三年后,吕不韦又收到了另一份大礼,秦庄襄王去世。

      庄襄王死了,不知道吕不韦的心情如何,我想他应该多少有点儿高兴,这并不是说吕不韦的心理有多么的阴暗,道德有多么的败坏。

      棺材铺的老板希望天天有人办丧事,然后自己生意兴隆,这只是生意人的本性,跟道德无关。

      庄襄王去世后,继位的嬴政,也不过才十三岁(虚岁),作为丞相的吕不韦,将会拥有更大的权力。

      追逐权力也是政治人物的本性,也跟道德无关。

      青春期的嬴政走上领导岗位后,吕不韦果然又升官了,由丞相升为相国。

      隋唐之前,表明官员等级的,不是明文规定的几品几品,而是官印的颜色和系在身上的绶带的颜色。不同等级的官员,大印的颜色不一样,绶带的颜色也很不同。

      丞相大人的大印是金色的,绶带是紫色的,相国的大印也是金色的,绶带则是绿色的。

      看上去,秦王政不过是把吕不韦的绶带,换了种颜色。

      这看似简单的换种颜色,却有说不尽的玄机。

      秦汉时代,丞相可以是一个人(如曹操),也可以是两个人(分左右),但是相国只能是一个人。楚汉相争时期,刘邦手下有过好几个相国,但那是在非正常时期,后来天下相对安定了,也就只有一个相国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秦国的行政权力,落到了吕不韦一个人手里。

      除了实实在在能感觉得到的权力,秦王政还送给吕不韦一个名誉称号“仲父”。

      这个“仲父”的称号让不少人浮想联翩,是不是嬴政跟吕不韦有什么血缘瓜葛啊。

      这纯粹就是没知识的胡琢磨。

      先秦时期,国君称呼大臣为“父”只是一种手段,用一个不花钱的称号,就能让大臣死心塌地,性价比超级高。齐桓公称管仲为“仲父”,秦昭王称范雎为“叔父”,都是这个德性。一个例外是孔子,孔子去世的时候,在鲁国没有任何公职,鲁哀公却在悼词中称呼他为“尼父”。

      秦国出现过相国(穰侯魏冉),也存在过国君的“名誉父亲”(范雎),但是能够同时拥有这两个头衔的,只有吕不韦一个人。

      吕不韦终于登上了政治的顶峰。

      走上政治顶峰的吕不韦,并没有停下那颗躁动的心,他决定找点事儿做。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军事建设也走在了天下的前列。如果吕不韦是个普通人,在这份家底儿的基础上,多少干点事儿就可以了。即使啥也不干,也是很威风的。

      吕不韦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并不满足自己继承的这一切,他要在秦国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环顾四周,吕不韦发现,前辈们并没有留下多少空白,去让自己填补。

      机会就像掉在海里的针,只要愿找,总还是找得到的。在如日中天的秦国,吕不韦终于找到了一项空白,文化领域。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24)

      童年

      逃亡的时候,人数越少,目标就越小,也就越容易逃脱,这基本上就是古今中外逃亡的不二法门。要是浩浩荡荡的带着上百人出发,那是组团旅游,不是逃亡。

      异人和吕不韦在赵国经营了有些年头,周围怎么着不聚集来一大批混饭吃的。在逃离邯郸前,这对师生也进行了一次精兵简政,不幸的是嬴政母子也在被精简的行列。

      不到两周岁的嬴政,并不知道那些大人们在忙活些什么。嬴政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些大人的一通忙活,深深的影响了他的一生,甚至也影响了大秦王朝的未来。

      弗洛伊德认为,人在童年的不愉快经历会形成阴影,成为潜意识,并将影响他长大以后的性格。

      了解嬴政的童年,也有助于我们理解他成年以后的一些行为,这些行为在我们外人看来有些不着调,甚至可笑。

      很多人在回忆起童年的时候,都会用到“无忧无虑”这四个字儿。如果嬴政也写作文回忆童年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用这四个字儿。

      打记事儿起,嬴政就发现自己跟其他的小朋友有些不一样,别人都是有妈妈也有爸爸,而他只有妈妈,从没有见过爸爸(你不能指望一个不到两周岁的孩子,会对爸爸有印象吧)。换句话说,嬴政的童年是在单亲家庭里度过的。

      虽然缺失了必不可少的父爱,但是嬴政童年的物质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妈妈的娘家是赵国的豪族,不但给他提供了优越的生活条件,还给他提供了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吕不韦和异人逃离邯郸后,赵王并没有死心,他知道异人在邯郸还有老婆孩子,杀不了异人,就杀他的老婆孩子。很明显,赵孝成王这是在泄愤。

      关键时刻,赵姬的娘家人挺身而出,收留了赵姬母子,给他们母子提供了可靠的安全保障。

      赵姬娘家人的背景,相当蹊跷。

      虽然那是一个并不保守的时代,但是一个豪族家的女儿怎么会成了歌姬呢?

      歌姬,放在今天就是各种星星。今天家里要是出了一个啥么星,一家人高兴得像什么似的。那年头,只要还有一线活路,人们就不会让自己家的姑娘去当什么流行明星。那行当,比做皮肉生意,还丢祖宗的脸。

      当然了,在战国那么一个不着调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衣食无忧的姑娘,非得要出风头当明星,家里也可能大力支持,反正家里不差钱,包装一下就是了。

      不过呢,家里要是真的是豪族的话,赵姬为啥没名没份的跟吕不韦同居呢?

      当年,齐国太史家的闺女成了王后(这名分够高吧),只是出嫁的时候程序上出了问题,太史大人就一辈子不见这个闺女。也算是中原国家的赵国,怎能容忍自家姑娘这么堕落呢?

      合理一点儿的推测是,赵姬出身的家庭应该并不高等,后来在吕不韦和异人的帮助下发达了起来,成了一方豪族。

      这个推测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赵姬的身份跟她的家族背景,有这种天文数字的反差。

      发达之后的赵姬娘家,在最危机的时刻,没有辜负恩主,为他保住了一丝血脉,虽然异人并不一定就多么看重这一丝血脉。

      如果是在秦国,因为连坐和告奸的巨大威力,没有什么人家敢收留赵姬母子。历史有时候也会开玩笑,法制并不健全的赵国,为法制完善的秦国,保护了一个未来的领导人。

      在姥姥家的荫护下,嬴政保全了性命,同时也失去了身份,在邯郸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赵政”。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论语为政第二》

      在这里,孔夫子跟他的学生讨论的,是怎么孝顺父母的问题。扩张解释一下的话,也可以作为人和人打交道的借鉴:没有必要的尊重,提供再好的物质条件,也很难让人保持心情舒畅。

      姥姥家给嬴政提供了基本的安全保障、不错的生活条件,但是他们没法给嬴政提供别人的尊重。这实在是不能怨他姥姥家做得不到位,别人是不是尊重嬴政母子,他姥姥家实在是说了不算。

      哪怕是在今天,孤儿寡母在社会交往中,获得的同情也会远远多于尊重。虽然赵姬并没有守寡,但是跟守寡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要让邻居们尊重他们孤儿寡母,这个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赵国人对嬴政母子的不友好(至少在嬴政看来是不友好),深深的刺痛了嬴政那幼小的心灵。

      公元前228年,秦军攻陷邯郸后,秦王政亲自驾临邯郸,把曾经欺负过他们孤儿寡母的人全部杀掉。

      当时的秦王政,满脑子的天下大事,忙活着搞定那些还没有搞定的诸侯,就这样,他还专门抽出时间,跑邯郸去料理一下私人恩怨。可见这些人当年的所作所为,伤他伤得有多深。

      年幼的嬴政在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少不了有磕磕碰碰,作为一个独生子女(当时的嬴政算是独生子女),他没有兄弟来帮忙,吃了亏,也没法让爸爸帮着出气。身边没有兄弟当羽翼,头顶上也没有老爸做挡风遮雨的保护伞,年幼的嬴政,整天生活在不安全中。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伴随了嬴政一生,甚至一直陪伴着他走进始皇陵。

      后来,嬴政的年龄越来越大,权势也越来越盛,但是不安全的感觉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是一天天深入到了他的骨髓。

      到了晚年,秦始皇竟然玩儿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戏,用蜘蛛网一样的通道,把咸阳周围二百里内的宫殿连成了一体,他到底在哪儿办公休闲,大臣们谁也不知道。如果有谁胆敢透露他的精确位置,那就是一个字儿,死。

      奢华壮丽的始皇陵,气势磅礴的兵马俑,固然是因为秦人“事死如事生”的生死观在作祟,在我看来,更是秦始皇想用这一切,来保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安全。

      很可笑吗?

      我觉得很可怜。

      秦始皇虽然君临四海,权倾天下,但是始终没法摆脱童年时代的阴影,并且还带着这个阴影走进了坟墓……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也让嬴政始终用怀疑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儿子。秦国自秦献公以来,都是预立太子(秦武王实在是个意外),而到了秦始皇,他始终没有指定一个明确的法定接班人,这也为秦王朝的猝死,制造了一个诱因。

      在邯郸,唯一能够让年幼的嬴政感到放心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他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安全感,就是来自母亲的怀抱。

      后来从邯郸来到咸阳,面对着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兄弟,陌生的一切,他唯一能够依靠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这也让嬴政有了超乎常人的恋母情结,他不允许任何人跟他分享他的母亲。

      后来赵姬跟嫪毐生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不可避免的要分掉赵姬的部分母爱,这也直接动了秦王政的奶酪。剪除了嫪毐集团后,秦王政也扑杀了这两个同母的兄弟,这里面固然有斩草除根的因素,很难说不是秦王政对这两个孩子的报复,对他们抢夺自己母爱的报复。

      除了母亲的怀抱,还能够让嬴政多少有点儿愉快回忆的,也许就是那个跟他差不多的伙伴,燕国的太子,太子丹。

      当时,太子丹在赵国做质子,处境跟嬴政差不了多少,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相濡以沫的混迹在邯郸。

      然而,若干年后,当两人站到不同立场的时候,这个发小儿给秦王政来了一个图穷匕首见。

      如果秦始皇晚年也写回忆录的话,邯郸这一段,应该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这里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唯一一个给他提供安全感的人,背叛了他(至少秦王政认为她背叛了自己),唯一一个玩伴,还要让他去死。

      还好,邯郸只是嬴政的一个驿站,很短暂的一个驿站,他的未来在遥远的西方。

      公元前251年,嬴政离开了生活了八年多的邯郸,新的目的地是陌生的咸阳。

      此时的嬴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秦国的王孙,新任秦王的孙子。

      他的爷爷安国君等了十多年,终于看到了登基的曙光,这一年的秋天,超长寿的秦昭王结束了奋斗的一生。

      嬴政到达咸阳后没有多久,就有了另一个新的身份。

      操办完老爸的葬礼后,等了十多年的安国君,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正式登基。

      公元前250年十月初四(己亥),是个好日子。在这一天,曾经的安国君,正式接掌秦国的一切,史称秦孝文王。

      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自觉的排队等老爸下班,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称得上是“孝”。至于是不是“文”,那就不好说了,老天爷并没有预留出太多的时间,来让孝文王在历史舞台上尽情的表演。

      十月初六(辛丑),哀乐再次响彻秦国的天空,秦孝文王薨。他在秦国正式当家的时间,连头带尾,只有三天,这是一个纪录。

      嬴政的父亲嬴楚,终于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从一个谁也不待见的质子,成为了大秦新的主人,嬴政也完成了由王孙到王子的身份转换。

      短短几个月内,秦国的最高领导连着换了三个人,这频率比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苏联都牛。

      不过,在嬴政看来,这一切跟自己没有太多的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咸阳的一切,包括自己那陌生的父亲。

      嬴政,抓紧时间熟悉环境,你的时间也不是特别的多,满打满算也不到四年。

      公元前247年五月二十三(丙午),秦国又要举办一次国葬了。这一天,嬴政的父亲去世。他在秦王的位子上坐了四十多个月,比老爸幸运得多,史称秦庄襄王。

      父亲去世后,嬴政的身份又变了,成为了秦国这艘航空母舰的舰长。他将拥有一个响彻千古的称号,秦始皇。

      我想此时的嬴政应该不会考虑千古以后的事儿,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刚刚过完十二周岁的生日没多久的孩子,放在今天也就是个小学生。当然,超牛的同龄人也可以读硕士。

      还在青春期前期的秦王政,只是坐到了秦王的位子上,有关的国家大事,他要听站在下面那些大臣的,尤其是要听相国吕不韦的。吕不韦不仅是秦国的相国,还是秦王政的“仲父”。

      (按:先秦时没有相国,只有相邦。到了汉代因为避刘邦的讳,改“相邦”为“相国”,后世比较熟悉的也是相国,在这里也提前避一下刘邦的讳,用大家熟悉的“相国”。)

      在秦武王时代,秦国开始设置丞相,这些秦国丞相们的长项是攻城略地,为秦国版图的成长做出了突出贡献。

      最早的甘茂、樗里子嬴疾都是亲自提着刀上前线,抢邻居们的土地;在穰侯主政期间,秦国换了若干丞相,但是说了算的还是穰侯,穰侯本人也曾担任过相国,这一时期也是秦国的跨越期,国家的版图像发面一样迅速膨胀;后来的范雎,虽然没有前辈们那样赫赫的战功,但是他提出的远交近攻战略,对秦国的贡献,跟那些战功相比,一点儿都不逊色。

      吕不韦主政期间,虽然秦国的版图没有发生什么换了人间的变化,他本人也没有提出什么特别宏伟的战略,但他还是在秦国创造了自己的辉煌,不亚于前辈们的辉煌。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孝文王在位时间有问题

        这个可以探讨一下。不是三天,而是一年。

        史记秦始皇本纪里有“孝文王享國一年。葬壽陵。生莊襄王”的说法,一些学术期刊上也有根据文献考证出在位一年而不是数日的文章。

        • 家园 我采纳的是秦本纪的说法

          孝文王元年,……,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至于始皇本纪里的这个说法“孝文王享國一年。葬壽陵。生莊襄王”,我认为,只是庄襄王没有改元。

          古代交接班时,都在岁首改元,在改元之前,算是大行皇帝当家,改元后,继位的皇帝才正式当家,所以说“孝文王享國一年”也对。

          至于“一些学术期刊上也有根据文献考证出在位一年而不是数日的文章。”,我不知道这些学术期刊根据的是什么文献,难道还有比《史记》更可靠的文献吗?

          秦皇宫的档案文献可是都让萧何搬走了,难道还漏下了什么,并且还没有被项羽烧光吗?

          • 家园 史记是这么计算的

            秦始皇生于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史记》里说他“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然后《史记》又说“始皇享国三十七年”,“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十三加三十七得五十,而不是五十一,所以这个“年十三”应是虚岁。实际年龄为十二岁。

            《史记》说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那么秦始皇在昭襄王死的时候应该是实际年龄八岁。这样从昭襄王崩到秦始皇即位共有四年时间。

            《史记》说“(三年)五月丙午,庄襄王卒”。由于周以十一月为岁首,所以当年十一月(“当年十一月”这说法真的很别扭)之后为秦王政元年,之前为庄襄王三年。

            这样倒推上去,正好有一年的空档。问题在于“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十月正好是岁末。十一月开始算作庄襄王元年。

            所以《史记》说“孝文王享国一年。”

            但这样算的话,庄襄王在位就是四年而不是三年。而《史记 索引》则说“(庄襄王)名子楚。三十二而立,立三年卒,葬阳陵。纪作“四年”。”也就是说秦国的史官说庄襄王在位四年。

            这里恐怕司马迁(或者他老爹)在解读《秦纪》的时候把秦始皇改十月为岁首当成了庄襄王时也是如此。以十月为岁首,要到秦并天下后,以五德始终推论秦得水德后才改。汉初也是以十月为岁首。如果以十月为岁首,自然孝文王十月即位,算作一年了。

            • 家园 先秦时期的历法相当混乱

              先秦时期的历法相当混乱,周王室还有能力的时候,差不多是以十一月为岁首,但是随着周王室的式微,历法也走向了混乱《史记·历书第四》: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

              也就是说从幽、厉之后,天下已经没有了一个统一的历法,当时天下各个诸侯的岁首的月份有了很大的不同,有“黄帝、颛顼、夏、殷、周及鲁历”。

              《史记·始皇本纪》: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从这一年开始秦才以十月为岁首,而是说从这一年开始天下要以秦的岁首为岁首。

              秦国的岁首就是十月,据云梦竹简:五十六年,后九月,昭死。

              也就是说,在秦一统天下之前,秦国的岁首就是十月了。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8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