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井冈山】 系列二：古代曾云海绿 （上） -- ifuleu

上承：【井冈山】 系列一： 深山寂静夜芳馨

横亘湘赣两省的罗霄山脉，浑然天成，阻隔湘江，赣江；群峰矗立，蜿蜒起伏。北面武功山：飞瀑泻地，炉烟燎绕，自然是道家磕药，炼丹的好去处；南有八面山：高耸入云，突兀险峻，人过需低头，马入要去鞍，易守难攻，是杀人灭口，剪径掠财者的天堂。

中段就是井冈山了：飞上南天奇岳，绵延五百余里，山势嵯峨，层峦叠嶂，地势巍峨险峻。星罗棋布的河谷平原处，客家人耕田而食，田畴梯布，溪流汇集，泉水叮咚。落霞晚照，一股股炊烟袅袅升起，就是依山而立的聚居村寨。最著名的当属大小上中下井五村，地处谷间盆地，俯视若井状，顾名思义，客籍人凿井而饮，收来万壑清泉水，滋养苍生代代甜，而井冈山也由此被称为“大小五井”。五井环绕的就是老王的大本营茨坪，除此而外，还有行洲，草坪，白银湖，罗浮几个村落，名字朗朗上口，细究起来，齿颊留香。

彼时的井冈，从山脚到五井，崇山拦路，山涧滞步，即便有向导引路，也得走一天。仅有的七条小路蜿蜒崎岖，灌木遮掩之下，时隐时现，扑朔迷离；黄洋界在内的五大关口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一人当关，那万夫也难开----但绝不是开不了，这就是天然版的马奇诺防线。后面石同志率领老王守山，KMT 军队收买土著富农，翻越外人莫知的小路，绕过黄洋界，斜插其后，自上往下打，攻守之势易矣，井冈顷刻失守。何况，千山鸟飞绝的天险，万夫莫开的风光，太半也不是在兵力悬殊之下：解放后徒恃地利的井冈，面对携天时人和的大军，不过一汪洋中的孤岛，唾手可得的泥丸，再有万仞高山，也于事无补。

井冈主峰状若五指，旧版佰元大钞，背面图案即为此五指峰。77年，白发学童李可染足疾稍愈，即跋山涉水，登临井冈，一偿所愿。老李遥想当年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感慨不已，于是先后创作二十余幅图稿，糅合提炼，遂成一全景横幅长卷：革命摇篮井冈山。

井冈山林海苍茫，参天万木，千百里，夏季绿色满眼，青翠欲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井冈山江山如画，但也是一个古代曾云海绿的地方。典型的亚热带气候，环境宜人，空气清新，是一个天然氧吧。闲暇之余，拾级而上，心旷神怡之下， “空气都是甜的”，当非虚言。山高林密，野物繁殖，虽然做不到棒打狍子瓢舀鱼，但有时候不开眼的野鸡就会自己飞进饭锅里：当然只是偶尔而已，几年能发生一次哦。

1927年冷酷的现实是：合井冈全山，人口不满两千，产谷不满万担，偶遇风调雨顺，则勉强温饱，世外桃源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润同志和老袁，老王三军会面，虽然尚未兵合一家，但已经多出来近一千张吃饭的嘴巴了。金秋十月，井冈上下，虽远非大仓满，小仓流，但稻谷归仓，大多人家仓廪有点余粮。润同志精诚所至，老王友情资助500担谷：当时口粮基本一人一天一斤半，一担谷按出70斤米折算，老王帮助润公队伍解决了一个月的温饱问题。山下老袁也很够意思，组织人手，收粮收租，也筹集了不少。

润同志不可能坐吃山空，扎根之后，自不必向老王伸手：井冈山方圆五百里，周边六个县，不必舍近逐远，翻过黄坳就是赣省的遂川，走出山腰的茅坪一马平川的是宁冈县城，跨过七溪岭可以直入永新县，走过大院就是湘省的陵县，随便划拉几个土豪就解决问题了。打土豪，分田地，每个月找几家，打扫一下谷仓，分给穷苦人一些，剩下的足够供应千人队伍了。湘赣交界，地主集中居住于市镇县城，收租时节，家中囤积几百担，上千担颇有人在，凤毛麟角地也能挖出身家三千余担的富豪：当然都集中在井冈山脚下诸县，山上大多数人家，胖点的耗子天天都要瘦身，除了老王家，别人绝对藏不了这么多粮食。

课文《八角楼上》: 在井冈山艰苦斗争的年代，毛主席住在茅坪村的八角楼。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八角楼上的灯就亮了。 这是个寒冬腊月的深夜，毛主席穿着单军衣，披着薄毯子，坐在竹椅上写文章。他右手握着笔，左手轻轻地拨了拨灯芯，灯光更加明亮了。凝视这星星之火，毛主席在沉思，连毯子滑落下来也没觉察到。就在这盏清油灯下，毛主席写下了许多光辉著作，指明了中国革命胜利的道路。

所以，会师之前，润同志们餐风露宿，日子苦甚，但每天吃上一口饭并无大碍。真正的苦日子始于老总刘玄德携民渡江来朝之后，山上山下，风卷红旗动，X师X团，人声鼎沸，士气大振，蔚为壮观----同时壮观的还有每天的饮食，军称万人，但不少是嗷嗷待哺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同志，算下来，每月消耗粮食高达四十多万斤：这时候的军粮，就全靠山下富裕一点的宁冈，永新，遂川三县输送了。“背米”之说由来于斯，因陋就简，暂时不穿的裤腿一扎，装上米就可以健步如飞；老总文雅一点，但肩上扁担的分量也不遑多让；百忙中的润同志也以身作则，走个个把山路那也不在话下。勉强饥一顿饱一顿，无奈进剿，会剿频繁，后来被迫遣返湘南农军回乡也属不得之举，要不然大家都要被拖死。

最惨的日子是在石同志的红五军到来之后，后知后觉的雄奇公大梦初醒，起视湘赣，心腹之患已成矣。于是重兵压境，层层包围，经济封锁，根据地物价飞涨；何况周边土地改革几近完成，土豪地主殆尽，这时候只有大部队才能突出包围圈，到远处去打土豪。身处弹丸之地，大军备受制肘，何况湘江，赣江无法徒涉，大鹏要展翅，屋檐之下就太窄了，这才会有红四军迂回赣南闽西，舞动彩练，创出一片中央根据地。说是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战略成分居上，或多或少嘛，也属无奈之举。

井冈山下赣省宁冈向来产米，八山半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号称1年收获2年足，也不乏木头，茶油，花生和大豆；土籍人大多家给人足，必然慵懒懈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死不相往来；逢圩赶场，也是日中而市，西洋货销路不大。山路艰难，交通闭塞，宁冈相对比较落后；而周边的遂川，永新，茶陵，酃县，交通方便，稍微发达一点。异日下遂川，润同志的队伍过了一个丰足的新年。

当时边界诸县，就是原始的小农经济，勉强维持自给自足，小家小户居多，土地大多掌握在成功人士手里。深处斯地，还想维持衣分三色，食分五等，难度较大；但自古当兵吃粮，按月就要发饷。自三湾改编始，润同志的队伍加以改造，陆续停止关饷，官兵一致，旧式拿钱卖命的雇佣军荡然无存。口粮平均分配，油盐菜金标准每人一天五分钱，后期三分，再后期年景艰难，连三分也难以为续。润同志汇同士兵委员会，严格把关，天天汇总，协调支配，管理的有板有眼，井井有条，经常还略有节余----取名伙食尾子，大家分一下，每人到手几毛钱，可以理理发，买包烟抽，下下馆子，打打牙祭，花差花差。

斯时，废两改元初倡，虽未通行，但袁大头，孙小头盛行，民间交易，银元结算成风，元，角，分体制成矣。银元为主，铜元辅之，小本生意就用银毫子，铜板，制钱。根据地初期，一个银元（一块钱）可换数百铜板。初期物价还算公道，五分钱菜金，井冈山上能值十几个铜板，可以买到2两肉，也可以买到一个小南瓜。后来，经济封锁，反军囤积，索饷过度，物价飞涨，那五分钱就只能买个南瓜皮了。就地取材，腌菜，大葱，酸萝卜，茄子，芋头，逮啥吃啥；没办法了，小辣椒就着火堆BBQ一下就是菜了。“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好香，天天吃得精打光。”润同志们革命干劲足，不服输，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不过饭就那么点，菜也那么多，不吃个精光也饿不是。

井冈山上颇多竹笋，晒干了可以留着过冬，但人民军队，清规戒律太多，一般的笋可以动，楠竹笋属于群众的财产，那就不能碰。三月不知肉味，就要捉摸下五洋捉鳖，鳖是没有的，但有泥鳅和小鱼，还有螺狮，小鲜烹起来也很有口感。井冈人民生财有道，虽然大多数人鱼水情深，摸了泥鳅送给队伍，但有经济头脑就开口要价：大点的一个铜板三条，小一点的就可以拿到4，5条了。

最痛苦是食盐的紧缺。一块钱只能买到6，7斤食盐，后来有价无市，大家望穿秋水，无济于事。淡而无味，这个可不是能够忍受的，更何况伤口清洗，消毒也离不了盐，于是土法制硝盐应运而生：多在老房子的墙根处，挖出老土，置于水里半晌，泡出来的水用来熬，熬好之后，上面是硝，下面的就是盐了。还有一个法子用经年累积的白硝，溯源之处有点反胃，浪漫八卦嘛，咱们就顾左右而言他了。

润同志初次登临茨坪，驻在了山顶的小祠堂里，团部住在大井。言传身教嘛，自己部队天天搞三操两讲，强调纪律教育，频繁上课；对老王呢，当然加紧了政治攻势，唐僧似的三天两头谈心。奇怪的是，恳谈之下，绿林好汉老王对润公心服口服，言必称毛委员，为日后何长工的工作铺好了路。

山顶盘桓数日之后，1927年11月初，润同志下山：在山上怎么建立根据地啊？况且，润同志坚持步行，脚为草鞋所伤，溃烂成洞，亟需治疗。于是移住老袁地盘：茅坪。老袁殷勤招呼，落脚点选在了八角楼。

八角楼原为当地名医私宅，二层小楼，土头土脸，土砖结构，楼顶有一个八角形天窗，由此得名。以后的很长时间，润同志都于此处居住办公。著名的课文《八角楼上》，插图油灯有两颗灯芯，有点不确。办公用灯，必然要和人嘴争油，规定是团，营，连部，夜间办公只用一盏灯，可点3根灯芯；办公完毕，仅连队余一盏，以供带班查哨之用，灯芯就要三去其二。润同志总是只用一根灯芯。就在这里，润同志写下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和《井冈山的斗争》。

冬夜，凛冽的寒风中，润同志站在八角楼上，凝望井冈，思索着未来，明月装饰了八角形的窗子；灯光摇曳，窗影人动，三十四岁的润同志装饰了战士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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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盖高楼了，每个系列3-4节，写不完顺延。

多谢 leqian 兄建议，中间有时候可能加一个小标题，唐僧一下。像润同志和子珍大姐的爱情，游击战和16字口诀，八月失败，袁王被错杀，。。。会作为补，多 JJWW 一把。

• 【整理】西河文萃第29期 2010年0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