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帝魔探险记 -- 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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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帝魔探险记

    2010年夏,我回国了一个月。说是夏,其实是夏末秋初了,8月下旬到9月中旬。但神州上下一片燠热,上海更是从7月开始就没有低于30多度过,加上95%以上的湿度,天天跟蒸桑拿似的,实实在在是炎夏而不是爽秋了。对比之下,今年Alberta是异常的凉夏,最高温度超过20度的天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出来。今年还森林大火厉害,天空充满了诡异邪恶的暗红色,烟尘像大雾一样弥漫,警方提醒驾车人日间行驶也要打开尾灯。有呼吸道疾病的人可是给折腾惨了,门也出不了。室内还好些,Alberta的房子都是按照防寒设计的,密封较好,加上室内空气循环系统有滤清器,室内烟尘不是问题。但蔽日的烟尘进一步降低气温,我出发的时候,气温只有18度。这其实是晴天,但太阳被烟尘熏成血红的鸭蛋黄,赖不叽叽地吊在那里,一点也没有太阳的样子。从Edmonton到温哥华,一路看不到地面,地面笼罩在烟尘里面。

    坐加航到上海从温哥华转飞机,还是按照常规,一架波音767。尽管波音767在商场上打不过空客A330,但波音767对于旅客来说还是有优点的,中间每排三座,靠窗每排两座,任一旅客进出只需要跨过最多一个旅客就可以走到过道,而A330就需要跨过两个旅客了。不过这一次波音767出了一点毛病。按时起飞向阿拉斯加方向飞了半个多小时后,飞机开始掉头、下降高度。我心说不好,果然机长在喇叭里说了,发现有机窗漏气,必须返航修理。在高空要是爆炸性漏气是要出大问题的,但小漏气只要降低高度就可以,不过出了这样的问题,一般都是能返航修理就不带故障继续飞行。飞机飞行高度远远低于正常高度,大概只有3000米,很快回到了温哥华。但由于我们的飞机是带故障降落,没有看到飞机在空中抛放过剩燃油或者在空中兜圈子烧掉些燃油,飞机上可能还是满载燃油,所以被指引到一条偏僻的跑道上降落。大概跑道长度有限,或者是紧急降落程序的规定,降落动作较猛,很快停了下来。比较惊诧的是两侧各有一排重型机场消防车伺候,远处还有救护车等候。机长解释说这是例行公事,但看着还是心惊肉跳的。飞机停在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跑道上,一辆紧急响应车辆开上前来巡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然后飞机在消防车的护卫下滑向登机口。这时我们担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再次出发。

    本来说可能当场修理一下,接着就出发,但靠上登机口时,机长明确说这不可能了,要换飞机。刚好另有一架加航波音767从夏威夷飞过来,可以用,但机组人员还要临时找,原机组人员继续飞将超过连续工作时间的限制,这样一来二去,在温哥华停留了5个小时,才再次起飞。作为延误的补偿,而且也过了午餐时间,加航给我们一人10刀的餐券,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找地方联网,赶紧给上海的亲戚发email,让他们推迟来接机。幸好,温哥华时间正好是上海的凌晨,亲戚早上一起床,打开email就能看到,不会错过了。

    和很多国际机场一样,温哥华机场有免费联网,还有电源插座。后一点很重要,我的笔记本电池时间很短,说是两个半小时,实际上只有一个半小时,一点都坚持不了。发email的时候,碰到一个洋人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帮她看了几分钟小孩,然后闲聊了起来。她丈夫在上海工作,她这样来回一年就好几回,所以常来常往老资格了。问起她在上海都干些什么,她和几个太太们在民工学校义务教英语和其他课程,这倒让我肃然起敬了。发完email再上上网,另有一对年轻中国夫妻请求帮忙发email,那当然没有问题,可闲聊没有三句话,那妻子就急着告诉我她取得了如何如何会计师资格,手下的洋人如何嫉妒她,收入如何如何地好,我还没问起她是做哪行的呢,难道中国人现在都那么急于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身价?莫非我真的那么落伍,脱离中国的实际了?

    第二架飞机5小时后按时起飞,一路无事,只是到上海的时候,已近黄昏。暮色中的长江口是我所不熟悉的一幅图画。小时候坐船从吴淞到崇明去过,就看见长江口一片开阔,看不到边,想大海一样,只是水的颜色是淡黄的。从空中看下去,长江口依然宽阔,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大片滩涂和浅滩,到底是冲积形成的三角洲。在地理课本和地图上很难理解河口冲积和三角洲的概念,好像就是一大片汪洋大海,实际上这更像大河环绕的沼泽地,中间有几道河水冲开的水道,很浅,根本不适宜行船,即使是靠上海一侧的深水水道也经常需要疏浚。长兴岛和横沙岛紧密相临,崇明岛稍远也要更大,但大桥和隧道把这些岛于江岸连在一起,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要坐几个小时的渡船才能上崇明岛了。这一边,大型码头沿长江岸边一字排开,停靠的巨轮像玩具船一样微不足道。巨大的货柜场一望无际,中国制造从这里走向世界。远处,浦东机场依稀可见,机场高速公路像闪亮的长蛇伸展到远方,飞机开始做最后的转弯,准备下降。中国:我来了!

    说来惭愧,出国23年,这是我第四次回国。第一次1996年,第二次2000年,第三次2002年。每一次都带来极大的震撼,考虑到中国这些年加速发展,我对面对更大变化有心理准备。但中国还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一片土地吗?很多人指责我不了解中国现实,对中国的事情乱加评论,回国一个月,中国会带给我怎么样的惊或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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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魔都篇之五:世博(下之二)

      上得岸来,意外地发现,世博园区边上,有一个中国园林一样的去处。园内有厅堂、水榭,小桥、池塘。等世博结束了,这就是现成的城市园林,不管附近时商业区也好,住宅区也好,这片园林的周边一定是黄金地段。说起来,世博到底花了中国多少钱,知情人不说,外界只有瞎猜。花钱如流水是肯定的,问题是得大于失还是得不偿失。世博期间,估计除了周边和旅馆、餐饮、商店的生意红火,世博当局还是赔的。但这片地方开发出来了,水电路话都是最高标准,公交、地铁都是现成的,世博完事后,转为商业、住宅用地,绝对赚个钵满盆溢。温哥华世博后,远场地也是开发为商业和住宅用处,现今成为温哥华市内的黄金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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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博旁边有这样一个小桥流水的去处,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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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泊尔馆和中国馆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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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泊尔馆真是下了大功夫的,看这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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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一根一根雕出来的!这是21世纪,不是19世纪人工不要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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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工好,砖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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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西下,正好烘托气氛

      回到浦东,依然是人山人海。晚上有音乐会,时间要控制好。印度馆排长队,看着尼泊尔馆排队短,进去转了一圈。红砖立面建造相当精细,木构件也都是真家伙,精工雕制,非常有尼泊尔特色。里面是木结构的廊架,和外立面一样精细。不知道这些是从现建筑上拆下来的,还是为世博专门造的,真是花了大功夫了。尼泊尔馆里还有一个大Stupa,没有上去。据说Stupa是中国塔的原型,但和中国塔的造型也有很大的差距。

      时间有点尴尬,晚上的音乐会是8点,那就到阿联酋馆。阿联酋馆的外表像一个骆驼的两个驼峰,在太阳下金光闪闪,很少夺目。现在天色晚了,只有外面的金色骆驼还在熠熠生辉了。排队很长,耐心等吧,反正和姑姑唠唠家里的长短事情,平时还没有时间呢。看看周围的夜色,灯光下的各国展馆煞是好看。还记得几十年前小姑娘在纱窗那样的纱布上绣花吗?土库曼斯坦馆就像这样的纱绣,齐整的网格上点缀着斑斓的图案。中国馆在灯光下好像自身会发光一样,巨大的钢结构竟然有一点晶莹透剔了。灯光下的大飞碟更加科幻了,飞碟边缘里透出灯光,好像外星人在里面张望。

      终于等到了,里面也就是一场电影,一点阿联酋的风光,然后是一个阿拉伯老者在给小孙子将寓言故事。不过出来的时候,离音乐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赶紧冲到最近的吃食处,准备将就一点就往音乐厅那里过去。结果还到处排队,只好上楼到功德林。素面倒是快,但素鸭就没有时间了,只有等下次了。世博没有了,功德林还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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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库曼斯坦馆像纱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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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下,中国馆格外透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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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阿联酋馆像骆驼的双峰。谁要是想歪了,自己面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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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观众排队寂寞,阿联酋馆派一个假酋长出来和大家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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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了好长的队,里面也就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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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的世博文化中心,格外像飞碟,碟边的灯光里,好像有外星人马上要走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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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大喇叭花除了装饰,好像没有什么功能性的作用,不过这东西挺好看,白天有白天的效果,晚上的灯光效果更好看,不光变换灯色,还组合成文字、图案。远处的卢浦大桥也在变换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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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世博轴心是否会保留为永久建筑?应该保留,作为商业区的高架步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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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厅与其说是音乐厅,不如说是大会堂,连给首长放茶水的条桌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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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羽佳的钢琴很失望,这是在向观众致谢呢

      音乐会在世博中心的红厅,听说这个红厅名气很大。我一直对世博中心、世博文化中心、世博演艺中心、……还有好几个中心都不大清楚哪个是干什么的。不过无所谓啦,有免费的票,进去听音乐就是了。红厅很大,但看着像是按照会场而不是音乐厅设计的,每排座位前都有一条长桌,一看就知道是给领导放茶杯或者文件用的。音乐厅没有这样的设计,帝王、贵族在沙龙里听音乐的时候就是一张椅子,没有喝茶、喝咖啡、吃东西的事情。会议大厅当然也可以两用设计,但音乐厅不能太大,太大了音响效果不好,即使回声控制好了,绝对音量也被巨大的体积吃掉了。果然,后来的音乐会正是这么一个结果。

      下一届世博是在米兰,所以米兰的斯卡拉爱乐乐队到上海世博表演。一直知道斯卡拉歌剧院,但没有听说过斯卡拉爱乐乐队,结果看发的小册子才知道,这是Claudio Abbado和斯卡拉歌剧院在1982年创建的,也算是斯卡拉歌剧院的第三产业吧。除了Claudio Abbado外,Carlo Maria Giulini、Lorin Mazel、Daniel Barenboim等都和乐队合作过,Ricardo Muti还在1987-2005年之间担任指挥。这次是来自俄罗斯的Semyon Bychkov指挥,曲目有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罗西尼的威廉退儿序曲、普契尼的马农列斯库第三幕间奏曲、马斯卡尼的乡村骑士间奏曲、威尔第的纳博科序曲和命运之力交响曲。

      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是开场戏,王羽佳弹钢琴。王羽佳来自北京,后移民美国,到费城柯蒂斯音乐学院更加里格拉夫曼学习,号称和世界多少顶级乐队同台演出,但这次只能说是没有显示出水平。不知道是大厅太大,还是钢琴问题,或许是王羽佳的力度不够,即使在爆炸性的地方,听起来也是弱弱的,根本压不住乐队,很是失望。后面的罗西尼、普契尼和威尔第是斯卡拉歌剧院的拿手好戏,乐队也加了几个人,效果和气氛好多了。

      不过中国人听音乐会的习惯不好,开场很久了,还有人进来,找位子。音乐会没有结束,有的人不耐烦了,走了。即使只是赶时髦,那也应该把时髦里面的礼貌学一点。

      音乐会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看看世博轴线上的灯火,嗯,北京奥运是中国向世界展示,上海世博是世界向中国展示,但北京和上海不是中国的全部,甚至不是中国的大部,接下来呢?

      元宝推荐:铁手,
      • 家园 这就完了?

        可不能学萨苏呀。

      • 家园 这个坑了吗?

        晨大还是写完吧。凭记忆写出的东西虽然即时性差一些,很多事情沉淀一下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看法。

        你说的音乐会中国观众迟到早退的情况,有一个因素晨大可能不知道。世博会期间各地政府掏钱组织了大批人马去看,我非常有幸,也沾了光。但时间很紧,只有两天一夜,基本上连走马观花都来不及。估计这些迟到早退的有部分就是我这样的。

      • 家园 有个名字:亩中山水

        世博园区边上,有一个中国园林一样的去处。园内有厅堂、水榭,小桥、池塘。

        设计师:陈跃中

      • 家园 大喇叭

        那个大喇叭有收集雨水的功能,这次世博生态、高科技应用方面是很多例子的

      • 家园 据上海建工的人说,"喇叭花"是用来收集雨水的

        但我们也没有近看,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和构造

      • 家园 这个厅离音乐厅的差距一眼可见

        :乐队顶上没有反射板,不知道声音可以和在哪里共鸣。上面最近的可以反射声音的地方距离至少几十米,声音上去再下来早就耗散干净了,完全没有音色可言。

        在如此大尺度的场所演出对于乐手也非常困难,声音传递的延迟很明显,如果等听到回声再调整节奏和轻响,肯定要晚一拍。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指挥给的tips是,不要管自己的耳朵,就看指挥,靠自己听反而误导。对于职业乐手来说,他们的演出经验可以帮助他们习惯,不那么依赖自己的耳朵。

        一般上面的反射板还可以升降,根据乐队编制和曲目需要上下调节,这些在走场的时候专门有人在下面听的,这里反射板完全缺席。一对大喇叭倒是占据有利地形,看来是用音响扩音了,这么着就还要考虑是以”真声”为准还是扩音器的声音为准了。

        拉三出现在这个节目单上蛮突兀的,搞个歌剧序曲间奏曲专场也不错啊,opera night,不怕不出彩。

        就是这个La Sacla剧院乐团,把Muti惹得很不高兴而出走,然后芝加哥交响乐团就捡着了,原来人家对于主持美国乐团挺勉强的,因为杂事太多,比如需要友情应付捐款人等等。

        • 家园 如果是电声就简单了,乐手边上放俩回放音箱,或者带耳机
          • 家园 没错,电声容易处理很多

            尤其是可以不那么依赖于演出环境,没有电声在开阔的公共场所(比如广场、草坪--woodstock)演出基本就是任务不可完成。

            电声的话,播放和监听的混音都可以在电路里完成,不那么夸张地说现在一台Mac Pro带上足够多的接口基本都可以搞定。要做到播放和乐手监听的效果一样\不一样都是没问题的。混响,要什么有什么,不就是一个函数吗。原来,是需要设计建造一栋建筑来实现这个函数的,现在容易多了。

            其实珠江钢琴和斯坦威的也是一个函数的差别。最让古典人不可接受的说法就是,有了电子钢琴以后,理论上说可以用一个无限级数逼近Brendel、Pollini的现场演奏。其实,古典人完全不用紧张,直接把Brendel的演奏定义为non-measurable不就是了,触键、延迟这些变量全部都是non-measurable的极其ill-behaving的函数,日本电子钢琴那就都是白费功夫了。

        • 家园 内行就是内行

          我也觉得这个“音乐厅”不对,体量、大厅的形状和音响设计看出来了,但舞台上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的歌剧序曲效果确实比拉三好很多。

      • 家园 免费的演出,晨大也别指望观众的素质了

        时下上海的一些正规的演出,观众迟到早退的现象还是挺少见的。一部分因为要对得起自己的银子,另一方面肯花钱看演出的观众总是艺术修养会高一点。即便是那些拿赠票的观众,也多半对演出感兴趣,否则也不会拨冗观看的。而世博的演出,观众纯粹是凑热闹,抢票也是集体无意识的行为,观众的目的是来过世博演艺中心看演出的经历,至于演出质量如何,自己素质如何,这些都不是观众会去思考的。

        通宝推:方天化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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