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国庆回家说说西部农村 -- shiningw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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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国庆回家说说西部农村

    国庆回家说说西部农村

    老家位于陕西关中,即渭河平原处。上次回老家是一年半前的春节,今年国庆假期匆匆回家一趟,一年半内的一些变化让自己很有感触:

    1、高铁

    竟然修了高铁,还没有通车,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但从西安至宝鸡绝对没错。高铁全部采用高架桥,桥很高,矗立在农村的田野中,东西两头望不到边的感觉,高架下面的地里还有人种庄稼,修高铁时沿高架修的简易公路上不少车在跑。

    这种对比是很震撼的,平坦坦的田地,几千年不变的寒来暑往播种收获,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庞然大物,极具视觉刺激效果。

    对当地人来说,看着高铁,就是一种潜意识的提醒,知道外面还有一种不同的生活,一个不断发展变化日新月异的世界,这种感触是极深刻的。

    2、高速路拓宽

    原先是西安到宝鸡的高速,1990年前后修建,东西四车道。记得刚修好还没通车时,自己扛着自行车跑上去痛痛快快地撒了一回野。现在已明显不能满足需求,正在拓宽为六车道,并且成为连霍高速的一部分。

    原先不清楚连霍高速,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

    “连霍高速公路(国家高速公路编号G30),横贯中国大陆的东、中、西部。连接江苏连云港和新疆霍尔果斯,全长4395千米,途经6个省,目前有41%的部分为高速公路,其它规划在建,是中国建设的最长的横向快速陆上交通通道,最终将成为中国高速公路网的横向骨干。”

    一条高速4000多公里!!!

    但和高铁比起来,高速公路明显占地很多。修了许多涵洞,因为凡从下面通过的路,都不能阻断。把征地、修建等等所有这些成本算起来,高速公路的造价或许比高铁还要高。

    3、玉米收割机

    小时候在农村,每次收玉米时,都钻到地里面,挨个掰,然后砍玉米杆;如果地里套种作物如蒜苗,就得背个背篓,把掰下的玉米扔到背篓里,满了后再走到地头倒出来。砍倒的玉米杆在地里晒两天,晒晒水分,捆起来堆在地边,作冬天的柴火用。

    现在回想起来,秋收秋种时的感觉辛苦又温馨,地里蚂蚱乱跳,秋虫一声声不断。早晨有露水很凉,要穿厚的外套,中午时秋阳如虎,又暴得不得了。汗水很多,步伐也很疲惫,但不象收小麦时那样拼死拼活赶时间。收完玉米种冬小麦时,平坦坦的地,骑自行车到处乱窜,都能听到很肥的地在轮胎下滋滋响。到渭河边上,依然是二千年前的情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因为渭河的泥沙很大,在河中间有许多冲积的小洲,许多人就坐船在那上面种油菜等,收成全凭老天,权当赌一把,经常在第二年夏天收割时渭河涨水,把一切都冲得干干净净。没关系,依然种,如果到时没发水,就白赚许多,过去赋税很重,但这些收获纯算外快,不用交各种提成,所以大家都乐此不疲。因为是在河里的小洲,所以看到伊人,才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之感的。

    这次回家,看到收玉米时有专门的玉米收割机,机子开过去,玉米棒就分离了出来,盛在机器的托斗里,快满时在旁边倒成一堆,玉米杆同时全部粉碎了,散散地铺在地上。第二天约上旋耕机,顺便播种,一次性过手。老人在家,一天收完了六亩地,一天种完了六亩地。这是以前所不敢想像的,真的节省了太多的人力。

    4、国旗

    到县城里走了走,竟然发现许多门店自发地挂着国旗,这是以前很少看到的。现在一路走过去,比比皆是。

    遗憾的是,原先县城一条街道两边有五六家书店,现在都没了。每次回家,都喜欢在这些小书店里转转,经常有一些意外的惊喜。问了一下原因,说是租金贵了,卖书撑不起,并且大家都在网上来买,快递送上门,专门去书店的次数也变少了。

    农村的日子真的比十几年前好过多了,当时提留统筹摊派实在太多,矛盾非常激化,那边的民风很淳厚也很暴,遇到大家愤愤不平时动辄就几千人聚起来砸了乡县市政府。现在不仅不上交,反而有各种补贴,大家也就安安稳稳地过各家的日子。耕作方式的变化,种地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力,许多人都出去做生意或打工,村中路上的人少了许多。土地流转制度也开始推进,鼓励种粮大户成片承包等等。

    许多的新气象,总之,就个人观感,和以前相比,很稳定,很和谐。

    (谢谢sweeter提示,把版重新排了一下。原先是写在txt文档中,直接粘过来时断了许多段。非常感谢。)

    元宝推荐:爱菊轩,铁手, 通宝推:青瓜,契毖何力,篱落呼灯,响马,厚积薄发,沉静的悲哀,唵啊吽,柳林河,神仙驴,烟雨一蓑,玉垒关2,老调重弹,兰之子,赫然,hnlhl,西瓜子,森林鹿,曾自洲,渔人,daharry,acxp,landlord,愚弟,lilly,踢细胞,二胡,飞马萧,韦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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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陕西人的血性

      在河里看一个陕西乡党写的回家见闻的贴子,中间的一句秦腔“金沙滩直杀得山摇地动,好男儿拼一死决不偷生”又引起对一段往事的记忆,感觉这段历史最清晰不过得表现了陕西人的血性。这段历史就是中条山之战。这场战争仿佛已堙灭在故纸堆里,但实际上依然活在众多陕西人的记忆中,现在读起来血管里澎湃激荡的感觉依然强烈。

      1937年之后,日本鬼子在中国横冲直撞,1938年就从东面打到了黄河边,然后就看着黄河,直到疯狂进攻阶段结束,直到投降,死活没有往西前进一步。主要原因就是从1938年到1940年鬼子进攻势头最猛烈的三年中,被一支陕西地方军队整整阻挡了三年。

      这支部队人数3万多人,是国民党31军团,孙蔚如为军团长,由杨虎城的17路军为主扩编而成,1938年7月夜渡黄河,开进了中条山。中条山位于黄河北岸,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长约三百余里,它是黄河的一道天然防线。这支军队在中条山抗战的三年中先后粉碎鬼子13次大扫荡,使日军始终未能越过黄河、进入西北,2.1万陕西人也牺牲在中条山下、黄河岸边。

      战争中最让我热血沸腾、感动不已的场景,就是1939年6月的“六六战役”,大部队穿插进攻突围后,新兵团和工兵营被日军困住,新兵团都是17、18岁的小伙子,共有1000多人,工兵营有200多人。新兵团战死200多名兄弟后,其余800余人被日军逼上山头,悬崖下面就是奔流不息的黄河。新兵团和工兵营1000余人分别朝着西边陕西的方向磕三个响头,然后吼着秦腔跳下悬崖,投身黄河。

      我想,他们吼的秦腔中,肯定会有这句:“金沙滩直杀得山摇地动,好男儿拼一死决不偷生”。

      据当地老人称,为了抵抗日军,当时在村子里喊一声“走,打小日本去”,就众人响应,结队而行,尤其在渭南地区,更是整村整村的青壮年主动参军。

      在西安读大学时,一个同学的中学阶段是在“法震中学”读书,自己头一次听到时很稀奇,因为一般中学都是“(地名)中学”或“东郊/西郊中学”。后来了解到,这个学校就来源于在中条山战死的一个副团长叫杨法震,他战死后陕西省政府给了他夫人1000银元的抚恤金,陕西各界募捐的经费中再给1000银元,他夫人用这2000银元办了这所学校,延续直到现在。

      关于孙蔚如和中条山之战,百度百科中有这样的内容:

      1938年7月,蒋介石命令十七路军改编为31军团,任孙蔚如为军团长,所属部队除被蒋鼎文扣下、以后再未归还的一个旅外,全部离陕东渡,开赴晋西南抗日第一线,以坚守中条山,保卫黄河安全为任务。蒋介石严令孙蔚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退过黄河,拼命死守。不久,又将31军团改为第四集团军,孙蔚如任总司令。

      蒋介石之所以将第四集团军全部调入中条山,除了借此免去孙蔚如陕西省政府主席职务,把原十七路军挤出故土之外,还另有一番用心。当时,一本日本出的画报上有一幅漫画,对蒋介石的阴谋刻画的淋漓尽致。这幅漫画画的是:坚守中条山的部队穿着破旧衣服,肩扛破枪,身上标有“杂牌”字样。在他们的前面是日本军队,后面是服装齐整、装备齐全的蒋氏嫡系军队,端着刺刀戳向“杂牌”的脊背。这幅漫画虽然是日军的宣传画,但却把蒋介石如此布置,妄图消灭十七路军的险恶用心刻画地惟妙惟肖。对这一点。孙蔚如将军十分清楚,但他又不能公开与蒋介石对抗。一方面,他始终担心在押的杨虎城将军的性命,他怕让蒋介石找到借口加害杨将军;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清楚坚守中条山对保卫三秦大地不受日本军队践踏的重要意义。他鼓励部队,要以民族大义为重,英勇杀敌,誓死保卫家乡不受侵略。十七路军一些老部下、老将领也曾当面责怪他,认为不能听从蒋介石的命令,把杨虎城将军缔造的这支部队拿去与日本人拼光,替几十万在他们身后养尊处优、装备精良的蒋介石嫡系部队充当炮灰。孙蔚如将军缄默不语,他苦心孤旨,唯有下定以死抗战的决心。余将以血肉之躯报效国度,舍身家生命以拒日寇,誓与日寇血战到底!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还!”

      日军集中几个师团数万兵力在空军、炮兵的配合下,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对中条山防地进行了十一次猖狂的进攻,其中以“血战永济”、“六六战役”、“望原会战”最为惨烈悲壮! 大小战役数百次,战况空前激烈,有时为一座山头、一个村镇反复争夺、几经易手。日军攻势强大,人多势重,常使坚守阵地的第四集团军整营整连的伤亡。面对如此艰苦局面,孙蔚如将军下令收缩防线,集中部队,灵活出击,并派出疑兵穿插敌后打运动战、突袭战,搞得日军首尾不得相顾,整体无法推进。两年时间里,日军频繁改变作战方案、撤换指挥官,越是急于跨过中条山越是不得前行,其上报日本军部的作战报告也不得不声称“守备中条山之支那部队虽属杂牌,但其战斗力颇强,不可轻敌”。孙蔚如率领第四集团军全体将士在没有友军支援的配合、军需物资极端缺乏的艰难情势下拼力死战,以近2/3人员伤亡(阵亡2.1万)的惨重代价始终巍然屹立于中条山上,有力遏止了日军打通中亚与德军会合的整体作战企图,用血肉保卫了关中故地,表达了三秦子弟兵的赤胆忠心。

      后来的历史很有讽刺意味:据说国民党中央政府发现这支陕西部队中“赤化”倾向严重,认为部署他们在这儿很不稳定,因为很容易和陕北的共党联起手,并且实际中发现也真的在暗地接触,1940年时把他们调往别处。“1940年10月,孙蔚如接到蒋介石的调防命令,率部离开了浴血苦战将近三年的中条山,到中原战场参战。晋南百姓含泪送行”。然后中央军有10余万人进驻中条山,然后这支十万大军和鬼子的战斗中一触即溃,被俘虏3.5万人,遗弃尸体4.2万具,日军仅战死673人,负伤2292人,蒋介石称此役为“抗战史上最大之耻辱”。

      陕西人的“面冷心热”

      流传很广的一句话是“南方的秀才北方的将,陕西的冷娃站两行”。陕西人素以“生冷硬嶒”而闻名,但面冷心热,不善做伪,崇尚素朴刚硬,行事慷慨激昂,民风彪悍,“砍头只当风吹帽”,颇有古人之风。对越自卫反击战时陕西军队也表现出色,现在的军委郭副主席就是在对越战争中露出头角的。

      另:秦腔不是唱的,是吼出来的,所以叫“吼秦腔”,又叫“挣破颡(普通话读sang三声,陕西话读sa二声)”,每次听时都被其声其调感动。贴一个兄弟最喜欢的唱段《斩单童》,是讲一个失败的英雄:洛阳城破,单雄信被俘,坚决不降,一心求死,被李世民下令斩杀。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AwNzkzNzIw.html

    • 家园 这几年农村的日子确实比城里过的好,交通什么的早解决了

      都是水泥路修到家门口,每天几班定点到省城的班车,到处是几层几层的小楼。太阳能热水器啥的。家电也齐全。我老家五年前就机械化了。不机械化不行的,都是老头在干活,老太婆们干不动了。现在都用农药化肥,除草剂啥的。在老家的水库能看到类似大鹏一样的大鸟,还有刺猥啥的,我们小时候,根本没有这些物种的。鸟被我们上树上屋檐掏光了,现在野兔也多,以前,一到冬天到处是端着枪打野兔的人,现在也没有了。

      一句话,生态好。

      我们村大部门人家都在省城买了房了。要是在老家说温家宝的坏话,不被人打,也要被人骂死。

      不过还是靠天吃饭,如果把小水库修多一些,不形成缺水的情况,共产党的天下稳如泰山。

    • 家园 特别赞同

      特别赞同“对当地人来说,看着高铁,就是一种潜意识的提醒,知道外面还有一种不同的生活,一个不断发展变化日新月异的世界,这种感触是极深刻的。”

      给人的震撼,用不着再像以前要到城里去在感受到,人的变化,即使不出门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对内地来说不亚于第二次改革开发对人的冲击

      • 家园 说实话

        说实话,改革开放对西安和关中(还有陕南)人的冲击不如建国初期的156个项目和三线建设来得大。那是西部内地真真实实参与到国家工业化之中,也将建国前的纯消费城市西安变成了工业生产城市。

        现在西安又有重回旅游消费饮食城市的趋势。

    • 家园 非常实在的观察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实事求是,必须要花的文章

    • 家园 上花感谢

      虽然也是关中人,但是没怎么在乡下转过。有这样的文章,看起来很好

    • 家园 乡党握个手
    • 家园 【讨论】农村的机械化是自发的机械化

      个人认为农村的机械化是自发的机械化。

      国内并没有多少农业机械生产企业,并且适合各种地形用的农业机械就更少了。像我们安徽安庆地区,属于典型的丘陵地形。这里现在用的小型收割机,都是日本的产品。以前在打谷机上面按电动机、柴油机,都是自发的行为。

      再一个,收割是机械化,耕种还是手工劳动。

      农村的机械化还要大力的推进。

      • 家园 拖拉机是最普遍的

        找到同乡了。我是安徽池州的,这儿同属丘陵地带,秋浦河旁多小河流小池塘,机械确实难以操作。不过有村民自己买了收割机,引了一村人来看。

        家乡除了过年,村里基本上看不到40岁以下的壮劳力,要么务工要么上学要么在城里上班,留下来的全是老弱病残。好在现在种田有补贴,抛荒的少了。本地工厂招人真是难上加难,1500一月包吃包住都无人问津。

        其实农村人一大半都有钱的,“村村通”修到家门口,开车的人不少(包括四轮三轮两轮),家家户户都住小楼房,装修的漂漂亮亮,地砖卫生间厨房装备齐全,楼顶上各撑一架太阳能。只要你够勤快、不打麻将不赌博,基本上都是手有余钱的,然后就去城里买房……小城市房价都涨到4000一平米了,市民们眼都不眨买了一套又一套,这些人都是靠拆迁起家的……

      • 家园 【讨论】农业机械化应该大力推行

        我倒不是说农业机械化要强制进行,而是中央和地方应该更有计划,在平原地区应该怎么机械化,在丘陵地区应该怎么机械化...我们中国是个大国,各种地形都有,因此要培养适合中国国情的机械化。而不是用套用国外的机械化。

      • 家园 强制机械化会引起反弹的,

        更何况很多人都在等着材料来批判。只能诱导,农机补贴就是一种

    • 家园 感谢、回复:兼谈机械化、鸦片等

      看到河蚌兄台写的东西了,很精彩。这次没有时间详细交流了,下次我再说说农村的宗教和交通。

      回复 明日枯荷包

      独头蒜整个种下去不知长出来的是啥

      哈哈,你我看来都有同样的好奇,但没有农民这样种,因为独头蒜的价格要高出许多。我也有过这个问题,后来自己试验了一下,结果是:独头蒜种下去长出来的是正常的蒜头。后来猜了原因,夹瓣蒜本身营养可能不足以支持它自身完整发育,才长成独头蒜的。

      回复sweeter:以前的机械化为什么没有推行开来?原因很简单:种地的收入太少,不值得用机械收种;农村的富余劳力太多,不需要用机械收种。机械收种是个好东西,但没有需求支撑时,买机器的人就少,竞争少活够做,价格就居高不下,进一步抑制了需求。后来对农村实行放水养鱼政策后,种地的收入可以支撑用机械,加之工业化进程中劳动力的转移,大家也倾向于用机械。需求多了,买机器的人也增多,竞争进一步激烈,价格下降,用的人更多。两种情况都是正反馈的过程,形成后面的这个反馈,真是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

      “If we show the will, life will find the way.”这个话很好,对中国或许更合适的是If we show the tolerance, life will find the way.

      回复 PBS

      氮肥现在应该都是尿素了吧。

      当地用的氮肥有三种:尿素、磷酸二铵、碳酸氢铵。碳酸氢铵气味很大,大家称之为“臭肥料”,要用犁开一条沟埋在里面,否则会挥发太快;磷酸二铵当时以俄罗斯产的为主,农民很认可;二铵和尿素浇水前直接洒在地里。自己初中刚学了点化学时,就整天计算这些肥料的氮含量与价格,以求得最佳性价比。

      回复 渡泸史节:关于山地绿化

      关中是渭河冲积形成的平原,南边是秦岭,北边是黄土高原,东边有函谷关、潼关,西边有大散关,就是“铁马秋风大散关”所指的,因此称为关中。周围的地势易守难攻,里面却一马平川,加上渭河的滋润,水土就比较肥沃,历史上农民的生活应该比较好过些吧,因为自古就有“女子不对外”的说法,即不外嫁到其他地方去。

      秦岭依然是原始森林居多,每年都报道有人爬太白山时迷路失踪。去年去了一趟陕北,黄土高原已不再是图片中、照片中、电影中、思维定势中的漫漫黄土堆了,而是绿色一片,一起去的朋友连连惊呼:黄土高原怎么看不见黄土了。之所以如此,主要得益于退耕还林政策,山上的地每亩直接补口粮,并且每年雨季前都在原上多次飞机播草种树种,所以“更加郁郁葱葱”。今年北京和北方不少地方几次沙尘暴,西安好象情况不很严重,然后就看到有陕西乡党洋洋得意地在吹黄土高原绿化的效果如何如何好等等,呵呵。

      回复 本嘉明

      这一楼,请版主在经济版也放一个镜像吧

      谢谢兄台厚爱。在这里只是一个新兵,虽然一直潜水,所写的只是自己个人感受,只是想说说自己亲眼看到的现象,因此随便版主处理,没有任何要求或意见。

      回复 五藤高庆

      贵县人民真有砸乡县市政府的经过么?如果有的话能不能说说他们是以什么情况组织起来的?以什么口号组织起来的和以什么结构组织起来的呢?

      老兄,你以为象GCD尤其CCP这样严密的组织在世界上很多、一伸手就摸一个出来吗?以为农民会傻到打着类似“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去做这些事吗?我告诉你,最常见的口号就是“走,寻狗日的去,问他做的对不对”。这种活动越显得没有组织,政府就越容易妥协、农民越容易达成目标。农民可不是几句口号就能煽乎起来的,一定是有许多事情让他们的利益长期受损,大家都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长期压抑着,然后等有一个突破口时,就一哄而上,宣泄出来。

      回复 三笑

      我们这有句俗话,棒子地头上最凉快。

      哈哈,完全赞同。人生的幸福就来源于比较中。天天风和日丽,估计大家也受不了。

      回复 南渝霜华 马克沁

      工业化才是现代化的本质

      兄台所述完全赞同,对一个大国来说,没有工业化,现代化就只不过是人造的景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喜欢马克沁这个名字,也是同样的原因。印象中非常深刻的两张对比图:一幅是日本鬼子准备攻打上海时在城外面聚集了许多坦克,一幅是城内的一个中国守军在沙袋垒起的堡垒前裸着上身手里高举两把大刀。因此,每听到“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时,心情不是振奋,而是为中国当时的工业水平感慨伤心。没有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那么强大的国防,包括其他,只是一句空谈。

      回复 秋末冬初

      你们那里农村基层组织如何?

      你是指村支部和村委会是吗?这属于一个村庄比较深层次的问题,兄弟每次匆匆回家都忙着走亲访友,大家聊天的主要内容是日常生活和经济发展情况,对这些行政的问题没有深谈过,所以不是特别了解。只谈谈自己的个人观感,不一定客观准确。

      村支部情况还好,村委会在实行村民自治后好象情况不是很好。因为现在每次给村里打电话时,当问到村长听到的经常是“又换人了”“没人当”等等的话,回家看到村里八十年代就装起来的路灯到了现在反而成了摆设经常不开,因为没有人管。因为那里没有山脉矿藏,只有土地,且离县城也远,故土地和庄宅地的经济价值有限,村长的份量也就有限,当了村长后反而会有家长里短一堆麻烦事,大家争的积极性不是很高。对农村人来说,把自己家里事弄好是第一要紧的,挣钱、房要盖好盖高、给娃找个好媳妇或婆家。如果自己这些事都没做好,还整天在外面忙所谓大家的事,“叫人失笑”。大家都说,无利不早起,想当村长不就是想贪那几个钱么,有啥意思,还不如好好在外面做自己的生意。并且村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农村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复杂,因为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各种关系牵涉极多,加上暴力等非理性因素,没几把刷子真干不下来。偶尔听过一次关于选举的事,一个歪人(注:那里农村指解决问题以暴力而非说理为主要方式,不太走正道,大家不怎么佩服的人)想当村长,选举时到场人数都不够,然后一帮长毛(当地农村把不务正业好狠斗勇的人称为长毛,估计是太平天国军的影响)抱着票箱挨家挨户走,让来填选票。后来行事不端,有人到乡政府去告,被告知“你们选上的你们再选下去。”但恶人还须恶人磨,有同样的歪人看他不顺眼,在村长行事时处处设置障碍打杂找事,然后就干不下去了。就这样,好几年都没有村长。村民有事时常常去找村支书。

      鸦片:

      从这种行政管理能力想起了关中隐秘的一段过去,只散见于史书记载,平时大家根本都不会谈起,这就是大烟、或烟土、或鸦片、或罂粟。

      以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后来偶尔的一个机缘让我稍稍瞄了一眼那段过去。那是在农村种地时,兄弟正搞科学种田,产量上去,但收入没上去,和一个老农民在地头聊天,就发感慨说咱们这里地里种的东西实在没有高价值的,那个老农说,当然有。我再问,他才说:“烟”。那里把罂粟简称专称为烟,把做香烟烟叶的称为旱烟。再追问,才了解了一点细节。解放前关中大片大片地里都种的罂粟,这个老农说,烟的苗刚从地里长出来时就显得很不一样,很霸道,杂草不生,叶子绿中带一点浅蓝,开的花更是好看得不得了,花落后等核膨胀起来就可以割。一般是三个刀片中间隔一点点东西绑在一起,这样可以一次割好几个口子,可以横割,可以竖割。割时流出的汁一日三变:刚割出来时是白色,过一会是棕红时,最后是黑色,已凝结成块,这就是生鸦片,要再熬才变成熟鸦片,就可以做成烟泡。熬时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根本没法掩饰。

      听他说,当时钱不值钱了,没人愿意要钞票,大烟就成了通货,广泛用于交易。仔细想想,它还真是符合做货币的这些条件,如同黄金一样,不易得所以不容易贬值,纯度分几类比较清晰,易分割,大家都愿意接受,废除金本位或银本位后,但背地里的比价还在,可以作为金银的替代物。当大家发现地里可以直接种出一般等价物,而非商品所以可避免那著名的“惊险一跳”时,种烟的积极性就可想而知了。后来看到不断有人连篇累牍攻击the 8th route army种鸦片什么的,觉得很可笑。一是陕北现在修了铁路公路进去,交通方便了许多,过去那种情况下交易极不方便,所以李德胜同志才可以自由地转战绕圈子。这种情况下,只种鸦片,怎么去换粮食呢?吃饭穿衣问题怎么解决?在陕北当时那贫瘠的土地上,粮食、吃饭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二是军队与其他地方的人做交易时,对方给的流行通货鸦片你收不收?三是就算种一点为了换钱筹饷,又有什么呢,一方面是大家都在种,一方面,“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回”,脑袋挂在裤带上闹革命,就不要太苛求个人道德了。要求每个战士是道德上的完人,只是纯粹的书呆子意气罢了。

      当地现在还有人悄悄在种,不过只种一点点,并且是种在苹果园里,用果树来遮人耳目。因为政府每年到罂粟开花的季节,会航拍来寻找,逮到了就拘留罚款。并且村中有人与你不合适的话,也会来举报。所以很少见,若有也非常少。朋友告诉我,他爷爷就在苹果园里种过,割出鸦片后藏在哪里家里人都不知道。有几次他肚子疼或拉肚子,他爷爷就背着家里人给他麦粒大小一块,吃了后很快就好,效果神奇。

      自己与大烟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很久前冬天的一个晚上,到朋友家去聊天,很冷,和他们一家人都坐在炕上,中间放一碗芝麻,聊会儿天捏一撮放嘴里嚼嚼,感觉很好吃,就吃了不少,快走时说,今天的芝麻品种真不一样,挺好吃。朋友告诉我,是大烟籽。当时好震惊,以为自此就有了烟瘾断不掉了,过了几天没事,才放下心来。

      关中从种植大烟起,政府就开始禁烟,但愈禁愈烈,到最后成了当地财政的主要来源时,也就没有人追问了。但49年后,令行禁止,成效显著到都没人去再提这件事,这段往事也就慢慢堙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政府的掌控能力和对社会的推动,可见一斑。猜想,如果社会重新动乱,政府掌控能力变弱,象大烟这样的玩意儿一定会重新大规模出现。

      有时想想,农村真的很复杂。农民就如一团散沙,但组织起来就又势不可挡。个人认为,组织的成本是呈指数上升的,象建国后至文革时那样严密地组织农民,成本会高到不可计算,为了组织性在其他方面放弃太多,但完全不组织就又是一盘散沙。中间分寸如何把握,真是考验行政者执政能力的一个关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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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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