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浙东往事----投名状(上) -- 月色溶溶

杭州湾南岸这个小镇，虽然没多大，因为地理位置好，自古就是一个繁华的“重镇”。鬼子兵力有限，分兵来打，还有一个小队驻守，已算重视了。镇子小，案情大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镇。人们舒一口气直念阿弥陀佛，心说命总算保住了。但案犯竟然是陆保发和王富田，镇民们都感到疑惑不解。

这陆保发是本地人，镇子边上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一直在顾家做事，可以说是顾老爷最得力的膀臂，年纪不大就当上了管家。王富田是他的“兄弟”，也在顾老爷家干活，给陆保发打下手。二人平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交情极好。

他俩跟一般镇民比起来，可以说是吃穿不愁、旱涝保收。虽然平时有点江湖气，却也没听说有多“革命”。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勒死个日本鬼子？这是可以当娱乐的玩的事吗？难道活腻烦了？如果是有人指使，那么幕后主使是谁？最后怎么又事发了？

人们开始以为顾老爷也脱不了干系，正准备看顾老爷的热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小镇的人们就知道，竟然是顾老爷亲自去警察局把陆保发给告发了！据说顾老爷是先从王富田身上看出了蛛丝马迹，暗中定计，一举将王富田拿获。这王富田吃不住拷问，也就顾不上兄弟情义，把陆保发给供出来了，并说他才是主谋。

不过，虽然抓了从犯王富田，主犯陆保发却音讯全无。虽然有重金悬赏，又过了些时日，还是无人可以拿走那三百大洋。人们纷纷传说，顾老爷这是为了全体镇民的性命，大义灭亲了。虽然平时挺倚重陆保发，这种“告发”又很不尽情理，但也是不得以为之。鬼子发了狠，顾老爷才不得不去告发，可以理解。人都不疑有它。

接下来，鬼子催逼警察局抓紧追捕陆保发。警察局也加紧盘查，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一时间，这陆保发像是人间蒸发了的一般。警察局无法结案，这叫一个焦头烂额。那么陆保发到底为什么要杀鬼子，他又躲哪儿去了呢？别家不知道，我家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就躲在我二爷爷那儿！

二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在绑票案里也提到过他。是一个狠角色，脾气暴躁，有啥不对操家伙就打，干过不少恶事。爷爷说，当年要不是他管着，二弟不知道会做下多少“大事”。

那时候爷爷在海边大宅，管理着他的盐场和盐警队。二爷爷就住在这个镇上，有些水陆营生。陆保发在王富田帮助下作了案后，觉得自己很可能藏不住，那枝长枪就太露形迹。王富田却可能没人会注意，就把他打发回顾家去了。陆保发自己趁黑悄悄找到二爷爷。

见到二爷爷，他把从鬼子那抢来的枪拿出来了：二哥，您看怎么样？有了这枪，够格入伙了吧？

(待续)

镇民们听了鬼子的狠话，当然惊恐，也在想法避祸。可是破案他们没有线索，想出镇躲祸的话，又发现出镇要道都已被封锁，只许进，不许出，如瓮中之鳖。

直接查案子那些人，在乡公所或者鬼子那儿干活的，其实对一般乡民也是眼开眼闭，能保就保的，不会真心尽力帮日本人。我爷爷认识一个在鬼子那儿做翻译的，说起来是“汉奸”，其实倒帮过不少乡亲的忙。抗战胜利后，因为身份问题，虽然一直活着，却终身未婚，孤独终老。所以，开始那几天查案，乡里警察局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进展。直到鬼子下了最后通牒，事关全镇老小姓命，这才紧张起来。

乡公所，警察局，镇民，各人心里自然会有各种猜测。要说打鬼子，先就会想到三五支队。会不会是三五支队干的呢？三五支队根据地在四明山，可是整个杭州湾南岸也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他们可不会怕鬼子。

但这事，都觉得不象是三五支队干的。镇上没来过大队生人，而且三五支队要动手也不会只杀一个鬼子，还悄不声地干。这夜半勒杀鬼子的事，更象是单枪匹马的孤胆英雄干的。

又或者，是谁家子弟家人被鬼子所害，所以杀了鬼子要他们血债血偿？这就多了，光在这镇上，鬼子就作了不少恶事，血债累累。

这镇子在杭州湾南岸边上，在宁波和绍兴之间，居民大多历代从绍兴搬迁而来，风俗方言等更近绍兴。鲁迅先生就说过“越乃报仇雪耻之地，非藏圬纳污之乡”。鬼子占领镇子后，受害人家可不少。其中的漏网之鱼，有力有为者，不会都忍得下这口气。

比如，鬼子打下镇子后，搜捕捉拿了一大批“不听话的”，连带在进军过程中俘获的，押到镇南河边的一大片芦苇丛里，全都枪杀了。半夜勒杀鬼子的，会不会是他们家人中的一个？

又比如，镇西的施老板家，家里开着几个铺子，很有点钱。看鬼子来了，一家人跑到了余姚龙泉山上，想暂时能躲开鬼子。本来想跑上海去投奔亲戚，不想家里女人正好生产，行不得路，只好先耽搁几天再走。谁知道余姚很快也陷落了，没躲过去。这龙泉山可不是四明山，实在太低太小，而且就在余姚市内。鬼子很快上了山，全都抓住，要他们拿出金银财宝，说没有就把女人吊起来打。女人倒是宁死不说，家里一个老仆人却看不得主母如此受苦，竟然招了供，家底尽没。会不会是他家子弟，恨鬼子一个子也不给剩，所以半夜杀个鬼子夺枪报复？

再比如，前些日子酱园桥边的张家媳妇，好端端的人，傍晚去河边洗米准备做饭，回家觉得头晕，几个小时后就不明不白死了。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是日军的细菌战，张家媳妇是得了“鼠疫”病死的。那张家，平时可不是好惹的人家，一门整整齐齐的五兄弟，就都忍得下这口气？

可是这些都是猜，找不到什么线索。

三天，在紧张的时候，好象一下就过去了。一片混乱中，留给镇民们的选择只剩听天由命了。

可是，三天过去后的那天早晨，鬼子却没有动静。整整一上午，一切都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镇民们在惊诧中议论纷纷，终于，快中午的时候，乡公所贴出了一个公告：

杀害皇军案已经告破，人犯共两人。从犯已抓获，主犯在逃。主犯者：陆保发，从犯者：王富田。通缉主犯陆保发，赏金三百大洋。

陆保发？那不是镇中顾家大院的管家吗？三十不到，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镇上认识的人不少。别人是有血海深仇，却没听说他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鬼子呢？顾家那么大的生意，这陆保发在顾家老爷手下做事，油水可不小啊。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这事如果真是陆保发犯下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且听再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