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两写王选之一 "义人"王选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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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两写王选之一 "义人"王选

    那天,<环球人物>的肖盈编辑找到我,问我可以不可以给王选作一个专访,原因是她们认为王选应该列入"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中,影响中国的人物".

    我说当然可以了.

    于是,那天晚上就和她谈了大约三个小时.然后,写下了后面的这篇文章.

    [IMGA]http://t0.gstatic.com/images?q=tbn:ANd9GcTO7bnpEJLr2QZ696owNl23EiDVZVU0yqhZf6uPVNqZ54bviwv2ew[/IMGA]

    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中,影响中国的人物 – “义人”王选

    萨苏

    “我在日本看过一本回忆录,一个日本兵养一匹瞎了的马 – 这匹马一直跟随着他,一人一马共度战争时光,但是后来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马的眼睛不行了。但是这个日本兵依然照顾它。一直到最后投降的时候,把这匹马交给中国军队了,也不知道它后来的命运如何……日本人,很愚蠢地打了一场和中国的战争。想到这些战争中对生命的伤害,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的。”

    本来是要和王选谈一谈细菌战追诉的法庭情况,不料一开口,我们却说起了这样一段事。

    王选似乎天生对一切悲悯的事情带有不尽的同情。在列车上看到小孩子和父母亲昵的样子,会忍不住流下泪来。一如很多中国的小女子一般。

    我对她说,你是没有年龄的人。她笑了,认为我说的对,她说很多今天的感触,和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两样。感觉,王选的心就像一片大海,那种情感的波澜就像海中的浪,永远不会平息。

    然而,这却不是我从镜头中了解的那个王选。

    王选,中国对日民间诉讼的主将之一,她的诉讼和对日本战争犯罪的追索,完全通过个人和民间的努力,却在世界上产生了如特雷莎修女般的影响。正是她的努力,让很多对那场战争毫无概念的人开始倾听中国的声音,了解了日军在战争中的暴行。在很多国人眼中,王选的名字,就是正义的象征。有一个美国人这样形容她 – “有两个王选,可以让日本沉没。”

    这是一种半戏虐的说法,王选不是火山地震,当然不会造成一个三十几万平方公里的群岛沉没。但是,王选的确让日本在某种含义上降低了自己的海拔高度。

    今年5月9日,日本最高法院针对中国细菌战受害者的诉讼,二审做出如下判决:

    1、日本军队曾经在中国战场大量使用过细菌武器,造成对包括原告在内的中国平民莫大的伤害;

    2、日本政府对日本军队的以上违反国际法的行为,负有国家责任。

    尽管这一判决,依然以“上诉理由不在日本民法规定的上诉范畴内,不符合上诉条件”为没由有支持对中国受害者的赔偿(出于对受害者总数的恐惧,日本在对中国战争受害者的诉讼问题上,即便承认责任,也通常会竭力阻止赔偿的承认,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这却是日本官方机关第一次正式认定二战中日本曾经发动细菌战,承认了它造成的伤害和责任,使这段历史第一次进入日本的正史。

    1940年,日军731部队的飞机在浙江省衢州市(当时的衢县县城)上空撒下了带有鼠疫菌的跳蚤,开在华细菌战之先河,造成衢州一千六百年文字记载史上从未有过的鼠疫爆发流行,扩散各地。从那以后,用了整整七十年的时间,日本终于为当时的罪行低下了头。

    从昂着头到低着头,高度会减掉多少?

    不多,大约只有十几公分 -- 但低头的是整个日本国。

    这是一个庞大的,国民生产总值在世界前三的国家。让它低下头颅的,是一个来自浙江的中国女性,她,就是日军在华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团的团长,王选。

    但是,读“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团团长王选”,却读不出那个会为小孩子与母亲的亲昵而流泪的王选。那是一个冷峻得如峭壁的女性。为了中国战争受害者的利益,王选在日本打了十年官司,接触过形形色色的案件,一切压力在她身上似乎都化为无形,她永远冷静得毫无瑕疵,让对方的律师头痛无比。她整理的证词滴水不漏,组织的证据具体到每个受害者的名单和情况,其准确和专业,连法律专家也不得不赞叹服气。与以前多次中国人在日进行日本战争罪行诉讼的情况相比,王选在十年的官司生涯中,体现出的是异常理智的风格。而这,令整个关注她诉讼的人们刮目相看。无论BBC还是NTT,都在报道中倾力描述细菌战受害者长长的名单,而这个名单,是王选带着她的支持者,在浙江自费一个一个调查出来的。

    有一位美籍华人这样和笔者说王选:“在南京发生过大屠杀,在波兰同样发生过大屠杀,所不同的是波兰的每一个遇难者都有户籍,而我们的很多受害者只是一个数字。在东京审判中,我们的国防部副部长秦德纯为日军暴行作证时,问一遍是“日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再问一遍,还是“日军烧杀抢掠,十无恶不作。让法官啼笑皆非。王选用一份名单,就让世界对中国人刮目相看。“

    实际上,在每一次诉讼中,王选都会利用自己娴熟的英语和日语完成海量的文档翻译,内容竟是滴水不漏,三种语言对照找不出一丝破绽。日本法官宣读的,承认日本负有细菌战责任的判词,几乎就是王选申诉书中的原文。运用法律这种武器,就要用法律的规则,单纯的感情在法律的世界里南辕北辙。这一点,王选完全懂得。

    一次一次与日本政府对簿公堂,王选身边的日本友人却越来越多,当笔者在电话中联系王选的时候,她说,正在和两名日本学者在义乌,去会见细菌战的受害者。和日本这个国家打官司,却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日本友人,因为他们觉得,王选说的话,做的事,能够让他们信服。

    日本民族是一个崇尚强者的民族,这种“强”并不与“强硬”等同,而是代表着超过自己的强者的含义。

    在法庭上,王选就是这样一个强者。

    我把那位美籍华人的评价说给她,王选平静地说,秦德纯之所以那样说,是“时代的局限。我父亲就是搞法律的,小的时候家里来的他那些朋友除了法官还是法官。从小受这样的熏陶,我对法律有天生的敏感。”王选对这一点是这样解释的。其实,王选没有说她父亲的全部故事 – 王选的父亲是一名国民党法官,共产党的地下党员,解放后却又在反右中全家备受冲击。而她的老家在浙江义乌的一个大村子,这个村子几百年前从山东迁居而来,从此扎根在这个地方。那里的人们有着中国传统宗族的亲近。我看到过在海外生活多年的王选给乡亲写的信,抬头就是“培根叔……”。

    在这样一个充满坚韧和苦难的家庭中长大的王选,怎么能不冷静理智?但在这样一个所有的人都是亲情的家庭中长大,她又怎会缺乏对普通人那种最纯朴的爱?

    王选说她走上诉讼这条路,也是来源于这种最普通的缘由 – 再抗日战争中,正是日军的细菌弹,毁灭了她的家乡。正是因为这次毁灭,这个有几百户人家的村子,在战争中始终进行着最顽强的抵抗,而战后,也是几百名乡亲们抱成团,一起来打这起官司。这时候,王选,这位村中走出去的女儿,因为他的外语水平和才能,就成为乡亲们的依靠。

    “日本人来了,把我们的村子烧了,所以记忆很沉痛,不是我要打官司,是农民要打官司,委托我们。这样老的根能够发出芽来,这就是生命力。”王选这样谈起那场诉讼,而下一句话让我或许可以猜测她当时的心情,“他们用了一种最残忍的武器,来摧毁一个最古老的文明。”

    从此,王选走上了这条诉讼之路,一走,就走了十年。

    提到这十年,王选没说过一个“难”字。她说的是我们的国家有很多好人,他们不带条件的捐助帮助了讨还公道的诉讼。

    可是,她不经意间的话,却足以让我们沉吟。

    王选说,我是浙江人,我们浙江人最擅长的就是“惨淡经营”,用最小的资源,做成大事。

    实际上,真正有朋友开始伸出仗义的手,是在王选的诉讼已经进行了六年六年之后,那之前,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工资进行着这件事。

    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用六年来信任一个人,也是可以原谅的。而王选,作为一个在改革开放后走出国门的中国知识分子,正是用自己的坚持,让世界明白中国人心底所存的正义与文明。从这个角度来说,王选在向世界证明着对中国的信心。

    王选说,她小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直到今天想起来,还会有那时的感动。“我一想到苏武在北海牧羊那样多年,节上的旄毛都掉光了,还在守着他的节,就会忍不住有流泪的冲动。”王选

    这个故事叫做“苏武牧羊”。

    在中国人中,王选是一个象征,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一名站在中日历史问题前线的斗士。然而,当笔者用这样的话与王选探讨的时候,她的话却让我感到意外。

    我是一个世界公民,我为公理而战。

    我们的诉讼不是攻击性的,因为我们是受害者,受害者的声音能够让大家听到。人死了回不来,无可挽回。我们要的是记住这些苦难,过去的历史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犯罪应该受到的是惩罚,我们却在要求用和平的方式对话达成相互理解,共同从战争阴影中走出来。

    这个诉讼,是中日两国民间的努力,是人类历史上没有过的一个例子,我们在给日本机会,使他们能用和平的方式对过去做出弥补。

    最后的一段话,王选说,她是写在建立义乌和平纪念馆的申请书中的。现在,她一直在忙于这个纪念馆的建设。

    当听到王选说“我是一个世界公民,我为公理而战”的时候,笔者曾略有一点吃惊,因为,人们的评价中,这样一个为了中国人的受害二付出的人,应该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主义者。

    而略一沉思,这个问题顿时迎刃而解。

    王选是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中感动了整个中国的人,我们被为公理而战的人感动,因为,我们就站在公理的一边。

    在日本,仍然有强烈的否定侵略历史的声音,因为,他们认为这种声音是在时时提醒人们日本曾经的暴行,让日本人不得不低下头来,矮上那十几厘米。

    其实他们不明白,德国总理勃兰特跪在犹太人的墓地前时,低下的何止十几厘米。

    但跪下的勃兰特背后,是整个德国民族重新站在人类的中间。

    以色列有一个叫做摩萨德的组织,因为在全世界追杀纳粹的余孽而名垂青史,犹太人用了古老的尊称来形容他们中的殉道者,这个尊称翻译成中文就是“义人”。王选所作的,和他们何其相似,只是,王选的手中没有持利剑,而是捧着和平。

    用和平的手段,追索迟到的正义,“义人”王选,还将继续为人类的公理而战。

    [完]

    好了,既然写完,为何又要说“两写王选”呢?因为后来出了些问题,于是,一篇新的文章又问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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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消费两枚通宝推荐
    • 家园 NGO的法人资格是怎么回事

      多谢老萨的介绍。。以前还真不知道。。

      看了下面的连接:

      [URL=]

      http://blog.qq.com/qzone/622006684/1293671053.htm

      [/URL]

      "二是向联合国人权组织提出申诉,可是我们又没有NGO的法人资格。这是很大的无奈。我不怕吃苦,该做的事情我会去做;但这种无奈是一种折磨,老人们比我更想不通。"

      这个我知道在国内做NGO很困难。。但至少在美国是容易的。。如果王选他们在国外成立NGO向人权组织申诉,可以吗?

      • 家园 【商榷】向人权组织申诉的效果

        呃,中国做NGO是有种种限制,不过有几个问题待明确:

        1, 联合国主要功能是解决政府间争端,根据国与国之间签订的条约来确定政府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2, 国家有权根据条约向国际法庭提出起诉(联合国下设机构),但国际法庭的判决只在当事人双方同意的时候才生效。

        3, NGO有权向联合国特定机构提出报告以主张权利,没有强制力。

        4, NGO可以代表个人或某个特定群体提出报告。

        个人直接提出诉讼的案子在欧盟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或者是非盟法院(African Court of Justice)都有。2007年《里斯本条约》在欧盟通过后个人或者NGO可以直接起诉欧盟成员国。非洲国际法院2004年成立,但成立时只有一个国家承认能被个人或者NGO直接起诉。

        国际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不接受个人或者NGO的起诉,至少到2010年为止没有看到这类案例。

        • 家园 法院

          国际法院不接受个人名义,但是海牙公约衍生的国际仲裁法院是接受个人或者集体名义起诉国家的,也有案例可查。可以查查仲裁法院最近几年的文档对于起诉资格和条件放宽到什么程度,因为这类战争赔偿问题在两次世界大战后都有在仲裁法院等国际性法庭出现过,不过没政府做后台希望不大。

          因为中国对仲裁法院涉及的条约保留我不清楚。但是日本是有签署海牙公约里的仲裁条约,或者有空子可以去找日本麻烦。不行就去联络韩国的类似组织,韩国有加入仲裁法庭的条约,应该有办法让那边的组织拉这边一起上。

          但是国际性的法庭,所以对面耍赖你也没办法。ngo的注册地可以用国外的ngo去当白手套,尝试下能否跟韩国的慰安妇追偿团体等组织合并一下绕过代表资格的问题。

          美国那边的ngo真正关心细菌战这些话题的恐怕不多也不愿意投入大量资源,只能靠东亚几个被日本车过的国家自我团结。不能让日本玩拖死当事人的战术得手。

          欧盟法庭是可以利用的,皮诺切特就被抓了,照此看时限应该不是问题。

          • 法院
            家园 【讨论】法庭

            补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与EVE兄商榷。小弟只是个普通学生,搞国际法的,才疏学浅,若有言辞不当或是以偏概全之见还请多多见谅。

            国际法院不接受个人名义,但是海牙公约衍生的国际仲裁法院是接受个人或者集体名义起诉国家的,也有案例可查。可以查查仲裁法院最近几年的文档对于起诉资格和条件放宽到什么程度,因为这类战争赔偿问题在两次世界大战后都有在仲裁法院等国际性法庭出现过,不过没政府做后台希望不大。

            依据海牙公约衍生的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国际仲裁法院)的确接受个人或者集体名义起诉国家,相关案例不少,但貌似很多集中在商业领域,依据WTO仲裁规则解决。1918年和1945年之后的cases里面没有查到牵涉战争赔偿问题的案例。

            因为中国对仲裁法院涉及的条约保留我不清楚。但是日本是有签署海牙公约里的仲裁条约,或者有空子可以去找日本麻烦。不行就去联络韩国的类似组织,韩国有加入仲裁法庭的条约,应该有办法让那边的组织拉这边一起上。

            1899和1907年和平解决国际争端公约是有中国和日本的,但朝鲜没有出现在这两个公约里。

            欧盟法庭是可以利用的,皮诺切特就被抓了,照此看时限应该不是问题。

            貌似是在英国根据本地法审的,不是欧盟。西班牙法庭根据欧洲反恐公约(European Convention on Terrorism)发的国际通缉令,英国抓了,结果在英国审,没放回西班牙。最后因为争议太大,找了个健康理由发回智利去了。

            • 家园 法庭

              战争之后没收财产之类的纠纷我记得有出现过的。我回去再查查是不是混淆其他的判例了。wto出世时仲裁法院正是最闲的时候。仲裁法院自己有一套仲裁程序,不过我看的都是80年的资料,不知道后来如何。法人财产问题能判的话,战争赔偿或许有希望衍生进去。

              中国是缔约国,但是tg上台后对这个条约怎么处理我没印象。韩国最近几年加入了公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过去事情有追溯力。

              因为韩国的慰安妇团体音量比较大,所以去找找那边抱团比较有希望,中国的非官方一面太弱势,这样在西方世界里面麻烦太多。中国要在国际法里面成为强势的公法学家出产地,这样才能对很多问题有发言权。

              的确是我记错了皮老爷的相关方。

              通宝推:大眼,
              • 法庭
                家园 宝推这句

                中国要在国际法里面成为强势的公法学家出产地,这样才能对很多问题有发言权。

                像雷曼兄弟在香港卷了多少人的财富以公司破产一破了之,内中人已鼓饱中囊,即使香港这个以金融闻名的城市也没有法律手段拿他们怎么样。现在这些国际金融投机家在港股,中国股票市场做的那些涉嫌操纵的勾当。不管是港府还是央府依然缺乏法律手段及勇气对付他们吧。与之比较看美国对外国资本经常一罚就是几千万至十几亿美金。

                • 家园

                  美帝罚外人用的是国内法,不是国际法。美帝最不喜欢就是让国际法管到自己。

                  • 家园 我的意思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是现代国际社会很必要的生存方式,技术性很强,重要性也不亚于四代吧。

                    • 家园 【讨论】公法

                      很难讲。目前的作用主要是在外交上。区域性国际组织比如欧盟、非盟和美洲联盟是将国际法内化为国内法的,但非盟和美洲联盟的执行力很成问题。中美俄这种地区强权说得不好听一些是会在必要的时候无视国际法的。而国际法本身也有理论解释这种情况,比如国际法的生效是以国家间互相PK为基础啊,或者国际法是个以国家为基础的法律体系等等。

                      不论哪种说法,中国目前还是跟主流的理论尿不到一壶里面去,不过也是一个互相取长补短的过程。一方面,普世价值很好但未必适合国情;另一方面,中国迟早有到那一步的时候,届时话语体系啊理论基础啊都是人家的,那确实蛮被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自身的文化保存。中国传统文化讲得很通透的,儒法都是国内法;但这个要让老外明白过来是个问题,光名词解释就得打个几十年的补丁。

        • 家园 谢谢
    • 家园 老萨,摩萨德是以色列五个情报机构里面的老大

      号称“魔鬼的眼睛”,主业不是追杀纳粹余孽。虽然抓住阿道夫·艾希曼的行动震惊了世界。

      一直追杀纳粹的是当年英军犹太旅的“复仇者”组织。

    • 家园 应该拍成电影

      多好的人物传记题材,拍成电影又感动人又鼓舞人,好莱坞常这么干。我们也不缺好人,那些导演编剧该多多用心才是

      通宝推:远远的远,
    • 家园 【整理】两写王选之 疗治历史的伤口

      写完《“义人”王选》,我把这篇稿子发给编辑,也转给王选,自觉还是比较准确地写出了我的理解。

      第二天,王选给我发来一篇回信,里面放了刘建平先生的《王选访谈录》。

      起初,有些不理解,但看到题目的时候,有一种恍然的感觉。《王选:为什么要疗治历史的伤口?》。

      文章中写的是她的经历,土屋先生,还有“人民的和解”。我想,王选老师是比较认同这一篇采访的。

      想了想,我决定把这篇文章的前言部分整理放在这里。

      王选:为什么要疗治历史的伤口?(有删节)

      采访者:刘建平

      王选,1952年出生,1976年毕业于杭州大学,1987年赴日本留学,1993年获日本筑波大学硕士学位。1995年开始从事日本侵华战争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调查和对日民间索赔活动,后担任中国受害诉讼原告团团长。她既活跃于实地调查和跨国诉讼的现场,也以写作记录和思考着自己艰难的事业,是国际性的民间追究日本侵略战争责任运动在中国的旗帜。

      从20世纪50年代、80年代的历史经验来看,中日关系的战争责任问题一直牵动着“大局”神经而杯弓蛇影、讳莫如深。但进入1990年代以后,特别是随着2003年初,王选的名字升起在主流媒体的“感动中国人物”英雄星空,人权意义的战争责任问题终于突破了国家主义的重压,曾经敏感得闻之便支棱耳朵的“对日民间索赔”不再是被抑制于中国社会舆论层面之下的历史幽灵,日本侵略战争受害者的权利补偿和尊严恢复,正在从社会草根贡献于真正的“中日友好”,使之具有政治文明价值。

      一位美国历史学家评价说:“只要有两个王选这样的中国女人,就可以让日本沉没。”这种说法或许带有世界上唯一使用过原子弹国家的口气。日本当然没有“沉没”,但并非因为只有一个王选。王选奋斗的目标绝不在于复仇,而是呼吁人们正视战争和战后冷战政治在战争受国民众、尤其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造成的至今未愈的创伤,以正义和平、生命尊严的价值共识感召跨国公民运动,争取跨国司法救济,致力于中日“人民之间的和解”。

      2009年9月去世的原日本律师协会会长、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原告辩护团团长、重庆大轰炸中国原告辩护团团长土屋公献先生曾经发表声明:“日本要重新回到亚洲,重新取得亚洲各国人民的尊重和信任,必须清算日本的殖民统治和侵略战争的过去,对亚洲的战争受害者进行补偿,恢复他们人的尊严。”他多次和王选共同在日本出庭作证,总是慷慨陈词、正义凛然。中秋节,王选给土屋先生寄月饼。2009年秋天的土屋先生已经是癌症晚期临终,说不清话;他夫人富美子在电话里对王选说:“我会把月饼切下来薄薄的一片,放进土屋的嘴里的。”在土屋先生逝世后的追思会上,韩国律师崔凤泰甚至向土屋先生遗像行敬酒、下跪、叩首的大礼,因为土屋先生也一直支援着韩国的慰安妇受害诉讼。这些鲜为人知的细节,积累着东亚人民共享正义和平价值的心灵和解进程。当然,和解进程的最前线是以战争受害的血泪事实对冷漠的自我民族中心主义、国家主义政治作不屈不挠的奋斗,而王选便是在最前线奋斗的披荆斩棘者。

      对于机会主义、世俗主义、消费主义、愚乐主义风靡的当今社会来说,在由伪劣食品的饱嗝、无赖搞笑的联欢和废话连篇的喧哗构成的“后现代”主旋律里,王选的人生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

      这篇访谈的全文可以在网络上看到,(http://blog.qq.com/qzone/622006684/1293671053.htm).

      我写王选,只是想写一个“义人”,而这篇文字中的王选,谈的却是“正视战争和战后冷战政治在战争受国民众、尤其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造成的至今未愈的创伤”。

      我想,这才是王选更关心的事情。

      这也是让我对她越发钦佩,而对自己的文字有几分叹息的地方。

      [完]

      通宝推:洗心,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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