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 59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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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坦克飞断桥

    1976年年底我们仍然是在郑家屯以西某地搞战术科目和打战斗射击,成绩很不好,本人唯一的一次战斗射击不及格就是那次。后来总结,认为靶场设置严重超教范和超坦克性能,

    颇有点拉不出屎怨茅房的意思。

    不管打的怎么样,还得往回走啊,回去过元旦和春节呀,坦克飞断桥就在这时发生。

    回营区时,先由7连履带行军,他们是夜间行军,我们连在郑家屯以东某地接替他们搞昼间履带行军。他们凌晨2点发起紧急集合,全连迅速出发,但5车没发动着,费了半天劲才发动着。大队已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急忙赶路,去追大队。

    这5车长是70年的老兵,在新乘员训练队射击排是我们的班长,驾驶员也是70年兵,是一个爱车标兵,模范党员。他们回去就得复员了,临出发时5车长对老驾说,咱俩个老家伙回去就复员了,小心点开,别出啥事,有个好的结局。话是这么说的,但落后了不免还是慢慢的急噪起来了,他们越开越快。

    该车炮长是俺同年兵老乡,他把火炮用炮尾吊杆固定住,把防危板打开,把几个人的行李塞进去,然后坐在上面,此举可谓好坏参半。该车老装留守未来。

    话说本队出发后,经一路行军,来到了西辽河大桥,由于大桥中间断了一孔,他们就在调整哨的指挥下,没上桥,左转下道,在桥下冰面上过去了。

    5车由于落后太多,所以当本队过去后,团里来收调整哨时,就以为后面没车了,把调整哨收了就向前面撒去了。

    5车赶到大桥时没有了调整哨,他们又没有仔细观察履带印,挂着4档,轰隆隆的直奔桥上而去。

    当他们以很快的速度在桥上飞奔时,5车长突然发现前面的桥断了,此时即便紧急制动也来不及了,车上几个人一起喊出了正确的声音 加速!冲过去!!!驾驶员一轰油门,坦克便飞了过去。

    只是实际上坦克并没有真正的飞起来,只是向前冲了一小段,便落向了桥底(由于他们冲了一下,坦克是平着落在冰面上,要是他们制动了,就会大头冲下的下去,那样炮管就完了,驾驶员也可能完了),把厚厚的冰层砸开,落在水面上,好在水面很浅。巨大的冲击力,使车上几个人都昏过去了,炮尾吊杆固定在炮塔顶壁的两个螺栓断开了,吊杆落下来砸在炮长的嘴下面。

    过了一阵,驾驶员和炮长醒来了,老驾的腰摔坏了,他忍着疼,把车开出了冰窟,一直坚持开着,天快亮时追上了本队,一直到换车点。停车后大家发现没人出来。上去一看,才发现不好,连忙把人都抬出来,我那个老乡炮长在车里帮着把人拱出来,又和大家一起张罗着把两老兵送上救护车,送往郑家屯的63野战医院。过了一会,他觉得有点不对头,找到营部医生,摘下口罩让他看。医生让他闭住嘴吹气,只见他的嘴唇下方1厘米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嘴唇”,一股血水喷涌而出,原来,炮尾吊杆把他的那地方砸透了。于是,急忙又把他送往医院。

    他们在野战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两个老兵顺利复员回家了。当时那辆车有两个负重轮不转了,检查发现轴承坏了,就换了。那桥大约10米以上高吧,有人说是20米,我没量过,但确实很高,也很长。

    在接下来的昼间行军时,我们连又出了一件小笑话。问题还是在这辆车上。

    我们的行军路线要穿过空军的机场跑道,事先经过协商,他们在铁丝网上扒开口子,在跑道上横向铺了沙土,让我们通过。在那里他们放了一个哨兵。

    这辆车(不能再叫5车了),换轴承用了一段时间,等来的时候,人家以为没车了,就把沙土收拾干净了。此时已经换了岗,哨兵把他们就拦在了外面,两下就争起来,一个修理工,不知从谁那里听到过一句俏皮话,就对人家说:你们神气什么,不是我们借你们一件上衣,海军借你们一条裤子,你们连衣服都穿不上。人家当然不干了。后来人家的领导来了,没和我们那几个熊兵计较,让他们贴着拦阻网那里慢慢过去了,也没向我们首长反映。这几个小子,得便宜卖乖,回来吹牛,让团里知道了,团首长亲自去人家那里道谦,让这几个小子向人家当时的哨兵当面道歉。回来挨了一顿好训。

    元宝推荐:铁手, 通宝推:桥上,实事求是,沾花富翁,醉寺,strain2,mezhan,一觉到天亮,廖石,wxmang的书童甲,一直在看,GWA,小伙子学飞翔,铁手,大漠孤烟远,逐水而行,红男爵,履虎尾,常识主义者,bluesknight,
    • 家园 发个更正

      俺在特手考评一文中的回忆有些地方有误。

      前几日发小北建在军科图书室里查到了80年的人民装甲兵杂志。发现我把5师考上的小汪的名字搞错了。还有就是我那时认为我军区的驾驶技师考上的少于特等射手,实际上考上了4名,多于特等射手。另外,那年只是沈阳、北京、南京三大军区组织了考评,其他军区没有进行。所以这三个军区的特等能手就是那年全军的数。特等射手人数最少,只有9人。年纪大了,记忆难免出错。

      原来打算上飞扬上更正一下,但密码好像有问题,一直上不去,只好罢了。

    • 家园 坛上各位,59在新年来到之际祝大家快乐

      2013年因家事多而主要潜水,但从各位处获得了大量学问。受益颇多。新的一年一定会更加受益。祝本坛越办越好。

    • 家园 1986年 余音

      1986年是在部队最后做事的一年。到1987年就全力在跑工作了。

      这年一开头我们的参谋长就换人,原参座当了副团长,我的老连长1营营长来当参谋长。

      我这时是在创造转业条件,首先想让首长们对我比较难以忍受,这样才有可能进入首长们应该转业队伍的视线。

      要使他们难受就得捅他们的最敏感的地方。这就是安全!在那个阶段,部队经费奇缺,已经保障不了正常的训练。

      开年第一件事我就组织新兵结束前投手榴弹。也没和首长们商量就把通知下发了造成了既成事实。

      没办法,首长们只好跟着张罗,那次投弹给我的感觉是部队在这方面已经有点退化了。手榴弹实投,过去连队的一个排长就能组织,这时却兴师动众的。参谋长亲自到现场。我们把手榴弹放在新兵的手上,再亲自拧开保险盖,撕开防潮膜,把环取出来,套在他们手指上,这时才让他们扔出去,然后把他们推进掩体。这倒是安全了。可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就是这样仍然有些新兵出现问题,这倒是正常的,比较有意思的是一个新兵手榴弹出手后,竟窜出去奔着投弹方向跑去,我一把把他拽回来,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脖溜。简直是要自杀。

      手榴弹脱手是经常在组织这个活动遇到的事,对此一般我就一脚踢开,把新兵推进掩体后再给他一下子,让他长点记性。

      比较危险的是有个新兵,弹没投出去,手却松开了,弹在自身重力下落下去了,拉开了火,弹落在他两脚之间,他不动弹,我也够不到弹。只好把他一个绊绊倒,拉一下,再扑到他身上,好在只落了我一身尘土,有惊无险,其实还是有险的。这小子让他的班、排长好一顿臭骂。

      我们团长开会来的晚,由于汽油紧张,他就走到投弹场地,结果被我设的岗给拦住了,他说自己是团长也没用,这兵说没有股长的话,谁也不许过,没办法,他就在雪地里等了1个小时才上来,他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坏,这不是小二管大王吗,这个团究竟谁说了算啊。晚上到4连吃饭时,他又和我深谈了一次,我的态度很坚决,就是要走,他虽然很失望但也理解。

      搞完后我就探家了。在这期间,副师长和干部科长来家里做我家属工作。俺那山东大妮唇枪舌剑,勇斗二位,使他们也无奈何。不过她的一句话还是有些刺伤我。当时科长说:你这样就毁了他一生的事业了。她顺口就说你们那是什么事业啊,不值。合着我15年啥也没干啊。

      这以后师里和团里算是取得了一定的理解,但我几次调动都卡在军里,所以自己想到军里活动一下。正好这时军里抽我去集团军试点办公室,参加战役教材的编写工作,我立即同意,高兴而去。

      从85年下半年,上面开始抓战役训练,86年是重点,总部几大单位以军集团军试点办公室为依托,开始搞战役训练方面的教材等,我来后分到战役训练法的编写组,原以为就可以不去研究战役理论了,可真要开搞,心里一片茫然,不知怎么下手,我个人分到的课题是实兵战役演习法。我们负责人是罗副军长,我的直接领导是作训处的曾副处长,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我来的本来就晚,更是虚心学习了。

      不过我的心思并没全用在这上,我就在机关里四处溜达,重点是干部处的兄弟,后来总算联系上了,我就总在食堂里跟人家坐在一起吃饭。他们告诉我几次调令被卡的原因,。原来我的一次调令不知怎么轮到当时的军长徐惠滋手上(此时他好象已经走了),他不知怎么觉的我以前也要调动(这肯定是他记错人了,俺其实是第1次犯在他手上),随手批了几个字大意是此人屡屡要求调动,是什么原因。这其实是很中性的话语,并没说不让调,可他们就琢磨不透了,为了不招埋怨,干脆以后再来的调令就全扣下了。

      这可搞的我哭的心都有了,联系那些单位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这样被他们耽误了。他们忙安慰我,认识了以后就不扣了。这可真叫人哭笑不得,我告诉他们我已经不打算再调动了,准备转业了,希望他们能到时候给个方便,他们倒是答应的挺痛快。

      在我的本分工作上开始并不顺利,我开始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搜罗了一大堆军训简报,加上自己以往的经验。竟然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东西,在讨论时,大家说我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象师战术,不象是军以上的战役训练,我当时把端末调理一直设到连,把地段调理也设到分队级的地点上。那时又没现在的计算机使用水平,要真搞起来不得乱了。

      关键是我是个战术脑子,怎么会搞出战役的东西来。其他人也有类似的问题,罗副军长决定首先恶补战役理论,把我们头脑里的战术的东西挤出去。他把85年以来的这方面的各种文件,只要是军(含军)以下可阅的,都复印了给我们这些办公室的人学习,我来的晚,手里没有教材了,军里王参谋长就把他的给我了,这就使我有点感动了,所以也认真的学习了一下。再写就有了战役的味了。

      来了后,由于我到的晚,所以招待所的好房间都没了,我暂时在4人间里,卫生条件较差。副处长看了觉的不行,就让我搬到警调连的连部,他们给我挤出个单间,还有个战士来天天打扫卫生,条件比他们谁的都好。

      除我们这帮码字的外,还有另外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用计算机系统搞战役对抗演习。这里集中了更多的精英。我的铁哥们之一,我们师的通信科长也被抽来搞这个了。于是我们每天晚上晚饭后,就到通信值班室和洪处等一帮人在一起吹牛,生活倒满不错。我的东西由于送审稿写的太多,给的篇幅又小,所以砍了几次都没砍下来,最后副处来了个大砍大杀,然后看仍然超,就只好这样了,五一的时候,东西都拿到京送审了,我来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乘这个空,溜回家了。

      过了五一,我本打算在家多呆些日子,却没料到团里又想法找到我了,原来总参兵部要编分队训练器材保障手册,让我参加。他们找到军,军里说我回团待命呢(其实是我不告而别),找到团,团里才知道我抓这空跑回家了,赶忙通知我去北京。不得已只好打点行装到京报到。

      到了器材科,碰到杨参谋等老熟人,但却是由以前不太熟的夏参谋给我安排任务,整个器材手册分五部分,我担任的是射击、通信和分队战术部分,驾驶和共同部分由别人写。把通信部分也给我是因为这部分工作量太小了。工作是比较轻松的,首先是调研,然后在自己团里去编写,写好后送去,再经过审稿定稿几个阶段就完事了。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搞起来不费事。我那时住在沙窝的招待所,然后就先在北京的几个大单位开始调研。先去的工程学院,在那里主要是把通信部分(其实就是一个通信教练电台)、以及射击预习和平时训练用的东西拍照、清点,拉出使用指南来(当然这得自己编)。

      然后去槐树岭,好象这两家离的并不太远,但由于有断头路没通,我还是绕了一圈,换了几次车才赶到,那时还都是郊区车呢。我先到84年来我们那里的张工那里,他向我提供了他们搞的东西的材料,其中有我们84年搞的东西的升级版,不过我看了一下感到他们的东西太复杂,反坦克导弹仿效发射器搞的象火箭炮一样,其他的也类似,感到这么搞恐怕前景不妙。

      因为东西还没搞出来,我就不能收入手册,只能把起倒靶和遥控器收入。他带我到对遥控器升级的小谈那里。我和小谈交流了一下,实际这里也没有东西,小谈把遥控器给配上Z—80单板机,可以用它来简化工作。每次演习前把想定内容分解成数字,然后输入机器,机器就可以自动发出遥控指令,用不着人工手忙脚乱的了。小谈刚从大学毕业,工作很有责任心,一边擦着汗(他出汗很厉害),一边热情的给我讲解。我们又共同对他的设想进行了完善。把想定所要动的器材和显示情况,按时间段,分动作化成不同的数字列好表。那时师里已经有了Z—80了,把机器上的一个可改写的只读存储器拿下来,到作训科,放到他们的机器上,由操作员按我们的表输进去,拿下来,放入遥控器里使用。如果想定发生变化,则取下它,在紫外灯下照射一下,原来的内容就没了,再把新的东西输进去。我们还搞了示例。这是计算机应用初期的情况,现在看来都可笑,那时却是属于高科技了。

      从他那里出来,又出了大楼,到对面的类似车间的地方,找也是84年去过我们那里的王工,想把他搞的稳定器操作模拟器列入手册。他正带着一帮人在那里搞呢,他的东西正在搞,还没有完成,很多东西还没有装上去。我俩商量了一下,感到现在的状况还没法搞出象指南一样的东西,只好作罢。2002年我回部队看时,看到他的东西已经大批下发了,只不过不同的是用上了微机。我还操作了一下,感觉很不错,不过我打了3次只有1次是及格,看来手一生就完啊。从他那里出来,就结束了在这里的工作。

      以后又到仓库提了沙盘兵棋箱发到团里了,编完手册后,那东西就成了儿子的玩具了。

      北京的活动结束后,就乘飞机赶到厦门,准备转往泉州。一个人在厦门玩了一下,就乘中巴车赶往泉州,在那里先找到那个原来很有名的教具厂,那里已经是很萧条的样子了,几个在门口闲扯的年轻人,告诉了我胡厂长的地址。我就乘他们那里很有意思的跨斗人力三轮车找到他们家。然后小胡骑摩托驮着我赶到设在丘店某部的工厂。在那里对他们的遥控器进行了深入调研。不妙的是在那里被一种小蚊子把脚叮肿了,当时没在意。等回到部队,脚已经肿的连袜子和鞋都穿不进了。那年又抗洪,我就在家写手册,大约9月编完打印出来。由于我脚一直肿着,就由其他人把东西交到沈阳兵部,再由他们交到总部。这是我在部队作的最后一件正经事了。以后就一直在围着怎么转业做文章了。

      通宝推:五角星帽子,种植园土,潮起潮落,光年,df31,
      • 家园 好久没见回复了

        好久没见回复了

      • 家园 特射兄的公子好幸福啊

        竟然有军队的正宗沙盘兵棋玩啊!

        小时我经常拿着军棋和海军棋的棋子演绎战争大片,算是穷人版的兵旗推演吧,哈哈。

      • 家园 转业真是个有趣的话题

        我高中同学,国防科大毕业,在部队实在干不下去了要转业。转不了,最后复原才脱了军装。

        我另外一个朋友在海军,被裁撤了。每次喝酒聊天,他都意难平。本来打算当一辈子军人的,谁知道半路被迫下车。

        • 家园 俺部队有个学生官

          家是北京的,到连队带不了兵。要求转业,各级首长做工作不行,最后绝食。没办法,开除党籍战士复员回去了。后来来做撤销处分未果。看来还是有影响的。

          • 家园 不同年代的转业有区别

            当年转业或者复员,进体制内的单位,处分在档案里,对人有影响。现在的话,不进体制内的单位,档案都有不要的,处分不是个事。

            总的原因是,军校培养目标不明确,学非所用。学技术的非要去派带兵,部队里的宣传还经常是要干一行爱一行的。

            如果让学装甲兵的去干地勤机务,感觉咋样。

            • 家园 他是要去体制内呀

              所以影响是大的。他在军校学的和带兵是本行,没有学非所用。部队也很重视他。但在基层带兵这个阶段是必须要过的关。再大的将军也得从一个小排长干起。

              • 家园 这说明学校把关不严

                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军校毕业学员不能当排长,直接当将军。

                指挥院校在校期间应该就教基层管理相关内容,几年都没发现这人不适合带兵,还能正常毕业,这说明院校教育有问题,淘汰机制不行。把不合适的人放到排长岗位,对部队和个人都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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