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佩服武松 -- 古城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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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佩服武松

    一提起好汉,就想到武松,觉得特别威风,其实武松的武艺在梁山算不得一流,事迹也一般:他打死一只老虎,李逵还杀了四个,至于西门庆、蒋门神不过地方恶霸,张都监也算不上什么大官。可大家一看水浒,总觉得就他最是英雄,主要就在于他的那种精神可怕。

    武松的可怕或者说可贵就在于他面对挑战的态度:他不会象林冲那样忍受委屈,但也不象鲁智深那么莽撞。他是认准了目标,不折不挠用最可靠、最有效的手段去完成,所以格外显得无往而不利。他上景阳岗,知道有老虎,又确定不回去之后,并没有张皇失措,而是考虑着怎么应付。老虎真来了,他惊出一身冷汗,却没有吓的魂不附体,反而更加清醒,哨棒一打就断,没有束手待毙,而是耐心等待机会,老虎三招用完,他再一跃而上,对准弱点挥起铁拳,直到打死为止。更能体现武松性格的是血溅鸳鸯楼那一幕:飞云浦死里逃生之后,他不象林冲风雪山神庙后赶紧逃命,也不象鲁智深一听史进被抓,急忙跑去营救,结果被抓起来自己也搭进去。他是喘息略定,觉得“咽不下这口鸟气”,决心回去出气,这决不是林冲所敢的,林冲身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听说家破人亡,虽说号称“豹子头”,却没有豹子胆,压根没想过回到东京取高衙内、高俅首级为自己和老婆报仇,只是赶紧找个地方落草逃命。但武松并没有失去方寸,而是仔细准备,他在地下“挑了一把朴刀”(注意这个挑字,能在那个时候还精心挑选朴刀的怕也只有武松了),先“利其器”,“等到天黑”,才悄悄摸回孟州城,进得城去,从进都监府到杀十五条人命,丝丝入扣,一丝不苟,犯的是惊天大案,做起来毫不手忙脚乱。出城时一看城墙太高,并不慌张,拿条棍子撑住跳下,尤其从容而不迫。他决不会象鲁智深那样,跟人打到一半,“跳出圈外,叫声少歇”,也不会肚子没吃饱,就和生铁佛打,最后落荒而逃。所以孙二娘评价武松:“我家兄弟是个精细人。”

    鸳鸯蝴蝶派小说大家张恨水对武松也极为倾倒,他认为象武松这样的人,“使读书必为真儒,使学佛必为高僧,使作官必为纯吏。嗟夫,奈之何,世不容此人,而驱之于水泊为盗也?”

    象武松这样,才叫好汉,敌强我能更强,敌狠我能更狠,所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战胜敌人之前,首先战胜了自己。低能者写壮士,如李元霸之铁锤,高宠之大枪,甚至想象枯竭,乃斥诸妖术,象《封神演义》之类,更不足道了。

    附张恨水评武松:

    有超人之志,无过人之才,有过人之才,无惊人之事,皆不足以有成,何以言之?无其才则不足以展其志,无其事又不足以应其才用之也。若武松者则于此三点,庶几乎无遗憾矣。

    真能读武松传者,决不止于惊其事,亦决不止于惊其才,只觉是一片血诚,一片天真,一片大义。惟其如此,则不知人间有猛虎,不知人间有劲敌,不知人间有奸夫淫妇,不知人间有杀人无血之权势。义所当为,即赴汤蹈火,有所不辞,义所不当为,虽珠光宝气,避之若浣。天下有此等人,不仅在家能为孝子,在国能为良民,使读书必为真儒,使学佛必为高僧,使作官必为纯吏。嗟夫,奈之何,世不容此人,而驱之于水泊为盗也?故我于武松,始则爱之,继则敬之,终则昂首问天,浩然长叹以惜之。我非英雄,然惜英雄谁不如我耶?

    通宝推:铁手,jam,拈花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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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武松

      是水浒好汉中我最赞赏的一位,做什么事都是真男子汉。

    • 家园 只能算半个

      他拳打酒店小二的事情不提了?比起鲁大师来就差了一个档次。鸳鸯楼十来条人命,至少那些女子是无辜被害的。

      • 家园 鲁提辖还不是在五台山暴打了不少无辜和尚

        打小二的事放在水浒里看实在不算个事

        鸳鸯楼的确太辣.智深长老眼中看来是一个个的人,纵是泼皮恶棍也是可救'行者眼中则只有一个个拦路的臭皮囊,谅是歌女下人一般该杀.

    • 家园 武松是真

      君以国士待我, 我必国士报之,反过来,君以小人待我,我以小人报之。后边类似teeth to teeth and eyes to eyes.很直接的做法。

      鲁智深是真、善,自己怎么样就怎么样:醉打山门;对林冲欣赏就一直保护过野猪林,对弱势善,对强势恶。

      林冲是传统的忍,任何时候没到底线都忍,属于传统的没剥夺底线的人的想法。

      这是一点现在看法。小时候看水浒,感慨他们快意恩仇;等20多看,感慨他们对己类慷慨,对外人残忍(开黑店、吃人肉);30多看他们,是宋代时事的实际表现: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可能再过些年又是一种看法,随经历不同而不同看法。但其中这几个角色总是各种不同年代时候都存在的代表,现在应该也有,只是没那么有名。

      • 家园 花!

        小有不同意见,您斟酌。不太同意说反映了宋代,觉得可能是反映了明代,固然成书于元代,但后来可能还有润色,细节有所变动。当然也可能是元。

    • 家园 张恨水这有志有才有事的评价标准实在是精辟
    • 家园 俺对武松唯一不满意的是刚出场时的表现,简直一白眼狼

      不过这样的描写的确比较真实,一般人就是这样的性格.而且细想一下,柴进也就是一胡作非为的太子党,收留一堆社会闲散人员,在逃犯什么的,主要目的还是烧包,显示自己能量大,是否真的想接纳英雄好汉也难说,更别说替天行道了,武二郎可能是看出这一点才没对他客气

      • 家园 作者这里是想要突出宋江的仁义以及柴进不能成大事

        论出身论实力论实际接济的好汉数量,柴进完胜,但及时雨的名头为何在宋江身上?首先,“及时雨”就很能反映出雪中送炭的特质,再来,柴进接纳众多好汉,大家看了,也不过就是有俩村钱,管饱而已,象武松这样的大汉——论外形,在水浒中也就比关胜、花荣等几个稍差了,同样是高大甚至比他高得多的杜迁宋万郁保四之流,远没有武松这样的神气。宋江一见了,就知道是潜力股,着意结纳,而柴进,则只是如以往一般,奉承几天,就丢给庄客,让其自生自灭了,假如在武松得罪庄客时,柴进来见一见,打声招呼,又或者是在武松病了时,来探一探病,这些易如反掌的事,做了,就没后面宋江什么事了。

        想那武二爷孤身流落江湖,凭着一身武功和天神般的形象,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宋江就听说过他),年轻气盛的他未尝没有骄傲自满的心思,需要的是认同、崇拜,投拜在柴进门下,还指望着能有些作为——你柴大地主就算派些要账、充门面之类的活那也算物尽其用啊,这样江湖人才觉得自己有价值啊,没见施恩一提出黑吃黑要武松去打架那小子的兴奋样?……没有,都养猪似的在庄子里面赋闲,闲久了,手又痒,打几个不长眼的庄客也是很正常的,再到后来生病,柴进屁都不放一个,宋江介入了才假惺惺的给做新衣服,武松还鸟他才怪了。这个不算白眼狼啊!

        • 家园 不是这个原因

          而是柴进是用养普通庄客的标准来养他,一直没发现武松的能力,看看柴进宠爱的洪教头,慨叹他真没眼光,连孟尝君都知道上等酒肉养一个看似无用的冯谖哪怕仅仅是市买人心,柴皇城事件中就没见柴进有啥庄客给他出头和报信。别说宋江的手段,看看施恩是怎么快速买断他的?除了酒肉以外,让武松在劳城营玩了一次个人秀,施恩和众囚徒倒地下拜,极大满足了武松的面子,而且施恩一见面就称呼武松兄长,很好的拉近了双方的关系,虽说这是为了利用武松,但武松还是入套了,张都监也是用这套手法骗取了武松的忠心。

        • 家园 就算不是白眼狼也属于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类型

          柴进的纨绔本质那不用说了。但武松说人家有始无终也太显自私自大本色了。人家收留了他一个在逃犯,他还打人家的人,打完走人也行,他还留下继续蹭饭,蹭饭也罢还高标准严要求,没得到满足还觉得委屈。。。。当然我们也要理解,整部水浒的总体道德观本来就有问题。

          再讨论下,俺觉得施恩对武松的人生影响是非常大的。其实武松发配到孟州时还没有完全的反政府反社会,当初他杀完西门庆选择了自首,判决也对他很有利,而且路过十字坡时也没逃,未尝没有完成改造重新做人的念头(俺不知道当时他这种人还能不能再进入公安队伍,但书中好汉们整天说社会黑暗,而且包括他们自己,行贿受贿,知法犯法的事不少,可见那时是真黑暗,难说他不能再当都头,比如李逵,伤人在逃期间还当上了狱警)。但施恩软硬兼施找武松当他和当地政军部门政治斗争的打手,并且可耻的以彻底失败告终,才让武松走上了不归路。武松知道要去黑吃黑时真的兴奋吗,俺很怀疑。

    • 家园 张恨水是文章大家。

      可惜为一顶“鸳鸯蝴蝶派”帽子所累,长期被边缘化,赏音寥寥。抗战时沦陷区冒出的百多种盗名伪书更是遗祸久远,连一向赏识的茅盾在1956年政协二届二次全会向毛主席介绍列席的张恨水时,也误记了一本伪书,害得张先生赶紧辩白。其实重庆谈判期间,毛主席就曾私下拜访张恨水。两个多小时的单独晤见,张到晚年只对儿女笼统说:毛泽东谈的是“关于写爱情的问题”。

      北岳文艺90年代初曾出过张恨水全集,印象比较深的是小说之外。写杂文的张恨水,不乏金刚怒目,颇有硬骨头风范,与普通人心目中风月言情宗师的形象大相径庭。难怪老舍先生评价:“张恨水是个真正的文人,他敢直言无隐,因为他自己心里没有毛病”。其他散文游记,如《山窗小品》、《两都赋》、《水浒人物论赞》和《西游小记》等等无不品鉴精到、情丰意醇,行文则冲淡细腻,足以媲美同时代的文章名家。

      即便到了反右时期,张恨水的头脑也罕见地清醒。据黄埔军校出身的老报人谢蔚明回忆:

      1954年的反胡风之后,号召向党提意见,引起热烈响应。人民日报社长邓拓、新华社社长吴冷西、广播事业局局长梅益,在主持新闻工作者大会上要求与会的新闻工作者积极发言,不少采编人员争先恐后举手要求发言,我刚举手,觉得有人牵动我的衣服,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恨老,他摆手示意不要发言。

      在会议开始时,主席台上首先指名道姓请张恨老发言,被他婉言谢绝,似乎他看破大会藏有玄机,但是我一心要表达意见,就是不满意许多老新闻工作者在解放后几乎都被排除出新闻队伍,我在大会上没有发言,却写了《老报人归队》寄给邓拓。事实上,老报人良莠不齐,我在宣扬归队,暴露了我的浅薄无知,等到反右运动铺天盖地而来,我停职写检查。有一天,在西郊民巷公交车站,我巧遇张恨老,

      他像批评家里的子弟批评我不识时务,越说越生气,脸都涨红了。

      到底是饱经世态炎凉、勘破百情世故,却又宅心仁厚的通人。

      通宝推: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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