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翻译】弗·福赛思的最新作品《眼镜蛇》第一章 -- 简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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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几个小建议

        1,庞斯机长飞机上的可卡因市值1亿美金,原文是a hundred million dollars.

        2,“人们常说有老飞行员和勇敢的飞行员,但没有勇敢的老飞行员。”,我觉得用胆大比较好,原文是bold.

        3,“佩德罗和帕博罗”Pedro and Pablo,我觉得未必是这两个加油工的真名。只是因为这是俩小人物,所有用了拉美人中最常用的名字代替,类似于中文里面的路人甲乙丙丁、张三李四。

        4,“早在2009年,非洲内部就产生了问题,早晚有一天唐会为之勃然大怒。有些非洲盟友不想只拿佣金。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毕业成为大玩家,然后直接从生产地进货,不再拿一点残羹冷炙,不再让白人拿走巨额利润。但唐得为他的欧洲客户服务。他拒绝把非洲人的级别从帮工提升到平等的合作伙伴。”这段话最后还有一句,“it ws a sleeping feud that the Cobra intended to exploit.”老兄漏了翻译,我觉得可以翻成"他们之间的恩怨正是眼镜蛇想利用的定时炸弹"

      • 家园 这本书我也借到了,差不多也看到这里了。

        感觉英国人的语言和美国人的真是有区别,以我的英文水平,能看懂,但要像老兄这样翻译的这么漂亮,是在做不到。真是佩服之至。

        • 家园 陈兄谬赞了。其实每一章我都有翻不出来的句子。文中有省略号

          的地方就是我没翻出来的句子。

          再找个时间集中和大家探讨一下。

          感觉福赛思喜欢往外“捅词”。真正写得好的英国作家是杰弗里·阿切尔,可惜深度不够。

      • 家园 捉个虫

        掠夺者攻击机的最高速度好像是0.8马赫吧,那个8马赫很骇人啊,黑鸟才3.5马赫啊

    • 家园 《眼镜蛇》第四章

      玻利瓦尔广场以伟大解放者的名字命名,其四周耸立着一些不仅是波哥大,而且是整个南美洲历史最悠久的建筑。这里也是老城的中心。

      征服者们带着对上帝事业追求和对黄金的强烈渴望来到这里,也带来了第一批天主教传教士。1604年,为纪念他们的创始人洛约拉,有些耶稣会士在广场的一角建立了圣巴多罗梅修道院,和圣伊格纳休斯教堂相去不远。在广场的另一角,矗立着耶稣会教省全国总部的旧址。

      教省总部在多年以前就搬进了城市新区的一栋现代建筑里。尽管新址有现代空调设施,但教省总主教卡洛斯·鲁伊兹还是喜欢酷热里旧址的凉爽石材和薄薄的铺路石。

      那年12月,在一个湿热的早上,总主教在旧址会见了美国访客。他坐在一张很早就从西班牙运来,年久发黑的橡木桌边,再一次拿起那封请求接见的介绍信。这封信寄自他的耶稣会兄弟,波士顿学院的校长;他难以拒绝信里的请求,而好奇也并非罪过。这个人来干什么?

      一个年轻的见习修士带来了保罗·德弗罗。总主教起身走过房间把他迎了进来。访客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应该是70岁,《圣经》规定的合理寿命。体型清瘦,穿着考究的丝质衬衫,系着社团领带,外面是奶白色的热带正装。不穿牛仔裤,没留大胡子。鲁伊兹神父从来没见过美国间谍,不过波士顿的来信说得相当坦率。

      “神父,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合适,但我还是得问。我们在这个屋子里说的任何话能否被视为和铅封的忏悔一样具有效力?”

      鲁伊兹神父低下头示意他的客人在一把卡斯蒂利亚式椅子上就座。他自己也回到原位。

      “我的孩子,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的总统请我毁掉危害我国的可卡因制造业。”

      不需要再解释他来哥伦比亚的原因了。“可卡因”这一个词就足够了。

      “以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鲁伊兹神父说,“很多次。但你的国家胃口太大了。如果没有对这种白粉的大量需求,就不会有生产。”

      “的确,”美国人承认,“需求总会产生供给。但也可以反过来说。供给最终总会刺激需求。如果没有供给,需求就会枯萎。”

      “《禁酒令》可没有达到降低需求的效果。”

      德弗罗早就习惯了人们以《禁酒令》为托词。《禁酒令》导致了一场灾难。它刺激了一个巨大黑市的形成,而《禁酒令》撤消后,这个黑市的触角伸向了每一项犯罪活动。在实施《禁酒令》的那些年,美国付出了以数万亿计的代价。

      “我们认为这种对比不恰当,神父。一杯葡萄酒或一点威士忌可能有上千个来源地。”

      他想说的是,可卡因的源头就是这里。但没必要说出口。

      “我的孩子,我们耶稣会想成为一股向善的力量。但我们从以往那些可怕经历中得出了结论,卷入政治或国家事务通常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德弗罗做了一辈子的间谍。他早就得出结论,世界上最大的情报搜集机构就是罗马天主教会。它无所不在,见证了一切;人们向它告解忏悔,告诉了它所有的秘密。

      如果有人认为它在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里从不支持或反对皇帝和贵族,那他就太好笑了。 “但当你看见了邪恶的事情,你得和他做斗争,”他说。

      主教很老练,没有中计。

      “你想让耶稣会做什么,我的孩子?”

      “神父,您的影响遍及在哥伦比亚。您的教牧工作使您手下的年轻牧师深入到每个城镇的每个角落···”

      “所以你想让他们当线人?为了远在华盛顿的你?他们同样要践行接受忏悔的承诺。人们在那个小小空间里说的话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那么如果一艘船载着一货柜的毒药去戕害无数年轻的生命,大量的悲剧紧随其后,这种事情也是神圣不可外泄的?”

      “我们都知道忏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船本身不会忏悔,神父。我可以向您许诺,没有海员会丢性命。我的计划绝对不会超过拦截和没收这个界限。”

      他知道他也得为犯下说谎的罪孽而忏悔。但他要向另一个神父忏悔。不在这儿。也不是现在。

      “你要求我们做的事会有很大风险;干这一行的人不仅邪恶,而且极度堕落,暴力得很哪。”

      作为回应,美国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是一台非常精致的小手机。

      “神父,这个东西发明之前我们已经成年了。如今所有的年轻人都在用,很多不再年轻的人也在用。你不需要说出什么来,发个短信就行···”

      “我知道怎么发短信,我的孩子。”

      “那您肯定也知道加密技术。手机已经加密,以卡特尔的能力是远远探测不到的。我想要的就是运毒船的名称,这些船开往我的祖国,为了利益,为了利润,去毒害我国的年轻人。”

      神父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个不错的说客,我的孩子。”

      眼镜蛇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卡塔赫纳有一尊塑像,纪念耶稣会的圣彼得·克雷文。”

      “是啊,我们崇敬他。”

      “几百年前,他和邪恶的奴隶制进行了斗争。贩奴商人杀害了他。神父,我恳求您。贩毒和贩奴一样邪恶。他们贩卖的都是人类的苦难。奴役人的不一定就是人;也会是毒品。奴隶主占有年轻人的身体进行凌辱。毒品麻醉了人们的灵魂。”

      教省总主教的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广场,广场纪念的是为人民争取自由的西蒙·玻利瓦尔。

      “我想做个祈祷,我的孩子。你两小时后再过来好吗?”

      德弗罗去了广场旁边的一条街,在咖啡馆的遮阳蓬下随便吃了点午饭。他回来时,那位哥伦比亚耶稣会的领导人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把你的要求作为命令。但我可以向我的教区牧师转达你的要求。只要忏悔的铅封不被打破,他们可以自己做决定。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发下去。”

      ······

      在兄弟会的同伙中,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和何塞-马里亚·拉戈的工作关系最密切,后者负责销售。追踪每一个货箱,弄清每公斤货的去向一直是个问题。苏亚雷斯可以将货委托到个人,但必须弄清楚在和卖货的黑帮交接时有多少到货,有多少被执法部门截获。

      幸运的是,每次大的截获行动会立即被执法部门拿到媒体上大肆炫耀。他们想赢得声望,得到政府的褒奖,这些荣誉总会带来更多的预算经费。拉戈制定了一条简单的铁律。大买主在订货时可以预付50%的货款(根据卡特尔的定价)。在交接之后,货物的所有权易主,剩下的货款再行支付。小玩家必须先把100%的货款打入账户,没得商量。

      如果各国黑帮在街头漫天要价,这是他们的事。如果因为太不小心或被警方的线人渗透导致货被没收,这也是他们的事。但是货在交接之后被没收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免交余款。

      有时外国黑帮的货被警方没收,而他们还没付50%的余款,如果他们拒付余款,兄弟会的执法部门就得出面了。唐喜欢用强硬手法树几个反面典型。卡特尔也对两种人深恶痛绝:家贼和叛徒。不管花多大代价,这两种人都不能轻易放过,不能轻饶。这是唐的法律···,颇有成效。

      只有和拉戈沟通,苏亚雷斯才能知道他运的货有多少在交接前被查获,具体到每公斤。

      只有弄清楚这一点他才能知道哪种运输方式顺利交接的可能性最大,哪种最小。

      2010年底,他得出结论,损失率在10%到15%之间,和往常一样。鉴于利润可以用电话号码的数位计算,这种损失可以接受。但他渴望把损失次数降到个位数。如果可卡因被查获时还在他们手上,那损失都是他们自己的。唐不喜欢这样。

      十年前的世纪之交,苏亚雷斯的前任判断失误,用潜水艇运货,后来被大卸八块,已经烂在了一栋新公寓楼的地下。这个机灵主意是在河的上游建造柴油引擎潜水舱,可容纳4名船员和多达10吨的货,外加食物和燃料,可以下潜到潜望镜深度。

      即便是质量最好的潜艇也没有深潜过。因为不需要。露出水面的部分是水滴形的玻璃钢指挥塔,艇长可以探出头来目视驾驶,还加装了通气管为艇员和引擎提供空气。

      当初的设想是让这些看不见的潜水装置低速而又安全地沿太平洋海岸把大量的毒品从哥伦比亚运到墨西哥北部,把货交给墨西哥黑帮,再由他们完成剩下的路程,穿过边界运到美国。这个设想成功了···只一会儿。然后灾难降临。

      主持设计和建造的天才名叫恩里克·波托卡梅罗,他表面上是个良善的捕虾渔夫,在太平洋岸南边的布埃纳文图拉活动。然后多斯桑托斯上校抓住了他。

      要么是他在“压力”之下哭喊着招供了,要么是他的前期工作露出了马脚,潜艇建造基地被发现了,海军介入了。等日耳曼·伯雷罗舰长干完了活,60个处在不同建造阶段的潜水舱化为灰烬。卡特尔损失惨重。

      苏亚雷斯的前任犯的第二个错是让单个的“骡子”把很大比例的货运到美国和欧洲,每人运一两公斤。这就意味着即使运几吨货也要雇上千头“骡子”。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兴起使得西方世界加强了安全措施,越来越多旅客的行李箱接受了X光检查,很多违禁品被查获。体内藏毒的办法就应运而生。铤而走险的白痴们先用奴佛卡因麻醉食道,再吞下上百颗胶丸,每颗胶丸装10克毒品。有些胶丸在“骡子”体内爆裂,他们在机场大厅口吐白沫,一命呜呼。眼尖的空姐们发现,有些人在漫长的旅途中不吃不喝,就报了警。这些人被拉到一旁,喝下无花果露,然后被带到加了滤网的马桶。这些人挤满了美国和欧洲的监狱。由于骡子的数量庞大,再加上西方对人权的钟爱,仍然有80%的货过关了。然后苏亚雷斯的前任遇上了第二轮坏运气。

      有种新技术在英国曼彻斯特首先使用,效果颇佳。这就是“虚拟脱衣检查”透视仪,机器屏幕上的乘客看上去像是裸体,还能显示移植物体,塞进肛门的物品和脏器里的东西。这种机器没有噪音,可以安放在护照检查官的窗口下面,另外一个房间的官员可以观察护照持有者的胸部到小腿范围。越来越多的西方机场和港口安装了这种机器,”骡子“的查获率也直线上升。

      最后,唐受够了。他下令撤换这个部门的主管——永不叙用。苏亚雷斯接手了。

      他偏好大宗运输,他掌握的数据清楚地表明了最佳路线。要运到美国,必须通过水面船只或飞机通过加勒比海把货送到墨西哥北部或美国南部海岸,主要由商船完成大部分路程,在海上交接给挤满两国海岸的私人船只,如渔船、快艇、私人游艇或游船。

      要运到欧洲,他非常喜欢新路线:不再走经由加勒比海到西欧或北欧这条查获率高达20%的路线,而是往东去那些西非沿岸的一连串失败国家。货物换手,余款付清后,买主再把货分开,通过沙漠往北渗透到地中海岸,最后到达南欧。他最喜欢的终点是几内亚比绍这个小国家,葡萄牙的前殖民地,饱受内战摧残,毒品泛滥。

      ······

      在和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事处的缉毒猎手,加拿大人沃特尔·肯普一起在维也纳喝咖啡时,卡尔·德克斯特也做出了类似的结论。办事处的数据和里斯本的蒂姆·曼海尔整理的数据相符。

      仅仅在几年前,西非只承担了运往欧洲的哥伦比亚可卡因运量的20%,而现在运量已经超过了50%。在普拉特公园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的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已经把这个百分比提高到了70%。

      有7个西非海岸国家符合警方所谓“利益相关方”的标准:塞内加尔,冈比亚,几内亚比绍,几内亚(前法国殖民地),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和加纳。

      在可卡因被飞机或轮船穿过大西洋运到西非后,人们将它无孔不入,无计不施地渗透到北边。有些用渔船沿摩洛哥海岸,然后采用运送大麻的老路线。有些用飞机穿过撒哈拉沙漠运到北非海岸,再用小交通工具经由赫克利斯石柱(注:赫克利斯石柱指直布罗陀海峡两边的海岬)送到西班牙黑帮手里,或者送到热那亚港,卡拉布利亚光荣会在那里等货。

      有些货通过负重不堪的车辆由南往北穿过撒哈拉沙漠。利比亚的泛非航空公司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它的航线把12个主要西非城市和的黎波里连接起来,后者和欧洲隔海相望。

      “在毒品往北运到欧洲的线路上,”肯普说,“各方势力都插手了。但从大西洋彼岸收货时,几内亚比绍是超级明星。”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德克斯特开玩笑说。

      “如果你一定要去,”加拿大人说,“务必要小心。编个让人信得过的理由。带几个保镖是明智的。当然,最好让黑人来干。你有这方面的人吗?”

      “我这里没有。”

      肯普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试试这个伦敦人。我的朋友。在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工作。祝你好运。你需要好运。”

      卡尔·德克斯特没听说过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但他很快就会了解这个机构。日落前,他回到了蒙特卡姆饭店。

      ······

      乘坐葡萄牙航空的飞机去葡国的前殖民地最方便。一星期后,德克斯特申请了签证,接种了热带病医学院列出的所有疫苗,然后乘坐葡航的飞机从里斯本飞到几内亚比绍,随身带着国际鸟类保护组织的一封信,证明卡尔文·德克斯特“博士”是一个顶尖鸟类学家,专门研究来西非越冬的涉水禽类。

      随同前来的还有两个英国伞兵团的军士。他得知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以打击严重犯罪和反恐的名义整合了所有相关机构。在沃尔特·肯普提供的关系网里,有一个高级士官在伞兵三团第三营服役过很长时间。这个士官在科尔切斯特总部找到杰里和比尔。他俩志愿加入此次行动。

      他们不再是杰里和比尔了。他们现在叫科瓦米和科菲。他们的护照表明他俩是地道的加纳人,另有文件证明他们替国际鸟类保护组织驻阿克拉办事处工作。实际上,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英国人。他俩的父母来自格林纳达。只要没人用加语,埃维语或阿散蒂语(注:上述三语均为加纳的部族方言)问话,他们就混得过去。他们也不会说克里奥尔语和葡萄牙语,不过他们看上去和非洲人没有区别。

      葡航的飞机在比绍机场降落时已是漆黑的午夜。大部分乘客要继续飞往圣多美,其余的人经过中转区去入境处。德克斯特走在前头。

      护照检查官把那本新加拿大护照的每一页都翻遍了,看到了几内亚签证,拿走了夹在护照里的20欧元后就点头示意他们通过。他向两位同伴挥挥手。

      “跟着我,(注:此句为法语)”他说,又加上一句,“跟我来。(注:此句为西班牙语)”。

      法语和葡萄牙语不一样,西班牙语也是如此,但意思很清楚。他把周围的人都逗乐了。俏皮话总是起作用的。一个高级官员走上前来。

      “你到几内亚的目的是什么?(注:此句为法语)”他问。

      德克斯特做出一副愉快的表情。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小册子,册子的照片都是苍鹭、琵鹭或其他在几内亚比绍的大片沼泽和湿地越冬的水鸟,这类水鸟多达七百万只。这个官员露出厌烦的表情。他挥手让他们走了。

      机场外面没有的士。但有个司机开着卡车,一张50欧元的钞票可以让他跑好一段路呢。

      “马来卡宾馆?”德克斯特满怀希望地问。司机点点头。

      往城里去的时候,德克斯特注意到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点灯光。宵禁?不是,就是没电。只有配备发电机的楼房可以在晚上点灯并随时发电。让人高兴的是,马来卡宾馆有发电机。这三个人登记入住后就睡了。黎明时分,总统遇刺了。

      ······

      是眼镜蛇计划的计算机专家杰里米·毕晓普首先发现这个名字的。有些人对智力测验着迷,因而整天埋首于字典、百科全书或地图,掌握一大堆没人关心的知识,毕晓普和这些人一样,没什么社交活动,在业余时间把头埋在网络空间里。不是上网——那太小儿科了。他习惯想尽办法悄悄潜入别人的数据库,看看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一个星期六的深夜,当大多数华盛顿人外出庆祝假日开始时,他坐在电脑前,潜入了波哥大机场的航班乘客信息系统。有个名字反复出现过多次。这个乘客每隔一周就从波哥大定期飞往马德里。

      不到三天他就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在西班牙首都的逗留时间不到50小时。这个时间段用来度假是不够的,如果只是中途停留转机又显得太长。哥伦比亚警方向美国缉毒署提供了一份名单,名单里的人都卷入了和可卡因有关的犯罪活动,眼镜蛇行动总部也得到了副本。毕晓普把这个名字和名单做了对照。这个名字不在名单上。

      他潜入了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数据库,因为这个人每次都乘坐该公司的航班。这个人在“常客”名单里,可以享受客满时优先订座等优惠。他总是坐头等舱,返程航班也是自动预定,除非他亲自取消。

      毕晓普用他···联系美国缉毒署在波哥大的人,甚至还联系了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在那里的人。没人知道他,但缉毒署很友善地补充说,根据本地资料,他为上流阶层提供法律服务,从不涉足罪案领域。

      毕晓普虽然撞了南墙,但还是有些怀疑,就告知了德弗罗。

      眼镜蛇记下了这条信息,但认为做进一步努力不太值得。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但仅靠这个大胆的猜测就采取行动就是孤注一掷了。不过,简单地在马德里做些调查总没有坏处。德弗罗要求美国缉毒署在西班牙的办事处在这个人下一次来时对他进行秘密跟踪。他,眼镜蛇,会很高兴知道这个人呆在哪儿,去了哪儿,干了什么,见了谁。驻马德里的缉毒署人员翻了翻白眼,同意向西班牙同事打个求助电话。

      西班牙的反毒部门隶属于打击贩毒和有组织犯罪署,简称为UDYCO。这个请求转到了稽查员弗朗西斯科·帕科·奥特加。

      和所有警察一样,奥特加认为自己工作负担过重,装备非常简陋,薪酬实在太低。但是,如果扬基佬请他去跟踪一个哥伦比亚人,他不好拒绝。如果英国是欧洲最大的可卡因消费国,那西班牙就是最大的集散地,黑社会泛滥全境。而美国人情报来源丰富,有时会拿出真金白银的情报与UDYCO共享。所以西班牙人在记事本上注明,对10天后再来的哥伦比亚人进行监视。

      毕晓普,德弗罗和奥特加都不知道,胡里奥·鲁兹是兄弟会里唯一没引起哥伦比亚警方注意的成员。多斯桑托斯上校对其余的人一清二楚,就是不了解这个洗钱的律师。

      ···········

      德克斯特一行来到比绍的那天中午,总统遇刺事件已经平息了,恐慌情绪逐渐散去。因为这不是另一场政变。

      枪手和该国老暴君的年轻妻子曾经是情人。上午这对情人就逃到了几内亚腹地的丛林,消失不见了。团结一致的部落会保护他们,就好像没这两个人。

      总统来自帕普部落,他的年轻妻子是巴兰塔部落人,她情人也是。军队也是巴兰塔部落人占多数,他们对追捕自己的族人并不上心。总统一直不受欢迎。最后总会再挑个新总统。这个国家真正说了算的是军队指挥官和参谋长。

      德克斯特从梅福格罗商行租了一辆白色越野车,这个商行的荷兰老板还帮忙联系了一个出租汽艇的人。汽艇装着外置引擎,还可以拖带一艘船。在比热戈斯群岛的近海水道和出海口里航行观鸟是不成问题的。

      最后,德克斯特在新落成的体育馆对面租了一幢独立小屋,体育馆由中国承建,这个国家正在广袤的非洲不动声色地重新殖民。他们三人搬出了马莱卡宾馆,住进了小屋。

      转移途中,一辆“牧马人”吉普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超车并拐到他们前面去了。德克斯特短短两天就发现这儿既没有交通警察,交通信号灯也很少亮。

      当越野车和吉普相隔还不到一英寸时,“牧马人”前座的乘客从几英寸之外透过紧贴式墨镜瞪了德克斯特一眼。和司机一样,他既不是非洲人,也非欧洲人。他皮肤黝黑,留着黑发,梳着马尾辫,脖子上挂着俗里俗气的金项链。哥伦比亚人。

      吉普的车顶有个镀铬的车架,装了四盏强光探照灯。德克斯特知道为什么。很多可卡因船从海上开进来,从不在比绍这个简陋的小港口停靠,而是在红树林岛屿之间的水道上交货。

      运毒飞机要么把货包扔在渔船在海上的等候点附近,要么就飞到偏僻的内陆。为争取从葡萄牙独立,几内亚比绍打了20年的游击战,随后又打了15年的内战,在丛林里遗留下多达50条飞机跑道。有时候运可卡因的飞机会在这些地方降落,卸货,“打扫干净”,再装上普通货物飞往机场。

      晚间降落比较安全,但这些丛林跑道没一个具备晚间降落的能力,因为没有跑道灯。但四五辆接货的皮卡车可以用车顶灯为着陆场提供几分钟降落所需的强烈灯光。德克斯特向两名伞兵护卫解释如上。

      ············

      人类不宜久留的开普尔船厂位于果阿以南,两艘运粮船的改装工程正在这儿紧锣密鼓地进行。工头是一个叫邓肯·麦格雷戈的加拿大裔苏格兰人,他在热带船厂工作了大半辈子,皮肤和晚期黄疸病人一样,眼睛也是黄的。总有一天威士忌会要了他的命,如果他没死于疟疾的话。

      眼镜蛇喜欢雇佣退休的专家。他们一般在工作岗位上干了40年,没有家庭的拖累,需要一笔钱。麦格雷戈知道要干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得了报酬,也就没兴趣去猜测,当然也不会去问。

      他手下的焊工和切割工都是本地人,安装工是他从新加坡请来的熟人。他租了一批房车供他们居住,这些人住不惯果阿本地人的那种棚屋。

      他得到指示,两艘船的外壳都要保留。只有5个巨大的内部隔舱要改装。他不知道的是,最靠前的隔舱是用来装犯人的。里面会有铺位,厕所,厨房,淋浴,还有一个配备了空调甚至电视的起居室。

      接下来一个舱也是生活区,生活设施要更好些。英国特种水上部队或美国海豹突击队会在某一天入住。

      第三个舱尺寸要小些,以便给隔壁舱留下更多的空间。第三和第四船舱的钢制隔板要割除。留出的空间被改建成通用工作间。倒数第二个隔舱在艉楼下面,需要保持原状。这个舱会用来放置装有大马力发动机的硬式快速充气突击艇。船上唯一一台起重机会安装在该舱上方。

      最大一个舱的工程量最大。需要在地板上做一块钢板,在其四角连上液压绞盘,以便将其垂直起吊到与船甲板平齐的位置。需要用时就把固定在上升钢板上的东西吊起来。实际上,这个东西是攻击直升机。

      整个冬天,卡纳塔克邦的阳光依然炽烈,焊枪灼热,电钻刺耳,钢板铿锵,大锤轰响,两艘无害的运粮船变成了浮动的死亡陷阱。远在新加坡,随着船的所有权转到了挂靠泰姆公司的一家不知名公司名下,船的名称已经改了。完工之前,船名会刷在船舷,船员会飞回来接管,把船开到世界另一头,那儿有工作要完成。

      ···········

      卡尔·德克斯特花了一星期适应环境,然后把船开到比热戈斯群岛深处。他把带来的贴纸贴在了越野车上,贴纸是国际鸟类保护组织和美国奥杜邦协会的标志。经过的路人会在后座上看到加纳鸟类保护协会的最新报告,还有研究者必备的著作《西非鸟类》,作者是巴罗和德米。

      实际上,在十字路口与牧马人吉普擦肩而行后,哥伦比亚人的确派了两个喽啰来小屋刺探了一番。他们回去告诉他们的老板,这些观鸟的人只是一些不构成威胁的傻瓜。在敌方区域,“傻瓜”是最好的伪装。

      德克斯特的第一件事是给摩托艇找个地方。他带队深入比绍西部的丛林到达奎因哈美尔,这里是帕普部落的首府。在奎因哈美尔,他发现了流入大西洋的曼索阿河,河边有家名叫蓝色海洋的饭店。他把摩托艇停在这里,让杰里留下来看守。在他和比尔离开前,他们一起吃了一顿佐以葡萄牙美酒的龙虾大餐。

      “比科尔切斯特的冬天舒服多了,”两个伞兵都这么认为。对海岸外离岛的侦察第二天开始。

      比热戈斯群岛有14个大岛,但整个岛群有88个岛礁露出水面,离几内亚比绍海岸20至30英里左右。反毒机构已经从空中拍了不少照片,但没人乘船进行实地侦察。

      德克斯特发现这些岛屿大多沼泽密布,热瘴弥漫,红树丛生,但在最靠近外海的四五个岛屿上,有些白色的豪华别墅分布在阳光充足的海滩,每个别墅都装了碟形天线和先进的无线电杆,可以接收南非电信服务商MTN提供的手机服务。每个别墅前都有一个码头和一艘快艇。这些别墅无疑是哥伦比亚人在海外的驻地。

      他还发现有23个小渔村分布在其他一些岛上,还养了猪和羊,以维持最低生活所需。但也有外国人建立了渔业基地,以掠夺这个国家丰富的渔业资源。来自赤道几内亚,塞拉利昂和塞内加尔的20米长的渔船出没于此,带着的冰块,食物和燃料,可离开基地工作15天。

      这些船是为来自南朝鲜和中国的渔业母船打工,这些母船上有冰柜,可以把渔获带回东方。他观察到为一艘母船工作的渔船多达40艘。而他真正想看到的船在第六个晚上才到达。

      他把摩托艇停在一条小水道里,徒步穿越了一个小岛并在海边的红树林里隐蔽起来。太阳越过头顶向西落下,美国人和两个英国伞兵身披伪装布卧倒在地,手里拿着高倍望远镜。一艘货船穿过最后一抹夕阳,看上去绝对不是渔业母船。她溜过两个海岛后下锚了,锚链哗哗作响。接着小船出现了。

      这些船是本地而非外国的,没有捕鱼设备。共有5艘船,每艘船上有4个本地船员,有两艘船的船尾上分别站着一个看上去像西班牙裔的人。

      有人出现在货船的栏杆旁,拖着用结实的绳子捆牢的货包。这些货包很重,每个包要四个人抬过栏杆放到等候的小船上,接货的小船被货包压得沉浮不定。

      没必要偷偷摸摸。船员们大声地又笑又嚷。一个西班牙裔人爬上货船和船长交接。一手提箱的钱换手了,这是穿越大西洋的运费,但只占欧洲市场最终价格的一小部分。

      卡尔·德克斯特通过望远镜数了一下货包的数量,估算了货包的重量,推算出卸下了约两吨的哥伦比亚纯货。夜深了。货船点亮了一些灯。小船燃起了手提灯。最后,交易完成了,小船发动了马达轧轧离去。货船起锚随着退潮向海上驶去。

      德克斯特看见了南朝鲜的红蓝色国旗和船名。海神号。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清理潜伏痕迹,然后溯河而上来到蓝色海洋饭店。

      “见过上百万镑的钱吗,伙计们?”

      “没有,老板,”比尔用伞兵士兵对长官的俗称回答。

      “那现在你们看到了。两吨可卡因就值那么多钱。”他们的目光阴沉下来。

      “晚餐吃龙虾。在这儿住最后一晚。”

      这句话让他们高兴起来。24小时后,他们归还了小屋,摩托艇和越野车后离开了,经由里斯本飞回伦敦。他们离开后的那个晚上,一伙带着头套的人袭击了他们的小屋,将其劫掠一空并付之一炬。一个比热戈斯当地人看到一个白人躲在红树林中。

      ···········

      奥特加稽查员的报告简明扼要,事实清楚。的确是份高质量报告。自始至终他都把哥伦比亚律师胡里奥·鲁兹称为“目标”。

      “目标乘坐每日一班的伊比利亚航空公司航班于10点到达。在从头等舱门通往第四航站楼的通道上,目标被确认,他在航站楼地下乘坐列车到达主大厅。我们的人穿着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空服人员制服一路盯梢。目标没注意到他,也没有采取摆脱盯梢的措施。他拿着一个公文包和一个小手提箱。没有大行李。”

      “他通过了护照检查处和海关绿色通道,没被拦下。一辆礼宾车在外面等他。一个司机等在海关大厅外,手持写有‘皇家别墅饭店’的牌子。这是马德里一家著名饭店。这家饭店派礼宾车去机场接贵宾。”

      “我的一个同事穿便衣开车一路跟踪礼宾车。在到达议会广场10号的皇家别墅饭店前,他没有见任何人或和任何人说话。”

      “他在登记入住时受到热烈欢迎,跟踪者听到他要住‘老房间’,无疑他确信房间已经开好。他进了房间,中午通过客房服务订了一份简单的沙拉午餐,然后睡觉了,显然想在劳累的整晚飞行后好好休息。他在名为“伊斯特47”的店内咖啡馆喝茶时,饭店经理菲利克斯·加西亚先生上前向其致意。”

      “他再次回到房间,但跟踪者听到他在1楼的美食餐厅订了座。我的一个人在门口偷听到足球比赛的声音,他似乎是在看电视。我们接到指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产生警惕,因此没有检查电话打出和打入的记录。(获取电话记录不成问题,但或许会引起饭店员工的警觉。)”

      “他在9点出来吃饭。一位年轻女性和他一起进餐,年龄20出头,打扮像学生。她也许是你们所说的‘派对女孩’,但从他们之间的交流看不出这种迹象。他从胸口内袋里拿出一封信。高质量白色书写纸。她向他致谢,把信放进钱包离开了。他回到房间,晚上独自一人。”

      “8点他在饭店天井吃了早饭,也是在一楼,同一个年轻女性(具体情况如下)又过来了。这次她没有停留,交给他另一封信,喝完咖啡后离开。”

      “我又派了一个人跟踪这位女性。她叫拉蒂泽雅,23岁,在马德里完全大学学习美术。她在蒙克洛阿区有一个简朴的宿舍,在校园附近,独自居住,生活费不多,似乎是位可敬的女士。”

      “目标在10点乘的士离开饭店,到达塞拉诺街的古兹曼银行。这是一家为身家清白(现在或过去)的高端顾客服务的私人小银行。目标整个上午都呆在里面,似乎还和主管们共进了午餐。他在下午3点离开,但银行职员在门口帮他提了两个新秀丽牌硬壳行李箱。他自己提不动,但不需要亲自提。”

      “某些人叫了一辆梅赛德斯车过来,里面有两个人。他们把两个重箱子搬进后备箱开走了。目标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叫了辆的士。我的人用手机给两个人都拍了照。他们的身份得到确认。两人都是有名的黑帮分子。我们没办法跟踪梅赛德斯车,因为它是突然出现,而且我的人当时是徒步。他的车在街角停着。所以他继续跟踪目标。”

      “目标回到饭店,还是喝茶,看电视,吃饭(独自一人,只有酒店领班弗朗西斯科·帕顿为他服务)。他自己睡了一觉然后在9点乘酒店礼宾车去机场。他在机场免税店买了1升精品科涅克白兰地,在贵宾室候机,登机后于12点20分准时飞往波哥大。”

      “因为出现了两名加利西亚黑帮份子,只要鲁兹先生再次出现,我们就会密切关注。显然,行李箱装的是数额巨大的500欧元钞票,是哥伦比亚与我国最大的毒品进口者结清的款项。敬请提出建议。”

      “你怎么想,卡尔文?”德克斯特从非洲回来后,德弗罗就此事询问他的看法。

      “这个律师无疑在执行卡特尔洗钱事务的一个环节,但这次似乎只是为西班牙的交易洗钱。其他欧洲黑帮也有可能把钱拿到塞拉诺街结清欠款。鲁兹朋友下次来马德里时,马德里缉毒署最好不要采取行动。”

      “他们可以把两个黑帮份子,枉法律师,钱和腐败银行一网打尽。为什么不行动?”

      “因为还有问题没了结。那封信,那个女孩。他干嘛当邮递员?为谁传信?”德克斯特若有所思地说。

      “某个人的侄女。为朋友帮个忙呗。”

      “不,德弗罗先生。有邮局,要是不放心还可以寄挂号信,或者发电子邮件,传真,短信,打电话。亲自带信的方式肯定涉及到个人隐私和绝密信息。下次鲁兹朋友再去马德里,我要在场。带几个人去。”

      “那就请我们的西班牙朋友按兵不动,直到你准备就绪?为什么这么小心?”

      “不要把猎物吓得缩回去了,”这个退伍兵说。“要一枪击中猎物的额头。不能打得稀巴烂。不能失了准头。不能中途放弃。不能让猎物带伤逃跑。如果我们现在就抓鲁兹,我们就永远不知道谁要把那个白色马尼拉纸信封交给谁,为什么这么做。这会够我烦上很长时间的。”

      保罗·德弗罗觉得那个前地道老鼠的确深谋远虑。

      “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铁三角的越共从来没有抓住过你。你依然保持着丛林猛兽的思维方式。”

      通宝推:imres,黄袍怪,icedshining,不远攸高,
    • 家园 第三章

      出于安全原因,兄弟会这个控制整个可卡因工业的超级卡特尔不定期地召开全体会议。多年以前,开个会要容易得多。

      是阿尔瓦罗·乌里韦总统的上台改变了这一切,他持强硬的反毒立场。在他的统治下,国家警察力量受到了清洗,费利佩·卡尔德隆将军和强硬的反毒部门主管多斯桑托斯上校达到了职业生涯的巅峰。

      这两人都证明,即使只拿警察的薪水,他们也可以不收贿赂。卡特尔对这个还不习惯,结果犯了几个错误,并损失了几位重要成员,最后总算吸取教训了。随后就是殊死血战。但哥伦比亚很大,有几百万公顷的地方可以藏身。

      唐·迭戈·埃斯特万是兄弟会说一不二的领袖。唐·迭戈和前可卡因巨头帕布罗·埃斯科瓦尔不一样,他可不是在贫民窟发迹的变态恶棍。他是老乡村贵族的一员:受过教育,彬彬有礼,待人客气,有纯正的西班牙血统,祖先都是贵族。人们总是尊称他为“唐”。

      在杀戮横行的社会里,是他通过人格的力量,把四分五裂的可卡因巨头们整合成一个垄断集团,并用经营现代企业的方法对其实行成功的管理。两年前,最后一个抵制他兼并要求的人被抓起来引渡到美国,再也没回来。这个人叫迭戈·蒙托亚,是北山谷卡特尔的头目,曾经自负地自诩为卡利集团和麦德林集团的继承者。

      没人知道是谁给多斯·桑托斯上校打电话促成对蒙托亚的突然袭击,但在他镣铐加身出现电视上以后,再没人反对“唐”了。

      从东北到西南,哥伦比亚被两条山峰高耸的科迪勒拉山系分割开来,两山间夹着马格达莱纳河谷。西科迪勒拉山系以西的河流全部注入太平洋或加勒比海;东科迪勒拉山系的河流全部注入奥里诺科河或亚马逊河。有50条河流的东部地区是起伏的开阔草原,散布着许多大牧场,面积和行政省差不多。唐·迭戈名下至少拥有5个大牧场,还暗中控制了10个。每个牧场都有数个简易机场。

      2010年秋天的这个会议是在圣何塞郊外库卡拉查的一个牧场举行的。董事会的其余7个人由秘密信使召集,在耍了不下20个花招甩开跟踪后乘坐小型飞机辗转而来。其实,用后即弃的一次性手机是非常安全的,但唐更喜欢用人力送信。土虽土了点,但他从没被抓住过,从没被窃听过。

      秋天的早晨阳光明媚,唐在他的私人庄园欢迎他的部下。他一年也没在这个庄园睡过十次,但这里总是保持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

      庄园是一座古西班牙式建筑,夏天很凉爽,屋顶铺着瓦片,天井正中有个喷泉。穿白制服的侍者来往穿梭,把一杯杯饮料摆在遮阳棚下。

      第一个从机场到达的是埃米利奥·桑切斯。和其他部门的头头一样,他只负责一项事务:生产。他的任务是从全方位监督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和秘鲁的成千上万赤贫古柯农种植这种杂草。他买进“面团”,检查质量,付清款项,然后在提炼厂把成吨的哥伦比亚“雪茄”包装打捆。

      这一过程需要不间断的保护,不仅要防备执法部门,还要提防住在丛林里的小毛贼,他们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把货偷走然后再卖回来。负责保安的私人武装由罗德里格·佩雷斯主管,他以前是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恐怖分子。现在,在他的帮助下,大多数令人胆寒的马克思主义革命组织成员俯首帖耳地为兄弟会卖命。

      可卡因行业的利润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巨大的货币流通量让人头疼,必须把“脏”钱“洗干净”。然后就可以再次投资到世界各地数以千计的合法企业;当然,得先扣除日常开支和给“唐”的那份钱,他的个人所得有几百万美元之多。

      洗钱主要由腐败的银行来干,这些银行在世人面前打扮成正人君子,却利用犯罪勾当大发其财。

      负责洗钱的是胡里奥·鲁兹,和“唐”一样,也是个恶棍。他是金融和银行法律师。在波哥大的执业生涯使他颇具名望,连多疑的多斯·桑托斯上校也没怀疑到他头上来。鲁兹先生是第三个到达的,在“唐”对他表示热烈欢迎时,第四辆越野车也从机场抵达。

      何塞-马里亚·拉戈是负责销售的头目。只要世界上哪个地方消费可卡因,他就把货卖到哪儿,他的客户就是那些向兄弟会买白粉的黑帮和黑手党。他和遍布墨西哥,美国和欧洲的黑帮大做交易。国外市场上有经营多年的黑手党,还有源源不断新入行的人来接替那些被捕入狱的,而这些人的信用全由他来评估。卡拉布利亚地区的位置在意大利的足靴尖上,这个地区的恐怖组织光荣会在那不勒斯的卡莫拉组织和西西里的“我们的事业”的夹击中发展壮大。就是他把欧洲的独家销售权授予了光荣会。

      他和罗伯托·卡德拉斯坐同一辆越野车,因为他们的飞机几乎同时到达。后者来自卡塔赫纳,是一个伤疤累累的街头老恶棍。如果没有人居中“协调”,贿赂官员,欧美各地上百个机场港口的海关和警方进行货物检查的次数会比现在高5倍。这些官员很重要,而他就负责掌控这些人,把他们拉下水,付钱给他们。

      因为路途遥远以及天气恶劣,最后两个人姗姗来迟。午餐即将开始时,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的车子到了,他深表歉意。尽管他迟到了,但唐依然热情相迎,真诚地感谢这位下属不辞辛苦的赶来,好像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似的。

      苏亚雷斯和他的才能是至关重要的。他的专长是运输。从提纯厂大门到海外的交接点,他得让每一克可卡因安全交接,躲开检查。每个贩毒者,每头骡子,每艘货船,货轮或私人游艇,每架大大小小的飞机以及每艘潜艇加上船员,乘务员和飞行员,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多年以来,对于两种途径哪种更好一直存在争议:是用数以千计的个人贩毒,每次运一点儿,还是用数量少的货运工具进行大宗运输。

      有人认为卡特尔应该让成千一无所知可以牺牲掉的“骡子”在行李箱里装几公斤的可卡因,甚至把它装进胶囊,让他们吞进肚子里去,这可以让两个目标大陆的检查体系疲于奔命。当然,有些人会被抓住,但很多人会平安过关。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苏亚雷斯喜欢另一种途径。每个大陆的供应量有300吨,他喜欢每年向美国进行100次运输行动,欧洲也是如此。根据投资和计划,货船可以运1到10吨。如果收货的黑帮取货付钱后把它分成小袋,那是他们的事。

      如果运输行动失败,后果会很惨。两年前,在加勒比海巡逻的英国护卫舰铁公爵号拦截了一艘货船,查获了5.5吨纯货。这批货价值4亿美元,这还不是街头价格,因为它还没有按1:6的比例掺入杂质。

      苏亚雷斯有些紧张。他们被召集来就是要讨论另一次大规模的缉私行动。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快艇达拉斯号从一艘渔船查获了两吨货,当时这艘渔船想溜进德克萨斯州科珀斯克里斯蒂的小河。他知道他得为自己的运输方法做辩解,因为只有他本人主张这么干。

      唯一一个唐想保持距离的人是他的第七个客人,个头几近侏儒的帕科·瓦尔德斯。

      就算他的外表很滑稽,也没有哪个人笑得出来。在这儿不行,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不行。瓦尔德斯是执法杀手。

      即使穿着古巴式高跟鞋,他的身高也只有1米6.但他有一个硕大的脑袋,还不可思议地具备婴儿的长相特征,头发平滑地贴着脑袋,嘴唇像玫瑰花苞似地撅起来。只有漆黑的眼睛暗示着这具小小的身躯里潜伏着一个精神错乱的虐待狂。

      唐向他庄重地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唐不想和他握手。他知道这个黑社会称之为“野兽”的人曾经用这只手掏出一个活人的肠子丢到火盆里。唐不知道他事后洗过手没有,而且他有洁癖。但如果他对着“野兽”的纽扣耳朵轻声说出苏亚雷斯的名字,他就会做他该做的事。

      他们一边品尝着美酒佳肴一边进行热烈的讨论。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勉强过关。

      他的大宗运输更方便销售,“协调”海外官员和洗钱。有3票投给他。他活着离开了庄园。执法杀手很失望。

      ································

      英国首相和“他的人”在那个周末召开了会议,还是在首相别墅。大家静悄悄地传阅了《贝利甘报告》。接着阅读了眼镜蛇提出明确要求的那份更短的文件。最后,该提意见了。

      大家在兼做会议室的优雅餐厅里就座,坐在桌边的有领导国内公务员的内阁秘书,没有什么重要动议能绕开他。坐在他旁边的是秘密情报局的局长,媒体经常不准确地把这个机构称为“军情6处”,而内部员工和同事更愿意把它叫做“商号”。

      克里姆林宫政治学家约翰·斯嘉利爵士退休后,“头儿”这个简单的称呼(没人用“局长”这个称谓)落在了又一位阿拉伯学家头上,他会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和普什图语,长期在中东和中亚任职。

      军方有3个人出席。首先是国防参谋长,如果有必要,他将在会后向陆军参谋长,空军参谋长和第一海军大臣通报情况;另两位与会者是军事行动主管和特种部队司令。会议室的人都清楚,这三个人在特种部队身上倾注了大量精力。年轻的首相虽然是他们的上级,但年龄比他们小,他得承认,如果这三个人外加局长对那个讨厌的外国人严肃以待,其他人就会更谨慎。

      首相别墅的内务一向是由皇家空军管理的。当一位空军士官端上咖啡离开后,讨论开始了。内阁秘书提出了法律方面的问题。

      “如果这个人,所谓的眼镜蛇,想要”——他停下来考虑合适的字眼——“像很多国家考虑过的那样,加大对可卡因贸易的打击力度,他有可能让我们冒违反国际法的风险。”

      “我认为美国人正在处理这个问题,”首相说。“他们将把原定为一级威胁的可卡因改成国家恐怖威胁。这样卡特尔和所有的毒品走私犯就划为恐怖分子一类。在美国和欧洲的领海范围内,他们还是罪犯。在领海外,他们就成了恐怖分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9/11以来我们一直是这样。”

      “我们也可以像美国那样改吗?”国防参谋长问到。

      “我们可以,”内阁秘书回答。“答案是肯定的。可以制定行政法令,而不是新的法律。会悄悄地完成。除非媒体闻出什么味儿来。还不能让那些天真的人权分子知道。”

      “所以要根据‘须知原则’把知情人的范围缩到最小,”局长说。“即使是这样,任何行动都得用一个好故事去掩护。”

      “我们针对爱尔兰共和军进行了不计其数的秘密行动,”特种部队司令说,“然后又针对基地组织。为人所知的只是冰山一角。”

      “表弟到底想要我们干什么,首相?”国防参谋长问。

      “我从总统那儿得知,是情报搜集,人力投入,掩护行动等事情,”首相说。

      讨论在深入进行,很多问题提了出来,但找到答案的却不多。

      “您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首相?”国防参谋长问到。

      “你们的建议,先生们。这事儿能干成吗?我们要参加吗?”

      三个军人首先点了点头。接着是情报局长。最后内阁秘书也表态同意了。他本人讨厌这类事。要是失败了···

      当天晚些时候,这个决定通知了华盛顿。在首相用烤牛肉招待他的客人时,白宫的答复到了。答复说“欢迎加入”并请求伦敦帮忙接待一位美方信使,提出一些建议,现阶段就这些事。一张照片也传了过来。在上餐后酒的时候,也传阅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卡尔·德克斯特,曾经的地道老鼠。

      ························

      当人们在哥伦比亚的丛林和白金汉郡的果园来来往往的同时,那个绰号叫“眼镜蛇”的人也在华盛顿忙碌着。和大洋彼岸的特种部队司令一样,他也在考虑编一个让人信服的掩饰说法。

      他建立了一个向第三世界难民提供援助的慈善团体,并用这个团体的名义在安那考斯迪亚区长期租用了一间偏僻简陋的仓库,离麦克奈尔堡只有几条街。这个仓库的顶层是办公室,下面几层堆满了旧衣服,小册子,防雨布,毯子和帐篷。

      实际上,办公室没有多少传统意义上的工作。中情局把一个干练的间谍机构变成了官僚主义大本营,保罗·德弗罗对此抱怨了很多年。他痛恨官僚主义,他一直想要,也决定建立一个可以和其他情报机构一决高下的情报中心。

      继卡尔·德克斯特之后,他又招募了杰里米·毕晓普,虽然也像他一样退了休,但他是国家安全局最杰出的情报和计算机王牌之一,曾在马里兰州的米德堡总部工作。总部因庞大复杂的监听技术而被誉为“迷宫”。

      毕晓普开发了一套情报系统,储存了根据总统授权从十三个情报搜集机构获取的每一条关于哥伦比亚和可卡因的信息。要得到这些信息,还得再编一个掩饰故事。这些机构被告知,白宫办公室需要一个关于可卡因贸易的最终报告,以取代林林总总的各种报告,他们必须全力合作。这些机构嘟哝了几句但还是勉强接受了。不就是一个新智库编上几十册的新报告吗?还是老一套。

      接下来是资金。在中情局苏联东欧部工作时,德弗罗和本尼迪克特·福布斯共过事。后者在华尔街工作过,和“公司”合作参与了一次行动,他发现做间谍比起警告公众小心本尼·麦道夫的骗局要刺激得多。他参加行动的时候还是在冷战时期。他虽然也退休了,但记忆力好着呢。

      他的专长是开设秘密银行账户。管理一帮情报员可不便宜。各种花费,薪水,奖金,采购,贿赂,不一而足。这些资金用途使得资金存储必须方便己方情报员和外国“财产”顺利取款。这正是福布斯的长处。没人能找出他巢里的小鸟蛋,克格勃就白费过气力。调查资金来源通常会把变节者揪出来。

      福布斯开始从摸不着头脑的财政部那里提取专款,把它们存在一旦需要就可以立即支取的地方。在计算机时代,这种地方随处都是。纸质文件早就绝迹了。一个人敲几下电脑键盘就可以致富退休——只要他敲的键是正确的。

      总部成立后,德弗罗就派遣卡尔·德克斯特去国外执行第一次任务。

      “我想派你去伦敦买两条船,”他说,“听说英国人要和我们一起干。那我们就让他们派用场。他们很在行。现在要成立一家壳公司。会有资金注入到公司里。有人会以公司的名义买船。随后就撤销这个公司。”

      “什么样的船?”德克斯特问。眼镜蛇拿出了他自己打印的一张纸。

      “记住后就烧掉。让英国人给你提建议。纸上是联系人的姓名和私人电话号码。什么都不要写在纸上,当然也不要存在电脑里或在手机里说出来。牢牢地记在头脑里。这可是我们仅有的私人空间了。”

      德克斯特可能不知道,他拨的电话会在一栋绿色砂岩建筑里响起,这栋建筑位于泰晤士河边沃克斯豪尔十字大街附近。里面的人只把它称为“办公室”,而这里是英国秘密情报局总部。

      那张要烧掉的纸上的名字是迈德里克特。接电话的人会是副局长,但他的名字并不是迈德里克特。但提起这个名字就会让“迈德里克特”知道是谁打的电话:那个真名叫德克斯特的美国客人。

      迈德里克特会建议德克斯特去圣詹姆斯街的一家绅士俱乐部,会见一位名叫克兰福德的同事,这也不是真名。会有三个人共进午餐,第三个人十分熟络关于船的事。

      这种古老的情报工作常规开始于两天前的办公室晨会。会议快结束时,局长说:

      “顺便说一句,过几天有个美国人要过来。首相让我提供协助。他想买船。秘密协助。谁熟悉船的事?”

      大家楞了一会儿。

      “我有个熟人,他是城里一家劳合社经纪公司的主席,”西半球事务负责人说。

      “有多熟?”

      “我打断过他的鼻梁。”

      “那的确很熟。他干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没有,我们一起玩壁球来着。”

      与会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话意味着这两个人在极其排外的伊顿公学念过书,只有在这里人们才会玩这种古怪而又没有规则的壁球游戏。

      “好吧,带他和你的船业朋友一起吃午餐,看看经纪公司能不能帮他悄悄买几条船。佣金可能不会少。算是你打断他鼻梁的补偿吧。”

      会散了。在不起眼的蒙特卡姆饭店,德克斯特在房间里适时地打了一个电话。“迈德里克特”把美国人介绍给了同事“克兰福德”,他记下号码并保证会回电。一个小时后他回电请德克斯特第二天在布鲁克斯俱乐部和艾伯哈·瓦尔玛爵士共进午餐。

      “请您着正装。”克兰福德说。

      “没问题,”德克斯特说,“我想我会打领带。”

      布鲁克斯俱乐部不大,在圣詹姆斯街西侧。和其他俱乐部一样,没有铭牌。关键在于,如果你是俱乐部成员或受到邀请,你就会知道地方,反之你就无需知道,但你可以通过门边的盆栽植物认出它来。和圣詹姆斯街上所有的俱乐部一样,它有自己的个性和特殊的会员群体。布鲁克斯俱乐部的会员主要是高级公务员,他们偶尔客串一下间谍。

      艾伯哈·瓦尔玛爵士是斯代博赫斯特公司的主席,这是一家知名的海运经纪公司,位于阿尔盖特的一条古老小巷里。和克兰福德一样,他55岁了,身材圆胖,性格开朗。他因频繁出席城里同业公会的宴会而发胖,但在这之前,他是个顶尖的业余壁球高手。

      根据习惯,这些人的午餐对话只是一些闲聊——天气,农业,航班的情况——然后去图书馆喝咖啡和白兰地。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挂在他们头上的一幅油画中的人像在注视着他们,可以谈正事了。

      “我想买两艘船。悄悄的,不声张,由一家位于免税港的壳公司采购。”

      艾伯哈·瓦尔玛爵士毫不奇怪。这种事时有发生。当然是为了逃税。

      “什么样的船?”他问道。他不怀疑美国人的信用。克兰福德已经做了担保,这就够了。毕竟他们同过学。

      “我不知道,”德克斯特说。

      “这就难办了,”艾伯哈爵士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船有各种功能和大小。”

      “跟你说实话吧,爵士。我想把它们弄到一个秘密船坞进行改装。”

      “哦,大型整修。没问题。改装后用来干什么呢?”

      “艾伯哈爵士,这是就你我知道,是吧?”

      这个经纪人瞧了一眼他的间谍同学,好像是在问这家伙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在布鲁克斯俱乐部说的话,不会传到俱乐部外面。”克兰福德轻声说。

      “好吧,每条船都将是美国海豹突击队的浮动基地。看上去无害,里面也不吓人。”

      艾伯哈·瓦尔玛爵士露出了笑容。

      “啊哈,有点粗暴啊?嗯,现在清楚一点了。全明白了。我不会建议任何一种油轮。外形不适合,清扫干净是不可能的,管道太多。矿石船也一样。外形合适但通常太大了,比你需要的还大。我会挑干货轮,运粮船,满足货主的要求绰绰有余。干净,干燥,容易改装,可以掀起甲板舱盖让你的人快速出入。”

      “你能帮我们买两艘吗?”

      “斯代博赫斯特公司不行,我们是做保险的,当然我们认识全球市场的每一个人。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总经理,保尔·阿盖特。他很年轻,但很机灵。”

      他站起来拿出名片。

      “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保尔会和你见面。城里最好的顾问。免费的。谢谢你的午餐,巴里。代我向头儿问个好。”

      接着他们走到街上告别了。

      ········

      胡安·科特斯从一艘4000吨的货船里爬出来收工了,他在里面施展了才华。从黑暗的底舱出来后,秋天的阳光十分耀眼。刺眼的阳光使他本能地伸手去拿黑镜面的焊工面罩。他戴上了墨镜去适应强烈的光线。

      汗水使肮脏的工作服贴在他几乎赤裸的身体上。工作服里头只有一条内裤。船舱里的酷热难耐。

      用不着等。给他派活儿的人明天早上会来。他会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告诉他们怎么操作那扇隐蔽门。船舱内部隔墙后的空间绝对不可能探测出来。他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他不关心别人会把什么违禁品放进他设计的隔舱里,他也不关心那些往鼻腔里吸白粉的愚蠢外国佬。

      他关心的是为他忠实的妻子伊琳娜买衣服,把食物摆上餐桌,把书本买来放进他儿子佩德罗的书包里。他把工具箱放进储物柜,走向他那辆不起眼的福特平托牌小汽车。对一个工人的奖赏就是,坐落在波帕山山坡上的时髦小区,小区里整洁的小别墅。在那里,会有一个舒舒服服的淋浴,伊琳娜的一个热吻,佩德罗的一个拥抱,一顿饱餐,以及摆在等离子电视前的几瓶啤酒。这个卡塔纳赫最好的电焊工,一个快活的男人,开车回家了。

      ···············

      卡尔·德克斯特去过伦敦但不是很熟,对简称为“城里”或“平方英里”的伦敦金融城更是一无所知。但打个的士就解决问题了,而且这辆黑色的士的司机就是在阿尔德盖特附近长大的伦敦佬。11点差5分,他在一家海事保险经纪公司门口下了车。这家公司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在莎士比亚时期曾是一家修道院。一位秘书笑容可掬地把他带上2楼。

      保尔·阿盖特在一间堆满文件的小办公室里。墙上挂满了木框装裱的油画,画的都是轮船。很难想象数百万英镑的保险资金在这件斗室里进进出出。只有那台先进的电脑显示器能证明查尔斯·狄更斯不是刚刚搬走。

      德克斯特很快就会感受到这个伦敦金融中心的扑朔迷离,它历史悠久,每天有几千万英镑用于销售、采购和佣金。阿盖特50岁上下,衬衣随意地穿在身上,显得很友善。艾伯哈·瓦尔玛爵士简要地向他介绍过情况,但没有告知详情。他了解到,这个美国人代表一家新成立的风投公司,想采购两条干货轮,容易改装成运粮船。他不知道船的用途。没必要告诉他。斯代博赫斯特公司要做的是给他提供建议,指导,以及海运界的一些关系。这个美国人是艾伯哈爵士朋友的朋友。交易不留收据。

      “干货轮?”阿盖特说,“运过粮食的船。你来得正是时候。从世界经济形势看,现在的运能大大过剩了,只有部分运能利用起来了,而更多的大部分运能被闲置了。不过你需要一个经纪人,免得被敲竹杠。有认识的吗?”

      “没有,”德克斯特说,“你能推荐一位吗?”

      “嗯,这个行业联系很紧密,大家都很熟。离这儿半英里范围以内,就有克拉克森经纪行,百利马公司,加尔布雷斯经纪行和吉布森经纪行。他们都做销售,采购和租用业务。当然,得收费。”

      “费用没问题。”华盛顿那边刚来了一封密信,告诉他在不列颠海峡的根西岛开设的新账户,欧盟一度想对根西岛这个不起眼的避税乐园采取行动。他还知道银行联系人的名字和取款需要的密码。

      “不过一个好经纪人为买主省下的钱可比收的费多得多。我在帕克赛德公司有个好朋友。他随时可以和你见面。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请务必打一个。”

      阿盖特在电话里说了5分钟。

      “你要找的人叫西蒙·林利,”他边说边在纸上写下地址。“他离这儿只有500码。出门左拐。到阿尔德盖特后再左拐。直走5分钟后打听朱比特大厦在哪儿。大家都会告诉你的。祝你好运。”

      德克斯特喝完咖啡后和阿盖特握手告别了。路指得很准。他十五分钟就到了。朱比特大厦和斯代博赫斯特公司截然不同:极富现代感,钢和玻璃结构。站在电梯里他听不到一点噪音。帕克赛德公司在11楼,玻璃落地窗映出了西边两英里外圣保罗大教堂的尖顶。林利从电梯口把他引到一个小会议室,并给他端上了咖啡和姜饼。

      “你想买两条干货轮,很可能是运粮船?”林利问。

      “是我的主顾要买,”德克斯特纠正道,“他们的公司在中东。他们不想声张。所以,就由我的公司出面。”

      “可以理解。”林利一点也不奇怪。某些阿拉伯商人向当地酋长瞒报收入又不想被关进肮脏的海湾牢房里。屡见不鲜。

      “你的主顾对船的大小有什么要求?”

      德克斯特对船舶吨位是个外行,但他知道船的主舱要放一架水平旋翼完全打开的小型直升机。所以他一口气说出了一系列数据。

      “载重约2万吨,即总吨位2万8千吨,”林利说。他开始敲击电脑键盘。大显示屏在会议桌的另一头,两个人可以一起看。屏幕给出了很多可供交易的地点。澳大利亚的弗里曼特尔港。加拿大的圣劳伦斯航道。新加坡。美国的切萨皮克湾。

      “中远的选择余地最大。就是总部位于上海的中国远洋运输公司,不过我们只用和他们的香港办事处打交道。”

      “共产党?”德克斯特问,他在铁三角可杀过不少。

      “哦,我们不再受这种事情困扰了,”林利说。“如今他们是世界上最精明的资本家了。做事小心谨慎。他们说话算话。我们还可以选纽约的鹰散航运。离你家乡近。近不近的其实无所谓。你觉得呢?”

      “我的主顾不只是对船东的真实身份不想声张,”德克斯特说,“两条船还得秘密送到船坞进行改装和翻新。”

      林利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很可能是一帮坏蛋要运些很可疑的货物,所以他们要将船重新改装,重新命名,编一套新文件,然后到海上就没人认得出它们了。那又怎么样?这种事在远东地区太多了。时世艰难,有钱就赚。

      他说出口的是这番话:“没问题。印度南部有很多船坞,不仅活做得好,也非常谨慎。我们的人在孟买有些关系。如果由我们公司为你做代理,我们得先签个备忘录,并提前支付一些佣金。一旦采购完成,我建议你马上将两条船在一家叫‘泰姆’的新加坡管理公司注册。注册完成后,船就可以带着新名字消失了。泰姆公司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谈论他们的主顾。我怎么和你联系,德克斯特先生?”

      来自德弗罗的密信还包括了一栋安全房的地址,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地址,安全房不久前在弗吉尼亚州的费尔法克斯建立,作为邮件和信息接收点使用。既然是德弗罗的手笔,安全房就十分隐蔽,60秒内就可以撤离。德克斯特提供了安全房的联系信息。48小时内他就签好了合作备忘录。找船的任务就这样从费尔法克斯开始了。

      预计要两个月才能找到船,不过任务年底就提前完成了。

      一条船是在马里兰州的切萨皮克湾采购的,另一艘在新加坡港停泊多时。德弗罗不想延用两艘船上的船员。他们拿了一笔可观的遣散费离开了。

      美国境内的采购很顺利。一组扮成商船水手的美国海军人员接管了船只,熟悉了船上的情况,然后把它开进了大西洋。

      一组英国皇家海军的人飞到新加坡,同样也扮成商船水手接管船只,并把船开进马六甲海峡。英国人的航程要短些。两艘船都向果阿以南的印度海岸进发,目的地是一个报废船只拆解场,一个对健康,安全和吸入有毒化学物质的风险漠不关心的地方。这个地方终日散发着恶臭,因此从来没有人去那儿检查。

      眼镜蛇的两条船进港抛锚后,它们就在事实上不复存在了,但新名称和新证明文件被静悄悄地列入了劳埃德国际商船目录。它们被登记为新加坡泰姆股份有限公司的“运粮船”。

      ···············

      美国驻佛得角共和国大使馆位于圣地亚哥岛的普拉亚市阿比里奥·马赛多大街,按照捐助国意愿,一个仪式正在这里进行。玛丽安妮·迈尔斯大使正在以其惯有的优雅主持仪式。出席仪式的还有佛得角资源部长和国防部长。

      为体现美国政府的重视,一位现役美国海军上将也飞来代表五角大楼签署协定。对此行的目的,他摸不着头脑,但他和他随行副官身上亮闪闪的白色夏季军服无疑让人印象深刻,这就达到派他们来的效果了。

      迈尔斯大使给大家上了茶点,把文件放在会议桌上。大使馆的武官也在场,还有一位来自国务院的人,他的证明文件毫无瑕疵,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卡尔文·德克斯特。

      佛得角的部长们先签字,接着是海军上将,最后是大使。每份文件上都盖上了佛得角共和国和美国的印玺,援助协定签署好了。履约是下一步的事。

      公务完成了,一杯杯发泡香槟酒倒好了,接下来是按惯例祝酒。佛得角的部长要进行例行的发言,用葡萄牙语。海军上将不胜其烦,觉得发言好像无休无止,而且他一个词都听不懂。所以他只好摆出一副海军礼节式的笑脸,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要把他从意大利那不勒斯郊外的高尔夫球场拖到西非海岸外,陷在大西洋300海里深处的贫穷小岛上动弹不得。

      他的随行副官在飞来的路上向他解释说,美国以其对第三世界国家的一贯慷慨向佛得角共和国提供援助。这个岛国没有自然资源可言,只有一样资源:盛产鱼类的周边海洋。这个共和国的海军只有一艘快艇,没有飞机配得上空军这个称呼。

      全球范围内的非法捕捞呈上升之势,而东方人对鲜鱼的胃口也无穷无尽,所以,偷渔者在佛得角的200海里专属经济海域内大肆捕捞。

      美国准备接管佛戈这个偏僻岛屿上的机场,其跑道刚刚在欧盟的支援下得以加长。美国海军准备在这里建立飞行员培训设施作为援助。

      设施建好后,一组巴西空军教官(因为葡萄牙语是他们共同的语言)会带来12架啄木鸟式飞机进驻,并训练一些精心挑选,符合标准的佛得角见习飞行员,最终建立一支空中渔业警卫队。受训飞行员会驾驶远程“啄木鸟”在海上巡航,将违法捕捞者定位后交由海岸警卫队快艇处理。

      尽管他还在为他正要推杆进洞却被拖离高尔夫球场而懊恼,但他得承认,这个援助计划开了个好头。

      在匆忙握完手离开使馆后,将军用使馆的车把那个国务院来的人送到机场。

      “要不要我带你飞回那不勒斯,德克斯特先生?”他问。

      “非常感谢,将军,但我得去里斯本,伦敦,最后回华盛顿。”

      他们在圣地亚哥机场分手了。将军的海军专机飞往意大利。卡尔·德克斯特等葡萄牙航空的飞机去里斯本。

      一个月后,第一艘巨型海军辅助船把一批美国海军工程师运向佛戈岛,岛上的圆锥形死火山占据了岛屿面积的90%,佛戈这个名称在葡萄牙语里就是“火焰”的意思。辅助船停泊在海岸外,充当工程师的浮动基地,这一小块美国领地就像他们的家一样舒适。

      海军工蜂能在任何地方建造任何东西,他们对此颇为自傲,但因此而拒绝上等堪萨斯牛肉,薯条和大罐的番茄酱是不明智的。吃饱吃好,事才能干好。

      按原计划他们得干上6个月,但岛上的机场可供C-130大力神运输机起降,因此补给和短期休假都不成问题。另外,小一些的补给船会运来大梁,横梁,水泥和建筑所需的各种材料,外加食品,果汁,汽水甚至淡水。

      岛上居住的几个克里奥尔人常聚在一起看着这些工程师蜂拥上岸在他们的小机场忙活,感到十分震撼。每天都有一艘船从圣地亚哥开来把跑道上的建筑垃圾运走。

      工程完工后,飞行训练设施会包括宽敞的飞行员活动宿舍,教官居住用房,保养和修理厂,“啄木鸟”式涡轮螺旋桨飞机专用汽油储油罐以及通讯室。

      即便有哪位工程师注意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也没有说出来。根据每周乘民用航班往返于此的一位五角大楼文职官员德克斯特的指示,建造了一些额外设施。工程师在火山的岩石面上凿进了一个洞充当飞机库,并装上了钢质门。还建了一个储油库贮存“啄木鸟”并不使用的JP-5型燃油,以及一个军械库。

      在测试完那个凿岩而成的飞机库的钢质门后,军士长奥康纳喃喃地说:“谁都看得出来,有人要打仗了。”

      通宝推:imres,胡一刀,黄袍怪,
    • 家园 《眼镜蛇》第二章

      总统要找的人叫保罗·德弗罗,最后被找到时,他正在祷告。他认为祷告比什么都重要。

      德弗罗是殖民地时期马萨诸塞州的贵族后代,从1776年开始,他的祖先就那里繁衍生息。在少年时,他总是在各个方面显示他的男子气概,但那时最让他卓尔不群的是他的聪明才智。

      他中学时在波士顿学院高中就读,这个高中为一所杰出美国耶稣会大学提供大部分生源。在那里他被认为前程远大。他既博学又虔诚,并认真地考虑在耶稣会担任神职。最后他接受邀请,加入了另外一个排他性极强的机构,中情局。

      对于这个横扫导师加诸的一切考试,并每年掌握一门外语的20岁小伙子来说,与共产主义和无神论做斗争,同时服务他的上帝和国家有些困难。最后他选择了世俗的道路,而非当牧师。

      在公司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步步高升,他也毫不在乎别人嫉妒他的超然才智。他在三个主要部门里工作过:行动部(行动),情报部(分析)和反间谍部(内部安全)。他见证了1991年苏联解体导致的冷战结束,这是他20年艰辛投入的目的所在,并一直干到1998年,当时美国驻内罗毕和达累斯萨拉姆的大使馆被炸。

      德弗罗认为苏联部冗员太多,目标太大,于是早做准备,成为了一名训练有素的阿拉伯专家。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它衍生出来的全球恐怖主义成为了新的威胁,公司便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部来因应,他是这个部门的首选,因为他掌握了多种阿拉伯语方言。他在2008年的退休自然带来一个老话题: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当然说是前者。而好心的旁观者会说两者都有。德弗罗是个老派人物。背起《古兰经》他比大多数伊斯兰学者都棒,而且掌握了至少一千条经典集注。但他周围都是聪明的年轻人,耳旁时刻贴着黑莓手机,他瞧不起这玩意儿。

      他讨厌政治正确,喜欢尊严而有礼貌,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当然那些唯一真神和美国的敌人除外。他会不假思索地消灭这些人。他最终离职了,因为中央情报局的新掌门人强烈表示,在现代世界,贸然行动是绝对禁止的。

      因此,在一次静悄悄而又缺乏诚意的告别鸡尾酒会后——又一个他难以容忍的惯例——他回到了位于历史名城亚历山德利亚的精致别墅。在那里,他可以泡在自家浩繁的图书馆里,沉溺于罕见的伊斯兰艺术收藏。

      他既不是同性恋也没结婚。在兰利旧楼的走廊里——他断然拒绝搬进新楼——人们一度在饮水机旁边围绕着这个话题闲聊。最终聊天的人不得不承认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个睿智的耶稣会士和禁欲的波士顿上流人士对婚姻没兴趣。这时,一些机智的年轻人总结说,他具有眼镜蛇一般的魅力。就这样,绰号传开了。

      白宫派来的年轻职员首先来到南李街和南费尔法克斯街交汇处他的住宅。管家梅西微笑地告诉这个年轻人她的雇主在教堂,并告诉他怎么走。这个年轻人回到了路边的车里并四处看了看,感觉他好像回到了两个世纪之前。

      的确如此。1749年,英国商人创建了亚历山德利亚城。这是个战前就有的城市,不是南北战争前,而是独立战争前。它曾经是波托马克河上的港口,因蔗糖和奴隶贸易而兴盛。蔗糖船从狂暴的大西洋和切萨皮克湾逆流而上,使用老式的英国建筑砖作为圧仓物。商人们用这些砖建起了漂亮的房子。建筑风格更倾向于旧欧洲式,而非新大陆式。

      白宫来人坐在司机旁边指示他朝南皇家街方向开,找到圣玛丽天主教堂。他轻轻推开大门,从喧闹的街道步入寂静的教堂。四下里看了看,他在圣坛边发现了一个身影。他穿过殿堂,脚下没一点声音,光线从八个彩色玻璃窗透入教堂。

      作为一个浸信会教徒,他很熟悉燃香的淡淡香味和燃烧的祈祷蜡烛。他走近了那个跪在插着金十字架的白色祭台前的银发老人。他以为没发出什么声响,但老人举起一只手示意不要打破沉寂。老人完成了祷告,站起来低头划了个十字,然后转过身来。宾夕法尼亚大道的来客正要开口,老人又举手阻止。他们穿过大殿走到临街的门廊。这是老人才转身微笑起来。他打开大门,看见了对面的豪华轿车。

      “我从白宫来,先生,”职员说。

      “很多事儿都变了,我年轻的朋友,但发型和轿车还是老样子。”德弗罗说。要是这个职员认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白宫”这个词会和以往一样产生效果,那就错了。

      “白宫要和一个退休的老头子说什么?”

      职员有些不解。这个社会偏执地崇尚年轻,就算70岁了也没人说自己老。他不知道阿拉伯世界尊敬长者。

      “先生,美国总统想见你。”

      德弗罗没出声,好像在思考这句话。

      “就现在,先生。”

      “要是在我家停一下,我想黑正装和领带会很快备妥。我不开车,因为没车。你一定会把我送到白宫再送我回来吧?”

      “是,先生,没问题。”

      “那我们走吧。你的司机肯定知道我住哪儿。想必你也去过我家见到了梅西。”

      在白宫西楼幕僚长办公室里,会见进行得简单扼要。幕僚长是个讲求实效的伊利诺伊州议员,追随总统多年。

      总统和德弗罗握了手并向介绍了他在华盛顿最信任的助手。

      “我有一个提议,德弗罗先生,”总统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要求。不,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求。现在我有个会脱不开身。但没关系。乔纳森·西尔维会跟你解释所有事情。如果你能在合适的时候给出答复,我会很感激。”

      微笑着又握一次手后他离开了。席尔瓦先生没有笑。他没这个习惯,只有当他听说总统的对手有大麻烦时,他会破例笑一笑。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过来。

      “如果你能先看看这个,总统会很感激。就在这儿看,就现在。”他指了指屋里的一个皮沙发。保罗·德弗罗拿着文件坐下,翘起二郎腿,裤子仍然优雅合身。他读起了《贝利甘报告》。10分钟后他读完了,抬起头来。

      乔纳森·西尔维一直在批阅文件。他感觉到这个老情报人员在看着他,就放下笔。

      “你有什么想法?”

      “很有意思,但没什么新意。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总统先生想知道答案。靠我们的所有技术和特种部队,有没有可能摧毁可卡因工业。”

      德弗罗凝视着天花板。

      “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点我们都清楚。我需要时间进行法国人所说的'研究计划'。”

      “法国人叫它什么我不管。”乔纳森·西尔维回答。他不怎么出国,除了他热爱的以色列,而且他在外国时,每一分钟都是不情愿的,尤其在欧洲,法国更是如此。

      “你要花时间研究一下,是吗?要多久?”

      “最起码两个星期。我还需要一封授权文件要求各个政府部门坦率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回答你的问题还是没有意义。我想无论你还是总统都不希望在一个注定要失败的计划上浪费时间和金钱吧?”

      幕僚长瞪了他几眼,站起来走出办公室。5分钟后他带着一份文件回来了。德弗罗匆匆浏览了一遍。他悄悄地点了点头。他拿的东西足以跨越国内任何官僚主义障碍。幕僚长又递过一张名片。

      “我的私人号码。家庭电话,办公电话和手机。都加密了。绝对安全。任何时间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但理由要充分。从现在起,总统就不插手此事了。这份《贝利甘报告》你要留着吗?”

      “不,”德弗罗温和地说,“我全记住了。你的3个号码也一样。”

      他把名片还了回去。私下里他对“绝对安全”的牛皮嗤之以鼻。几年前,一个有轻微自闭症的英国电脑怪才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宇航局和五角大楼的数据库。这个北伦敦人在卧室里用一个廉价的小发明就做到了。眼镜蛇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对安全:要想在三个人当中保密除非死了两个人;在敌人醒过味儿之前就把事情办完。”

      德弗罗和西尔维见面后的一个星期,总统来到伦敦。这次不是国事访问而是级别稍低的正式访问。不过他和第一夫人在温莎城堡受到了女王的热烈欢迎,悠久而真挚的友谊得到延续。

      另外,就阿富汗局势,两国经济,欧盟问题,全球变暖/气候变化和贸易问题等项议题,还举行了多次重要工作会谈。总统和他妻子答应在周末和英国新首相一起在首相别墅放松两天,这是一幢富丽堂皇的都铎式宅邸。星期六晚上吃完晚饭后,两对夫妇在长廊里喝着咖啡。壁炉的火熊熊燃烧着,一阵寒风吹来,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一整面墙的手工装订羊皮古书。

      很难预测两国首脑会是泛泛之交,还是成为知己。有些人是知己,有些人不是。从以往的历史看,虽然富兰克林·罗斯福和温斯顿·丘吉尔总是有很多分歧,但他们喜欢对方。罗纳德·里根和玛格丽特·撒切尔是真正的朋友,尽管那个有钢铁意志的英国女人和幽默随和的加利福尼亚人之间有深深的鸿沟。

      在这个层面上,英国和欧洲领导人极少有这样的密切交往,尽管彼此的关系不只限于客套的热情交往,甚至有时候连客套都谈不上了。有一次德国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的夫人太难缠了,哈罗德·威尔逊退席后表现出了少有的幽默感,对内阁成员说:“好了,换妻游戏结束了。”

      哈罗德·麦克米伦受不了查尔斯·戴高乐(戴高乐也一样),但很喜欢年轻得多的约翰·F·肯尼迪。这或许和他们说一样的语言有关,但并不总是出于这个原因。

      夜深了,美国特情局特工在巡逻,英国特种空勤团在外围负责保护。在这个秋夜,两人在温暖的炉火旁交谈。经过在华盛顿,联合国和现在的首相官邸三次会谈后,他们就把友谊发展到私人的程度,这让人非常惊讶,因为他们的背景有天壤之别。

      美国人在困境中成长:父亲是肯尼亚人,母亲生于堪萨斯,在夏威夷和印度尼西亚长大,早年还得和种族偏见做斗争。英国人的成长环境很优越:父亲是股票经纪人,娶了地方法官,小时候就有保姆照顾,在两个英国最昂贵,最有名的私立小学和中学受教育。这样的背景使人天生就有挥洒自如的魅力,这种魅力背后可能隐藏了无比坚强的内心世界。有些人是这样,而有些人只是徒有其表。

      从更外在的层次看,两人的共同点要多得多。都还不到50岁,都和一个美丽女性结婚,子女都在上学,都有顶尖大学的文凭,成年后都投身于政治。两人都对气候变化,第三世界贫困,国家安全等问题非常关注,即使在私下里都始终牵挂弗朗兹·法农所称的“世间哀鸿”。

      趁着首相夫人带领第一夫人欣赏收藏的古书,总统轻声地对他的英国同行说:“你看了我给你的那份报告吗?”

      “看了,印象深刻···也让人揪心。我们这儿的问题也不小。这个国家是欧洲最大的可卡因消费国。两个月前,我们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的人给了我一份简报,说的是由此引起的衍生犯罪问题。你有何见教?”

      总统凝视着炉火,字斟句酌。“此刻我的人正在调查一个思路的可行性,仅仅是可行性。有没有可能依靠我们的所有技术和特种部队的力量摧毁可卡因业。”首相吓了一跳。他瞪着美国人。

      “你的人?他报告了可行性没有??”

      “还没有。我希望他很快下结论。”

      “那么你会采纳他的建议吗?”

      “我想会的。”

      “如果他认为可行呢?”

      “那我想美国会采取行动。”

      “我们两国都在反毒事业上投入了大量资金。我们所有的专家都说不可能完全禁绝毒品。我们拦截了货船,我们抓获了走私犯和黑帮分子,我们把他们投进监狱,长期关押。什么都没改变。毒品还是像洪水一样涌入。新人取代了被抓的人。对毒品的需求一直在增长。”

      “但如果我的人说这是可以做到的,英国会和我们一起干吗?”

      没有哪个政治家愿意被人偷袭,即使是朋友偷袭。更不用说美国总统了。他采取了拖延战术。

      “得有一个真正的计划。还要有资金支持。”

      “如果我们着手进行,计划会有的。资金也会有的。我需要的是让你们的特种部队,你们的打击犯罪机构的介入,需要借助你们秘密情报机构的专业技能。”

      “我得咨询我们的人。”首相说。

      “你干你的,”总统说,“等我的人发表了意见,告诉我是不是要干下去,我会让你知道的。”

      两对夫妇随后准备就寝。早上他们要在本地诺曼式教堂参加晨祷。警卫会彻夜巡逻,警戒,检查,勘察然后再次检查。他们全副武装,配备了夜视镜,红外扫描仪,移动侦测仪和体温检测器。狐狸要在附近出没是很不明智的。即使是专门从美国运来的轿车都在警卫彻夜警戒之下,不让人接近。

      和其他国家元首一样,这对美国夫妇在李套间就寝,这个套间是以捐赠者的姓氏命名的。1917年,这位慈善家把宅邸彻底翻修后捐献给了国家。这个套间有个从乔治三世时期传下来的四柱大床,从外交角度看可能不大合适(乔治三世在位时爆发了美国独立战争。——译者著)。二战期间,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在这个床上睡过,在枕头下面放了把枪。2010年的那个夜晚,枕头下没枪。

      乌拉巴湾位于哥伦比亚港口城市卡塔赫纳以南20英里,是一片弥漫瘴气的红树林沼泽,让人敬而远之。当总统夫妇乘坐空军一号从伦敦回国时,两条奇怪的小船从一个隐蔽的海湾溜出,向西南方向航行。

      铝制的船壳有60英尺长,船身狭长,像一根针穿过水面,但每条船的尾部都装上了4台雅马哈200型舷外发动机。可卡因行业的人称它们为“跑得快”,船型和动力设计使它们比水上的任何船只都快。

      尽管船身长,但甲板空间狭小。4个大副油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每条船还载了600公斤可卡因,被密封装在10个大塑料桶里防止海水侵蚀。每个桶还用蓝色聚乙烯绳网裹起来方便处理。

      四个船员很别扭地蜷缩在塑料桶和油箱之间。不过他们不是来图享受的。如果受到追逐,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在水情允许时可以轻易把40节的巡航速度提升到60节。另外三个人肌肉发达,在72小时的难受和冒险后,可以按标准挣一大笔钱。实际上他们的共同酬劳还包括那10桶货物价值的1%。

      驶出浅滩后,船长把航速加大到40节,在平坦的海面上开始了漫长的航程。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巴拿马共和国科隆市70海里的一个地方。在那儿他们要和维尔密女神号货轮接头,该货轮将向西驶出加勒比海,开向巴拿马运河。

      “跑得快”离接头地点还有300海里的航程,即使以50节的速度航行也很难再日出前到达。因此他们得在第二天停船,在蓝色防水布下面忍受着酷热,在起伏的船上熬到天黑又接着航行。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在午夜交货了,这是最后期限。

      “跑得快”快到时,货轮已经等在那儿了,并打出了一连串灯光,闪光的顺序和方式都对。黑暗中传来了几句事先约好但没有特别含义的喊话,双方身份就这样确定了。“跑得快”贴了过来。几双热切的手把20个桶拖上甲板。接着又把空油箱灌满放回去。寒暄几句后,维尔密女神号向科隆驶去,“跑得快”则掉头回家。他们还得再起伏的船上躲一天,在第三天天亮前,60个小时以后,回到红树林沼泽。

      每个船员可以得到5千美元的报酬,船长1万,在他们看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美国的毒贩子会以8千4百万美元的价格把他们运的东西卖给消费者。

      维尔密女神号到达巴拿马运河时毫不起眼,只不过是一艘排队过河的货船,除非有人偷偷到最下面一层货仓的底下看看。没人这么做。得靠呼吸设备才能在那个地方活下去,而船员把呼吸设备冒充成灭火装置。

      穿过巴拿马运河到达太平洋后,货船转向北方。她经过中美洲,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亚。最后在俄勒冈外海,20个桶被搬上甲板,收拾停当,用帆布盖住。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维尔密女神号越过福莱特海角,穿过胡安德富卡海峡,把巴西咖啡运到西雅图,满足咖啡之城的挑剔味蕾。

      在越过海角前,船员把20个桶扔下船,这些桶被绑上了重量合适的铁链,可以使它们慢慢沉到100英尺的海底。然后船长打了一个手机。即使马里兰州米德堡的国门警卫队监听器在监听(他们的确在监听),听到的话也是无恶意的瞎扯。一个孤独的海员过几小时去看女友之类的话。

      20个桶用浮标指示了位置。浮标很小,但颜色鲜明,在黎明的昏暗海面上下沉浮。捕蟹船上的四个水手就是靠它们找到地方的,浮标看上去很像捕虾笼的记号。没人看见他们把桶从海里捞起来。如果他们的雷达显示在几英里范围内有巡逻船,他们就不会接近。但可卡因的GPS位置精确到了几平方码,他们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

      从富卡海峡回来后,走私贩穿过西雅图以北的群岛,到达陆地上一条渔民下海小径的路口。一辆运啤酒的大卡车已经等在那儿了。卸货装货后,那些桶被运往内陆,成为每年运进美国的300吨可卡因的一部分。每个参与运毒的人事后都拿到了商量好的报酬。捕蟹船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运毒船的名称和啤酒卡车的车主。他们不需要知道。

      一到达美国的土地,毒品的所有权就易主了。在此之前,它属于贩毒集团,所有的费用都由贩毒集团支出。从啤酒卡车开始,它属于美国进口商,他现在欠了贩毒集团一笔巨款。

      1.2吨纯可卡因的价格已经谈妥。小角色下订单时得付全款。大玩家付一半,再加上运费。毒品从啤酒卡车到斯波坎或密尔沃基的某些人的鼻孔,其价格会涨得让人瞠目结舌。

      美国进口商已经和不同层次的中间商谈妥价格,还得给线人一笔钱,以免被联邦调查局或联邦缉毒署抓捕。所有交易全部用现金。虽然贩毒集团已经收取了一半的款项,美国黑帮还得想办法筹集巨额的美元。黑帮会在上百家非法企业里着手进行。

      就这样,在美国各地,更多人将被他们认为无害的白色粉末摧残。

      保罗·德弗罗觉得他需要四周时间完成他的研究。乔纳森·西尔维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但他不愿意仓促行事。研究工作完成后,他又在白宫西翼和总统幕僚长见面了。他带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他觉得电脑根本不安全,因此对它不屑一顾,而是记住了几乎所有材料,另外,考虑到他得和头脑简单的人打交道,他用优雅而老式的语言写就了简洁的报告。

      西尔维喜欢开门见山,作风强硬,并引以为傲,但其他人认为他粗鲁至极。“那么,”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问到,“你得出结论了吧?”

      “不错,”德弗罗说,“如果一些条件得到不折不扣的满足,在毒品生产业中规模最大的可卡因制造业可以被摧毁。”

      “怎么摧毁?”

      “先得说说不能摧毁的原因。源头的种植者是远不可及的。成千上万赤贫的农民,古柯种植农,在丛林遮掩下的小块土地上种这种东西,有的土地面积还不到1亩。只要有毒品集团收购这种可恶的东西,他们就会去种植并交给哥伦比亚的买主。”

      “这么说打击这些农民是不可能的?”

      “可以试试,哥伦比亚现政府就试过,不像前任政府和它的大多数邻国。但越南战争给过我们不愉快的教训,我们对付不了丛林和生活在里面的人。把报纸折起来清除蚂蚁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那么,打击提纯车间?打击贩毒集团?”

      “同样,不是个很好的选择。这就像赤手空拳在海鳗的窝里抓它一样。这是他们的地盘,不是我们的。在拉丁美洲,他们是主人,我们不是。”

      “好吧,”西尔维说,他仅有的一点耐性被耗得差不多了。“那么在美国,在这狗屁东西运到我们国家之后再采取行动?你知道我们在全国范围内的执法行动耗费了多少财富,多少纳税人的金钱?50个州,加上联邦政府?这简直是他妈的国债。”

      “的确,”德弗罗说,对西尔维难平的怒火视若无睹,“我知道仅联邦政府一年里在反毒上就花了140亿美元。这些钱连把50个州所有的预算窟窿填起来都远远不够。所以在岸上打击也没用。”

      “那从哪里着手?”

      “薄弱环节在水上。”

      “水?你想往可卡因上浇水?”

      “不,我指的是运输途径。海运。从哥伦比亚到墨西哥的陆地运输只有一条路线,穿过狭长的中美洲地峡,这条路很容易控制,所以贩毒集团不怎么走,每一克运往美国或欧洲···”

      “忘了欧洲吧,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干。”

      “···的可卡因必须通过海上或水下运输。即便从哥伦比亚到墨西哥也走海路。这是贩毒集团的颈动脉。切断它,病人就会死。”

      西尔维哼了几声,瞪着对面那个退休间谍。后者也平静地盯着他,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研究结果是否会被接受。

      “那么,我可以告诉总统他的计划可行,而且你准备承担这个计划?”

      “不一定。有些条件。这些条件恐怕没有商量余地。”

      “你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没人敢威胁椭圆形办公室。放聪明点,先生。”

      “这不是威胁,而是警告。如果不能满足一些条件,计划肯定失败,钱也浪费了,脸也丢了。”

      “条件是这些。”

      德弗罗把那份薄文件夹推过去。幕僚长打开了它。只有两页打印的文件。共有5段。一一编号。他开始第一段。

      “1‘我要求独立行动,绝对保密。只有幕僚长周围极少数人可以知道在发生的事及其原因,其他人就算鼻子气歪了都不管。椭圆办公室的每个人只能知道他们需要了解的事,只告诉他们要完成什么任务就行。’”

      “联邦政府和军事机构不会泄密,”西尔维不高兴地说。

      “不,他们会泄密,”德弗罗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我花了半生时间来阻止他们泄密,还得再花些时候弥补损失。”

      “‘2 总统需要授予我全权,以便要求和毫无异议地得到其他部门或军事单位的合作,这些合作至关重要。······’”

      “他们会发疯的,”西尔维咆哮起来。他很清楚信息意味着实力,没人愿意折损哪怕一星半点儿实力。中央情报局,缉毒署,联邦调查局,国家安全局以及军队概莫能外。

      “他们全都归国土安全部统辖,受《爱国者法案》约束,”德弗罗说,“他们会听总统的。”

      “国土安全部是应对恐怖主义威胁的,”西尔维吼道,“而毒品走私是犯罪。”

      “接着读下去,”中情局的退休人士低声说。

      “‘3 我需要自己招揽人手。不要很多人,但这些人必须参与这个计划,他们不接受询问,不能被拒收。’”

      幕僚长没提出反对意见,直到他读到第四段。

      “‘4 我需要20亿美元预算,在拨款时不得提出疑问,不得进行审查。我需要9个月时间为行动做准备,在另花9个月时间来摧毁可卡因业。’”

      以前也有过秘密计划和秘密预算,但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幕僚长脑子里拉响了警报。得砍掉谁的预算?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缉毒署?或者向财政部申请新的拨款?

      “必须对资金的使用进行监督,”他说。“因为你想买东西,财政部的人就给你20亿美元,这可行不通。”

      “那这个计划也行不通,”德弗罗平静地回答。“计划的关键在于,在对可卡因集团和行业采取行动时,要让他们措手不及。如果让他们事先得到警告,就等于让他们事先进行武装。人们可以从采购的装备和招募的人员看出行动计划的性质,一旦会计或出纳接手,这些人员和装备的准备工作肯定会被一些调查记者或网络作者打听到。”

      “他们不接手,只监督。”

      “这没什么不同,西尔维先生。一旦他们介入,伪装也就不存在了。而一旦伪装不存在,你就死定了。相信我。我懂的。”

      这个伊利诺伊州前国会议员知道,在这个方面他没办法争论。他接着读第五项条件。

      “可卡因原定为A级毒品,对其进行走私是违反法律的犯罪行为,现在必须把可卡因定为国家威胁,凡有走私行为和意图都是恐怖主义行为。”

      西尔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疯了?这得修改法律。”

      “不用,只需要国会通过一项法案。把一种化学物质的类别改一下。动用一点行政手段就行。”

      “什么化学物质?”

      “就盐酸可卡因这一种化学物质。它正好也是违禁化学药品,对其进行进口违反了美国的刑法。炭疽也是一种化学物质,和VX神经毒气一样。但前者被划为‘大规模杀伤性生物武器’,VX被归为‘化学武器’一类。我退休后,我们的情报机构被我们入侵伊拉克就是因为···”

      “那是两回事。”

      “不,就是一回事。把盐酸可卡因的级别调到国家威胁,所有的多米诺骨牌就会依次倒下。每年向我们倾销1,000吨可卡因不再是犯罪了:是恐怖威胁。这样我们就可以依法进行相应的处理。法律条文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们手头上所有的条文?”

      “所有的。但是要在我国的领海和领空以外执行。而且是不事声张的。”

      “就像对待基地分子一样对待毒品集团?”

      “严厉但是有效,”德弗罗说。

      “那我要做的···”

      这位白发波士顿人站了起来。

      “你要做的,幕僚长先生,是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了,更重要的是,这个房子里的主人受不受得了。如果你们想通了,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认为这事儿可以干,但不满足那些条件是不行的。至少我干不了。”

      还没得到允许他就准备离开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请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我总司令的答复。我会呆在家里的。”

      乔纳森·西尔维瞪着关上的门,他还有些不习惯。

      ···························

      在美国,总统行政令是最高级别的行政法令。一般来说,行政法令必须公开,如果不公开就很难保证得到遵守,而总统行政令可以完全保密,仅仅是一项“裁决”。

      这个亚历山德里亚的老官僚可能不了解这一点,但他肯定那个粗鲁的幕僚长会说服总统。在咨询了一位惊愕的宪法学教授后,可卡因被不事声张地重新定位为毒素和国家威胁。这样,为避免国家安全受到威胁,可以对其采取战争手段。

      ·························

      在快到西班牙领海线的葡萄牙西部海域,巴尔萨泽号载着申报过的货物向鹿特丹港行驶。她不是条大船,只有6000吨,船长和8个水手都是走私犯。他们的犯罪活动利润丰厚,足以使船长在两年内致富并退休回委内瑞拉家乡。

      他听了50海里外菲尼斯特雷角的天气预报。有四级风,波浪较大,但他知道,准备和他会合的西班牙渔民都能吃苦耐劳,在更大的风浪中都能航行。

      葡萄牙的波尔图已在他身后,西班牙的比戈在他东边看不见的地方。船行至此,他命令他的人把第三层的四个货包拿上来,这些东西是从加拉加斯一百英里外的一艘捕虾船上搬过来的。

      贡萨尔维斯船长很谨慎。他绝不在进港或出港时载违禁品,尤其是这次载的东西。他只在远海载货,卸货也一样。即便没有告密者出卖他,他的谨慎也使他不大可能被抓住。6次成功横渡大西洋的航行使他买了栋漂亮房子,养大了两个女儿,还供恩里克读完了大学。

      刚过比戈,两艘西班牙渔船出现了。当拖网渔船靠过来时,他特别注意和对方相互打招呼,听听对方有无恶意很关键。西班牙海关人员渗透进黑帮里假扮成渔民总是有可能的。实际上,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他们现在就会跳上来突然袭击,但离船桥半个缆绳之外的人是他要见的人。

      接头确认身份后,拖网渔船顺着巴尔萨泽号的尾迹驶去。几分钟后,四个货包从船尾扔进了海里。货包事先设计好可以浮起来。巴尔萨泽号向北驶离,留下它们在海上起伏。拖网渔船上的人两人一包把它们拖上船,放进鱼舱里。水手们往它们上面倒了10吨马鲛鱼后就返航了。

      渔民们来自加利西亚海岸的小渔港穆罗斯。当他们在天亮时驶过防波堤到达内港时,他们又“干净”了。在防波堤外,另一伙人把货包从海上拖到海滩,一台牵引式拖拉机已经等着了。没有其他轮式车辆可以在湿沙地上行驶。过来一会儿,四个货包又从拖拉机转移到了一辆厢式货车里向马德里进发,货车上刷着“大西洋龙虾”的广告。

      一个马德里走私集团的人去渔港和渔民们结账,全部用现金支付。又一吨哥伦比亚纯货进入了欧洲。

      ==================

      幕僚长来了个电话通知事情的进展,并派来一个信使送来文件。这些授权信赋予保罗·德弗罗很大的权力,比过去20年里椭圆办公室任何手下人的权力都大。资金转移是下一步的事,他得先定好在哪里提款。

      他首先做的几件事之一就是查找一个他保存多年但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现在他拨了。新泽西州小镇本宁顿有条小巷,电话铃声在小巷里的一幢平房里响了。他运气很好。响了3声铃就有人接。

      “是德克斯特先生吗?”

      “是谁想知道?”

      “一个来自过去的声音。我的名字叫保罗·德弗罗。我想你会记起来的。”

      那头很长时间没有声音,就好像太阳穴被人打了。

      “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这个名字我当然记得。你怎么得到这个号码的?”

      “这不重要。你肯定也记得,搞情报是我以前的饭碗。”

      这个新泽西人回想起很多事。10年前他是美国史上最成功的赏金猎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干扰了那个波士顿上流人士的中情局行动,所以德弗罗曾想干掉他。

      这两人毫无相似之处。瘦长结实的卡尔·德克斯特长着茶色头发,为人友善,常带微笑,是本宁顿的小镇律师,在1950年出生于纽瓦克一个蟑螂乱爬的贫民窟。他父亲是个建筑工人,在二战和朝鲜战争期间参与建设了泽西海边的新工厂,船坞和政府办公楼。

      但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工作机会大量减少。卡尔5岁时,他母亲结束了没有爱情的婚姻出走,留下父亲抚养他。他父亲是个严厉的人,动不动就用拳头,这是蓝领工人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则。但他不是个坏人,努力安分守己地生活着,教育他蹒跚学步的孩子爱星条旗,爱宪法和乔·迪马吉奥。

      过了两年,老德克斯特买了辆活动房车,方便他移居到有工作的地方去。男孩就这样长大,从一个建筑工地到另一个,碰到哪个学校愿意收他就上哪个,然后接着搬家。这个时代的巨星是猫王,德尔·珊农,罗伊·奥比森以及披头士,来自一个卡尔从没听说过的国家。这个时代也是肯尼迪,冷战和越战的时代。

      他受的正式教育断断续续,少得可怜,但他在其他方面很能干,像街头智慧和打架技巧。和他出走的母亲一样,他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七五。他也不像父亲那样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但他瘦瘦的身子骨蕴含着令人生畏的耐力,一拳打出去会要人命。

      到十七岁时,他似乎要走父亲的老路,在建筑工地上铲灰或开翻斗车。除非···。1968年1月他满十八岁的时候,越共发动了春节攻势。当时他正在卡姆登的一个酒吧看电视。他看到一个军方征兵的纪录片。它提到如果你表现良好,军方会提供受教育的机会。第二天他就走进美军在卡姆登的办事处登记了。

      军士长烦透了。他的生命都耗费在听年轻人使尽伎俩避免去越南。

      “我要求志愿参军。”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说。

      军士长抽出一张表格递给他,同时死死地盯住他,好像一只白鼬不肯放野兔逃走一样。他满怀诚意,建议小伙子签三年合同,而不是两年。

      “干三年就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岗位,”他说,“更多的职业选择。干三年你还可以不用去越南。”

      “但我想去越南,”这个穿着脏兮兮牛仔裤的小伙子说。

      他如愿以偿了。新兵营受训后,凭着他操纵推土机械的特长,他被分到称为“大红一师”的第一步兵师工兵营。这个师就驻扎在铁三角地区。在这个地方,他志愿加入地道老鼠部队,潜入越共在古芝地下挖掘的可怕地道系统。这些地道阴森黑暗,好多人在那儿丢了性命。

      他在那些阴森恐怖的地道里执行了多次近乎自杀的任务,完成了两次任期,然后回到美国,他荣获的奖章可以装满一顶帽子。山姆大叔信守了承诺。他得以在大学学习。他选择了纽约福德汉姆大学的法律专业,并取得了学位。他既没背景或关系,也没有钱,所以进不了华尔街的大法律事务所。他加入了法律援助协会,替那些注定与法律体系遥不可及的弱势群体说话。他的很多客户是拉美裔,所以他学会了说流利的西班牙语。他还结了婚并有了一个他很宠爱的女儿。他可能在请不起律师的穷人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他年满四十后不久,他十几岁的女儿就被一个皮条客诱拐,被迫卖淫,最后被虐杀。他不得不去弗吉尼亚海滩的一块大理石板上辨认她伤痕累累的尸体。这次经历使他恢复了地道老鼠的本性,又成了一个当面杀人的杀手。

      他用以前的技能,找到了杀害他女儿的两个皮条客,并在巴拿马城的人行道上,当着他们保镖的面用枪结果了这俩人。当他回到纽约时,他妻子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离开了法院,似乎退隐到新泽西小镇本宁顿当上了民事律师。实际上,他从事了第三份职业。他成为一名赏金猎手,但和他大多数同行不一样的是,他主要在外国活动。有很多人犯下重罪后跑到不引渡罪犯的国家,妄图逍遥法外,他专门追捕这些人并把他们带回美国完成法律诉讼程序。他用“复仇者”作为假名很小心地登了广告。

      2001年,他受一位加拿大亿万富翁的委托抓到了一个残暴的塞尔维亚雇佣兵,这个塞尔维亚人在波斯尼亚某地杀害了富翁担任救援人员的孙子。德克斯特不知道的是有个叫保罗·德弗罗的人正在利用这个杀人犯佐兰·季利奇。季利奇当时是军火商,德弗罗想用他做诱饵把本·拉登引到接头地点然后用巡航导弹清除。

      但德克斯特捷足先登。他发现季利奇躲在一个腐败的南美独裁国家里,就混进去用枪把他连飞机带人一块儿劫了,并飞到佛罗里达的基韦斯特。德弗罗发现他两年的谋划毁于一旦,就想把这个横插一杠的赏金猎手给干掉。几天后就没这个必要了,9/11事件证明,本·拉登没打算在他的藏身洞外搞什么不安全的会面。

      德克斯特又躲回本宁顿,伪装成一名无害的小律师。德弗罗后来退了休。然后他有充分时间追查这个叫“复仇者”的赏金猎手。

      现在他们都退休了:前地道老鼠出身行伍,上流人士来自波士顿。德克斯特看着电话听筒说:

      “你有什么事,德弗罗先生?”

      “我受到征召,德克斯特先生。是军队总司令亲自征召的。他想开展一个行动。这个行动会给我们国家极大影响。他请我来完成这个行动。我需要一个副手,一个执行军官。如果你考虑一下这个职位,我会感激不尽。”

      德克斯特注意到了用词方式。不是“我要你···”或“我建议···”,而是“我会感激不尽···”

      “我想知道多一些,再多一些。”

      “没问题。如果你开车来华盛顿和我谈谈,我很乐意和盘托出。”

      在本宁顿这幢朴素的房子里,德克斯特站在窗前凝视着落叶,陷入了沉思。他今年61岁了。他注意保持健康,并拒绝第二次婚姻,尽管很多人明白地暗示要嫁给他。总的来说,他过着典型的小镇中产阶级生活,惬意,安宁,没压力。而且乏味。

      “我会过来听听你怎么说,德弗罗先生。就听听。再做决定。”

      “很聪明,德克斯特先生。这是我在亚历山德里亚的地址。我明天可以见到你吗?”

      他说出了地址。在他挂电话之前,卡尔·德克斯特问了个问题。

      “鉴于我们以前共同的经历,你为什么找我?”

      “很简单。你是唯一一个比我还聪明的人。”

      通宝推:鹦鹉螺,黄袍怪,不远攸高,
      • 家园 这个和《复仇者》接上了

        有看头,感谢您的辛勤工作。

      • 家园 福赛思的作品在描写技术细节方面,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我有时候看这样的章节,会觉得太繁琐了,不过另一方面说明他的认真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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