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桂林抗日保卫战 -- 梦秋

共:💬211 🌺194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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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桂军的那几个将领

                        还是有狠劲的。这里也不是说跟您硬掰,当时桂军以两个军5个师的兵力侧击和追击红军。在人数上可能没有红军多,但是战果并不算小。新圩阻击战以及包围消灭红三十四师还是打得够坚决。当然湘军跟一三军团死磕胆子也不小。只不过比较这两支部队哪支更勇敢……似乎没什么意思。军阀部队皆为地盘。湘军与红军之间的仇恨似乎更大一些。我一直记得电影《南昌起义》里描绘何键的35军磨刀霍霍,要收拾叶贺部的场面。TG看来把这份仇恨记到骨头里去了。80年代初的电影还要为此写上一笔。

                        当年湘江打仗的那些人,冯璜只是一个团长,十年后已经成为副军长了。韦云淞、夏威等皆有提升。夏威更是成为集团军司令。有些打过红军的将领,比如凌压西已经牺牲在抗日战场上。对比这些死去的将领,桂柳会战输得如此之惨,不知道活着的这些人可会心中有愧?

                        • 家园 KMT哪有什么惭愧哦。雪峰山会战还放开口子纵敌逃走

                          6月下旬,国民党七届四中全会召开在即。此前的6月中旬,当雪峰山各处战场还在作生死绞杀的时候,何应钦已向重庆最高当局发出了胜利捷报。报捷10多天后战争依然没有结束,于是何应钦指示“不能全歼放开一个缺口”

                          我看到这段,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1945年,距离小日本投降仅剩2个月。

                          KMT不亡,没有天理。

                        • 家园 凌压西没有死在抗日战场,是退役了。

                          早年桂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跟外来的军队都是敢打敢拼的。

                          似乎冯璜当年没有跟15军或7军在湘江硬磕。他当时似乎是警卫团长或柳州航校教育长(再查查)。

                          张云逸的红7军中从广西带出去的残余分子,有相当一部分在湘江之役后被桂军俘虏,或者在到了广西边境之后开了小差回家。当年我在南宁访谈冯璜时,就有政协的朋友介绍我说,有一位红7军的湘江之役时投奔回来的干部叫刘铁武,其时亦在政协文史委员会,惜我当时并不做红桂系研究,也就没有联络拜访。《清谈天地》里的席琳是这方面的大家,可能他了解红桂系的事更深入。

                          • 家园 汗,赶快回头查

                            证实一下,凌压西确实没有牺牲。我自己记忆有误。将其余牺牲将领张冠李戴了。写这个回帖的时候没有用心。

                            冯璜在湘江战役时期可能是广西航空学校副校长。1935年转任15军45师(师长应是韦云淞)下面的一个团长。这个信息是我从百度百科上搜来的。但是百度百科“湘江战役”词条也有一个误导,说冯璜参加了湘江战役。可能是时间上并未弄清任职的前后关系。

                            关于红桂系,我除了知道张云逸李天佑莫文骅韦国清之外,别处了解不多,还需要读更多史料。

                            您每次回复都说得非常准确。汗颜一个,并希望今后能够更多指正。

                            • 家园 多年未涉及这段历史,现在的记忆力也退化多了

                              对历史的认识实际上也是一个积累过程。有时候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会有很多新的“发现”。以你现在的积累,定会很快超越我们这些老朽的。

                        • 家园 因为湘军一向是被认为软蛋

                          几次军阀会战湖南都被南北部队进进出出,属于只能充当配角的角色,所以这次湘江的表现就显得格外突出,之后也再没有如此表现,而桂系的彪悍不用提,之前的北伐就体现的很充分,战斗力仅次于铁军的第四军,所以湘江表现出彩是正常现象,一直到解放战争时期太祖和tg将领对桂系的评价都非常高,在渡江后用最猛和兵力最多的四野重点照顾。

    • 家园 【原创】桂林抗日保卫战(四):日军的补给情况

      四.日军补给情况

      不能不说,日军大本营给予“一号作战”的物资是吝啬的。不过这是因为日本战败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日军所有资源均捉襟见肘所致。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战争全史》里说:“(一号作战)全作战期间仅有:地面普通弹药四个师团的作战用量;航空弹药约两个飞行团的用量;汽车燃料约4万千升,航空燃料约1万千升,渡河用船只约600只。”很要命的一点是,这些物资分配要按照华中6,华南1的比例分头集中。 看来服部已经自动排除了河南战场。就算是这样,如果按照6:1的战场比例分配,日军第11军6个师团在进行桂柳会战的时候,获得的弹药补给总数将不超过一个师团的作战分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再者,以长沙衡阳到柳州桂林的千里战线,又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补给损失将会大大超过一般状况。

      漫长的补给线给日军肯定带来了麻烦。但是鉴于这是一支善于就地解决补给的军队,因此可以想象他们是如何获得生存的必要资料的。《一号作战》当中收录了不少这方面的细节。衡阳保卫战过程当中,当地早稻已经日渐成熟。日军便将其采集下来,放到钢盔里,用木棒捣成糌米。如果不小心分到了糯米产区,有些鬼子会吃得胀肚子。虽然主食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副食的问题却很严重,日军只能吃辣椒叶和南瓜叶等。实在没有副食的情况下,只好用大米就咸盐。此外,为了让部队能够吃得相对好一点,日军发明了轮战战术。在前线的部队要比在后方休整的部队会优先获得较好的伙食,于是在长衡战役当中,尤其是在进入了战壕对峙的衡阳保卫战当中,日军会轮流让各部队上前线,以期改善伙食。宫崎周一回忆说,日军在快速前进的过程中由于食品得不到稳定供应,只好“吃路边摊贩不干净的油炸素丸子”。横山勇在衡阳保卫战当中腹泻病倒,跟当时较差的伙食不无关系。这种腹泻的毛病甚至连第六方面军参谋长宫崎周一也不能幸免。但是在衡阳战役结束之后,渐有回家的老百姓摆摊向日军出售食品。湘南地区物产丰富,尤其是在7、8月,早稻收获,晚稻已经播下之后,粮食供应应该可以基本保证。在宫崎的回忆当中也记录说,广西的物产丰富得惊人。本文据此推断日军的粮食供应当无太大问题。但是日军别的物资供应却还是十分短缺的,甚至是一些看来很平常的物资也会供应不上。

      这个现实可以通过日军在衡阳保卫战当中缺少火柴这一点得到证实。不过中美混合空军帮了他们一个忙。在向衡阳城内坚守的中国军队伞降物资的时候,很多降落伞落在日军阵地上。降落伞绳带是不错的火绳,降落伞布则成为鬼子的被单。被服在后来的桂柳会战当中也成为问题之一。当时已是初冬,冲到柳州鹿寨县一带的日军第13师团发现一处中国军队的被服仓库。尚穿夏季单衣的日军立刻穿上了中国军队的棉袄 。从中国人的眼光揣测,作为劲旅的第13师团尚且如此,别的部队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即使到桂柳作战后期的12月初,日军已经打进贵州省之后,第3师团仍旧有穿着夏季单衣的部队。

      即使粮食和被服不够,也还可以尽最大可能就地补给,但是弹药不能够全部依靠缴获来维持下去,特别是第11军步兵普遍装备三八式6.5毫米口径步枪,其子弹与中国守军使用的中正式、德制毛瑟K98步枪使用的7.9毫米口径子弹以及美制斯普林菲尔德步枪7.62毫米口径子弹并不兼容,使日军无法使用缴获的中国军队的步枪弹药。但是事情并非没有例外。第11军在湘桂黔作战期间武器缴获颇丰。中国军队在全县、桂林、蒙山、荔浦、柳州、宜山和贵州独山都出现军火库失守的状况。虽然对于许多军火库,来不及搬运的日军采取炸毁方式。但是蒋委员长武装日本人的速度还是惊人的。日本人记载:“日军制式武器的弹药显著不足,前线部队几乎均以缴获的机枪等作为主要武器装备”。 看到这里,你能说什么呢? 丢了土地,也丢了武器,除了丢人,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的。

      日军总体上来说仍旧尽量维持一条供给量相对稳定的补给线,但是补给数量并不大。第11军希望桂柳战役期间能够获得1万吨的物资补给 。但并未说明这是一个月的补给量还是一次战役所需要的物资基数。不过《一号作战》提供了另一个可以对比的数字:桂柳会战从8月底开始,到11月中下旬结束,时间长达三个月。第六方面军认为,即使最大程度利用湘江的水运,每个月的补给量也只能达到3000吨。据此平摊,每个鬼子每个月能够获得的补给只有30公斤。这里也可以推论日军所希望的一万吨补给量是一次桂柳战役所需要的补给量,而不是一个月。实际上,在长衡会战当中日军已经出现弹药匮乏的状况。据中国守军方面的资料记载:“(日军)前线兵团多分兵就地搜刮粮食,乃至食菜果根,弹药更行缺乏。衡阳及小水铺各附近之敌,虽以空中输送补救,其炮兵仍数日间无弹可发。”

      考虑到第11军用于进攻的尖刀部队当中有第3坦克联队以及重炮部队,在补给品当中应当有相当部分物资是燃油、炮弹以及武器零备件等,那么每个步兵可以分到的补给品只能更少。除了补充有限的弹药之外,他们不可能获得更多的别的物资补充。在衡阳战役结束之后,第11军主力部队第13师团曾经接收过非武器物资补给,但是主要补给品不过是一些旧鞋,每个士兵分到的副食不过是干黄酱和固体酱油 。但是就是这么一点可怜的补给量也因为中美联合空军掌握了制空权而受到极大影响。日军的数据显示,中美混合空军的飞机总数是日军可调动飞机的5倍。《一号作战》当中对此抱怨说:“第一线兵团继续补充的军鞋,只运到所需量的十分之一。” 我们可以想得到鬼子们进入广西的时候实在是有些穷酸的。这已经不是一支当年趾高气昂、装备精良、盔甲鲜明的侵略军。但是它的侵略性并未因此减少。

      让我们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侵华日军所普遍使用的三八式步枪子弹是21.1克。日军单兵一般携带120发子弹,全重量大约在2.52公斤左右。97式手榴弹4枚,全重量在1.78公斤。如此算来一个日军普通步兵所携带基本弹药量是每人4.3公斤。以第11军总人数10万人计算,日军单兵所携带的弹药补给量为430吨。如果要计算机枪手的耗弹量,这个数字会往上还有一定程度的增加。

      侵华日军的99式100毫米山炮的一枚弹丸重量是12.34公斤。《一号作战》当中曾经开列了洪桥会战当中第58师团100毫米加农炮联队发动一次攻击所需要的炮弹总数。其中,开始进攻前的压制射击,每门炮40发;支援冲锋射击及射程延伸,每门炮30发;阵内战第一期每门各35发;阵内战第二期,每门各15发。 单炮总计发射炮弹120发,总重量1.4808吨。该联队总共有10门100毫米加农炮。本次进攻一次消耗100毫米加农炮炮弹14.808吨。这还不算迫击炮、山炮、高射炮以及各种独立重炮兵发射的炮弹数量。日军第11军在洪桥会战和桂柳会战当中动用了6-7个师团。因此,可以大致推测日军第11军3000吨的月补给量,弹药供给已经十分勉强。别的物资大部分只好依靠就地抢掠。

      由于战线过长,兵力分散,日军后方的守备和供应也成为问题。这不仅仅是第六方面军的问题,别的日军的日子过得也相当苦。宫崎周一的回忆中写道:“……同时占领常德,控制重庆粮道。为此命第34军承担这项任务。即把隶属第34军的三个混成旅团改成师团编制,所需装备依靠缴获武器及其他办法自筹。” 。

      宫崎的这番回忆应该指的是第34军独立混成第83、84和85旅团,全部在1945年3月10日由野战补充队升级而成,此时距离桂柳会战结束已经有4个月。有趣的是,第34军直到1945年3月才在山东编成,下面的确有3个野战补充队直接升格的独立混成旅团。第34军的编成是在1945年3月22日,入华北方面军序列,与占领常德,控制重庆粮道无关。6月17日第34军司令部转隶关东军,直接送到苏军的大嘴里。第34军所属部队转隶第六方面军。到此时才算是进入到了华中和华南战场,距离日本投降也不到两个月了。6月17日这三个旅团转隶第六方面军之后,指挥部分别设在汉口、九江和湖北应城(今属孝感)。宫崎的说法有多少正确性不好说,“所需装备依靠缴获武器及其他办法自筹”倒是提供了对日军军力的一个视角。

      在第11军向桂柳发动进攻的过程中,天气因素对后勤补给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很难判断是正面还是负面的。由于战争破坏,湘桂铁路和岳州(今岳阳)到长沙段的粤汉铁路早已经无法通行。日军估计最早要到10月底之前岳州-长沙段铁路才能开通重载列车 。在8月底日军发动进攻之后,战事持续到11月中旬,期间经历了桂北的秋汛时期。秋汛是因为控制华南的副热带高压逐渐变弱,北方的降雨带南移所导致。一般来说秋汛要到十月初到十月中旬之后才开始。秋汛的降雨量不会超过季风时期的6月,以间歇性降雨为主。但是1944年的秋汛降雨量要比往年偏大。连续的秋雨导致道路泥泞。宫崎周一视察第11军期间,曾经有乘车16小时才走了85公里的经历。

      桂柳会战期间,日军基本丧失制空权,这导致很多时候只得选择夜行军,当然也影响了日军的后勤供应和人员流动。10月7日,岗村宁次从号称日军后方的汉口前往衡阳南岳的第六方面军指挥所,因为需要躲避中美混合空军的袭击,只得利用早晚时间飞行,“陆路唯有利用黄昏” 。本来只需要半天的行程,最后竟然用了3天。他的主要行李从陆路走到南岳的时候已经是11月16日 。从汉口飞往广州的航线受到中美混合空军的威胁尤其大。想要和第23军保持空中联系,必须由汉口飞往台湾,再由台湾飞往广州。岗村离任第六方面军司令之后,继任者冈部直三郎曾经尝试从南昌飞往广州,在降落的时候受到中美混合空军的袭击受伤。

      不过,在桂柳战役期间因为天气原因,即所谓冈村宁次所称“四十日雨” ,中美混合空军不如夏秋交接时期活跃,这为日军的后期补给提供了一定方便。秋汛时期湘江水涨,航运一度可以直达长沙以南,最远可以到达衡阳。于是日军补给船队便沿洞庭湖逆流南下。9月7日,日军已经将500多吨物资运抵衡阳,其中300吨为弹药 。此后通过这种方式,日军陆续将9000余吨物资运送到长沙以南。这些物资当中的三分之一通过30个汽车队,不分昼夜地输送到9月14日被攻陷的广西全县。再下来要运送到日军前线各个师团,则基本只能使用骡马进行。为此在日军在统计数据当中专门开列了各个师团战马的损失情况。

      关键词(Tags): #一号作战 补给 运输通宝推:Javac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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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蒋介石真是个废物

        最近在看Stilwell and His China Experience这本书,里面提到蒋介石贪得无厌地索要美援,但拿到援助后,先克扣一部分,再将剩下的囤积起来,就是不用于打仗,让史迪威非常恼火。在第一次远征军出国期间也经常加以掣肘(杜聿明直接听蒋介石的,不听史迪威的),导致第二次远征军之役,史迪威拒绝杜聿明做司令。

        除了用废柴来形容蒋介石,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 家园 评价蒋不能完全感情用事,如果对比一下,也许更明白

          对比一下现政府的一些作为,也许会有更深的感悟。我非捧蒋,亦不反毛。只是觉得历史的现实要复杂得多。

          在海外呆久了,二十多年经历的各次大选,如联邦大选、州大选等等,看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台上的和台下的,表述不一样,但目的都一样——先把政权搞在手里再说。为此,什么样的许诺都可以,至于上台后是否食言或兑现诺言,就很难说了——但还有一招,就是狡辩。

          • 家园 不是感情用事

            蒋介石是个废柴,是个基本事实。换一个人来领导抗战,用不了八年。

            • 家园 除了蒋介石当时没人能领导抗战

              蒋介石打仗不行,但却是各派基本认同的领袖人选,不让蒋介石来领导抗战让谁来领导,别的派系凭什么听话?

              八路军、张学良、杨虎城要是能领导,当初西安事变直接取而代之岂不是好?

          • 家园 这一点说得很赞

            我觉得我们看过去的历史,很容易得出如果怎样,将会怎样的结论。其实不应该轻易地做出比较极端的结论。在那个时代,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立场和行为,因此出现那样的历史。有时候一个人无法担当历史所有的责任和后人的非难。

            • 家园 后人因为能得到更多的当时的人得不到的信息,

              所以能做出比当时的人更有利的选择,但是如果我们处在当时的环境中,不一定能做出比前人更好的选择。

      • 家园 提供一些情况

        战争——日本人记忆中的二战:【美】法兰克吉伯尼,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1月第1次印刷

        P88 夜行军死在雨里水里

        昭和19 年(1944年)5 月14 号,第27 师团沿京汉铁路继续行军,奔赴河南长台关,部队将在那里渡过淮河。倾盆大雨从早晨就下起,大路已经变成泥塘,通向我们的目的地的小路,更是极端困难。在大约持续了20 天的京汉战役里,我们连续打了几个胜仗,兵士们全都累坏了。

        雨夜行军,四面一片漆黑。虽然前线指挥官认为乘天色还亮的时候转移也是可以的,但命令是无情的。结果,由于先头部队行动迟缓,后续部队跟上,大家在公路上 挤作一团。淮河决口,河水淹没了大路,低洼处积水过膝。华中5 月已经算是夏天,但异常天气下,气温接近零度,水凉彻骨。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一筹莫展。对每一部队来说,避险的最佳时机都错过了。一夜行军,淹死冻死166人。军史提到这一事故只有几行字,报纸则根本不予报道,死者按“前线因病身亡”处理。

        天亮了,现在可以看见那些满身泥浆好象土偶一般的士兵,倒毙在路上和洼地里,渗不忍睹。死者中没有一个军官,大部分是在部队中被使唤得最厉害的新兵和照管马匹的士兵,他们根本是死于过度劳累。

        松村龙雄 68 岁 退休公司职员东京

        P99 竟然姓名都无法确定

        一个中年人来看我。他在一本书里读到了我在战争期间写下的从军记录,他说他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他父亲是中国中部派遣军桧部队① 的,也被送到中国前线,最后因营养不良死在湖南省易俗河附近的基地医院。

        作为一名卫生下士官,我参加了开始于昭和19 年(1944年)5 月的湘桂战役。在7 月间的衡阳战斗中,我担任桧、广、岚部队伤员和病号的接收工作,将他们送往设在衡阳郊区杨家坳的野战医院。惨剧就是在那里发生的。来自后方的补给被切断,最基本的粮食供应也没有了。在医院功能无法施展的情况下,霍乱病爆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大部分病人死去。数目没人说得清,据估计是四千甚至五千人。在这极端的情形下,逃跑和自杀也发生了,死了的人也得不到确认。

        我所在的诊疗所,不过是一间民房匆匆改成的收容室。泥土地上铺上草垫,收了大约600个病人。他们在霍乱发生后一周内无一幸免。负责照料这六百名病人的六名看护,自己也因为营养不良而病倒,哪里也去不了。人死之后就放在那里,任其腐烂。我不记得我作过死亡将士名册和应送交先遣队司令部的死亡报告书。其他战地救护站一定也是一样。每个士兵都有姓名身份签,但是在那样极端的情形下,也都没有派上用场。

        我的客人说,他父亲就是桧部队的一名下士官。四十年了,他依然期待着,期待能知道一点自己父亲临终的情形。我为他的心愿而黯然神伤。

        飞田俊夫 67岁, 公司主管京都府

        P79 80 对珠江战没中一幕惨剧的猜测

        昭和19 年(1944年)年底,我们离开广州,乘坐一组小船,每条船上五、六个人,向上游柳州进发。我们部队是一支航空特遣队,任务是在一座山上设置位置标杆,监视空中敌情。按计划是在柳州得到器材,然后开始这一标杆作业。我们是跟在步兵后边行进的。所有河边的小村都已荒无一人,有的已被焚毁。日本士兵的尸体排列在河边,战死的人漂在缓缓流动的河面。

        就在我们已经快要到宿营地的那个晚上,我看见了那景象:河水从夹岸山岩间流过,就像是一幅中国水墨画。我们加快速度,互相告诫说,要是有人从两边山岩任何地方用机关枪向我们射击,必死无疑。就在这时,我们看见在右岸砂石山上,有十多个一动不动的日本兵,看样子是尸体。我们把船靠岸,看清一共16 具,每具间隔一米,一共两排,整齐地排列开来。他们四周是乱扔着的帽子、撕破的衣服,还有步枪弹壳。

        看上去他们死了有两、花个月了。让我们大气不敢出的,是死者身上留下的曾经施暴的痕迹。所有的人都赤身裸体,眼睛给挖了出来,鼻子和耳朵割掉了,腹部大开膛,肠子给掏了出来。总之,人身上所有包在里边的东西都给掏出来,而身体外边突出的部位都给削平。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每个人在大腿地方,都有大约10 厘米的肉给片下来,露着白色的骨头。他们的左手一律齐腕割下,用白绷带绑着。而在不远处的河滩上,横陈着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尸身,不过他们没有被剥光。每人身上只有一处伤口:正刺在心脏部位。

        我们毛骨悚然,赶紧回到船上,追上 乘船进发的友军。那天晚上大家对这一幕惨剧作出种种猜测,结论是:这些士兵是在河滩上被敌方全歼的。他们的肉给大片片下,必是希望他们再不能行走,哪怕起死回生之后。割下的左手不见了,必是后来过路的日本军队作为带给遗属的纪念之物取下的。至于那对年轻的中国男女,大概是因为替日本军队服务而被杀的。我永远忘不了,有一顶帽子落在地上,上边还带着名签,写着一个名字:“黑驹”。

        西村进 69岁 高中教师 静冈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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