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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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花!

        托以陛下垂泣而语

        这一句似有问题,如您有出处,或可核对。

        • 花!
          家园 语言没问题,全篇复制明实录的奏折。

          是我断句有问题?

          大渐之际召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于卧榻,托以陛下垂泣而语,期于克缵先业。

          大渐之际召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于卧榻托以陛下,垂泣而语期于克缵先业。

          这样会不会更准确一些?陛下是指正德,把正德托付给三位大臣,先帝垂泣而语。

    • 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二部】第一章

      正德元年七月,皇帝大婚之礼就已经开始进行。

      宗人府,礼部,司礼监共同承担大婚之仪。司礼监所做之事由大太监刘瑾亲自管理处置。

      七月十七日祭告天地宗庙。

      七月二十日传制遣官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八月十一日,花费了四十万两白银的皇室婚礼就要举行了。

      皇帝于大婚前夕召见了周昂。其实两人有一年时日没有见过面了。偶尔正德会召见李龙叙话喝酒,但是倒真没有召见过周昂。

      这一年如影随形的只有高玉。

      李龙一如从前般淡然的性情,正德都习惯了。倒是周昂,一年不曾相见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在大婚前夕他忽然有点想知道。

      经过在锦衣卫和传武堂这一年结结实实的淬练,周昂行为举止越来越谨严至正,衬着他那温润如玉的容颜,从里到外透着君子端方的气息。那一身锦衣卫百户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就像为他度身定造一般。

      站在乾清宫的大殿上看着这样一个人向自己下跪,口称万岁本应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在正德心里却有一丝寂寞掠过。墙头马上啊……就在时光流沙中成了旧梦。

      “抬起头来。”

      声音不复一年前的稚嫩,已隐隐有了帝皇的威严和持重。周昂的心微微颤了一下。这一年他没有见过正德,他不像李龙,也不像高玉,他没有什么借口和其他身份能要求去见皇帝,除非皇帝召见,但皇帝也并没有召见他。君是君,臣是臣,这一点即使山崩地裂也是不可能改变的,那么从李龙口中听到的帝皇心意又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能成真?更何况自己坚持不做佞臣的心意从没改变。

      只是想不到,正德会在大婚前夜召见他。为何要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召见他?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与正德相见,即使做为臣子也不想。

      “不抬头么?”

      台阶上的人走下两步,已能看到明黄龙袍的下摆,那锦云织绣精针细线,十分精美。

      周昂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间,那心蓦然悸动。一年不相见,皇帝连容貌都已不复稚嫩模样,眉目间自有一丝至高无上的帝皇威严,威严之下却也有一丝饱满明媚的青春少年郎其华灼灼的神彩。

      人长得更高了。

      周昂竟在心里估摸,若除下那帝皇头冠,皇帝身高应该能到自己的眉睫之处。这个高度还真可算是身材修长,玉树临风了。

      “知道为何召你入宫么?”正德轻问。

      周昂低下头:“臣不知。”

      正德轻笑一下,语气中有着一丝落寞被周昂听出来了:“其实朕亦不知为何召你入宫,只是想着明日即将大婚,莫名的就想见见你。”

      周昂不知该如何回话,也就把头低得更低了。

      “大婚所需事体德官在帮我办,高玉也在贴心操持。不过德官跟朕说,待朕大婚之后就想回幽冥神宫,与夫君安度晚年了。德官若走,我身边便少了一个体己人。”

      “陛下,臣会如德官一般竭诚效忠。”周昂说。

      正德看着他,轻笑两声道:“我知道你会。”

      周昂又无语,正德也不再言,只是凝视着他,好久好久,忽然轻声道:“梦惊破情缘万结,路迢遥烟水千叠。那墙头马上啊,果然只是书里才有的景致,你回去吧。”

      周昂忽然间便有些气短身软,竟一时起不来。正德也不再望他,返身走入内殿,周昂仿似发了一梦,见殿内再无动静,才从地上站起。

      一回身,看到高玉立在殿外。

      高玉面目有些削瘦憔悴,想来是多日操持大婚事务所致。

      “要喝酒么?”高玉问。

      周昂看了高玉一眼,轻轻点头:“好。”

      高玉便引他到偏殿,取了葡萄美酒夜光杯道:“明日还有事要做,只能喝这葡萄酒了,从撒马尔罕进贡来的。”

      周昂取杯轻尝:“好醇和的酒。”

      高玉笑笑,竟有些苦容掠过,转瞬不见。

      周昂心念微动:“陛下大婚,你一直在帮他忙着,倒半分不像带刀侍卫,而像是贴身伴伴了。”

      “叔父渐老,入夏之后便病了,也就是我代替叔父为陛下尽忠了。”

      周昂看着高玉,缓缓道:“不委屈么?”

      高玉手一颤,举杯饮尽葡萄美酒,起身道:“我送你出宫。”

      两人默默的走在空荡的宫道上,偶尔有大内侍卫提着灯笼巡夜经过,一直走出紫禁城,高玉将手中灯笼递给周昂,轻声道:“慢走。”

      周昂轻轻点头,接过灯笼离开。

      高玉轻叹一声,回宫去了。

      周昂提着灯笼走回家,石勇和钟信所居之处都还有灯火,独有他和李龙居住的地方一片漆黑。周昂停步环目四顾,发现那屋顶之上坐着一个人。月影之下,能看出李龙的身影。

      周昂将手中灯笼往院内廊檐下一掷,人已飞身而起去到屋顶。李龙抬头,微微一笑,稍移了一下位置,周昂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今夜如此好兴致,平日里都不见你到这屋顶上坐。”周昂看着李龙,缓声道。

      “今夜真是奇怪,无星无月无风,闷热漆黑。”李龙喃喃道。

      周昂也抬头,是啊,无星无月一片黑,两个人却就这样坐在屋顶上。他不知李龙在想甚,李龙也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坐在屋顶上。

      钟信和石勇住的宅院陆续熄了灯,夜越发的黑了。李龙依然安静地坐在屋顶上纹丝不动。这一年来周昂与他朝夕相处,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

      很久,很久,李龙轻声道:“你有一年没见过陛下了吧?”

      周昂听着李龙这话,那心便清晰的映现陛下穿着明黄龙袍的身,明媚饱满的颜,不禁感叹:“陛下变了。”

      “变了?”

      “不再是一年前那个略带稚嫩的少年了。”

      李龙轻轻一笑道:“青春少年郎,一天就三变呢,何况一年。”

      周昂没有回话,李龙也不再言,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屋顶上,闷热无风的夜晚令人难以安眠。石勇家宅子灯又亮了,两人看到石勇走到钟信住的宅子里,听到他的大嗓门:“师父,您可热么?要不要徒儿给您扇风?”

      没有回音。

      石勇又道:“不知那李龙去哪儿呢,这闷热天气,要是用他的寒冰决寒一寒却是极好。”

      李龙听得‘卟哧’一笑,又坐了一会突然长身而立,于漆黑夜中飘忽而去。周昂望不着他,也就下屋顶去了。

      乾清宫内,正德独坐寝宫,李龙飘然而至:“陛下,可热么?”

      正德指着屋子四角的厚冰道:“宫里去冬贮藏的冰正散着凉气呢。”

      李龙看着冰,静默无语。

      “有事吗?”

      “没事,臣这就回去了。”李龙轻道。

      正德看了李龙一眼,轻笑道:“你是怕我热,是以才过来宫里的吧,连通报都不用直接飞进来,那心倒是好急切呢。”

      李龙微怔,看了正德一眼,不语。

      正德眼里有狡黠之色,直视李龙笑道:“我会等你。”

      “等………我?”

      “等你有一天,心甘情愿向我下跪,求我宠幸。”正德淡淡笑:“你是父皇留给我的内助,宠幸本是理所当然。但朕对你,不想要这份理所当然。而想要你情之所至。”

      李龙失笑:“陛下大婚在即,却如此奇思怪想?”

      “高玉,朕欲取欲求。周昂,朕求之不得。而你,朕不求亦能得。但朕偏要你求朕。”

      李龙微低首:“陛下想太多了。”

      “是么?”

      “臣这一生,无可求。”李龙抬头,眉目掠过一丝骄傲,答。

      “是么?让朕猜猜你的骄傲如何?”

      李龙一笑:“陛下尽管猜。”

      “你容貌之美,举世无双。这世间怕无有你能过眼者,此一傲。”

      李龙不语。

      “你系出名门大派,若有心号令江湖,江湖莫敢不从,自无须向江湖女儿低眉。此二傲。”

      李龙依然不语,一片淡然。

      “父皇将朕托付予你,犹如刘备托孤诸葛亮,臣子之最莫过于此,即无野心之诽,又行权臣之柄,进退攻守油然自得。此三傲。”

      李龙一笑:“陛下,你想多了。”

      正德盯着李龙,眼中亦有无尽玩味,微笑道:“纵然前三傲皆错,这一傲断不会错。”

      “如何这一傲便断不会错?”

      “朕拥有天下,却就拥有不了你,便是你最大的骄傲了。”

      李龙微抬眉看着正德,正德亦直盯着他,四目相对间,火花四溅。

      “那陛下的骄傲呢?”李龙收回目光,缓声问。

      正德傲然:“朕拥有天下,也拥有你!”

      “陛下这般说,高玉要哭死,周昂纵求之不得,怕也要落寞死。”李龙复笑道。

      正德哈哈一笑,挥手道:“明日朕便要大婚,就放你五天假,随你去何处逍遥。”

      李龙一低眉:“谢陛下赏。”转身而去。

      第二日,皇帝大婚。高玉随侍在侧,石勇和周昂随侍在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赵良和东厂督主的钟信也在全力策卫着京师的安全,以保大婚平安举行。

      大婚总共进行了五天,小夫妻俩才得以行合卺礼,皇后先行回坤宁宫歇息,夜晚,皇帝才在侍卫太监宫女带引下前往皇后寝宫。

      夜,坤宁宫外红纱灯影。宗人府,礼部诸臣,司礼监内官皆在宫外守候。正德大婚之前,宗人府那边说按宗室规矩会在诸王女眷中选人过来贴身服侍皇帝。但正德全数弃去,坚持只由德官,高玉贴身打点,其余诸太监宫女内官只做其他普通事。

      宗人府内有怨言泛起。

      坤宁宫外殿上,正德脱下繁杂婚服,换了一身轻便喜服,高玉一直随侍在旁服侍。

      正德长长伸了个懒腰,对高玉说:“今日你也累坏了吧,且下去歇息吧。”

      高玉低首:“是。”

      正德拂袖,便向内殿,皇后居处走去。

      呯。正德听到膝盖跪地的声音。低首,是高玉双膝跪地,正德无语凝视。高玉跪在地上,头越来越低,终至伏地低泣,那双手紧握正德喜服下摆。

      正德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朕成婚乃是国事,她为后更是国事。有些事,有些人,你注定争不过,贪不得,放手吧。”

      哭声渐哀,止也止不住。

      正德没有即走,静静直立,直到高玉泣音渐没,才抬步而去。

      鸾凤和鸣,喜庆吉祥。

      那夜色渐浓厚,却有司礼监内官在宫外跪地高喊:“陛下,时辰到了。”

      陛下,时辰到了。

      陛下,时辰到了。

      天子大婚,连与心上人缠绵尽夜亦不可得,夜半风冷,皇帝辞别皇后,在侍卫太监宫女内官簇拥下回乾清宫。

      闲人渐散,内殿红烛高烧,高玉独立内殿门前守候。外殿,守候着石勇,周昂。

      “高玉。”内殿传来皇帝的轻唤。

      高玉恭身:“陛下。”

      “你进来。”

      高玉无声跨入殿内。

      “把门关上。”

      高玉举手把大殿门关闭,有意无意间插上门栓,缓缓回身,凝视坐在龙床之上的少年天子。天子面前以薄被覆之,长发及腰,仅以一条红绳绑系在后,身着白色里衣端坐床上。

      “上前来。”正德转过头看高玉,轻声道。

      高玉凝望正德,五天大婚人神俱疲,夜半归宫更是郁闷有加,此时正德的脸上难掩意兴阑珊之意。

      “朕当日登基德官便告诉朕,从此以后朕便得直面朝堂宗室纷争束缚,再无有父皇做挡箭牌。朕先前已体会朝堂纷争,如今人生小登科也明白何谓束缚了。”

      “陛下,这一年很辛苦吧?”高玉轻声道。

      正德沉默半晌喃喃道:“是很辛苦,不过好在有你。这一年日夜随侍在朕身边的,真的只有你啊。”

    • 家园 作者获通宝一枚。

      很好看!

    • 家园 写到这里,才算是第一部真正完结了。

      27万字左右,居然用了差不多两年时间。从开始贴文就说埋了个雷点,写了27万字,这个雷点还没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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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70)

      李龙就下轿,石勇一把将他举到肩上,让他坐着,扶着他的腿就走了。

      “何事如此高兴?”李龙轻问。

      “他啊差点就毁了自己的婚姻大事,邵太妃都生气了,好在郡主居然通情达理。”周昂笑道。

      “通情达理?”李龙不解地问。

      周昂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石勇入宫见邵太妃,说不能娶妻,只可娶内助,皆因不可不做锦衣卫。邵太妃原本十分生气,不料郡主竟然答应,只要石勇起誓此后一生不再娶也不再纳妾。

      石勇当堂就答应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周昂却道。

      “为何这样说?”

      “郡主是兴献王就藩之前与宫女所生,身份低微,兼且自小体弱多病,邵太妃眼盲,便由万岁爷恩准养在宫中陪伴照顾邵太妃。石兄与她成亲,怕也没甚人生趣味。”周昂缓声道。

      李龙笑道:“有否人生趣味,就看石大哥如何担待了。像石大哥这般坦然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男子汉,想必妻贤便是最好。”

      石勇大力点头,哈哈笑道:“便是此理。便是此理。娶妻求贤,女子只要贤良淑德,孝顺公婆,能生儿育女便好。至于甚么趣味,自然是与你们在一起大块喝酒大块吃肉,奋勇杀敌才是痛快。”

      周昂叹息一声,笑道:“人各有志,当真不能勉强。”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宗人府按邵太妃的旨意向万岁爷上了奏折,万岁爷也觉得皇家经已太久没有喜事,也就批准成婚。但是因为不是娶妻,也就没有按皇家仪礼大婚。而石勇初成百户,也不想太铺张,唯一的要求仅是希望钟信能成为他的家族长辈,接受他与新娘的茶酒跪拜。

      钟信没有答应,虽然他能摘下人皮面具,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会答应做这种他不喜欢做的事情。

      太子派人送了贺礼。

      石勇这边仅有父母、李龙、周昂、阎群儿及赵良,刑缨和身为师父的钟信和前来凑热闹的钟谨到贺。女方那边来的人多些,也不过是三族之内的至亲,比较意外的是远在湖广安陆州就藩的邵太妃亲子兴献王,陛下同父异母弟朱祐杬现身婚礼。

      石勇就这么成了外戚。

      直到入了洞房,石勇才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样,是一个纤弱的清丽女子。但是新婚之夜,他甚至都没能洞房,妻子因婚礼而劳累,身体孱弱,他就让她早早将息了。不过石勇完全没有不悦,对于他来说,既然娶了当然就要好好照顾她。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又精神抖擞的去锦衣卫营去了,这一年,京师的四月就在喜庆当中过去了。

      周昂比石勇晚三日回锦衣卫营,倒是李龙一直还在家中静养。高玉也被赐封为带刀侍卫,可以名正言顺须臾不离太子左右了。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万岁爷。

      五月的京师,万岁爷一病不起。虽然太子,钟信,赵良等人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现实扑面而来,还是免不了悲伤。

      太子急命周昂前往南京,接夏静入京。什么世俗礼仪他都不在乎,他想让父亲看到他选定的皇后,未来的国母。

      乾清宫,夏静入内见礼,周昂在宫门外守候。须臾,宫内传来旨意,召周昂同时谒见。

      万岁爷坐在龙床上,看着眼前跪着的夏静,柔声道:“你便是我儿选中的皇后?”

      夏静低首,温婉的答:“殿下确曾许诺立我为后。”

      万岁爷一笑,那眼里却有一丝凛厉:“你可知朕的孩儿,到底是甚样的人?”

      “民女知晓。”

      “你当真知晓?”

      “民女在天津那夜,在太子握着民女的手走在河堤边,民女便已知晓。”

      “从此你就要敬我儿如天,否则九族定诛。”

      “民女明白。”

      “不会后悔么?”

      “不后悔。”夏静坚定而又温婉地答。

      “果然是世代忠良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既如此坚定,我便信你。”

      “谢万岁爷信任。”

      万岁爷的目光移向与夏静同跪于地的周昂,复看向太子。

      太子轻声道:“父皇,他可好?”

      “不是龙儿么?”

      太子骄傲一笑:“他也好呢。”

      万岁爷失笑,点头:“我儿将来便是万乘之尊,多要几个体己人也无不可。抬头。”

      周昂缓缓抬头。

      万岁爷点头:“果然是谦谦君子,温润佳妙容颜,我儿眼光倒是好。”

      此时周昂,无可言语。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太子说。”

      夏静和周昂起身退出寝宫,太子握着父亲的手卧在父亲怀里,躺在龙床上。

      “儿啊,读过《世说新语》么?”

      “读过。”

      “世说新语贤媛篇中有说赵母嫁女,说:“慎勿为好”。 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我儿,你可知其意?”

      太子看向父亲,轻笑道:“是说好事不可为,坏事更不可为之意。”

      万岁爷轻轻点头:“他日你登基为帝,便要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骄臣悍将,满朝文武看似跪在你的脚下,叫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没有一个是真正省油的灯。为父如履薄冰走到现在,连自己都甚觉神奇。”

      太子那心却不觉神奇,父亲的委屈他是看在眼里的,那心早已有所提防,断不能让朝臣再欺负到自己头上。只是这样的心思不能对父亲说,免得父亲忧心。他也能明白父亲说这个故事给他听的意思,还是要他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朝臣之时,做个无为之君,明哲保身。

      “我儿,为父当年一念之念,就让你走到如今之境,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为父将龙儿留给你,在将来的岁月里他定会是你最坚定的倚靠。若有朝一日这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流血五步,我儿不妨随龙儿远走幽冥,不问世事。”

      “爹爹放心,儿臣不会让这一天发生。太祖高皇帝打下来的大明天下,会牢牢掌控在儿臣手中,断不辱没列祖列宗。”太子胸有成竹地说。

      万岁爷看着太子,既欣慰又担心,倒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也就点头:“我儿成竹在胸,为父也就放心了。”

      太子轻笑,轻声道:“爹爹,您好久没有和我一起睡了,今夜就让儿臣陪您一起睡吧。”

      万岁爷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将太子抱在怀中,同床而眠。

      弘治十八年五月辛卯,帝崩。午刻有旋风大起,尘埃四塞,云笼三殿,空中云端若有人骑龙上升。

      第一个跪地大哭的,却是兴献王朱祐杬。他和圣上其实从来不亲,但那一日午后艳阳,三兄弟一生中唯一一次的畅聚却早已抵消所有的陌生疏离。

      太子跪地流泪,李龙、周昂,高玉皆随侍在后,下跪痛哭。

      万岁爷遗诏,皇太子厚照聪明仁孝,至性天成,宜即皇帝位,其务守祖宗成法,孝奉两宫。进学修德,任贤使能,节用爱人,毋骄毋怠,文武群臣同心辅佐,以共保宗社万万年之业,丧礼悉遵先帝遗制,嗣君以继承为重,礼部选婚可于今年举行。

      此时的皇后殿下,表现出格外的坚强,在夫丧之后,当务之急就是为太子登基做准备。帮她忙的,还是黄惟德。黄惟德保两代君皇,更亲手接生两代君皇,对万岁爷视若亲子,万岁爷驾崩,其心痛之深,难以言表。但在此悲伤笼罩之际,具体主持后事的,还是她。

      万岁爷驾龙归去之日,钟信没能到乾清宫。因为同一日同一时,韩芸娘亦油尽灯枯,逝于小院之内。

      石勇守候在他身边。

      很奇怪,就在万岁爷即将驾崩之时,石勇想到的就是钟信,他担心钟信那边也会出意外,是以急急赶去小院,果然,那时韩芸娘也安然逝去了。只是孤单抱着爱人冰冷遗体的钟信,还是感受到了刻骨的悲伤。好在,他在泪眼朦胧当中,看到了石勇。这个徒弟,倒确实是可信赖的啊。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万岁爷殡天之日,亦领哈与撒哈答从撒马尔罕回到京师,两人却是衣衫褴褛,形销骨瘦,见到钟信就伏地大哭。钟信方知母亲的故国也发生宫变,亦领哈和撒哈答好不容易才拼死逃出撒马尔罕。

      钟信那心,除了悲伤,再无其他了。

      五月己亥,钦天监择五月十八日丑时即位从吉。而百官朝临之期未满,请暂免是日朝临移后一日,太子从之。

      五月壬寅,太子即皇帝位,李龙、高玉、周昂、石勇以带刀侍卫身份随侍在侧。

      六月初五日,遵遗诏二十七日服制满。

      六月初六日,太子释衰服,换常服。

      兴献王朱祐杬亦同日离京就藩,石勇亲自相送城外十里。

      夜,太子召李龙入宫。

      “陛下,您瘦了。”李龙怜惜道。

      太子看了李龙一眼,缓声道:“你改口倒是极顺,我这心还只当自己是太子呢。”

      “陛下还是早些适应为好。”

      太子轻轻点头,叹息一声道:“你随我去看看叔叔。我忙着父皇的事,都忘了婶娘也逝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钟信所居的四合院,向韩芸娘的牌位上香。钟谨回礼,他的丧服还未除,民间子女,要服丧三年啊。

      钟信独坐在师父的坟前。太子前来,钟信也只是无声的望着他。

      “要离开这院子么?”太子问

      钟信抬头看着太子。

      “七月,钟谨将进入传武堂。”

      “谢陛下恩典。”

      “其实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太子缓声道。

      “陛下请讲。”

      “东厂和锦衣卫都送来了有关撒马尔罕王室内乱的秘报,你的亲舅舅与他的堂兄弟们为争夺皇位而互相厮杀,如今的撒马尔罕王室已无一个男性继承人,你舅舅的两个女儿女婿也在内乱中死去。只剩下一个未及弱冠的外孙女儿在世。”

      钟信皱眉,不过也不甚关心。

      “我会派人到撒马尔罕宣旨平息内乱,替你舅舅稳固朝纲。但是撒马尔罕将来的王位之选,我属意钟谨。”

      “陛下?”钟信惊而站起。

      太子把手一摆:“你听我说完,谨弟今年只得十岁,去撒马尔罕尚早,我会在朝中替他寻找合适的师傅教他帝王之术,同时要王岳亲自教授他武功。五年之后选派忠勇之士送他到撒马尔罕继位。你和他的父子之缘或许就是这五年了。”

      “为何定要是谨儿?”

      太子表情淡淡:“除非这五年间你那亲舅舅再生个一儿半女,谨弟便可留在京师陪伴你。”

      钟信看着太子,这个登基继位不过半月的少年,身上已有了决断天下的气息。

      “这个四合院很美,老大人的坟又在此,我会派人为老大人守坟。但我希望你能离开这个院子,一切从头开始。”

      “过去种种便如昨日死,今后种种便如今日生。”李龙轻吟。

      钟信久久无语,终点头:“陛下说得是,臣会去我该去的地方住。”

      太子却一笑:“倒也不必另寻住处,你就去和石勇住吧。”

      钟信一愣。

      “那三座宅院,他们三个住太大了。中间那宅院就给你住,让李龙和周昂住一处去。”太子笑道。

      钟信看了李龙一眼,缓声道:“你愿与昂儿挤一处?”

      李龙亦笑:“五师叔,我那宅院止我一人,他住下也还有空房。”

      太子伸了个懒腰道:“我若在宫里住得累了,也去住住,钟谨从传武堂回来,也可以去住住,倒是不错。”

      十年,躲藏在老大人幽魂之下十年的钟信,终于走了出去。

      十月丙寅,孝宗敬皇帝梓宫葬泰陵。

      弘治十八年十一月壬午,钦天监进正德元年大统历,正式定帝号正德。正德帝在奉天殿接大统历,遂赐文武群臣颁行天下。

      先帝入葬,新帝要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选后大婚。而这个时日竟是要到第二年的七月,亦即正德元年的七月份。

      从旧年五月先帝驾崩到新帝元年七月,李龙,周昂、石勇,高玉着实的在京师生活了一年,按时按候到锦衣卫值守训练,到传武堂习武,石勇更是晨昏定省向钟信请安,视师如父。

      高玉这一年作为新帝的带刀侍卫,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左右,真正是如影随行,甘之如饴。两人感情也是日渐深厚。但是该来的终究要来,新帝要选后大婚了。所有的择选程序都要走一遭,最终还是原来的期许:夏静入选大内。

      大明天下新帝登基,成婚,封后,开启新的年号,新的岁月。李龙,周昂,石勇和高玉四人的人生也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通宝推:高粱,
    • 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69)

      高玉深深叩首:“臣不敢妄想独占殿下宠爱。臣只望殿下不离不弃。”

      “你知进退,我也会予你恩宠。起来吧。”

      “谢殿下。”

      高玉刚要站起,太子忽道:“等一下。”

      高玉停住,望向太子。太子低头凝望着他良久,忽卟哧一笑道:“在此血腥肮脏的诏狱之地,确定心意倒也极妙。”说完捧着高玉的脸,就吻了下去。

      高玉原还双手撑地不敢动,但情到深处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抱住太子,只望与心上人天长地久方好。

      周昂的外伤易好,李龙的内伤不宜治,好在玄功要决果然是这世间最玄妙的功夫,李龙每日运功疗伤,倒也一日好过一日。这日晴空万里,周昂过来看望李龙。李龙正在屋檐回廊上盘坐运功,周昂安静的坐在他身边。

      “你那日好有胆气。”李龙微微笑道。

      “我自十五岁起随叔叔在广东生活,叔叔便一心想我入锦衣卫。可是他为人谨慎,总是不断的告诫我要谨言慎行,我也一直想遵照他的教诲去做。可是不曾想我一来京师,就能与你,与石大哥,与高玉相见,我们四人还真是意气相投。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有必要在你们面前谨言慎行。”

      “仅是在我们面前么?”李龙睁开眼,看向他笑道。

      周昂吟思半晌,轻轻道:“在侦办郑旺一案前,殿下曾召我入东宫,他问过我对郑旺一案的看法。”

      李龙缓声道:“你也知道殿下很重视你吧?”

      周昂轻轻点头:“那日我的心意还是对殿下有所保留。殿下想要一个肝胆相照的人,可是我总觉得君是君,臣是臣,总还是有些不同。”

      李龙笑笑,不语。

      “那夜看到紫衣人羞辱五师叔,不知为何就忍不住,不想再谨言慎行了。”

      “其实你是我们四人当中,最清楚他们九人往事的人,对吧。”

      周昂点头:“他们九人当中,督主出身最是尊贵,经历却最为可怜。”

      “周昂,你可知一旦袒露心迹不再掩饰,便没有退路了。”李龙轻声道。

      周昂深吸一口气,笑道:“和你们在一起,刀山火海都想去,不要退路了。”

      李龙凝望院中花树,看花叶飘散,十分美丽。

      周昂看向他,缓声道:“李龙,其实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问。”

      “为何你总是救我?还向督主为我求情?”

      李龙看向周昂,轻轻一笑道:“因为你不仅仅是殿下想要肝胆相照的人。”

      周昂微怔之下,将手抚向腰间玉佩。

      “唐诗和宋词你不爱,六师叔你爱不得,往昔的情爱都整理了吧。”李龙轻声道。

      周昂盯着李龙,问:“殿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你说呢?”

      “他赐我与夏姑娘相同的玉佩,似有用意。但是我并不想成为……”

      “不想成为史官笔下的佞臣?”

      “难道你想成为史官笔下的佞臣?”周昂惊然反问。

      李龙却是淡淡一笑:“我自踏入这宫中的第一步起,便已是佞臣。”

      周昂愕然看着他。

      “我母亲保了陛下殿下两代人,母亲渐老,以后便是我来保殿下及他的子孙。很小的时候我已知自己的责任。而陛下,也早就属意我做殿下的内助。”

      “内助?”

      “大明天下诸藩王正妻为王妃,若正妻有子且逝去,藩王再娶也无王妃封号,只得内助之名。殿下将来登基为帝,必会立后母仪天下,也有妃嫔听封。而我身为男子,自无有幸运能成为皇后妃嫔,却得陛下封个内助之名。”

      李龙娓娓道来,毫无怨艾,似是当然,周昂却是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皆是沉默。

      外面传来石勇爽朗的笑声,就见石勇推门而进,大声道:“啊,你俩果然在此,正好,我带来了家乡的美酒,我们一起喝。”

      石勇拎着酒坛跨步进来,身后跟着阎群儿。

      “群儿,你现在是跟定石大哥了?”李龙笑道。

      阎群儿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我正申请从京军调去锦衣卫,若是能成,日后就一直跟着石大哥做事。要是不成我便不做京军了,直接跟着石大哥。”

      众人皆笑,群儿帮三人摆好酒食碗筷道:“三位爷慢用,有事叫我。”说完就自动跑出门去了。

      李龙喝了一口酒,轻咳一声。

      石勇紧张:“这酒不合你味口?”

      “无妨,只是我内虚有亏,一时呛了些。”

      “那南宫无我的功夫好生怪异可怕,他一人竟能与我们六人相斗。”目今想起,石勇还心有余悸。

      “如此晴空,莫说丧气事。”李龙笑道。

      石勇忙打自己嘴巴:“就是,就是,是我不好,自罚三杯。”

      周昂也端酒而饮,心里却还是想着李龙的话。不知为什么,那脑海的思绪莫名就去到南京,就想到夏静让他带回一件红衣给太子,就想到他服侍太子穿着红衣的画面。红衣赤焰,包裹着脖颈身躯,那张充满着帝王气度,眉目分明的脸上还有着年少的稚嫩,却也有着一丝平时察觉不到的……

      周昂猝然一惊,猛抬头盯着李龙,心中百转千回,到底没敢问出这句话。

      群儿进得门来叫东宫来人了,是太子宣李龙入宫,还让东宫十侍卫亲自抬来轿子接他。李龙前脚才走,群儿又进来叫说宗人府来人了。原来竟是邵太妃着宗人府来向石勇父母提亲。

      石勇忙起身道:“我过去看看,你不许走,待会再找你喝酒。”

      周昂微微一笑,点头。

      石勇离去,不料只过了一会,阎群儿便慌张跑进来,对周昂说:“周大哥,不得了,不得了,石大哥突然抗旨,不要娶妻了,您快去看看。”

      周昂赶紧跑到石勇家中去,只见石勇鼓着腮包在堂上叫:“若是不能做锦衣卫,那怕驸马也不做,何况一个小小的郡马爷。”

      “石大哥,何事如此?”周昂问。

      石勇看到周昂,好像见到救命石头,急过来将他拉住道:“你评评理,原来我要娶的居然是邵太妃的孙女儿,就藩湖广的兴献王长女,正正经经的郡主,方才宗人府的人来提亲,他们告诉我,若我做了郡马爷,便不能入朝为官,就算是做锦衣卫也只是一个恩职,那我岂不是成了废人?岂有此理。”

      周昂想了想,道:“石大哥,此乃国法,不可妄议。”

      石勇瞪大眼睛:“真有此法?”

      周昂点点头。

      石勇随即大叫:“不公平。”

      “你一夕便可跨入皇室成为外戚,享受无尽荣华富贵,其他方面自然要有所拘束。”

      “那我不娶了。”石勇甩手道。

      “勇儿,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千里迢迢接我们入京可不就是为了这门亲事么?”母亲喝道。

      “但我就是要做锦衣卫,就是要一辈子跟着督主。如果不能做锦衣卫,我宁愿终身不娶。”石勇也犟起来。

      “石百户,兴献王已到京城,就是准备嫁女的,你说不娶就不娶,是想藐视大明藩王,对皇室不敬么?”宗人府的人也怒了。在宗人府就职的本就多是皇亲国戚,此时见石勇倔犟,也不禁动怒。

      “石大哥,我问你一事。”周昂缓声道。

      “你问。”

      “你若不娶郡主,便是毁了郡主一生,你可知道?”

      石勇扼腕:“我不想毁人一生。可是,可是要我做个废人,也是万万不能。”

      “二选一,你要如何?”

      “好生为难,没有两全其美之法么?”石勇跺脚道。

      周昂思量半晌,道:“也不是无法,只是说出来要委屈郡主。”

      “你说?”石勇瞪大眼追问。

      “郡主不要正妻之名份,你便不算郡马。”周昂缓声道。

      石勇眼光一亮:“这个主意好。”

      “住口,郡主金枝玉叶,岂可给人做小。”宗人府来人亦喝。

      石勇把眼一瞪:“我不再娶别的女子入门,那郡主嫁给我,也不算做小。”

      “不行。”宗人府来人坚决反对。

      “那就取消这门亲事,大明立国百年,也不是没有公主郡主取消婚事再择佳偶的。”石勇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道:“我这就入宫去向邵太妃说明白,若是邵太妃动怒,要打要骂也随她了。”

      这样说着,便心急火燎的要向宫里,跨出大门口复又转回来拖了周昂道:“你陪我去,给我壮壮胆。”

      周昂一笑,随他去了。

      十侍卫直接将李龙送到乾清宫门口,太子亲自出迎,上前握住他的手道:“走,今儿个皇后殿下在宫里亲自做了一顿晚餐,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吃个饭。”

      “一家四口?”李龙问:“除了陛下,皇后和您,还有谁?您是要我过来服侍您吗?”

      太子哈哈笑道:“还有一个就是你啊,你可是我的内助,可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李龙看了太子一眼,笑道:“殿下今日有喜事么?神采飞扬啊。”

      “你看出来了?我告诉你,我今儿个把郑熏杀了。”

      李龙看着太子。

      “不过我开心的不是这件事。”

      “何事如此开心?”

      太子真的有些雀跃:“我今儿个才明白原来我这心里也是有高玉的,我今儿个在诏狱满身是血,就嘴了他一把。哇,他那嘴倒真是柔软,好诱人。”

      李龙微愣,复笑道:“殿下好勇敢。”

      “不过,能成为我的内助的,始终只有你。”

      李龙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伸手握着太子的手,与他一起进入乾清宫。四人一起落座用膳。这一餐饭吃得很温馨,虽然太子与皇后并无过多亲密之举,但是过去的尴尬和陌生已然不在,万岁爷也是少有的春风满面,浑然看不出是多病的身。

      餐后,兴献王到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牵着这个弟弟的手去看望钟信,太子也握着李龙的手随行在后。

      屋里,三位流着大明天下最高贵血液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或许是这一生以来唯一一次相聚在一起,喝着酒,互相说着话,微笑着,幸福着。

      太子和李龙在院子里站着,李龙抬头望长空,今天天气真是好,看来就是个能让人快乐的日子。这样想着心头便掠过高玉和周昂的容颜,也掠过远在南京的夏静的容颜,再看看太子,依然在止不住的微笑,这孩子,是幸福的啊。

      李龙抚胸轻咳两声。

      太子见了,忙伸手轻抚他的背,道:“我们上亭子里坐一坐。”

      李龙走得有点慢,到底是被伤得狠了,太阳一灼也有些头晕目眩。

      “我听叔叔说了,那夜你们六人围攻南宫无我才侥幸胜了。他的武功如此厉害么?”太子扶他坐下,说。

      李龙想了想道:“我的‘寒冰决’倒是他那怪异功夫的克星,只是他的内力深不可测,恐怕此生都追不上他。”

      “他竟如此了得?”太子惊讶道。

      李龙轻轻点头。

      太子沉吟半晌道:“如此,也难怪当年叔叔会被他父亲所虏,他父亲的武功恐怕只高不低。更何况十年前的叔叔武功也远不如目今的他。”

      “那时节督主受过很多苦吧?”

      “不过自那夜之后,叔叔倒好似放开心怀了,人皮面具也取下来了。”太子笑道。

      “他不怪周昂吧?”

      “没听他说过。”太子看着李龙:“自从我招你们三人进锦衣卫,你似乎就特别关心周昂。”

      李龙坦然一笑:“因为那是殿下想要关心的人。”

      太子一怔:“你这样认为?”

      “不是吗?”

      太子想了想道:“他和高玉,和你都不一样。他的样子?”太子笑起来:“很像那些前朝戏曲里说的才子佳人。”

      “殿下十四、五,也正是那墙头马上的年纪啊。”

      “难道你就不是了么?你不过比我年长三岁而已。”

      “我自七岁起就被母亲告知,待我长发及腰,便要入宫保护殿下了。”

      太子直视李龙:“如果我对你,也有与高玉一样的心,你会愿意么?”

      “于我,殿下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和反对。”

      太子哈哈一笑:“如此,却甚是无趣。倒好像我在利用皇权压迫你一般。”

      李龙微微笑,又轻咳几声。

      “你也累了吧,我们回宫,你好好将息。”

      李龙轻轻点头,两人去向三位长辈告辞,太子命十侍卫送李龙回家。出得皇城大门,就看到石勇和周昂也兴高采烈的走出来。

      李龙从轿中探出头:“你们怎么也在此?何事如此高兴?”

      石勇笑道:“天大的事都解决了,自然高兴。你下来吧,我顶着你回去,也让这几个兄弟去歇息歇息。”

    • 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68)

      李龙双手抬在胸前,划了个太极乾坤圈,慢慢将双手张开,随着一层白雾弥漫,就见那千丝血刃在这白雾当中竟冻结成冰。

      周昂倒地,使出地躺剑。

      却不想紫衣人根本不惧,那剑斩过之处,血流纷涌,竟多了千丝万丝血刃将周昂半身刺透,血流如注,禁不住闷嘿一声。

      赵良心痛徒儿,倒地将周昂一扯,扔出战团。

      钟信瞧这阵势,已知正面对敌没有胜算,情急之下蓦然灵光一闪,疾身来到李龙身后,沉喝一声道:“龙儿,我给你运功。”随即双掌一拍李龙后背,李龙就感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的从钟信掌心传递过来,李龙欣喜之余却不在如何利用。

      “龙儿,按玄功要决的口决运气。”钟信不忘指导。

      李龙心一定,默念玄功要决的口决接收钟信内力,蓦然间白雾大涌。紫衣人脸色一变,拇指食指曲指一弹,一滴晶莹血珠从食指中弹出,听着那破空之声直射李龙心口。

      赵良挥剑疾挡。

      那血珠竟将他手中宝剑射出一个缺口,散出数十滴细珠,依然向李龙疾射而去。

      李龙心口一痛,一口血就涌上喉咙。

      紫衣人眼露疯狂,他就等着李龙那一口血喷出来呢。

      李龙似知他心意,硬生生将血吞了回去。

      赵良也在这当口转到李龙身后,沉喝道:“龙儿,我也给你运功。”

      众人都在与紫衣人恶斗,完全没有注意到郑熏其实一直在旁。紫衣人血阵如天罗地网,他避之不及也受了伤,赶紧逃开一边。此时看到钟信和赵良都在帮李龙运功,不由一喜,心想趁机偷袭岂不正好?

      便悄悄踱步而来。

      高玉此时却也醒了,挣扎而起挡在郑熏面前。

      李龙接了两位高手玄功,猛然大喝一声,双掌用力一拍,向前一送,一道冰剑穿过千丝万丝血刃刺向紫衣人。

      紫衣人躲避不及,被冰剑穿身而过,立时惨叫一声,连退数步,踉跄逃去。李龙见紫衣人逃走,萎顿跪地,鲜血大口大口地呕出来。

      郑熏见紫衣人逃走,也是胆颤心惊,想跟着逃走,却被赵良一指点中腰间穴道,即时瘫软在地。厂卫和锦衣卫上前绑了个结实带走了。

      钟信抢步上前抱起李龙:“龙儿?”

      李龙望向钟信:“我没事,谢五师叔关心。五师叔,周师兄那样说话不是为了伤您的心,请五师叔不要怪他。”

      钟信一愣,惊诧地看着李龙,他想不到李龙受此重伤,首先想到的却是他和周昂的处境,不由深受感动,轻叹一声道:“我知道昂儿是为我出气,我不怪他。”

      李龙一笑,昏死在钟信怀里。

      赵良去查看周昂和石勇的伤势。石勇也醒过来了,他只是一时被震晕,倒不像周昂受外伤,李龙受内伤这么严重。

      石勇一醒,马上跑过来叫:“督主,督主,您没受伤吧,您没事吧?”

      钟信看着自己这个憨直徒儿,这场恶斗说起来是他挑起来的,但此时他心里却对这个徒儿颇有几分亲切温柔,轻声道:“我没事,你不要大呼小叫。”

      石勇在传武堂都不曾听钟信这么温柔跟自己说话,心中美滋滋的道:“师父,您没受伤就好。您骑在我肩上,我送您回家。”

      “又胡说,我这么大个人,那里要你送。”

      “为何不可?师父您以前出门不就是坐马车坐轿子么?那目今没有马车没有轿子,可不就是我来送你最好?你坐在我肩上,我送您回京。”

      钟信展颜一笑,道:“不要胡闹了,快送周昂去太医院医治。”

      石勇就‘哦’了一声,走到周昂面前,伸出两只健壮臂膀就要把他抱起来。周昂忙伸手一挡:“少来,我自己能走。”

      赵良听着钟信与石勇的对话,心中却是有些欣慰,从前的钟信本就是温柔快乐的少年,若是能回复从前欢乐时日,夫复何求。

      此时晨曦初露,众人一起走在长街上。他们身边走过一队人马,众人把眼望去,赵良随口道:“好似邵太妃的儿子兴献王回京了。”

      邵太妃的儿子?石勇听到不由抬头望去,但是那队人马护卫森严,也看不到什么,便不望了。一众人等,李龙伤得最重,一行人将他送至太医院救治,其他人也各自包扎外伤伤口。赵良和钟信即时提审郑熏,面对锦衣卫和东厂两大巨头联审,郑熏终究被吓到了,连连叩头求饶命,说自己只是一时气愤,想回来发泄一下的。赵良和钟信皆叹息,可是他们也知道郑熏抗旨不遵,多半是死罪。两人审结郑熏,各自回府换了一身新的官服前往宫中面见圣上和太子。尤其是钟信,轻抚着自己那被血刃划伤的人皮面具,回想着石勇,周昂和李龙的话,犹豫再三,终取下面具扔在一边。

      苍白无血也遮不住倾国容颜。

      赵良前往乾清宫面见圣上,钟信前往东宫面见太子。

      太子看到钟信,略微有些讶然,他身边现在立着钟谨,正跟着他玩呢。钟谨看到父亲模样,也有些呆住了。

      太子笑道:“谨弟,不曾想自己的父亲是如此的绝世容颜吧?”

      钟谨点头,却道:“男儿立于世间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只是漂亮有何用?”

      钟信一怔,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来,油然回想当年自己也曾如此意气风发。从前的人生,或许还是能慢慢回来的吧?莫名的就有一丝希翼在内心滋长。

      “有事吗?”太子笑问钟信。

      “殿下,我们抓了郑熏。”

      太子看了钟信一眼:“为何抓他?”

      “他偷偷潜回京城,欲抓高玉。幸得锦衣卫和厂卫巡查时发现,没有得逞。”

      太子赫然凝目:“他如此贼心不熄?”

      “殿下,指挥使已前往面见圣上,圣上或许很快会下旨。他抗旨不遵,必是死罪。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与赵良亦觉得他只是一时冲动,并无他意,请殿下能宽宏他侧个。”

      太子看了钟信一眼,复看向钟谨,笑道:“谨弟,你说此人能饶么?”

      钟谨却摇头:“不能饶。”

      “为何?”

      “圣上已宽恕过他一次,但他旋而抗旨。若是饶他,天下人便皆知王法如儿戏,长此下去,法将不法,国将不国,这天下便要乱了。”

      太子望向钟信,缓声道:“叔叔,你生了个好儿子,将来可堪大任啊。”

      “殿下,臣考虑不周。”

      “以后你来教他习武吧。”

      钟信一怔:“殿下?”

      “你不愿意?”

      “殿下的意思是让谨儿入传武堂?”

      “如何?”

      钟信即时下跪叩首:“谢殿下信任,臣感激不尽。”

      “好了,起来吧,随我去乾清宫。”

      “是。”

      太子前往乾清宫,此时万岁爷正在考虑如何处置郑熏。太子上前道:“父皇,可否由儿臣定刑?”

      “吾儿,你将如何处置他?”

      “父皇,圣旨已下,不容抗旨,否则王法如儿戏,这天下便要乱了。”

      万岁爷点头,就将此事交由太子去处置。太子传旨刑部、都察院拟刑,两部院用了两日时间便定了刑,皆拟了斩立决,太子看后,改赐自尽。

      太子带了高玉亲自前往诏狱,高玉手中还捧着赐自尽的毒酒。

      郑熏看到酒壶,恨得脸都扭曲了,嘶声向太子叫道:“你就这么想你亲舅舅死?”

      太子看着郑熏,望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缓声道:“在审案的时候你没有听清楚吗?你姐姐生的孩子不是我。”

      “嘿,你现在想怎么说都可以。”

      “你为何这般执妄?”太子缓声问。

      “是你贪图富贵荣华,不肯认母,倒反说我执妄?”郑熏冷笑道。

      太子轻轻点头,长叹息,复微微笑道:“我幼读史书,常听史官慨叹那些昏君之所以无能昏庸,皆因他们自小处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活于阉宦之中。可是我看你生于江湖,长于江湖,却也一样冥顽不灵。事实便在眼前,却依然一厢情愿自认国舅。世人皆妄,何独皇家?”

      郑熏不解太子为何突然如此说辞,有些愣愣。

      太子笑道:“如此言语说给你听,你也不明。只不过我在你身上倒着实看到一一些我从前在朝堂之上不曾看到想到的光景。若日后我登基为帝,有些事倒真不必太过在意了。来,我敬你一杯。”

      太子向后伸手,高玉斟了一杯酒送到太子手中,太子递到郑熏面前:“喝了吧。”

      郑熏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死到临头,还是怕了。

      太子却是淡淡一笑,自己把酒喝了。郑熏愕然,复怒喝:“你,你到此还要戏弄于我?”

      “你自己怕死,怪得了谁?”太子微笑道。

      “你到底想要如何处置我?”

      太子一指高玉:“你自见了他,就一直很想要他是不是?”

      郑熏不明所以。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那又如何?”郑熏强打精神,梗着脖子反问。

      太子面色一沉,直视郑熏,那眼竟是慑目威严,让郑熏胆寒:“我的人,我的天下,你夺不得。”

      郑熏待要反驳,太子右手往袖笼一收一伸,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高玉见到都吓了一跳。太子拎起郑熏的头发,将他的头向后扯起,冷冷道:“我本不想杀人,可你却硬要撞到刀口上来。或许这是命中注定,你要成为我登基路上的祭刀之人。哈哈哈,这世间果然没有不杀人的皇帝,皇帝不杀人,想来就要被臣子们杀了。”

      高玉心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息怒。请殿下不要脏了手,就由臣来替殿下——”

      太子向高玉厉喝一声:“你给我老实的跪在一边,我杀了他再找你算帐。”

      “朱厚照,你有种就放了我,我跟你决斗,你要是赢了,任你杀任你剐。”郑熏大叫。

      太子仰头大笑:“我没种,我现在就是想杀人。”一声即了,那匕首已向郑熏的脖子抹去。血喷了太子一身,太子冷笑,将郑熏尸身扔在地上。高玉见到太子如此狠绝,亦为之颤悸。

      太子赫然转身,高玉吓得跪地后退,趴伏于地。

      “我这样,你害怕了?”

      “臣不是怕殿下,臣只是怕殿下不相信臣。”

      太子不语。

      “臣当真和郑熏并无苟且之事,殿下。”

      “我相信你。”太子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恨他挂念你。我知道你自小便把我印在心里,我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你对我的那份心。我原以为只是你有那份心,但是郑熏的出现让我发现原来我也有那份心。”

      高玉猛抬头看着太子,激动落泪。

      “不过,纵然我有心,你也只是我的内助之一,帝王之身,不可独享。”

    • 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67)

      高玉沉吟半晌,抬起头勇敢直视太子道:“如果殿下不是殿下,臣愿带殿下远走高飞,逍遥四海。”

      太子眼光却是一凛:“但我就是殿下,就是太子。”

      高玉垂目:“臣知道。”

      “高玉,身为皇帝可以后宫三千,是吧?”

      “是。”

      “将来我登大宝,就会有皇后。”

      “臣明白。”

      太子望向他,缓声道:“但是对我来说,我除了会有皇后,我还会有内助。这个内助是谁,你大概应该能猜到。”

      高玉想了想,道:“是德官的儿子李龙?”

      太子笑笑:“也许还不止他一个。”

      高玉不语,面上却有一丝止不住的伤感掠过。

      “无论我有多少嫔妃和内助,你——”太子望向高玉:“都不可以背叛我。你生既是我的人,死也要是我的鬼。”

      高玉跪了下来:“但望殿下不弃。”

      太子突然转了话题:“我离开客栈那段时日,郑熏可有来找过你?”

      高玉心一颤,缓声道:“他只是过来和我说说话,当时石勇也在身边,并无其他。”

      “你说郑旺父子一案,父皇会如何处置?”

      “冒认皇亲是大不敬之罪,难逃一死。”

      “你想郑熏死吗?”太子突然盯着高玉,缓声道。

      高玉低头不敢言。

      太子也没有叫他回答,反而长叹一声道:“十年前火莲堂谋反欲取我大明江山。十年后又有郑旺父子冒认皇亲,意欲离间我与皇后殿下的母子亲情。树欲静而风不止。帝皇威严,皇室荣光历朝历代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踏过来的。”

      太子弯腰,伸手抬起高玉下颌,盯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我不想杀人,但若有人来抢我的江山,来抢我的人,就休怪我无情。”

      高玉重重叩首,泣道:“殿下,臣与郑熏绝无任何苟且之事,殿下定要相信臣。”

      “我知道你不会,那个王八蛋也不会再有机会觊觎你。”

      太子猜测得不错,郑旺父子冒认皇亲的案子在三天后就有了结果。刘山,郑旺和郑熏父子朱笔亲批斩立决。

      但是在御批下达诏狱之后,皇后殿下却召来黄惟德。

      “殿下,召德官前来,有何事要做?”

      皇后看了黄惟德一眼,轻声道:“德官,我想赦免郑家父子。”

      “殿下?”黄惟德有些意外地看着皇后。

      “我仔细考虑再三,赦免郑家父子比杀了他们要好。此案那怕只斩一人也是天下人尽知。德官你向来在朝廷与民间两边行走,想必比我更清楚此类案件多半会成为民间说书人的谈资,无论真相是否大白也只会被添油加醋的在民间传唱。”

      黄惟德叹息:“殿下说得是。”

      “而释放郑家父子,虽不能止天下悠悠之口,却可以为太子铺出一条为人子者的仁君之路。”

      黄惟德深思再三,点头:“殿下想得周全,是要我向陛下说明吗?”

      “陛下一向听你的话,你去说合适些。”

      “好。”

      黄惟德前去见万岁爷向他陈情,万岁爷最终也同意了,下了赦免了圣旨,在法场临刑之前救下郑旺和郑熏父子,只斩了一个挑拔是非的刘山

      郑旺老泪纵横,越发信了太子是自己女儿所生。郑熏却气得要死,被人如此玩弄,在鬼门关去了又回,心中不禁恶念重生。

      黄惟德亲自去告诉太子这个消息,并将皇后殿下的心意着实的讲给他听,太子沉默无语。

      黄惟德轻拍太子的手,起身离开东宫。

      “德官。”太子叫住她。

      黄惟德回首。

      “你替我转告皇后……母后,她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只是这么多年我经已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以后也可能就这么过了。”

      黄惟德慈祥一笑道:“殿下,请放心,皇后殿下这心里,只望殿下能好好的,她便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皆是求仁得仁。”

      太子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不再望黄惟德。黄惟德亦行礼而去,没有久留。太子转身的刹间是否落泪,她看的并不真切,也没有必要看得真切了。

      最重要的是太子能真正明了母亲的心意。

      在赦免的第二天,郑旺和郑熏被锦衣卫押送下离开京师,永世不得再返京师。郑旺回了南京,郑熏却死也要留下来。郑旺拗不过儿子,只得随他去。

      郑熏又悄悄潜回京师,他就是不服气不甘心,年少气盛想挑战王法皇权。

      郑熏被带到紫衣人面前。

      “不甘心?”紫衣人笑。

      郑熏冷笑。

      “要我帮忙吗?”

      “你不会白帮我吧?”

      “当然不会,我帮你的忙,以后南京水帮须得听我号令。”

      “你以为今后还会有南京水帮吗?”

      “那就更好,我直接收了现有的南京水帮帮众。”

      “你是什么人?”

      “你听说过南宫世家吗?”

      “听说过,十年前想造反,结果被锦衣卫把老窝都端掉了的那个南宫世家呗。”

      郑熏不以为然道。

      紫衣人面色微沉,复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南宫世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我不听你长篇大论,你只要能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听你的话。”郑熏咬牙切齿道。

      “你说。”

      “太子身边有一个侍卫唤做高玉,我要他。”

      紫衣人哈哈笑:“想不到郑公子还有龙阳之好。”

      “你别管我好甚,总之我问你,能不能帮我把他带来?”

      “他今夜就会出宫回家看望他的义父高凤。”

      郑熏恶狠狠道:“那就今夜抓。我奈何不得太子,就不信连一个侍卫也干不掉。”

      “不过这几日锦衣卫和东厂厂卫都在进行全城演练,不太好动手。”

      “你连锦衣卫都不敢动,还敢抢大明江山?”郑熏横道。

      紫衣人瞧了郑熏一眼:“你想泄愤,却不敢自己动手?”

      郑熏把眼一瞪:“谁说我不敢动手?只是我武功可能打他不过。让他跑掉就更要把我气死。我要抓住他,然后在那个小王八蛋面前一刀刀剐了他。”

      “还是恨太子殿下。”紫衣人笑。

      郑熏气得跳起来:“那个小王八蛋有什么了不得,不就是生在帝王家么,不就是有个好爹么,居然就六亲不认了,居然要杀自己亲舅舅。等我剐了那个侍卫,再跟你夺了这大明天下,看他还如何得意。”

      紫衣人一笑:“好,我帮你抓他来。”

      高府后巷,高玉被紫衣人拦住回家的路。

      高玉不认识他。

      紫衣人也没有兴趣告诉他自己是谁。他在京师帮郑熏,不过是想让钟信慌乱难过而已。

      他还不致于愚蠢到在天子脚下就作乱,自寻死路。

      他入京第一天,东厂异动,他就感知到钟信的慌乱苦痛,十年过去了钟信都没能解脱出来。这,很好的抚慰了他的丧父之痛。

      背后,郑熏出现:“高侍卫,我们又见面了。”

      高玉微皱眉,却没有回身。郑熏的武功如何他已了然,倒是眼前人看不透。

      紫衣人却是一笑,双眉一耸道:“我不会杀你,是他要抓你,我只是帮他堵住你的去路。”

      高玉微疑的看了紫衣人一眼。

      紫衣人气定神闲,微笑伸手示意高玉回身。

      高玉不动。

      郑熏怒不可遏,一个小小的侍卫居然敢瞧不起他,他手中折扇一展,就向高玉后心袭来。

      紫衣人看得叹息,和高玉比起来郑熏太冲动,不是干大事的人。

      高玉听得颈后风声,身形掠动却是向紫衣人奔去。

      紫衣人微笑后退。

      郑熏击高玉不着,更怒,再追。

      高玉却是继续奔向紫衣人。

      紫衣人连退三次,眼看着要退出巷子口,才蓦然醒觉高玉是想冲到大街让人发觉。待要起袖一拂,转念却又一笑,更退了一步,真的到了大街上。

      郑熏在后追,高玉也一直奔出大街。

      紫衣人这才挥袖一拂,高玉只觉一股劲风袭来,深厚异乎寻常,竟站立不住连连后退,眼见着就要撞到郑熏身上。

      郑熏却在这当口收回了折扇,他还不想高玉现在死。

      高玉突然踏脚倒跃,飞转身向郑熏身后猛击一拳。这太祖大宏拳力道劲霸,郑熏被突袭一拳,登时吐血,向前扑倒在地。

      高玉即时再退,纵身跃上高府门墙便要跳下,忽见眼前人影一闪,胸前已被轻拍了一掌,整个人如纸絮一般飞出大街,跌倒在地,挣扎数下,终究没有起来。

      郑熏此时已站起,看到高玉跌倒,旋即奔来狠狠踢了高玉两脚。紫衣人如风般至,轻拍了一下郑熏的肩。

      郑熏只觉全身一沉,心下一惊,不敢再动。

      不过,到底惊动了在京师无处不在的厂卫和锦衣卫,可惜他们碰到的是紫衣人。

      厂卫和锦衣卫纷至沓来,却都被紫衣人双袖拂击,纷纷倒地不起。

      “南宫无我,你到底想做甚?”锦衣卫指挥使赵良终于来了,疾喝一声。

      跟在他身后的是周昂和李龙。

      紫衣人微微一笑,扫过三人面容道:“钟信不来么?”

      “督主在此。”

      赵良身后,传来石勇洪亮的声音,钟信在石勇护卫下缓步而来。周昂小心探地上厂卫和锦衣卫的鼻息,轻声对赵良道:“禀指挥使,他们只是昏迷了。”

      赵良看了紫衣人一眼,面色缓和了一些。

      紫衣人向着钟信把手一伸:“要和我比试一场么?”

      钟信收敛心神,缓声道:“陛下已赦免火莲堂,你已可以在京师来去自如。做为大明子民,锦衣卫和厂卫都有保护清白子民的责任。我不会和你比武,除非有一天,你再一次与我大明天下为敌。”

      “你怕我赢了你?”紫衣人轻笑道。

      钟信不再言语,只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城门。

      紫衣人冷笑:“你要我离开京师?”

      “悉听尊便,不再奉陪。锦衣卫和厂卫的联合演练也到此为止。”钟信说完,昂首离开。

      紫衣人面色微沉,略为提高声音:“钟信,你以为你能躲得开?我这辈子都会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魇。”

      钟信心下微颤,还是举步离去。

      石勇跟着走了几步,突然跺脚停步,回首瞪着紫衣人大声道:“喂,你这个家伙,一个丧家之犬在京师口出狂言,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家督主是什么人,会怕你这小王八蛋?”

      紫衣人却笑起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讥嘲之意:“你家督主?哈哈哈,说得不错,他也确实只配做家里的督主。”

      钟信脸色顿时刹白,身颤欲坠。

      周昂看了紫衣人一眼,突然朗声道:“南宫无我,你其实一直在恨你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根本不爱你吧?”

      紫衣人面色刹变苍白,狠狠盯着周昂。

      周昂竟傲然一笑,眼中不尽鄙夷之色:“南宫无我,你是父爱被夺,还是痴爱被夺?”

      紫衣人浑身一震,猝然低喝一声,长袖疾袭周昂。周昂抽剑疾斩,挽起绚丽剑花。袖碎如花散。

      湛卢剑在夜空中闪着耀目神光,紫衣人惊愕狂喜,竟不顾一切伸手去抓宝剑,那血便顺着宝剑流落。

      赵良大惊,疾喝:“昂儿,撒手。”

      湛卢是上古神剑,周昂那里舍得撒手。紫衣人狂笑两声,手握剑刃一转,鲜血化成千丝万丝血刃穿透人身,简直是上天入地,无处可避。那血丝所过之处,赵良、钟信、石勇等人身上都划出丝丝血口,那些武功远不如他们,却在这当口醒来爬起身的厂卫,锦衣卫皆被血刃所伤,浑身血流如注,倒地死去。

      赵良和钟信疾冲而来,但是紫衣人却是再出一掌,那劲风所过之处,屋塌树倒,赵良和钟信竟前进不得,那身也被丝丝血刃割伤。

      石勇皮糙肉厚,纵然亦是血流满身,却虎吼着就地一滚,就要滚到紫衣人面前,却被紫衣人当下一脚踢得飞出数丈,撞到一棵大树下当场昏死。

      这一切仅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眼见那血化成血海笼罩周昂,血刃如丝穿身而过,李龙伸手将周昂往后倒地一拉,那湛卢剑上的血就顺势泼向李龙。

    • 家园 【原创二卷】锦衣异志录(66)

      那笑声刺得钟信心底生痛,太子也不由得惊呼:“我听过这个声音,就在定州的山谷里听过。”

      李龙也听过,不但只是听过,他还看到过。在那场宴会上,那一闪而过的紫衣人看着钟信展现出来的诡异冷酷的笑意,他看到过。

      当时,他注意到钟信脸上闪过的惶恐。

      一个令钟信都惶恐的人,居然在此夜出现在此处。

      李龙也不由得有些心颤。

      郑旺父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可以请到这个人来救他?

      徐九龄听到这笑声,却莫名的烦燥,仰天长喝道:“我不用你帮忙,你给我滚。”

      笑声夹杂着得意,传过来的声音却冷漠无情:“师兄,我也不是来帮你。”

      戾猴和胖妇却各自对望一眼,跳开去。戾猴指着刑缨和张鸾道:“我们小师叔来了,你们打不过的,我看在二姐份上让你们走,你们快点躲回京城去吧。”

      邢缨却喝道:“那个要你们让。”凤头刀就斩过去。

      张鸾一伸手将他拉住,轻声道:“莫急。”

      刑缨看了张鸾一眼,将刀收回来。

      跟石勇和高玉相斗的两名汉子见戾猴和胖妇都停了手,他们也撒手奔向戾猴和胖妇。

      高玉没有追。

      石勇想追,被李龙一把拉住:“石大哥,静观变动。”

      此时,只有赵良徐九龄还在恶战。

      赵良心下也有些急燥,这许多年,他没有一次赢过徐九龄,这几乎已成他生命中的劫数。

      二人周围的火慢慢弱下来,周昂走过去捡拾枯枝为师父添火。李龙却怕夜长梦多,他见周昂凝神观看赵良剑法,知他想要习学,也就不惊动他,就过来向邢缨请安,请邢缨,张鸾带着石勇和高玉连同东宫十侍卫一起押解郑旺父子进京。

      邢缨看着赵良,有些不决。

      张鸾道:“指挥使不会有事,圣上交代的事要紧。”

      刑缨就点头,叫李龙和周昂小心守护赵良,自己先带着人回京。

      一行人奔到林中,钟信,德官和太子都还在林中静候。

      邢缨过来:“督主,德官。”

      钟信开声:“你们先护送人犯和太子回京。”

      邢缨点头,轻声道:“你不走?”

      钟信摇头。

      “那我们先回去。”

      二路分行,树林中只剩下钟信和他身后的火把。

      夜空中笑声得意,紫衣男子飘然落在钟信面前十步之遥。

      “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吧?”

      钟信不语。

      “就在今夜把你的人头斩下来祭我的父亲可好?不过……”男子笑得诡异:“我父亲想要的肯定不是你的人头。”

      钟信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情绪,但是那眼睛还是闪过一丝耻辱之色。

      “难为你了,这十年还为我父亲守节。”紫衣人讥笑道。

      钟信心窒欲呕,突然双指一弹,一枚银针于暗夜中直射紫衣人的嘴。

      那紫衣人却也是一笑,右手拇指压着食指一弹,一滴血珠从食指弹出,于半空中正中银针,竟将银针化成齑粉。

      钟信看在眼中,那身竟是一颤。

      紫衣人直视钟信:“想不到我已练成神功吧?”

      “我父亲当年没有练成的功夫,我练成了。我父亲当年没有做成的事,我也要做成。到那时节……钟信,我会把你高高在上的捧起来,让你和我父亲一起共享祭祀。”

      “我不会让你得逞。”钟信终于开口。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十年前我能破火莲堂,十年后也定然能破你野心妄想。”钟信冷冷道。

      “我也想看看你现在还行不行?”紫衣人一笑,道:“我此次前来京城,却是为了私事,恰巧路过,给你一个见面礼而已。”

      钟信心里却不信紫衣人前来京城是为了私事,甚是担忧。

      紫衣人甩袖一拂,火把顿灭,人已不见。

      那树林外,徐九龄还在与赵良苦斗,虽然赵良奈何不得他,但他其实也奈何不得赵良,要不也不致于玩这猫与老鼠的游戏玩了二十年不分胜负。

      “师兄,你与指挥使纠缠了二十年也不过如此,就随我去吧。”紫衣人瞬息之间已至二人中间,两手一握一甩,已将赵良和徐九龄齐齐分开,各退了三步才站稳脚跟。

      徐九龄恨恨瞪了紫衣人一眼,傲然道:“师父把衣钵传给你,可不表示我也服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师兄,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共谋大事么?”

      “我没你这么雄心大志想做皇帝,我就做个没人管的贼盗就好。”

      两人公然在赵良,李龙和周昂面前胡说八道,全不把这三人放在眼中。

      “你想做盗贼也不过就是想耍着赵指挥使玩儿,不若我把他杀了,你就会跟我走了吧。”

      “你敢杀他,老子要你的命。”徐九龄把眼一瞪,暴跳如雷道。

      紫衣人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徐九龄把手中银斧一转,瞪向赵良道:“这次又不分胜负,下次再战。”

      赵良沉吟不语。

      “做个烂指挥使还端起架子来了,老子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他是谁?”赵良猛然抬头问。

      徐九龄怪笑:“你居然忘记了他是谁?”

      戾猴和胖妇也怪笑起来。

      赵良迟疑道:“难道他是?”

      “没错,他就是小塘池底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南宫无我。当年南宫世家被剿灭,独有他脱险而逃。”

      赵良突然瞪眼:“是你救他?”

      徐九龄白了他一眼:“我说过,我只做没人管的盗贼,没想过当皇帝。不过,他逃出来之后我确实保护过他一段时日。”

      “十年之后他突然出现在京师,是要做甚?”赵良眉头紧皱。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更担心钟信的反应。

      徐九龄抬头望天,道:“天快亮了,你们也抓了郑旺和郑熏父子,我们这一次算是失手了,那另一半黄金我也不要了,赵良,下次遇着,你我再见真章。”

      “等一下。”赵良急喝。

      戾猴尖笑:“赵指挥使,我大哥都放过你了,你还想做甚?”

      “接受朝廷的招安,如何?”赵良直视徐九龄,认真道。

      徐九龄冷冷道:“你要我向皇帝老儿下跪?我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向皇帝下跪,有本事你就调动所有的锦衣卫来追捕我。如果你能调动所有的锦衣卫来追捕我,想必我也一定会死。”

      “我不可能调动所有的锦衣卫抓捕你,你可以一人一斧闯荡江湖,杀人越货,锦衣卫却不可为一人而废天下人。”

      徐九龄哈哈大笑:“赵指挥使,我大明天下有你这等贤臣忠臣,真是我大明天下之幸啊。”

      这话说得也不知是赞是讽,反正戾猴和胖妇听着都是放肆的哈哈大笑,随着徐九龄扬长而去。

      李龙和周昂站在赵良身后在等待。

      赵良抬头望东方,晨曦渐露,缓缓转身,道:“回京师。”

      京师异动,暗流汹涌。

      邢缨要急死了,在北镇抚司衙门前磨着手来回走动,张鸾倒只是安静的坐在北镇抚司衙门的石阶上,凝视远方。

      他倒比刑缨更早看到赵良回来了,起身拉了邢缨一下。邢缨回首冲过去拉着他的手臂大叫:“大……指挥使,你回来就好了,快去看看督主。”

      “督主怎么啦?”赵良心一惊,他最担心的事情竟即刻就发生了。

      “他疯了,他把东厂的人全调动过来去追查一个紫衣人。”

      赵良想了想,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见他。”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了,你这急性子看到他那样,又要骂人打人了。张鸾。”赵良拦住邢缨,看向张鸾道:“你带邢缨去处理郑旺父子的事。”

      “是。”张鸾恭谨地答,拉着邢缨就走了。

      赵良又对跟着他回来的李龙,周昂说:“你们也先回去吧。”

      二人告辞,赵良疾奔东缉事厂衙门。

      衙门内人流进进出出都是一脸凝重,却也茫然不知所措。赵良直奔大堂,只见钟信正坐在堂上发号施令,堂下厂卫黑鸦鸦立了一片。

      那些厂卫见到赵良进来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各个向赵良施礼:“指挥使,您来了。”

      钟信看了赵良一眼,不再言语。

      赵良暗叹一声道:“你们都先下去。”

      东厂诸厂卫皆大松一口气,赶紧离开。

      “我一回京师已能看到京师异动,你大幅调动厂卫,有这个必要吗?”赵良缓声道。

      钟信不语,拂袖起身欲去。

      “钟信。”

      “东厂的事,不用你锦衣卫来管。”钟信冷声道。

      “谁说东厂的事锦衣卫不能管?东厂固然有监督锦衣卫之责,锦衣卫也有牵制东厂之责,我大明天下,还有不能管的衙门吗?”赵良亦毫不客气道。

      钟信抬头瞪了赵良一眼,那眼里有说不出的恨怨。

      赵良叹息一声,道:“半年前你回京,陛下为了你大赦火莲堂余党,现在的南宫无我已非待罪之身,这大明天下已由得他来去自如,你没有必要为了现在的他大动干戈。”

      钟信厉然道:“谁说我是为了他?”

      “那你是为了谁?如此大规模调动厂卫,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京师突遭巨变,人心惶惶。”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已传来飞报,原来是六部衙门,甚至内阁、宗人府都纷纷派人前来询问。尤其是兵部和内阁,连续派了两拔人前来问询。

      “东厂有监督百官之责,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不可妄为。钟信,把你的命令收回来。”

      钟信冷嘿一声,突然曲指一弹,一枚银针直射赵良:“你打得赢我,我就收回成命。”

      赵良不动不避,眼见着银针就要射入他的眉心,钟信急起袖一拂,拂落银针,那眼神更怒:“你,你也逼我?”

      赵良眼中有怜惜,轻声道:“五师弟,我何时逼过你?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又何时逼过你?我们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到从前的模样,老八疯疯颠颠流落江湖,不都是为了向你赎罪吗?”

      钟信厉笑:“等我回到从前模样?我还怎么回到从前模样?”

      赵良黯然,钟信的切肤之痛是永远不可能补偿得了,可是总不能看着他这样折磨自己。

      衙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太子亲自前来,后面跟着高玉,石勇,李龙和周昂。

      赵良迎上前去。

      太子摆手笑道:“不必多礼。”随后看向钟信:“听说京师厂卫异动,六部和内阁甚至宗人府都在到处打听询问。你这是在进行操练么?”

      钟信一愣。

      “我长这么大,还真不曾见过厂卫面对京师紧急如何应变。不如就趁这次紫衣人前来京师,由东厂和锦衣卫联同做一次大规模的演练,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太子又看回赵良:“指挥使,你说如何?”

      赵良微愣了一下,低首道:“殿下说的是。”

      “好,我就在此坐镇,你二人须及时向我禀报。”太子望向李龙和周昂:“你们俩也跟指挥使去学一学。”

      石勇见到,即道:“殿下,那我跟督主去。”

      太子一笑点头。太子的到来,太子的一番话,及时解了赵良和钟信两人的围。多亏了李龙和周昂将此事禀报,太子心思细腻,想到钟信可能会反常冲动,前来安抚。

      赵良和钟信各自带人离开,大堂上只剩下太子和高玉。太子环望四周,忽道:“高玉。”

      “殿下。”

      太子沉吟半晌,凝视高玉缓声道:“你可以跟李龙,周昂,石勇他们一起去谋个出身,建功立业。”

      “臣只想守在殿下身边。”

      “你要是守在我身边,可能一辈子都会默默无闻。”

      “臣不要名。”

      “民间常说伴君如伴虎,君王喜怒无常,若是我也喜怒无常,将你毫无缘由的处死,你会不会后悔没有离开我?”

      “君要臣死,臣不死则为不忠,臣不后悔。”

      太子微微一笑:“高玉,我不是太子你便无须受此束缚,如此,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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