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中的成语14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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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襄三十一年传》(p 1183)(09310101))(094)

    这一段《左传》里有一个著名的成语,就是“人生几何”(rén shēng jǐ hé),这句话可是老听到了,我最早是从“鸠山”口中听到的,《红灯记》。后来才知道,“鸠山”是引用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不过“鸠山”引用时是取及时行乐的意思,曹操可不是这个意思,他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惦着“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呢。

    不过曹操也是引用,就是引用的这篇《左传》,这才是这个成语原本的出处。不过在这里,说这句话的仲孙羯(孟孝伯)的意思却是“人一辈子能活多长时间,谁能没有松懈的时候?(人生几何?谁能无偷?)”,他虽没有说要及时行乐,但也确实是非常消极的,以至同僚叔孙豹(穆叔)预言他活不长了。

    这段《左传》中还有另一个古人的成语,“朝不及夕”(zhāo bù jí xī),当时的人非常熟悉这个意象,就在《左传》中,还有另外三处记载了当时的人在发言中使用这个意象:

    冬,穆叔如晋聘,且言齐故。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dì)祀,与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齐人之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是以大请!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领西望曰:‘庶几乎!’比(bì)执事之间,恐无及也!”(《襄十六年传》(p 1028)(09160501))(101)

    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颍,馆于雒汭。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昭元年传》(p 1210)(10010501))(094)

    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曷归?”对曰:“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夭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p 1215)(10010803))(094、095)

    杨伯峻先生在“朝不及夕”处有注:

    朝不及夕状情况危急,犹朝露之不及夕也。北周书-贺拔岳传云:“尔朱荣谋入匡朝廷,谓岳曰:‘计将安出?’岳对曰:‘古人云,朝谋不及夕,言发不俟驾,此之谓矣。’”虽用《传》语,却自生新解,非《传》文本意。

    而无论是上面的“朝不及夕”(zhāo bù jí xī)、“朝不谋夕”(zhāo bù móu xī),还是“朝夕不相及”(zhāo xī bù xiāng jí),都有人生苦短的意味,如前面曹操所说“譬如朝露”,或者如庄子所言,就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庄子外篇知北游第二十二》)。

    那时的古人亲近自然,关于朝夕之间生命的嬗替,他们在自然界中发现了两个典型的代表,一种是植物,一种是动物。

    那种植物是朝开暮落花,我在另一个帖子《木19 有女同车:舜(上)》《木19 有女同车:舜(下)》中也曾介绍过这种朝开暮落花,这种花繆啓愉先生又称之为木堇:

    木堇:即锦葵科的木槿(Hibiscus syriacus),落叶灌木。花单生于叶腋,花冠有红、紫、白等色,大而美丽(有重瓣者),朝开暮落,故有“朝华”、“朝菌”、“舜华”、“日及”等异名。宋陆佃《埤雅》卷十七“木槿”:“朝生夕陨,一名‘舜’,盖‘瞬’之义取诸此。”“日及”也是不出当天就萎谢的意思。(《齐民要术校释》第二版 贾思勰 原著 繆啓愉 校释 (p 858))

    《诗经》中唱到这个“舜”的是:

    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16)《郑风有女同车》)

    而那种朝夕之间就会发生生命嬗替的动物则是“蜉蝣”,《诗经》中有一首歌就叫《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93)《曹风蜉蝣》)

    《毛传》曰:“蜉蝣,渠略也。朝生暮死,犹有羽翼以自修饰。楚楚,鲜明貌。采采,众多也。掘阅,容阅也。如雪,言鲜洁。”

    关于现实中的“蜉蝣”这种生物,百度百科有介绍

    苏东坡在《前赤壁赋》里也提到过“蜉蝣”:“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不过把这种对时间的不同感知说得更深一层的还是庄子: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所以后世的人们就都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

    通宝推:被明月兮佩宝璐,上古神兵,履虎尾,京华烟云AMIP,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13

      《昭三年传》:

      秋七月,郑-罕虎如晋,贺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敝邑之往,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其不往,则宋之盟云。进退,罪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对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脩宋盟也。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君若不有寡君,虽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君实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苟有寡君,在楚犹在晋也。”((p 1241)(10030701))(119、094)

      我的粗译:

      第二年秋七月,郑国地位最高的卿罕虎前往晋国,祝贺晋侯(晋平公)娶了新夫人,并向晋国报告说:“楚人老来攻打敝邑,向我们问罪,说我们不去向新立的君王朝贺。敝邑要是去,就害怕您这里的执事认为寡君一直对贵国有外心,但是要不去,又害怕违背宋之盟的约定。无论前进后退,都免不了会受到惩罚,寡君让‘虎’来向贵国解释。”于是晋国执政的中军元帅宣子(韩起)派大傅叔向答复他说:“主上心里要有寡君,就算去了楚国又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履行宋之盟的约定嘛。主上能够想到我们之间的盟约,寡君就放心了,知道不会因此遭祸。要是主上心里没有寡君,就算主上一天到晚降临敝邑,寡君还是放不下心。现在主上有那个心,何必再来向我们解释。主上尽管去!只要主上心里想着寡君,在楚国就和在晋国一样。”

      《昭十年传》: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p 1314)(10100101))(094)

      我的粗译:

      到我们的昭公十年春王正月,在婺女出现了一颗新星。郑国的裨灶向执政的子产(郑-子皮授子产政)进言说:“到七月戊子那天(杨注:七月三日。),晋君会去世,今年岁星(木星)在颛顼之虚,那是姜氏和任氏守护的地方,正在这一星次开头的地方。现在那里出现了妖星,是要警示邑姜,邑姜是晋国的先妣。天上是按七来计数的(杨注:二十八宿分布四方,每方七宿。桥: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婺女(女)”在其中。北方七宿挨着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参为晋星”。),她那里原先的诸侯逢公升天的日子就是戊子,那年也有妖星出现,所以我才这么说。”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在此注曰:

      婺女即女宿,有星四颗,即宝瓶座ε、μ、3等星。此是古所谓客星从婺女宿出现。客星或为新星,即特殊变星,光度突然增加,数日间,增加数千倍甚至数万倍;不久又减小光度,终于成为微光之星。亦可能为变星,即光度强弱有时间性变化之恒星。杜注云:“客星也。不书,非孛。”盖指此。

      岁,木星。颛顼之虚谓玄枵,见《尔雅释天》。在二十八宿中为女、虚、危三宿,与宝瓶宫相当。二十八宿分为十二次,维即星次。古有分野之说,玄枵为齐之分野。而婺女(女宿)又为玄枵三宿之首也。妖星即客星,无论新星或变星,皆非常天象,古人乃以为妖星。

      春秋以前皆以祖妣对言,如《诗小雅斯干》“似续妣祖”、《周颂丰年》及《载芟》“烝畀祖妣”、《易小过》六二《爻辞》“过其祖,遇其妣”皆可证。祖妣亦指先代祖宗夫妇,晋平公去邑姜已二十世。

      二十年《传》有晏婴之言,谓齐地,“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则逢公即有逢,齐地以前之诸侯。《周语下》则云,“则我皇妣大姜之姪,伯陵之后,逢公之所憑(凭)神也。”故杜《注》云:“逢公,殷诸侯,居齐地者。”然古史传说纷纭,甚难究诘。登谓登天,即死。句谓逢公于戊子日死,而妖星出现。

      如杨先生所注,“有星出于婺女”是一次新星爆发,所以在原有的恒星之外新出现了一颗星星,但时间不长这颗新的星星就会变暗看不见了。古人常称这种现象为“有客星见于某处”,将之作为政局将起变化的重要征兆。这一天文事件的遗痕据认为就是宝瓶座的土星星云(NGC7009)。下面是NGC7009在宝瓶座中的位置(蓝色点,蓝色标注),底图截取自王力先生《古代汉语》所附的天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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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面则是截自网上的NGC7009的图片,注意,肉眼是很难看到这个美丽的星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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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十年经》:

      戊子,晋侯-彪卒。((p 1313)(10100004))(094)

      一些补充:

      晋侯-彪即晋平公,他果然在戊子这天去世了,他也是晋国最后一位还有些权力的国君。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12

      《昭元年传》:

      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于是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也。物亦如之。至于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菑: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p 1221)(10011204))(094)

      我的粗译:

      晋侯(晋平公)向秦国求医。秦伯(秦景公)派了“医和”去给他看病,看了以后“医和”说:“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他是说:您这病没法治,这叫做“近女”,那种因为房事得的病,就像中了“蛊”一样。不是鬼神,也不是饮食,是因为被迷惑得的病,心志丧失。而且您的“良臣”也要死了,上天不保佑您了。

      晋侯(晋平公)就问“女不可近乎?”

      “医和”回答说:

      要有节制。先王的“乐”,就是用来节百事的,所以有五节;迟速本末都要兼顾。自“中声”减半,五次以后,就没有“弹”的余地了,只好向那种烦手淫声的方向发展,充塞人的心和耳,使人忘记平和,但是君子是不会听这种东西的。事物都是如此,到了“烦”的程度,就应该放手,以免得病。

      君子亲近琴瑟,是要在仪式中节制身心,而非使之沉迷。天有六气,这六气下降就产生五味,发散就成为五色,显现就成为五声,过多就会产生六疾。

      六气就是“阴”、“阳”、“风”、“雨”、“晦”、“明”,由此分出“四时”,排出“五节”,过多就会成灾。“阴”多了就会生寒疾,“阳”多了就会生热疾,“风”多了就会生末疾,“雨”多了就会生腹疾,“晦”多了就会生惑疾,“明”多了就会生心疾。女,就是阳物而晦时,多了就会生内热惑蛊之疾。现在主上既没有分寸又不按节令行事,怎会不出这种问题呢?

      一些补充:

      以上“寒疾”、“热疾”、“末疾”、“腹疾”、“惑疾”、“心疾”不知对应中医理论中的什么症状,这里的“六气”也和主流中医理论的“五行”说不大一样。

      这里提到“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还有《成十年传》也提到“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p 0849)(08100401))(071),两段话很相像。而尽管那时秦、晋两国关系不算亲密,但两次晋侯得了重病,都要从秦国请医生,亦可见秦国的医生很有声望。不过秦国的医生虽有声望,但两次都没能治好晋侯的病,甚至一上来就宣布说这两位晋侯没治了。

      如果这里的“弹”是指弹弦,则所谓“不容弹”应该是指弦过短而无法“弹”,古代无论是“琴”或“瑟”,都有很多根弦,用手或琴码调整弦的长度以及松紧,就会弹出不同音高的声音,而同样的弦,同样松紧,音高越高,则弦越短,每升一个八度,弦长就只有原来的一半。也就是说,音越高,不同的音之间,弦长的差异也越小,操作起来就越困难,最后就没法弹了。

      下面是截自网上的一张古琴弹奏的图片,弹奏时一手按弦(缩短有效琴弦,提高音高),一手弹拨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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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面是一张古瑟的图片,也截自网上,图中可见随着音高变高,弦长越来越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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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元年传》:

      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大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禦,吾是以云也。”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 (011001)。皆同物也。”赵孟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p 1222)(10011205))(094)

      我的粗译:

      “医和”出来以后,把情况告诉了赵孟(赵武),赵孟问:“谁当良臣?(谁是那个良臣?)”“医和”回答:“就是‘主’啊,‘主’当上晋国国君的主要辅佐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晋国没出现动乱,诸侯也没有什么缺憾,可谓良矣。‘和’听说,国之大臣,有尊崇的地位,丰厚的俸禄,担负重大的责任。如果发生了菑祸,不能及时解决,也会因此而受到报应。现在主上因为过分沉迷女色而生病,很快就不能再主持社稷,还有灾祸比这更大吗?‘主’未能防止这样的事态发生,我才会这样说。”

      赵孟又问:“何谓蛊?”“医和”回答:“蛊就是淫溺惑乱产生的根源。从字上说,皿和虫组成蛊。谷子里的飞虫也叫蛊。在《周易》里,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 (011001)。这些都说的是一件事。”

      赵孟感叹道:“良医也。”额外增加了对“医和”的礼遇,将他送了回去。

      一些补充:

      这里“主”是“医和”对赵武的尊称。

      杜《注》:“《巽》下《艮》上《蛊》。《巽》为长女,为风;《艮》为少男,为山。少男而说(悦)长女,非匹,故惑。山木得风而落。”

      下面是《蛊》卦的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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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元年传》:

      十二月,晋既烝,赵孟适南阳,将會(会)孟-子馀。甲辰朔,烝于温,庚戌,卒。郑伯如晋吊,及雍乃复。((p 1225)(10011501))(094)

      我的粗译:

      这年十二月,晋国完成了“烝”祭之后,赵孟(赵武)前往南阳,准备为孟-子馀(赵衰)举行“禬”祭。甲辰朔那天(朔为初一,月相最黑),在“温”完成了赵氏家族的“烝”祭。庚戌那天(杨注:若以甲辰朔推之,庚戌,七日。),赵孟突然去世。

      郑伯(郑简公)前往晋国为他吊丧,走到“雍”那里才被拦了回去。

      一些补充:

      赵武之死距前面的几处预言都不到一年。

      “南阳”的赵衰庙墓(杨注:杜《注》:“孟-子馀,赵衰,赵武之曾祖。其庙在南阳-温县。”子馀乃赵衰之字,赵氏世称赵孟,故谓其祖以孟某某以明之。),推测位置为东经113.06,北纬34.94(温县三家庄村,或认为“温”邑在温县招贤镇:东经112.95,北纬34.91)。

      当时的“南阳”是指一片地方,大体指温山之南,黄河之北。杨伯峻先生注“始启南阳”曰:

      《吕氏春秋去私篇》“南阳无令”,高诱《注》:“南阳,晋山阳河北之邑,今河内-温、阳樊、州之属皆是也。”《水经清水注》引马融曰:“晋地自朝歌以南至軹为南阳。”朝歌,今河南省-淇县治;軹,今济源县东南十三里軹城镇,则南阳大约即河南省-新乡地区所辖境,亦阳樊诸邑所在地。其地在黄河之北、太行之南,故晋名之曰南阳。(《僖二十五年传注》(p 0432)(05250204))(044)

      下面是原先用过的图,图中右侧中间稍偏下、山河之间的部分就是“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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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杨注:雍,据《通志氏族略二,为文王第十三子雍伯受封之国,在今河南省-修武县西,沁阳县东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19,北纬35.20(焦作市府城村西北府城遗址,东西约280米,南北约300米)。

      这几天的干支纪日排列如下: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庚戌。

      杨伯峻先生注“甲辰朔”曰:

      甲辰上距十一月己酉五十六日,十一月有己酉,则十二月初一不得是甲辰。且以《经》、《传》纪日推之,正月有乙未,三月有甲辰,五月有庚辰、癸卯,六月有丁巳,则十一月不得有甲辰。即其中有闰月,十一月得有己酉,(王韬《春秋长历考正》谓闰十月大,己酉为十一月四日),而十二月则不得有甲辰朔。杜因以十二月误,说详孔《疏》。王韬谓“甲辰朔为明年正月朔,《传》特终言之”。以上文“十二月晋既烝”论之,似有理。然晋用夏正,寅月虽于周正为今年,但不在年终,与上文“赵孟不复年矣”仍不合。《礼记王制疏》引服虔说,以甲辰朔为夏正十一月,顾栋高以为最有理,亦不可信。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11

      《昭元年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臺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臺骀。臺骀能業(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臺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災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p 1217)(10011201))(111、094)

      我的粗译:

      晋侯(晋平公)生了病,郑伯(郑简公)派公孙侨(子产)前往晋国访问,并且探望晋侯(晋平公)。于是晋国的大夫叔向就去问子产:“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臺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他问的是:寡君这次病得很重,卜人说是“实沈、臺骀为祟”,但实沈、臺骀是谁,那些“史”没人知道,敢问这是哪路神仙啊?

      子产回答说:

      当初高辛氏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阏伯,老小叫实沈,住在旷林那里,俩人不对付,每天打来打去,互相动兵。后来继承高辛氏的下一位“帝”看不下去了,就把阏伯迁到了商丘,让他供奉“辰”,统领商人,所以“辰”是商星。又把实沈迁到了大夏,让他供奉“参”,统领唐人,并侍奉夏和商。他这一支的最后一代就是唐叔虞(不是下面的“大叔”,虽然这位“大叔”也可称唐叔虞)。

      后来,当武王夫人邑姜刚怀上“大叔”的时候,梦见“帝”对自己说:“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这段话的大意是:我给你这个儿子取名叫“虞”,要给他“唐”,还把他托付给“参”,保佑他的子子孙孙能够传下去。

      等“大叔”生下来以后,果然在手上有花纹是一个“虞”字,于是就给他取名叫“虞”。等到成王灭了唐国,就把“大叔”封在了那里。所以“参”是晋国的“星”。由是观之,实沈就是“参神”。

      当初金天氏有庶子叫“昧”,被任命为玄冥师(杜《注》:“玄冥,水官。昧为水官之长。”)。“昧”生下了允格和臺骀,臺骀能够继承“昧”的官位和事业,疏浚了汾水和洮水,在大泽边上筑了堤防,开辟了大原那块可居住的地方。因此“帝”嘉奖了他,把他封在汾川,沈、姒、蓐、黄四国就是传承对他的祭祀的。现在晋国已经把四国都灭掉,自己来供奉汾水。由是观之,臺骀就是“汾神”。

      不过这二者(“参神”和“汾神”)应该和主上本身没啥关系。山川之神,要是有“水旱疠疫之災”才会举行“禜”祭对其进行祭祀;日月星辰之神,要是有“雪霜风雨之不时”才会举行“禜”祭对其进行祭祀。可如果是主上的身体出了问题,那就应该是“出入、饮食、哀乐之事”,和“山川、星辰之神”能有啥关系?

      “侨”听说: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所以要控制“气”的流通,避免其壅塞使身体受损,心情不爽,而昏乱百度。现在“气”都郁积在一个地方,自然就会生病了。

      “侨”又听说:宫内的姬妾不可以有同姓,否则后代不会繁盛,“美”到了极致,就会致人生病,所以“君子”会嫌恶这种事。因此过去的《志》里说:“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自古以来,就非常忌讳,不敢违背了这两条。

      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现在贵国内宫里竟然有四位姬姓女子,主上的病不就是因为这事吗?要是因为这两条,那就没什么办法了。要减省掉那四位姬姓女子还有救,要不肯,就一定会生病。

      叔向(羊舌肸)说:“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他说的是:善哉!“肸”过去没听过这些道理,都说到点子上了。

      一些补充:

      据杨伯峻先生,“辰”(杨注:杜《注》:“辰,大火也。”大火即心宿,亦名商星,有星三颗,即天蝎座σ、α、τ三星。心宿二为赤色一等星,故因名曰大火。)和“参”(杨注:参宿,有星七颗,即猎户座ζ、ε、δ、α、γ、χ、β等星。)都是二十八宿中的一宿,下面是这两宿在星空中位置的示意图,截自王力先生《古代汉语》初版所附天文图。

      辰(心)宿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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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宿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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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峻先生在此还有注云:

      主辰及下文主参,谓以大火及参为辰星而定时节,即襄九年《传》“而火纪时焉”。参郑文光《中国天文学源流》第一章第四节《阏伯与实沈》。

      桥:所谓“主”某某,以之为主也,《定六年传》有“昔吾主范氏,今子主赵氏”((p 1558)(11060601))(133),语序与此处一致,此“主”正是以之为主之意,从主客之“主”衍化而来。而《桓六年传》有“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 ((p 0111)(02060203))(018),此“主”则是以之为主者之意。以下的“主汾”之“主”与此同意。而以“辰”或“参”为辰星以纪时,则是供奉——以之为主的题中应有之义。

      杨伯峻先生注“有文在其手曰虞”曰:

      文,字也。据隐元年《传》孔《疏》,《石经》古文“虞”作“ [从/从]”,则掌纹或有此形。

      杨伯峻先生注“有文在其手曰虞”曰:

      杜《注》:“四国,臺骀之后。”此四国都在晋国境内,已不能指其国境。姜宸英《湛园未定稿》卷五谓《魏策》犀首伐黄过卫即此黄国,亦疑似穿凿之言。

      杨伯峻先生又注“臺骀能業(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及以下曰:

      杜《注》:“宣犹通也。汾、洮,二水名。”宣谓疏通。汾水源出山西-宁武县西南管涔山,东南流经太原市至新绛县折西流,至河津县入于黄河。洮水在山西-闻喜县东南,与陈村峪水合。陈村峪水即涑水。

      《清一统志》云:“臺骀泽在太原府南十里,旧为晋水汇处,蒲鱼所钟,今久涸。”障即筑堤防。

      此大原非地名,乃指汾水流域高平之地。杜《注》以为即今太原,可商。

      实沈、臺骀乃山川之神。疠疫谓传染病。后汉-献帝建安二十二年曾流行传染病,《曹植集说疫气》云:“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户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神鬼所作”云云,曰疠曰疫,足征此文疠疫之义。禜音营。《说文》:“设绵蕝为营,以禳风雨、雪霜、水旱、疠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周礼春官大祝》,“掌六祈以同鬼神示,四曰禜。”贾逵以为营攒用币。杜《注》即用贾义,与《说文》同。盖即聚草木而束之,设为祭处。以祭品求神鬼,去祸祈福。祭品中有牲,有圭璧,以《诗大雅云汉》“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可以知之。

      史念海先生关于“大原”有如下论述:

      晋国的大原曾有过不同的解释。西晋杜预认为就在晋阳县。西晋的晋阳县在今太原市西南晋源镇及其附近。战国时期赵国的太原郡就设在这里。这里西倚吕梁山,东濒汾河,平原广衍。有今太原、清徐、交城、文水、汾阳、平遥、孝义、介休诸县市的各一部分。可是春秋时期郑国子产却说,远在三代以前,帝少皡的儿子臺骀曾经疏通汾洮两条河流,壅障大泽,因而居于大原。洮河为涑水河上游的一个支流,由于和涑水相合,涑水也就兼称洮水。这条涑水河在今山西南部,正位于汾河下游之南。臺骀既然治理好汾洮两河才能安居,则大原就应该在汾河下游,不应独列于汾河中游的今太原市西南。如果按照《禹贡》的说法,则这个原也应该在壶口之下,太岳山的西南,和子产的说法是相符合的。今汾河以南,直抵中条山麓为一片平原,其间只有一座稷山,也不算是高峰峻岭。整个平原有今临猗、运城、万荣三县的全境,还包括永济、闻喜、夏县、绛县、河津、稷山、侯马诸县市的各一部分。这样平衍广漠的原野,是可当大原之名而无愧色的。不过这个广大平原,中间却还隆起一个较高的地区。这是以稷山为中心而向两侧伸延的高岗。虽是高岗,其上面却也一样是相当平坦的。这个地方春秋时期另有一个名称叫清原,现在叫做峨嵋原。峨嵋原亦称峨嵋岭。以岭相称,可见其高亢。以原为名,说是上面平敞。这个原包括在大原之中,自然相对的狭小了。可是它也伸延到今山西永济、临猗、运城、闻喜、绛县、新绛、稷山诸县境内,而万荣县就在其上。峨嵋原下的大原由于较为低平,除濒黄河和汾河处稍有破碎外,一般尚称完整。而峨嵋原由于较为高昂,现在已大为缩小。然由原的周围沟壑冲蚀的痕迹,尚可显示古代的旧规模。春秋时期,晋国曾在这个原上治兵,则当时原边尚不至有若何沟壑。因为如果就像现在这样沟壑纵横,道路崎岖,晋国的戎车怎么能运转自如,轻易上下?(史念海 《河山集》 二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321)《论两周时期黄河流域的地理特征二、两周时期黄河中游的原隰》)

      而邹衡先生则认为晋国早期的封地还没有这么大:

      今知西周初期的晋文化遗址,主要分布在翼城、曲沃二县境内,又比较集中在翼城县的翔山以西,曲沃县的汾河以东,浍河以北,翼城、曲沃二县的崇山以南,东西长约30公里,南北广约15公里的长形地带,在此范围之内大概也就是晋始封地的中心所在。(《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续集)》邹衡(p 310)科学出版社1998年4月第一版《晋始封地考略》)

      马保春先生亦指出:

      吴振禄先生曾经谈到过晋初封的疆界问题,他说“(姬虞初封)时势力范围大致以现今翼城县西曲村为中心,北到乔山(塔儿山),南抵紫金山(即峨嵋岭,引者),在侯马地区发现的考古资料表明,西缘最早到西周中期才发展到汾河东岸地区,面积约200余平方公里左右,这与古文献记载大致相符。”

      目前,结合文献和考古资料,晋初封时其周围有不少的国族,北有贾、杨、先诸国,南有倗、董,西有荀、耿、梁等国,东面是太岳山、乌岭山,所以分封给晋国的古唐国地域,只能是由上述诸国围限的所谓“方百里”了。

      (马保春《山西绛县横水西周倗国大墓的相关历史地理问题》

      下面是“大原”一带的天地图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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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元年传》:

      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p 1221)(10011203))(094)

      我的粗译:

      晋平公听了子产这番话,说道:“博物君子也。”他是说子产真是贵族里什么都懂的人。于是赠给子产丰厚的礼物。

    • 家园 好文章,长知识。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10

      《昭元年传》: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hù)叶》。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献之笾(biān)豆于幕下。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乃用一献。赵孟为客,礼终乃宴。穆叔赋《鹊巢》,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fán),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shěng sè)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麇》(jūn)之卒章,赵孟赋《常棣》(cháng dì),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máng)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sì)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p 1208)(10010401))(094)

      我的粗译:

      这年夏四月,在参加完虢之会以后,赵孟(赵武)、叔孙豹(穆叔,叔孙穆子)以及曹国的大夫去了郑(国——城)。

      郑伯(郑简公)要设宴招待他们,派执政大臣子皮(罕虎)先去见赵孟,与他约定宴会举行的时间,子皮与赵孟的这个会见也是正式的会见,要举行正式的仪式。在正式的礼仪完毕之后,赵孟就唱了一首歌:“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小雅瓠叶首章》)。

      子皮随后又到穆叔那里通知他宴会举行的时间,当再次行礼如仪之后,子皮把赵武唱歌的事说给穆叔听,穆叔就告诉他:“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穆叔是说:这是赵孟请求在宴会上只行一次主人向客人敬酒的仪式,你们照此办理就行了!但子皮说:“敢乎?(这么干能行吗?)”穆叔回答说:“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他自己乐意,有什么不行?)”

      但是到了宴会那天,郑国还是准备了行五次敬酒的仪式所需的食物和器皿。赵孟(赵武)来参加宴会,在为宴会搭建的帐幕下见到了这些器皿,赶紧找到了郑国主政的大夫子产(公孙侨),私下里对他说:“我已经向你们的执政大臣(指子皮,此人虽不实际主政,但位在子产之上,是他把子产推出来主政的)请求了,还是别这样吧。”(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最终还是只举行了敬酒一次的仪式,以赵孟为主客,行完就开始宴会。

      在宴席上,穆叔唱了《召南鹊巢》的第一章:“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这是在感谢赵孟(赵武)在前面的盟会上向楚国的公子围说情救了自己一命(《昭元年传》:(p 1204)(10010201)、(p 1205)(10010202)),把赵孟比“鹊”,自己比“鸠”,说自己占了赵孟的“巢”,给赵孟添了麻烦。赵孟(赵武)赶紧说:“武不堪也。(“武”不敢当。)”

      这时穆叔又唱道:“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召南采蘩首章》),然后解释说:“小国为蘩,大国省穑(shěng sè)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叔孙豹(穆叔)是说:我们小国就像这‘蘩’啊,虽然菲薄,大国要是能够爱惜的使用我们,不也是能够完成使命吗?

      郑国的子皮(罕虎)接着唱:“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召南野有死麇卒章》),这本来是姑娘唱给小伙子的歌,是说:“你轻轻的,不要拉我的头巾,别让狗儿叫起来。”但罕虎则是请晋国作为霸主谨慎行事,别给小国惹麻烦。

      于是赵孟(赵武)回唱道:“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小雅常棣首章》),唱完说道:“吾兄弟比以安,尨(máng)也可使无吠。”他是说:我们都是兄弟国家,只要亲密合作,就不会惹麻烦,狗就不会叫。

      听了这话,穆叔,子皮和曹国的大夫都从跪坐的状态直起身来,下拜,然后举杯一起向赵孟敬酒说:“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他们是说:我们小国有了你,就可以免遭灾祸,有了依靠了。

      大家一起喝得很高兴。喝完,赵孟出来以后对他的随从说:“吾不复此矣。(以后再不会像这次喝得这么痛快了。)”

      一些补充:

      “蘩”是一种白蒿,在嫩的时候可以吃,算是尝鲜,也可用在祭祀上。

      杨伯峻先生有注曰:

      古人饗礼,饗后必宴,宴即燕。鄂侯鼎铭:“噩侯-驭方内豊于王,乃祼之,驭方侑王。王休(赐也)宴。”可证饗礼终即宴。饗礼只是形式,献宾(向宾客进酒)不用酒而用醴(仅有酒味之甜汁),且不能饮尽,仅品尝而已。是以饗后必宴,宾主始能尽欢。燕礼可以“无算爵”(不限杯数),如果饗礼隆重,如九献、七献,则宾客向主人还敬次数相应增多,作乐与酬币(主人劝客饮酒所给之礼品)亦繁重,为时长,宴礼将隔日举行,此次郑君享赵孟,只用一献,用时不长,故享礼完毕即行宴礼。

      ————————————————————

      《昭元年传》:

      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颍,馆于雒汭。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刘子归,以语王曰:“谚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者,其赵孟之谓乎!为晋正卿,以主诸侯,而侪于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赵孟不复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从,又何以年?”((p 1210)(10010501))(094)

      我的粗译:

      天王派了刘定公(刘子)去“颍”那里迎接慰劳赵孟(赵武),最后他们住在了雒汭。这天,面对黄河洛水,刘子对赵孟感叹道:“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他是说:禹的功业真是壮丽啊!现在还给我们留下巨大的恩惠。要没有禹,我们现在多半是鱼了!今天我和大人能够冠冕堂皇地一起治民、临诸侯,都是靠禹的遗产。大人何不继承禹的传统和功业,也来安定广大的“民”呢!

      但赵孟却回答说:“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赵武是说:老夫怕惹上罪名还怕不过来呢!哪顾得上想那么远的事?我们这样的,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早上管不了晚上的事,哪管得了那么长久的事。

      刘子回去以后就对天王说:“谚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者,其赵孟之谓乎!为晋正卿,以主诸侯,而侪于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赵孟不复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从,又何以年?”他是说:谚语有所谓人老能成精,转眼就糊涂,应该就说的是赵孟吧!他做着晋国的正卿,还统领着各家诸侯,却把自己比成“隶人”,早上不管晚上的事,这是既抛弃了神也抛弃了人,神会生气,人会叛离,他怎么能长久得了?神一生气,就不会来享用他的“祀”,人要是叛离了,“事”就办不好,“祀”和“事”都出问题,那还靠什么来过这个年关?

      一些补充:

      “颍”(杨注:颍,本周邑,后属郑。隐元年《传》“颍考叔为颍谷封人”之颍谷则在河南-登封县西南,颍邑在登封县东。),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14,北纬34.40(阳城,告城镇北稍偏东)。

      “雒汭”(杨注:雒汭,雒同洛。洛水曲流处。洛水经洛阳及偃师县东南,折而北逕巩县,又北而入黄河。则雒汭或在今巩县西。),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06,北纬34.84(洛河入黄河处,考虑禹功,还是以临黄河更合理)。

      “刘”(杨注:刘,今河南-偃师县西南,缑氏西北。),推测位置为:东经112.76,北纬34.59(偃师陶家村北,浏、涧汇流处南,刘城,有遗址,近椭圆形城,650—1200,三面临河,仅筑南垣)。下面是“刘”遗址所在半岛的Google卫星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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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是赵武这一路可能经过的地点及几个相关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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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元年传》:

      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曷归?”对曰:“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夭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p 1215)(10010803))(095、094)

      我的粗译:

      流亡的秦国公子后子(公子鍼)进见赵孟(赵武)。赵孟问他:“吾子其曷归?(大人您为什么不回秦国去?)”后子回答说:“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他是说:“鍼”害怕成为寡君的目标,所以在这儿等些日子,等新国君接位再回去。

      赵孟又问:“秦君何如?”回答:“无道。”

      赵孟问:“亡乎?(秦国会灭亡吗?)”回答:“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他的话大意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一代国君无道,“国”是不会受到太大伤害的,一“国”能立于天地之间,是有些必然因素的,不经过几代的摧残,不会灭亡。

      赵孟问:“夭乎?(现在的秦国国君会短命吗?)”回答:“有焉。”

      赵孟问:“其几何?(还要多少年?)”回答:“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他的话大意是:“鍼”听说,虽然执政者“无道”,但庄稼的收成还很好,这是因为上天眷顾此“国”。但国君也活不过五年。

      赵孟看看了看身边的树荫,然后说:“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赵武是说:早上都管不了晚上的事,谁能等到五年呀?

      后子退下来以后,就对身边的人说:“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他是说:赵武快要死了,他掌握着“民”的命运,却任凭岁月流逝,荒废了时光,他啊,还能捱多久呢?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其与几何?”曰:“其几何欤之变句。”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9

      《昭元年传》: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会于虢(guó),寻宋之盟也。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晋。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子木之信称于诸侯,犹诈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子相晋国,以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诸侯,三合大夫,服齐、狄,宁东夏,平秦乱,城淳于,师徒不顿,国家不罢(pí疲),民无谤讟(bàng dú),诸侯无怨,天无大災,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于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tiě),非所害也。武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譬(pì)如农夫,是穮(biāo)是蓘(gǔn)。虽有饥馑(jǐn),必有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僭(tiě)不贼,鲜不为则’,信也。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楚不为患。”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晋人许之。((p 1201)(10010102))(094)

      我的粗译:

      到我们昭公元年正月乙未那天(杨注:乙未,十五日。),楚国的令尹子围进入郑国迎娶了郑国-公孙段家的女儿,然后前往虢,与各家诸侯盟会,重申宋之盟的盟约。晋国的大夫祁午就对本国的中军元帅赵文子(赵武)说:

      “当初宋之盟的时候,楚人压了我们晋人一头。现在楚国的令尹又是出名的不讲信义,各家诸侯都很清楚。大人要是不小心,就怕又和宋之盟那回一样。子木(屈建)以‘信’见称于诸侯,上回还讹诈我们,压了我们一头,怎么能指望现在这个出名不讲信义的人呢?楚人要是两次都压我们一头,那就是我们晋国的耻辱。大人当上晋国的执政,成为诸侯的盟主,到今天已经七年了,两次召集各家诸侯盟会,三次召集各国的大夫盟会,征服了齐国和狄人,安定了东夏,平息了秦国挑起的战乱,筑成了淳于城,全军一直不得休息,但全国并没感到疲累,‘民’没有太多的不满,诸侯也没有太大的怨言,上天更没有降下可怕的灾难,这都是大人的功劳。现在大人已经有了好名声,别到最后把这名声坏了,‘午’很为大人担心,大人一定得小心。”

      文子(赵武)回答说:“大人赐教,‘武’非常感谢。不过要说宋之盟,当时是子木(屈建)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所以不怕楚人压我们一头。现在‘武’还是那个心,就算楚人再来讹诈我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武’只管信以为本,循而行之。就像农夫那样,只管除草培土。虽有饥馑,必有丰年。而且我还听说,能坚持‘信’就不会低人一头,只是我还做不到一直坚持‘信’。《诗》里也说,‘不僭不贼,鲜不为则’,说的就是要有‘信’。如果能成为别人的‘则’,就不会低人一头。所以我只担心自己不能一直坚持‘信’,不担心楚人闹什么名堂。”(桥:这一段赵武自称名,而对屈建则称其字“子木”,这是当时人的礼貌。)

      晋、楚两边都不想让对方歃血时在第一位,于是楚国的令尹子围提议不歃血,只献祭牺牲,然后把保存的上次的盟书拿出来,抄一份,重读一遍,再把新抄的盟书放到牺牲上面,就此结束仪式,晋人同意了。

      一些补充:

      当时“僭(tiě)”是“信”的反义词。

      “虢”杨伯峻先生有很多处注:

      虢指东虢,制当为其属地。《国语郑语》云:“虢叔恃势。”势谓地势险阻。韦昭以东虢为虢仲所封。虢叔者,又虢仲之后。胡玉缙《许庼学林虢仲虢叔封国考》曾申明此义。《汉书地理志》臣瓒《注》云“郑桓公寄帑与贿于虢、会之间。幽王既败,二年而灭会,四年而灭虢”,此盖据《竹书纪年》,虢叔之死亦在此年。

      虢,西虢国,故城在今河南省-陕县境。上《传》“虢叔死焉”(东虢),孔《疏》:“案《传》,燕国有二,则一称北燕;邾国有二,则一称小邾。此虢国有二,而《经》、《传》不言东、西者,于是东虢已灭,故西虢不称西。”

      《水经河水注》引《竹书纪年》云:“十九年,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虢公-丑奔卫。公命瑕公吕甥邑于虢都。”与《左传》有异。王夫之《稗疏》曰:“灭者,必其国也。虢有三,荥泽之虢亭,东虢也;下阳在平陆县-大阳之南,滨河之北,北虢也;陕州之上阳,南虢也。东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北虢为其故都,逼近于虞,后或渡河南迁,而宗庙社稷故在下阳。晋后再举伐虢,取南虢耳。”然据《竹书纪年》诸书,晋灭虢,似仅此一举,而《左传》则谓此后虢尚有败戎之役,僖五年晋再举而后全部吞并之。王夫之此说可与前引雷学淇说并观,而较圆通,其所谓“北虢”“南虢”即隐元年《传注》之“西虢”。《年表》及《晋世家》俱用《左传》。

      虢仲、虢叔为王季(即季历)之子,季历为后稷第十三代孙,为昭,则虢仲、虢叔为穆,故云“王季之穆”。据隐元年《传》“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之语,则虢叔为东虢,此被伐之虢为西虢,盖虢仲之后代。一九五七年曾于河南省-陕县-上村岭发现虢国墓葬三,其中一大墓有铜器一百余件,如虢季子鼎、虢文公子 [左乍右攵]叔妃鼎、虢大子元徒戈等。盖皆东虢初期之物,详《上村岭虢国墓地》。

      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谓“虢仲之虢乃东虢,其分枝为北虢。西虢,金文称 [左享右成]虢,有 [左享右成]虢仲 簋,出土于凤翔可证。北虢,金文称虢季氏,如虢季子白盘,虢季子组壶,其证也。”

      若据《水经河水注》四赵一清说,虢有四,东虢、西虢、南虢、北虢,则不止两虢矣。雷学淇《介菴经说》卷七且言有五虢。刘心源《奇觚室吉金文述虢叔簠释文》云:“仲后亦有虢叔,见《左》隐元年《传》及《郑语》。叔后又有虢叔,见庄公二十年及二十一年。”又详刘体智《小校经阁金石文字》卷一。

      虢为东虢,周文王弟虢叔所封,后为郑所灭,平王即以其地与郑。故城在今河南-郑州市北古荥镇。

      考虑以上杨先生的注,我估计此处“虢”的位置为:东经113.45,北纬34.88(广武镇南城村东南平陶故城,有遗址,南北约900米,东西约700米)。

      “淳于”(杨注:州,姜姓国,都淳于,今山东省-安丘县东北之淳于城。传世古器有淳 于公戈、淳 不叔卣,或谓淳 于、淳 皆州国。西周-康王时有周公簋 ,铭文有云“舍邢侯服,锡臣三品:州人、 [每-母+東]人、郭人”,此州人未审即此州否?若是,则州本封在西周畿内矣。#淳于公即州公,国名州,都淳于,淳于在今山东省-安丘县东北三十里,以都名代国名,古本有此例。#据昭元年《传》并杜《注》,杞迁都淳于,故城之。淳于今山东-安丘县东北三十余里。#杜《注》:“襄二十九年城杞之淳于,杞迁都。”淳于今山东-安丘县东北三十余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9.03,北纬36.58(后为杞都缘陵)。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8

      《襄三十年经》:

      晋人、齐人、宋人、卫人、郑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会于澶渊,宋災故。((p 1169)(09300009))(094)

      《襄三十年传》:

      为宋災故,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宋财。冬十月,叔孙豹会晋-赵武、齐-公孙蠆、宋-向戌(xū)、卫-北宫佗、郑-罕虎及小邾之大夫会于澶(chán)渊。既而无归于宋,故不书其人。((p 1179)(09301201))(094)

      我的粗译:

      下一年,因为宋国发生了火灾,各家诸侯的大夫约定要举行集会,商量送些财物给宋国。这年冬十月,我国的叔孙豹和晋国的赵武、齐国的公孙蠆、宋国的向戌、卫国的北宫佗、郑国的罕虎以及小邾国的大夫在澶渊举行了约定的集会。但集会完了以后竟没能送给宋国任何财物,所以《春秋经》上就没写这些人的名字。

      一些补充:

      “澶渊”(杨注:此澶渊仍是濮阳县西北之澶渊,见二十年《经注》。《后汉书郡国志》谓沛国-杼秋有澶渊聚,刘昭《注》引此年之文,盖误以此澶渊为宋地。澶渊在今河南-濮阳县西北。姚鼐《补注》谓“此故卫地,是时已为晋取”。),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9,北纬35.8(濮阳市华龙区西部,当时或临黄河渡口,似在河西)。

      《襄三十年传》:

      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渊之会,卿不书,不信也。夫诸侯之上卿,会而不信,宠、名皆弃,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诗》曰‘文王陟(zhì)降,在帝左右’,信之谓也。又曰‘淑慎尔止,无载尔伪’,不信之谓也。”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災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p 1179)(09301202))(094)

      我的粗译:

      贵族们都说:“‘信’是不能不慎重对待的!澶渊之会,那些卿都没能写上名字,就是因为他们‘不信’。身为诸侯之上卿,一次集会‘不信’,荣誉和名字都没有了,所以‘不信’就是那种决不能干的事。《诗》里说‘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就是因为‘信’。《诗》里又说‘淑慎尔止,无载尔伪’,就是说的‘不信’。”

      《春秋经》上写“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災故”,是在批评他们。而《春秋经》上没写上我们鲁国的大夫,则是为了避讳。

      一些补充:

      这里所谓“宠、名皆弃”的“宠”,我觉得其实主要就是指那些大夫的“氏”。

      “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出自《大雅文王之什文王首章》: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369))

      “淑慎尔止,无载尔伪”杜预以为“逸诗也”,但或认为出自《大雅荡之什抑八章》:

      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33))

      ————————————————————

      《襄三十一年传》: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政在侈家。韩宣子为政,不能图诸侯。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p 1183)(09310101))(094)

      我的粗译:

      转过年来,到我们襄公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叔孙豹)从那次集会上回来,马上去见孟孝伯(仲孙羯),建议说:“看来赵孟(赵武)很快就会死掉。他说出的话只顾眼前,不像是‘民’的主宰。还有,他还不到五十岁,就唠唠叨叨的像八、九十的人,这也是活不长了的样子。要是赵孟死了,接替他在晋国执政应该是韩子(韩宣子,韩起)吧!大人何不跟季孙(季孙宿,季武子)商量商量,先为我们找好支持者,韩子是君子,靠得住。晋国的国君越来越没权,我们要不早点找好支持者,让支持者事先为我们鲁国做工作,到时候大权在各家大夫那里,韩子又懦弱,大夫们都很贪心,拼命压榨我们,齐国和楚国又都靠不住,我们鲁国不就危险了吗!”

      可孝伯(仲孙羯)却说:“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这话的大意是:反正人只能活这么点时间,哪管得了长远,早上都管不了晚上的事,还找什么支持。穆叔(叔孙豹)只好出来了。于是告诉旁人说:“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这话的大意是:孟孙(仲孙羯)也活不长了,我告诉他赵孟(赵武)有些只顾眼前,可他更是只管眼皮子底下那点事。

      叔孙豹又去和季孙(季孙宿,季武子)提起晋国的状况,季孙也不理他。

      等到赵文子(赵武,赵孟)去世,晋国的公室更加衰落,大权掌握在势力大的家族手中。首席执政大臣是韩宣子(韩起,韩子),但他顾不上安抚所属的诸侯。而我们鲁国已经受不了晋国各方面的索求,又有很多人借机说我们的坏话,后来就有了在平丘之会上,继承这位季孙的他的儿子被晋人扣押那件事。

      一些补充:

      平丘之会在十三年后,鲁昭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二九年,晋昭公三年,在这次集会上,此时季孙(季孙宿,季武子)的儿子,下一位季孙(季孙意如,季平子)被晋人扣押,过了半年左右才被释放。

      “平丘”(杨注:据《太平寰宇记》,平丘在今河南-封丘县东四十里,即长垣县南五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64,北纬34.96(黄陵镇平街村)。

      “谆谆”(zhūn zhūn)是后来一系列成语“谆谆教导”(zhūn zhūn jiào dǎo)、“谆谆嘱咐”(zhūn zhūn zhǔ fù)、“谆谆善诱”(zhūn zhūn shàn yòu)、“谆谆告诫”(zhūn zhūn gào jiè)、“谆谆不倦”(zhūn zhūn bù juàn)的主要部分,这些成语中的“谆谆”和这里的“谆谆”都是形容老人反复叮咛的样子,但这里对这种样子不以为然,却是后世所鲜见的。

      ————————————————————

      《襄三十一年传》: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p 1189)(09310701))(094)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迋(wàng往)劳于棐(fěi)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zhuó)。’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p 1190)(09311001))(111、094)

      我的粗译:

      郑国的子皮派了印段前往楚国,通报楚国:郑国将前往晋国朝见。这合于“礼”的规范。

      这年十二月,北宫文子辅佐卫襄公前往楚国,也是要履行宋之盟的约定。经过郑国的时候,印段前往棐林慰劳他们,采用聘礼的仪式但改成慰劳的词。文子(北宫文子)算是入聘的来宾,郑国方面子羽担任行人,而由冯简子和子大叔迎客。完成仪式回来后,北宫文子就对卫侯(卫襄公)说起:“郑国有礼,恐怕会让他们几代人都得到好处,当然总会有大国来问罪,但《诗》里说过:‘谁能执热,逝不以濯。’执政要能有‘礼’,就像大热天能够洗澡,洗澡避了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一些补充:

      上面那两句《诗》出自《大雅荡之什桑柔五章》:

      为谋为毖,乱况斯削。告尔忧恤,诲尔序爵。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载胥及溺。

      高亨先生注曰:

      热,似是艜(dài带)、(qì契)的声转。《方言九》:“艇长而薄者谓之艜。”《广雅释水》:“艜、,舟也。”执热,犹言操舟。

      逝,犹斯也。濯,似借为櫂,摇船的长桨。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39))

      如此,则“谁能执热,逝不以濯”、“濯以救热”和天热洗澡完全不沾边,不过我觉得北宫文子也和我一样,是直接从字面上理解的,也是把热解为天热,把濯解为洗澡了。当然反正是断章取义,各解各的,怎么解怎么有理,没什么太大关系。

      而如果按高先生的解说,北宫文子也可能说的是:船上有棹,棹能“救”船,就不必担心了。但这样的解法我觉得似乎不如上面的解直接,“救”字也有点突兀。

      “棐林”(杨注:杜《注》:“棐,郑地。”当即宣元年及襄三十一年《传》之棐林,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二十五里。《方舆纪要》谓棐林在今河南省-新郑县东二十五里。然襄三十一年《传》谓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则棐林宜在新郑北三、四十里处。#北林,郑地,当在今河南省-郑州市东南,新郑县之北。#北林即棐,当在今新郑县北约四十里。又见宣元年《传》并《注》。#棐林即北林,今新郑县北约四十里,亦单称棐。),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8,北纬34.6(新郑县北约四十里)。

    •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7

      《襄二十八年传》: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公过郑,郑伯不在。伯有迋劳于黄崖,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敬可弃乎?”((p 1151)(09281201))(098、094)

      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xū)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宋公遂反。((p 1152)(09281202))(094)

      我的粗译:

      因为有宋之盟的约定,我们的主上和宋公(宋平公)、陈侯(陈哀公)、郑伯(郑简公)、许男(许悼公)都前往楚国朝见。我们主上经过郑国,郑伯(郑简公)不在,郑国的卿伯有前往黄崖慰劳我们主上,但在慰劳仪式中表现得不够“敬”。于是穆叔(叔孙豹)评论说:“要是这个伯有不受到郑国的惩处,郑国本身必然会有大灾难。‘敬’是‘民’的主心骨,伯有竟然放弃这种态度,怎么能保有家族的传承?郑人要是不追究他,自身也会受牵连。济泽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就说的是要‘敬’,‘敬’能是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到了汉水边上,楚康王去世了。主上想要回来。但叔仲昭伯就说:“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他是说:我们是为楚国来的,不是为了哪一个人,当然要继续前进!子服惠伯则说:“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不如姑归也。”这是说:君子才考虑长远,小人只管眼前的事,吃不饱穿不暖,谁还管得上以后的事?不如先回去再说。

      而叔孙穆子(叔孙豹,穆叔)评论说:“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这是说:叔仲子(叔仲昭伯)是想得很深远的,至于子服子(子服惠伯),还只是个初学者。荣成伯(荣驾鵞)则评论说:“远图者,忠也。(考虑长远的,才是忠。)”

      主上于是继续前行。

      宋国的向戌却说:“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姑归而息,待其立君而为之备。(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不是为了楚国,既然自家吃不饱穿不暖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楚国。我们先回去安定我们的“民”,等他们立了新君再想办法对付吧。)”

      结果宋公(宋平公)就回去了。

      一些补充:

      此时的楚国国都应该在“为郢”,即今“纪南城”楚国故城遗址(东经112.18,北纬30.42),离汉水还有一段距离。

      “黄崖”(杨注:据《水经注》杨守敬《疏》,黄崖在今新郑县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72,北纬34.45(新村镇望京楼南,黄水河北岸,古黄水之滨高地)。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鲁语下》亦载此,叙昭伯之言甚详,且有不同。”下面两段就是《魯語下》4:

      襄公如楚,及漢,聞康王卒,欲還。叔仲昭伯曰:“君之來也,非為一人也,為其名與其眾也。今王死,其名未改,其眾未敗,何為還?”諸大夫皆欲還。子服惠伯曰:“不知所為,姑從君乎!”叔仲曰:“子之來也,非欲安身也,為國家之利也,故不憚勤遠而聽于楚;非義楚也,畏其名與眾也。夫義人者,固慶其喜而吊其憂,況畏而服焉?聞畏而往,聞喪而還,茍羋姓實嗣,其誰代之任喪?王太子又長矣,執政未改,予為先君來,死而去之,其誰曰不如先君?將為喪舉,聞喪而還,其誰曰非侮也?事其君而任其政,其誰由己貳?求說其侮,而亟于前之人,其讎不滋大乎?說侮不懦,執政不貳,帥大讎以憚小國,其誰云待之?若從君而走患,則不如違君以避難。且夫君子計成而後行,二三子計乎?有御楚之術而有守國之備,則可也;若未有,不如往也。”乃遂行。

      反,及方城,聞季武子襲卞,公欲還,出楚師以伐魯。榮成伯曰:“不可。君之于臣其威大矣。不能令于國,而恃諸侯,諸侯其誰暱之?若得楚師以伐魯,魯既不違夙之取卞也,必用命焉,守必固矣。若楚之克魯,諸既不獲窺焉,而況君乎?彼無亦置其同類以服東夷,而大攘諸夏,將天下是王,而何德于君,其予君也?若不克魯,君以蠻夷伐之,而又求入焉,必不獲矣。不如予之。夙之事君也,不敢不悛。醉而怒,醒而喜,庸何傷?君其入也!”乃歸。

      ————————————————————

      《襄二十八年传》:

      楚-屈建卒。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p 1152)(09281301))(094)

      我的粗译:

      楚国的屈建去世了。赵文子(赵武)像对待同盟诸侯那样为他服丧,这是合于“礼”的。

      一些补充:

      屈建和赵武是在晋、楚弭兵之盟上共同盟誓的对手。

      ————————————————————

      《襄二十九年经》:

      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p 1153)(09290001))(094)

      《襄二十九年传》:

      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p 1154)(09290101))(087、094)

      楚人使公亲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殡。楚人弗禁,既而悔之。((p 1154)(09290102))(094)

      我的粗译:

      我们襄公二十九年春王正月,主上在楚国,《春秋经》这样写是在解释为何主上没有朝正于庙。

      楚人让我们的主上亲自为死去的楚康王进献衣服,主上很烦恼,这时穆叔(叔孙豹)建议说:“祓殡而襚,则布币也。”叔孙豹的意思是:在为楚康王进献衣服之前,先对棺材做一个扫除不祥的仪式,进献衣服这一行为就变成只是陈列礼品的行为而已了。

      于是在我们的主上为楚康王进献衣服之前,就先由巫者用桃枝和笤帚对棺材做了一个扫除不祥的仪式。楚人当时没想起来阻止,但很快就后悔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有注曰:

      诸侯于每月朔日,必以特羊告于庙,谓之告朔,《论语八佾》所谓“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文六年《传》“闰月不告朔,非礼也”是也。告朔之后,仍在太庙听治一月之政事,谓之视朔,亦谓之听朔。文十六年《传》“公四不视朔”、《礼记玉藻》“诸侯皮弁听朔于太庙”是也。杜《注》云,“视朔,亲告朔也。”混告朔、视朔为一,实误。

      诸侯每月初一至祖庙,杀羊致祭,然后回朝听政。前者谓之告朔、视朔或听朔,后者谓之朝庙、朝享或朝正。告朔之礼大。但春秋中期以后,天子、诸侯均不亲临,仅杀羊而已,故“子贡欲去告朔之餼羊”(《论语八佾》)。此不言告朔,而言朝正,或者鲁此时已不告朔矣。”

      襚音遂,为死者穿衣。含、襚、賵、临为诸侯使臣吊邻国之丧之礼,详《礼记杂记上》。此时鲁公至楚,楚人竟欲鲁公亲为之。《礼记檀弓下》亦载此事,云:“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云云,郑《注》:“欲使襄公衣之”,则襚即袭。但鲁襄公去年十二月往楚,及汉,楚康王卒。据下文祓殡,则康王已大敛而停柩矣。殡后致襚,亦见《杂记上》,将送死者之衣服置于柩东。甚至有死已十年而后致襚者,文九年《传》“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是也,则仅受之而已。

      以桃棒与笤帚先在柩上扫除不祥。茢音列,笤帚也。据《礼记檀弓下》“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则桃茢祓殡,乃君临臣丧之礼。

      《礼记檀弓下第四》:“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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