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第一骑兵军(引子)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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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一骑兵军(第六章:高加索最后一战)

      第六章 高加索最后一战

      从沃罗涅日和顿巴斯败退回来后,邓尼金利用顿河及其支流马内奇河构筑了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北高加索的马内奇河从东南向西北流淌,全长210公里,在罗斯托夫以东汇入顿河,构成一道横贯北高加索的天然地理障碍。如果这条河流被突破,白军要么就向南撤退,越过高加索山脉去面对外高加索的各个民族。要么就只能经过新罗西斯克上船,撤到克里米亚。那里至少还有弗兰格尔的友军。

      在防线部署上,邓尼金把他能拿出来的一线部队全部展开。在罗斯托夫以南的顿河入海口一带,是邓尼金的志愿军。志愿军以东沿马内奇河南岸布防的是顿河军,更东边一点的是战斗力最弱的库班军。这条战线的薄弱地带是东部。邓尼金显然防守意志并不坚定。他明显打算,一旦马内奇河的防线被突破,他就立刻收缩志愿军和顿河军,向黑海沿岸城市新罗西斯克撤退,从海上撤到克里米亚。

      对于马内奇河的军事价值,红军当然看得很清楚。沿着罗斯托夫及马尼齐河防线,由西向东分别部署了五个红军集团军,分别是第一骑兵集团军、第八集团军、第九集团军、第十集团军。最东端靠近里海城市阿斯特拉罕附近还有一个第十一集团军(系北高加索红军第十一集团军被击溃后另外组建的新部队)。它是一支监视性的力量,如无必要,不用投入到进攻当中。

      红军和白军究竟拥有多少兵力,是一笔糊涂账。加米涅夫认为,邓尼金的有效作战部队大约只有6.5万人,红军则有10.5万人。邓尼金认为自己的部队有5.4万人,红军则有5万-5.5万人。苏联军事史学家认为,东南方面军(含阿斯特拉罕的第十一集团军)一共有2.91万名步兵,1.93万名骑兵,447门大炮和2029挺机枪。邓尼金的一线部队大约2.94万名步兵,2.74万名骑兵,451门大炮,1185挺机枪。不管各方怎么说,红军应该在兵员或者技术装备上有轻微优势。

      按理,经过1919年10月到1月的连续胜利,红军应该在人数和装备上占有较大优势。事实并未如此,因为在1919年11月份,南俄红军再次进行了重组。东南方面军保持原有状态不变,南方面军及其余增援部队改名为西南方面军,仍旧由叶戈罗夫指挥,却并不用于北高加索地区,而是留在顿巴斯和基辅一带,准备用来对付克里米亚的白军(实际上红军的直接对手常常是马赫诺的武装),实际上使对付邓尼金的东南方面军实力受到削弱。

      东南方面军下辖部队中有两个集团军实力本来就不强,一个是第十一集团军,另外一个是第八集团军。第八集团军司令员索科利尼科夫向加米涅夫抱怨说,自己的部队受到伤寒和战损的影响,有经验的作战人员大量减少,不得不从战俘和当地居民补充兵力。没有任何增援,手下的第13步兵师在进入新切尔卡斯克时,能够战斗的人手只有400人。而邓尼金白军的实力正在迅速恢复。

      真正的问题其实不在兵员和装备的劣势,而在指挥部内部。布琼尼的第一骑兵集团军脱离叶戈罗夫的指挥,再次回到东南方面军司令员绍林的指挥之下,与第八集团军协同作战。可是,绍林和索科利尼科夫和布琼尼的关系都很差。沃罗涅日战役本身就是布琼尼反出绍林家门的抗命之举。索科利尼科夫天天都抱怨布琼尼抢走了自己的部队。这三个冤家要能配合到一起去才怪。

      指挥部没有做到人和,然后在地利上的判断又出了问题。1月9日,绍林下令,要求骑兵军发动进攻。此时罗斯托夫的白军尚未完全肃清,骑兵军此前从沃罗涅日一路打到罗斯托夫,连续作战三个月,需要休整。显然绍林求胜心切,并没有仔细了解战场的情况,就要求红色骑兵越过顿河向库谢夫斯克方向发动正面进攻。骑兵军左翼的第八集团军也将发动辅助性进攻,最后两军同时朝库谢夫斯克进军。东部的第九和第十集团军同时也要越过马内奇齐河朝维利科克尼亚谢斯克方向进攻。但是,第八、第九和第十集团军兵力部署没有到位,对白军的侧翼不构成威胁,这意味着白军可以全力应对骑兵军的进攻。

      在库谢夫斯克和罗斯托夫之间横亘着巴泰斯克高地,红军首先需要强渡顿河,然后沿着铁路进攻——如果脱离铁路线,骑兵就要陷入到下顿河流域的冲积平原沼泽上。展开进攻的那几天天气情况不佳,小阳春气候造成解冻,顿河上的薄冰容易破碎,原野上大雾弥漫。气候、地形均不利作战,而正面进攻又是布琼尼极力希望避免的作战方式。对于绍林的这道命令,布琼尼并没有马上执行,而是回电绍林,向他解释前线的情况。

      1月14日,绍林回电,仍旧坚持第一骑兵集团军向巴泰斯克一带发动正面进攻。布琼尼这一次没有抗命,应该说还是比较坚决地执行了命令。1月17日和18日,红色骑兵两次攻击不利,“遇上了旋风般的机枪火力和炮击”。炮弹把顿河上的薄冰炸开,伏罗希洛夫连人带马摔进了水里。在1月19日红色骑兵取得了有限进展,这是在占领了顿河南岸奥利金斯克的第八集团军支援下才取得的成果。第二天骑兵军又在反击之下被迫撤回顿河北岸。1月21日,第一骑兵集团军发动最后一次向巴泰斯克的攻击,还是没有成功。在一周的时间里,红色骑兵的指挥员两度用直通电话向绍林请求取消攻击命令或者用步兵增援,都遭到了拒绝。

      更加麻烦的事情发生在第八集团军指挥部。1月19日,由于红色骑兵连续进攻失败,绍林给配合红色骑兵作战的第八集团军副司令员莫尔卡察诺夫打电话询问战况。后者称第八集团军已经尽力,但是骑兵军后退了,而且后退时的队形很凌乱。

      莫尔卡察诺夫替生病的索科利尼科夫代理集团军指挥工作。他借着绍林询问的机会,要求配属给骑兵军的第12步兵师归建。同时他告了布琼尼一状,说高加索方面军之所以兵力缺乏,是因为重要兵力都配属给第一骑兵集团军,而骑兵军所取得的战果被夸大了。

      如果说司令员索科利尼科夫还只是在抱怨红色骑兵夺走了自己太多的部队,那么莫尔卡察诺夫就是在拆布琼尼的台了。关键是,绍林经过这么一说,就答应了从红色骑兵中调走第9和第12步兵师,让其归建。这个决定不得了,顿时就把布琼尼给惹火了。三方的矛盾就此爆发。

      1月22日,布琼尼再度做出抗命决定。他下令红色骑兵在顿河沿线停止进攻并撤退,并在1月23日与伏罗希洛夫联合致电托洛茨基,同一份电报抄发斯大林。电报对自己进攻不利进行了辩解,认为长途奔袭后部队需要休整和重新部署、地形不利和气候恶劣是导致自己进攻拖延的原因。电报建议,对巴泰斯克的进攻交给第八集团军,骑兵军向东运动到达康斯坦丁诺夫卡,从那里渡过顿河,然后向西南运动,袭击巴泰斯克白军的侧翼和后方。电报认为,继续从罗斯托夫和纳希切万方向进攻巴泰斯克“将彻底断送共和国的优秀骑兵”。

      1月24日绍林亲自到第一骑兵集团军司令部与布琼尼等人会谈,可是根本没有缓解矛盾,反而使之更加激化了。同一天,布琼尼与伏罗希洛夫直接发电报给列宁、加米涅夫和斯大林,要求撤换绍林。

      在这段时间里绍林本人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1月22日,加米涅夫致电绍林,认为第八集团军和骑兵军在顿河南岸的进攻遇上了极大困难。向这些部队重复同样的命令无济于事。这封电报暗示了加米涅夫对自己的门徒绍林的指挥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和不信任。1月25日,加米涅夫再次致电绍林,要求他取消红色骑兵和第八集团军继续进攻的命令。来自两方面的压力下,绍林照办了,并将红色骑兵横向东调至巴加耶夫斯克地区,在这里渡过了马内奇河。绍林调走了配属给红色骑兵的步兵师,作为补偿,命令第二骑兵军(军长杜缅科)和红色骑兵联合作战。

      但是高级指挥员们在这里又犯下一个错误,在指定第一骑兵集团军和第二骑兵军的隶属关系上出现了问题。加米涅夫要求布琼尼指挥杜缅科的部队。而绍林却要求布琼尼服从杜缅科的指挥。就指挥层面而言,军长的级别要比集团军司令要低。绍林的这个做法违背常识,显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杜缅科是第一骑兵集团军创始人,布琼尼曾经当过他的下级和副手,所以杜缅科就可以指挥布琼尼?但是当下布琼尼和杜缅科的关系,可实在不怎么样。

      布琼尼和杜缅科会师后,布琼尼骑兵军向库谢夫斯克发动进攻,杜缅科向季霍列茨克(这里是邓尼金的指挥部)进攻。两边都没有表现出哪怕最低的协同作战的意愿。1月26-27日,杜缅科在叶夫列莫夫地区的进攻得手。但是在28日,杜缅科部奇怪地撤回马内奇河北岸,第九和第十集团军转入防守。同日布琼尼部在马内奇河南岸好不容易才占领了一个桥头堡,第二骑兵军莫名其妙的撤退导致红色骑兵左翼暴露,又被白军打回了北岸,战斗中第十一骑兵师政委奥佐林失踪【到了三月份才发现,奥佐林在战斗中负重伤,晕倒在战场上,当地一名红军士兵家属把他隐藏起来,后来伪称白军士兵在白军军医院里接受了几天治疗,身体略微康复后偷偷越过战线回了到罗斯托夫】。直到2月1日,杜缅科和布琼尼的部队才协调一致,但是敌人的防御已经大大加强。红军第八和第九集团军在这段时间里无所作为,让布琼尼十分恼火。他将进攻未获进展归咎于绍林调走了配属自己的步兵,一怒之下决定要告御状。2月1日,布琼尼给列宁发出了一封长长的亲笔信,事无巨细地罗列他和绍林以及索科利尼科夫的矛盾。这封信的语气很激烈,在这里兹引用几行:

      “绍林一旦有权指挥我的集团军,不幸之事就连续不断……而现在这一切都反映在我们共同的革命事业中。我领受的任务是消灭敌人,向前推进60俄里,而友邻集团军却依照绍林的命令原地不动,从而使敌人能够自前线抽出部队对付骑兵集团军。这显然是犯罪……”

      除了对绍林怨气冲天,布琼尼还对自己的老首长杜缅科一肚子不满。很多年后的回忆录里,他还带着怨毒的语气说,当时方面军司令部有意置第二骑兵军于自己指挥之下,但杜缅科却在命令到达后擅自发动对马内奇河南岸的进攻,这么做“显然是要证明(第二骑兵军)在没有红色骑兵指挥下也能发动单独进攻”。

      回忆录里,布琼尼又翻旧帐说,攻占罗斯托夫后,杜缅科带来了第二骑兵军军旗作为礼物登门拜访红色骑兵,并希望能够在红色骑兵面前发表演讲但是未获允许,因为“杜缅科的讲话一直缺乏必要的政治鼓动而且对前景充满怀疑”,最后布琼尼总结道,杜缅科是个“军事冒险主义者”。

      或许从这里开始,杜缅科悲剧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

      2月2日,在夏坚科的建议下,布琼尼用直通电话跟位于库尔斯克组织西南方面军的斯大林通了电话,抱怨说马内奇河沿岸的战斗,在绍林掣肘下损失了高达40%的兵力。斯大林在电话里安慰布琼尼说,他已经想办法调走绍林,安排奥尔忠尼启则前往高加索方面军(1月17日绍林的东南方面军改名为高加索方面军)。2月3日晚上,斯大林给了布琼尼明确的答复,对他的所有请求几乎全盘接受。他不但承诺要赶走绍林,也承诺连第八集团军司令员索科利尼科夫一起赶走。同时他还答应要为布琼尼弄来两个步兵师,以及将杜缅科部队完全置于红色骑兵指挥之下。

      【阿纳斯塔斯·伊万诺维奇·米高扬(1895-1978),斯大林,奥尔忠尼启则(1886-1937)。三人是关系极为密切的战友,被称为“高加索三人帮”。米高扬是亚美尼亚人,长寿的政治明星,一直身居高位直至勃列日涅夫时代早期。米高扬的弟弟阿尔焦姆·米高扬则是大名鼎鼎的米格战斗机设计者之一,最著名的作品是米格-21战斗机。】

      斯大林这么说,也真的这么做了。2月4日,绍林去职。共革军委正式调图哈切夫斯基出任高加索方面军司令员。斯大林自己调任高加索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另一名军事委员是奥尔忠尼启则。图哈切夫斯基上任之后,对前线进行了重新部署。第一骑兵集团军继续东调,前往第十集团军防守区域,并作为预备队使用。在第九、第十和第八集团军渡过顿河和马内奇河之后,红色骑兵从库班军和顿河军的结合部进行突破,尽快占领季霍列茨克。阿斯特拉罕的第十一集团军则将穿过斯塔夫罗波尔高地,向西进攻。

      这一战略并非没有缺陷:随着第一骑兵集团军调走,高加索方面军的右翼空虚,直接暴露在邓尼金的枪口下。最危险的地区是第八集团军正面,它的防线因为红色骑兵东调缺少兵力而被拉得很长。如果白军正面进攻,防守力量不足的罗斯托夫就会出问题。2月20日,白军反攻,果然重新夺回了罗斯托夫【白军夺取罗斯托夫时,布琼尼的弟弟叶缅利安正在城里四处寻找哥哥的司令部,迎面撞上白军,脑门子上挨了一枪,随身证件被白军抢走。随后邓尼金公布了“红军骑兵司令布琼尼已经被击毙”的消息。不过叶缅利安活了下来】。加米涅夫因此致电图哈切夫斯基,警告他右翼有麻烦。图哈切夫斯基回电说,左翼的进攻已经得手,重点进攻将在那里展开。

      这场战役的部署突出了图哈切夫斯基的一个作战指挥特点。为了进攻得手,他可以甘冒侧翼被敌人突破,丢失重要城市的风险。后来他在华沙战役中的表现也大致如此。

      2月15日,图哈切夫斯基下令发动进攻。次日第十集团军利用马内奇河结冰的机会一举渡河,占领了托尔戈瓦亚铁路会让站。白军随即发动反攻,几乎全歼此处的红军。2月19日,在最后一刻即将来临时第一骑兵集团军抵达托尔戈瓦亚。白军以为红军已经处于弹尽粮绝的境地,不顾一切地发动了最后一场进攻。双方在托尔戈瓦亚镇内和周围的村庄遭遇。当时气温低至零下20度,双方都钻进民居当中避寒。

      后来红色骑兵人员回忆说,白军士兵见到红军士兵,还问对方是哪支部队的。红军士兵回答道:“我们是(第四骑兵师)第19团的。”白军士兵嘴里说着:“你们怎么跑到别的部队里来了”,一边朝红军士兵肩上看过去,发现对方没有肩章后,便伸手去摸马刀,但已经太晚了……

      两军在托尔戈瓦亚发生激战,白军最后被逐出小镇。当天晚上起了暴风雪,野外无处藏身的白军骑兵只得露天宿营,一夜之间竟然冻死了五千余人和两千多匹战马(红军方面统计各有不同,冻死五千到冻死两千都有。邓尼金则认定白军被冻死五千人)。

      布琼尼对这幅惨景是这样描绘的:

      “一片恐怖景象,几百个被打死和冻死的哥萨克白军遍布草原。在丢弃的火炮和机枪旁,在弹药箱和击毁的马车边,都是冻死的人和马。冻死的白军有的蜷成一团,有的跪着,而另一些则在齐腰深的雪里站着,旁边是他们冻死的马匹。”

      如果严格执行红军指挥部的作战计划,托尔戈瓦亚这场惨烈的战斗压根就不可能发生。当时图哈切夫斯基命令布琼尼向另外一个方向(似乎应该是叶格尔利克)进攻。布琼尼后来辩解说,因为大雪深达一米,骑兵军到达托尔戈瓦亚之后无法再进行机动了。

      在很多历史研究者看来,布琼尼似乎比远离前线的图哈切夫斯基更能敏锐地捕捉到战机,他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些战机,根本不顾是否存在抗命的问题。2月26日,加米涅夫写信给图哈切夫斯基,有点生气地指责他放纵布琼尼:“您派布琼尼去叶格尔利克,但是他却去了白格利纳。您把他往西派,派往季霍列茨克北部,但是他却直接朝季霍列茨克跑过去了。这让我感到很不高兴。老实说,他没有听从您的命令,这极大地增加了风险。”

      可是,正是这两次抗命,让布琼尼捕捉到了战机。第一骑兵集团军在白格利纳赶走了库班军,获得了一个重要的粮食补给基地。库班第一军一整个3000人的步兵师,在士兵枪杀了他们的军官后全部投降红军。随后红色骑兵和第十集团军转向西北,朝叶格尔利克进攻,歼灭了克里扎诺夫斯基将军的库班第一军。不过,战斗中红军第四骑兵师第二旅旅长米罗年科阵亡。在第四骑兵师侦察处长秋列涅夫的主动要求下,布琼尼任命他接替了米罗年科的职务。

      2月25日,在转向季霍列茨克途中,红军与巴甫洛夫将军的白军骑兵发生遭遇——或者说,白军突然遭遇红军更加准确一些。因为在攻占白格利纳时红军俘虏了邓尼金参谋部的丹尼洛夫上校,利用他通过缴获的白军通讯站伪装成库班第一军与邓尼金参谋部进行了通讯联系,事先侦知了巴甫洛夫骑兵军的消息,做好了准备。

      随后,发生了苏联史学家们称之为“内战中最大的一场骑兵遭遇战”。双方总共投入大约2.5万名骑兵,40个骑兵团在叶格尔利克的雪原上短兵相接。邓尼金更加夸张一些,说双方投入了总共4万名骑兵。其实这些兵力当中应该包括相当数量的步兵。因为精锐白军骑兵已经大部在沃罗涅日战役和顿巴斯被歼灭,白军新组成的骑兵部队战斗力很差,而且在托尔戈瓦亚给冻得还没回过神【在布琼尼的回忆录中说道,托尔戈瓦亚的战斗结束第二天,仍旧有几个团的白军骑兵向红色骑兵发起进攻,但被驱散。第二天夜里,布琼尼在托尔戈瓦亚和白格利纳之间的一个村庄宿营时被侦察部队的通讯员叫起,报告说村外有白军出没。后来发现,这是被打散的白军士兵试图劫掠干草点燃以便在原野上过夜。但他们还是没有熬过去,悉数冻死在草原上】。

      布琼尼回忆说,此刻集团军与方面军之间的联系中断,他“感觉自己面对整个高加索地区的白军”。由于担心春季化冻即将到来放走战机,同时也精准地把握了白军士兵的恐慌心理,布琼尼决定在叶格尔利克和季霍列茨克之间与白军进行决战。红色骑兵的三个骑兵师以及转隶布琼尼指挥的两个步兵师(第十集团军的第20和第50步兵师),呈扇面状在叶格尔利克地区从西南到东北逆时针展开,将白军半包围,其中一个步兵师切断了季霍列茨克到叶格尔利克的铁路,以防季霍列茨克的白军增援。早上十点钟,侦察部队告知白军已经接近,大战就此展开。

      后来第十一骑兵师的一名指挥员回忆道,2月25日,在这场遭遇战之初,首先迎头撞上白军的是第十一骑兵师第二旅。当时天气极其晴朗,雪原明亮,双方骑兵都在远处就确认了目标。双方在接近到不到300米处停下,准备发起冲锋。旅长帕托利采夫眼疾手快,在白军准备冲锋前从后方调来了40辆机枪车,然后部署在前方的红军骑兵迅速向两翼撤退,在机枪火力下迅速粉碎了白军的第一次进攻。第十一骑兵师第二旅顶住了白军一波接一波的进攻。白军切断了他们与集团军主力的联系,将第二旅包围。此时帕托利采夫负重伤,师政治部主任赫鲁廖夫亲自率部杀出重围,与其余部队建立联系,并带来了援军。

      双方的正面战斗持续一段时间后,白军骑兵发现了红军步兵的阵地,主力被吸引到步兵阵地,并发起冲锋。红军对此早有准备,在侧翼隐蔽地部署了第四骑兵师,先用大炮猛轰,随后机枪扫射,将冲锋的白军骑兵大部歼灭,迫使其后撤,激战到深夜11点,第一骑兵集团军向方面军司令部发报,称白军顿河第二、第四军已经被击败。3月1日,红色骑兵汇报称在叶格尔利克城下歼灭了顿河第一军和巴甫洛夫骑兵余部。邓尼金的主力部队就此全部烟消云散。

      同一天,北高加索白军开始了全面撤退。3月26日白军余部从新罗西斯克海运到了克里米亚。邓尼金宣布辞职,部队转交弗兰格尔男爵指挥。《静静的顿河》中,主人公格里高利·麦列霍夫在新罗西斯克没有上船。他被红军俘虏,加入了第一骑兵集团军。和一万多名红色骑兵一样,格里高利·麦列霍夫下一个将要面对的敌人,是波兰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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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穿蒙古袍的布琼尼

      内战时期的布琼尼和乔巴山,布琼尼是众多被认为祖上有蒙古血统的俄罗斯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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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词(Tags): #布琼尼
      • 家园 布琼尼啥时候和蒙古人扯上关系了?难道是因为照穿上蒙古袍子

        不知你从哪儿挖掘出来的消息?可否赐教一二。

        从布琼尼已有的生平介绍看,他出生在顿河的哥萨克地区,但家里并非哥萨克出身,而是普普通通的俄罗斯庄户人。

        按照维基百科上的说法,苏俄革命者中第一号人物——列宁的父亲疑似有1/4卡尔梅克蒙古人的血统,所以列宁有可能和蒙古人扯上一点关系。除此之外,还有谁呢?奥卡·戈罗多维科夫将军算一个,他是第二骑兵军军长,不过比起第一骑兵军的诸位将星,战绩和声望低可不少。

        鉴于卡尔梅克蒙古族人在伏尔加河下游地区生活了四百余年,给老毛子的血统带点蒙古基因也不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们和哥萨克比邻而居,相互通婚的不少,哥萨克的许多装饰,也受到了卡尔梅克人的影响。

        以前写过一个《俄罗斯来的蒙古姑娘》

        • 家园 卡尔梅克蒙古人

          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卡尔梅克蒙古人就是土尔扈特蒙古东归后留下的蒙古人,他们被编入了哥萨克,为俄皇征战。列宁的奶奶就是卡尔梅克蒙古人。后来做红军骑兵总监的奥卡·戈罗多维科夫也是卡尔梅克蒙古人。现在的国防部长绍伊古是1/2的图瓦(蒙古)人。过去俄罗斯有莫斯科人50%蒙古血统的说法。布琼尼有多少蒙古血统我没有查到资料,间接地听说过。他长得很像蒙古人,跟乔巴山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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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乔巴山元帅和来访的奥卡·戈罗多维科夫

          关键词(Tags): #卡尔梅克蒙古人
          • 家园 卡尔梅克人在约瑟夫时期日子很惨

            二战时期几十万人被流放。

          • 家园 上面乔巴山和布琼尼的照片拍摄于1926年

            不是内战时期。这里还有一张,是布琼尼在内战后出任骑兵总监时乔巴山到莫斯科访问的合影,看领章应该是1935年之前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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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布琼尼跟乔巴山的关系应该还可以,两人相识于苏俄内战后期或者内战结束后。布琼尼在二战前还是苏蒙友谊协会的会员。不过乔巴山跟伏罗希洛夫的关系要更好,主要是作为苏联在蒙古的主要代理人,乔巴山需要向伏罗希洛夫请示汇报和学习,双方合作关系比较密切。

            至于布琼尼有没有蒙古血统,我看他的回忆录里面没有写到。不过东斯拉夫民族受到蒙古影响非常深。金帐汗国统治罗斯大地300年,算上最后覆灭的克里米亚汗国,延续时间达500年。斯拉夫人与蒙古人混血没有什么奇怪的。就连伊凡雷帝都有蒙古血统,他老妈是金帐汗国统治者马迈的后裔……

    • 家园 【原创】第一骑兵军(第五章:沃罗涅日-卡斯托尔诺耶战役)

      第五章 沃罗涅日-卡斯托尔诺耶战役

      1919年10月17日到11月15日之间,在沃罗涅日附近白军和红军两军骑兵爆发的大战,被史学家们称为沃罗涅日-卡斯托尔诺耶战役【1943年1月的苏德战场在同一区域也曾发生“沃罗涅日-卡斯托尔诺耶战役”。该战役以纳粹德军的一个集团军被包围,大部分被歼灭而告终】。

      苏联电影《第一骑兵军》将这一个月的战斗,浓缩成了持续24小时的决战。编剧和导演尽可能地把关于第一骑兵军的历史符号全部塞进电影里了。它对布琼尼的战术描写还比较符合事实,当然里面也掺杂了各个时段的一些轶事。例如,电影里面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士兵,他的原型应该是随军记者伊萨克·巴别尔。实际上巴别尔在沃罗涅日战役之后才加入红色骑兵。电影里还有一个年轻的排长,刚刚从军校里毕业穿着一身沙皇时期红色骠骑兵军装加入骑兵军,被手下士兵们嘲笑为“我们的父亲”。此人的原型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可夫。他的回忆录中曾说起自己刚刚当红军排长时穿着旧俄军骑兵的制裤,被手下人嘲笑。只是那时候朱可夫在莫斯科的骑兵部队开始服役。直到内战结束多年之后,朱可夫才到第四骑兵师里服役,官职却是师长。

      言归正传,第一骑兵军抵达沃罗涅日城下的时间是10月13日。这里他们遇上了库班哥萨克斯库罗将军率领的白军骑兵。白军率先向第一骑兵军发起攻击。布琼尼后退诱敌,使用炮兵和机枪给白军骑兵以较大杀伤。激战了四个小时,白军逐渐抵挡不住,退入城内,高挂免战牌。沃罗涅日城防坚固,骑兵军能够指挥的步兵是刚刚被马蒙托夫打败的第八集团军第12步兵师【 据布琼尼回忆,没过几天,他又把第八集团军的第16步兵师和集团军直属的菲利波夫骑兵旅收归自己指挥,理由是第12、第16步兵师和骑兵旅之前被白军打败,失去了与集团军司令部的联系。但是秋列涅夫称,沃罗涅日战役之前,第一骑兵军所能掌握的兵力大约只有5500名骑兵,594名步兵,180挺机枪和26门大炮】,人数只有1200人,攻坚能力很差。第一骑兵军在城下晃荡了半天等待战机。白军部队却岿然不动。

      斯大林和叶戈罗夫以南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委员的名义发来电报,要求第一骑兵军在10月18日发动总攻。布琼尼解释说,骑兵长途行军和作战,已经疲惫,需要休整,无法执行总攻命令。有趣的是,斯大林对于布琼尼的做法竟然也没表示意见。实际上当时第一骑兵军也处于被敌人袭击侧翼的危险当中。他们在米列罗沃并未击垮西多林将军的顿河军步兵。如果西多林白军尾随骑兵军北上,就会形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因为第一骑兵军的行军速度较快,尚有几天时间差可以用于攻打沃罗涅日。如果不尽快解决沃罗涅日的白军,第一骑兵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这是10月13日到10月24日之间布琼尼日夜担心的事情。

      布琼尼在耐心等候战机,倒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10月18日,他派手下的一名传奇英雄、塞尔维亚人奥列科·敦季奇(Dundic,一说是克罗地亚人)往沃罗涅日城里送了一封致斯库罗的亲笔信。这封信写得还挺有意思,在这里引用几句:

      “明天我将攻占沃罗涅日。我责成全体反革命分子在环形广场列队。我将检阅。我命令你这个白卫军杂种指挥检阅。检阅结束后,由于你的滔天罪行及你给工农带来的血泪,你将被绞死在环形广场的电线杆上。”

      敦季奇伪装成白军军官,顺利地摸入沃罗涅日城内,找到了白军指挥部,把这封满是咒骂的信件亲手交给了斯库罗的传令兵,然后大摇大摆在城内转了一圈,临走之前又回到白军指挥部旁边,朝里面扔了两颗手榴弹,弄得白军紧张了一整夜。或许因为这个原因,10月19日夜里,斯库罗的骑兵部队进行了重新部署。次日黎明,白军利用大雾向第一骑兵军发动了进攻。

      大雾当中,机枪和大炮完全无法使用,双方只能用马刀劈砍。白军一度逼退了第六骑兵师。但事先有所准备的红色骑兵顶住了白军进攻,第四骑兵师绕到白军后方发动突袭,白军大乱,丢下辎重撤回了沃罗涅日。布琼尼得意地形容白军“撤退的道路上布满了尸体”。红军一直追踪到沃罗涅日河,还顺利地攻占了火车站,缴获了两辆装甲列车。

      白军骑兵余部退回阵地,士气低落到了极点。10月20日,第一骑兵军转入进攻,连续四天发动试探性进攻,寻找白军防守漏洞。确认白军主力集中在城市东部后,第六骑兵师下马作战,与第12步兵师发动佯攻,第四骑兵师和预备队(主要是第八集团军菲利波夫骑兵旅)在沃罗涅日北部发动主攻。第四骑兵师穿过沃罗涅日北部森林和沼泽发动进攻,很快陷入胶着,此时第六骑兵师和第12步兵师转佯攻为主攻,进攻得手。10月23日夜里,白军点燃了城区东郊的房子和沃罗涅日河上的桥梁,准备撤退。

      布琼尼对第四骑兵师的攻势感到很不满意,亲自策马到戈罗多维科夫的师部去询问。第四骑兵师师长告诉他,敌人的机枪阻止了骑兵的进攻。布琼尼打断他的汇报道:

      “如果清晨六点第四骑兵师还没有出现在沃罗涅日城里,我就把你降为连长!”

      10月24日清晨六点,白军防守崩溃。第四、第六骑兵师和第12步兵师几乎同时攻入了沃罗涅日城,占领了城市。红军攻克沃罗涅日立刻推动南线战事出现戏剧性的转变。邓尼金志愿军的右翼暴露在第一骑兵军的攻击下。而左翼此时也在奥廖尔处于第十四集团军的猛攻之下。白军受到钳形攻势压迫,有可能陷入包围,不得不向南撤退。

      第一骑兵军随后立刻向西挺进,准备在库尔斯克切断志愿军的退路。10月31日,因为第六骑兵师在攻击当中执行不力,致使第四骑兵师孤军作战,放走了大批白军,布琼尼把师长阿帕纳先科降职成为旅长,任命铁木辛哥为师长。11月5日,经过缜密侦察后,第一骑兵军在风雪中向卡斯托尔诺耶(沃罗涅日西北以西70公里的铁路会让站,是顿河军和志愿军的重要通讯站)西南部发起进攻,准备消灭斯库罗以及马蒙托夫骑兵余部。

      马蒙托夫骑兵军还没有正面跟第一骑兵军正式交手,怎么就成了“余部”?那是因为它已经差不多解体了。解体的原因说起来还有些可笑。

      从8月底突破红军防线到9月30日,马蒙托夫的顿河哥萨克骑兵们在红军战线的后方袭扰了整整一个月。他们大肆劫掠。因为抢劫所获众多,顿河哥萨克们拉着财物的大车绵延十几公里,在英国军事顾问乘坐的侦察机上看得清清楚楚。随后哥萨克们就带着大量战利品不辞而别,跑回老家啦。马蒙托夫的兵力一下由9000人下降到了2000人[【也有一种说法称马蒙托夫的部队由8000人下降到了1500人】。

      需要说明一下,苏俄内战中的逃兵问题还带有季节性。一般来说冬季会比较少见,而在夏秋粮食收获季节比较严重,主要是收获季节抢掠较多,逃兵又惦记着自家农活,不愿再打仗。马蒙托夫的哥萨克骑兵大批逃亡,应该跟季节有一定关系。好在斯库罗的骑兵还有5000人。两边人数相加,与第一骑兵军大体持平。可能因为斯库罗带的骑兵以库班哥萨克为主,离家乡太远,反倒是这支战斗力较弱的部队还能保持建制。

      这里也大致可以看到哥萨克骑兵们的军纪松懈。在《静静的顿河》中,肖洛霍夫也通过详细地笔触指出顿河哥萨克不愿离开乡土作战的心情。白军内部的英军顾问被白军参谋军官告知,“除非哥萨克们能够看到眼前有足够的财物可以劫掠,否则他们连一俄里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土地”。有这样的部队作为对手,就怪不得红军会取胜了。

      虽然在沃罗涅日大败,但是在卡斯托尔诺耶的白军骑兵还有一定战斗力。第一骑兵军在这里作战进展缓慢。由于铁路网的发达,白军在此处调动多辆装甲列车,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了红军的进攻。在这里,红色骑兵们还第一次遇上了坦克。他们没有惊慌,本能地隐蔽起来。白军坦克转了一圈后没有找到目标,自身又无步兵伴随支援,只得又退回出发阵地。到11月9日,第六骑兵师在风雪的掩护下切断了装甲列车铁路线。白军骑兵再也无法获得装甲列车的火力掩护,不得不收缩战线。

      11月15日,又一场暴风雪降临。第一骑兵军不再等待,发起了猛烈进攻。部队得到了刚刚纳入建制的第十一骑兵师的加强,进攻很顺利。利用白军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机会,布琼尼率部潜入白军通讯站,伪装成军官要求白军增派装甲列车支援。很快,第一辆前来增援的白军装甲列车就被红军几乎一枪不发地俘虏了。另外一辆满载抢掠财物的白军火车随后开进车站,也顺利被红军缴获。在猛烈进攻之后,红军终于攻占了卡斯托尔诺耶这座至关重要的铁路会让站。

      沃罗涅日-卡斯托尔纳亚战役经过苦战后胜利告终,莫斯科的危险彻底解除了。苏联官方后来称,第一骑兵军在此役缴获了四辆装甲列车、四辆坦克、22门大炮,100多挺机枪,200万发子弹,5000枝步枪,超过1000匹战马,还俘虏了3000名白军士兵。

      红军在沃罗涅日的胜利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以至于与布琼尼不和的托洛茨基也发来电报,庆祝第一骑兵军的胜利。说到布琼尼和托洛茨基不和,可能有所夸大。布琼尼对托洛茨基轻视骑兵,并阻挠自己扩军的做法很不满。托洛茨基虽然也在骂布琼尼是“独来独往的哥萨克”,在具体作战上却很看重布琼尼。为了最后赢得胜利,他也并不在每件事上面跟斯大林过不去。叶戈罗夫出任南方面军司令员的事情,加米涅夫是反对的,说他“没有指挥两个集团军的能力”。托洛茨基却力挺叶戈罗夫。他可能认识到,叶戈罗夫能够影响布琼尼,而绍林不具备这个能力。他和布琼尼的矛盾迟早会造成问题。后来在北高加索的最后一仗就证明了这一点。

      在红军高层那里,第一骑兵军是否应该攻占库尔斯克又引发了一阵吵闹。11月初,古谢夫和斯米尔加仍旧冥顽不化地支持绍林发动顿河草原方向的进攻。叶戈罗夫和斯大林希望布琼尼和第十四集团军在库尔斯克会师,彻底切断志愿军的退路。为此斯大林亲自写信给列宁,要求南方面军通过顿巴斯发动进攻。1919年11月14日,布尔什维克党中央会议决定,将进攻权交给南方面军,东南方面军予以协同。

      红军高层在为采取哪些战略而争吵不休时,白军内部也没有闲着。邓尼金解除了马伊-马耶夫斯基的职务【几个月后,马伊-马耶夫斯基即因心脏病死于克里米亚】,调弗兰格尔统一指挥志愿军和顿河军,同时组建新的反击力量。弗兰格尔上任后以组建新骑兵力量为由解除了马蒙托夫的职务,任命乌拉盖将军指挥顿河军骑兵。弗兰格尔一向与马蒙托夫和斯库罗不和,对两人的指挥能力多有诟病。将马蒙托夫赶走一事引起了顿河军指挥官西多林和顿河哥萨克大头目鲍加耶夫斯基的极度不满。马蒙托夫盛怒之下,不等乌拉盖到任就径自离开了部队。弗兰格尔还建议白军撤往克里米亚。邓尼金认为这将割裂志愿军和顿河军之间的同盟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两边又开始吵架,一直吵到12月24日,不耐烦的邓尼金解除了弗兰格尔的职务,把他打发到库班地区去募集新的骑兵部队,然后把志愿军降格成为志愿军团并入顿河军,任命库捷波夫将军为志愿军团指挥官。

      白军上层争吵不休,但红军上层的吵架却不影响基层作战。红军在第一骑兵军的刀锋之下向南进攻,以摧枯拉朽之态,狂扫800公里。11月下旬,第一骑兵军在旧奥斯科利击败了乌拉盖将军的骑兵部队。这是邓尼金南俄武装力量最后的骑兵家底。12月23日,红色骑兵渡过北顿涅茨河,四天后占领顿巴斯中心城市巴赫穆特。1920年1月3日,红色骑兵攻占塔甘罗格。

      骑兵的速度在这场追击战中展现无遗,这一段的战事主要以速度制敌,常常出现奇袭。1月初,白军驾驶着从英国人那里获得的坦克在罗斯托夫以北突然遇上了红色骑兵。吓坏了的坦克手竟然驾驶着坦克调头就跑,但每小时七公里的速度根本无法与骑兵相比,结果现场七辆坦克悉数落在红军手中。这大概是世界上少有的骑兵对坦克作战获胜的例子。后来戈罗多维科夫在罗斯托夫以北约30公里的纳希切万地区还同样通过奇袭缴获了数辆火车。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对攻占纳希切万有绘声绘色的精彩描述:

      “午夜,全师静悄悄地、一枪不发地进入了纳希切万。整条街道都睡着了……有栋房子有燃烧的火光,有人在唱着歌。我让部队停下来,自己走过去看看。一个(白军)军官走出来。他身上一股酒味,看着我说道:‘我认识您!萨尔地区过来的卡尔梅克人,看我怎么收拾您!’他的手抓着我的胸膛使劲摇晃起来,我站都站不稳。虽然有命令不开枪,但是战士们还是一枪击毙了他。随后我和战士们都冲进了房子里。那里面有三十多个喝得醉醺醺的白军士兵,看起来是在为了庆祝军官晋升。他们看见我们,大惊失色,未经抵抗就全部投降了。”

      1月7日,铁木辛哥率部发动突袭占领罗斯托夫,在市中心的旅馆里俘虏了几百名寻欢作乐的白军官兵【在1920年1月初的战斗中,邓尼金白军打退了位于其防线右翼红军第八集团军的进攻,随后白军在公报中称“红军被逐退了上百公里”。这个公报把自己人蒙骗了,城内白军和南俄白色政权的支持者们放松了警惕,铁木辛哥部队入城几乎没有遇上抵抗】。莫名其妙的旅馆守门人对着闯进来的红军战士嚷道:“只有军官才能进来,你们不行!”另外一栋公寓的房东则对着要冲进来的红军战士说道:“这房子已经给将军们征用了。”布琼尼后来得意地说:“这下更好。战士们知道上哪儿抓俘虏了。”

      塔甘罗格和罗斯托夫是邓尼金志愿军指挥部所在地和白卫军的主要基地。至于顿河哥萨克的首府新切尔卡斯克,则是第一骑兵军的老首长杜缅科率部打下来的。他现在是第二骑兵军军长,战斗人员3300人。

      这时候第一骑兵军番号又发生了改变。1919年11月17日,第一骑兵军升级为第一骑兵集团军。数月以来布琼尼孜孜不倦地向叶戈罗夫和斯大林推销组建独立的骑兵集团军,现在终于如愿。布琼尼认为,独立的骑兵集团军能够遂行快速机动作战任务,能够成为一支强大的打击力量。但是他的胃口未免有点大。按照布琼尼的想法,集团军的架构是集团军司令部,下辖两军四师,师下面是旅-团-连-排编制。但叶戈罗夫认为红军步兵当中尚未有步兵军编制,而在师和集团军当中再设两个军部又需要大量有能力的指挥员,红军的指挥员培养体系眼下无法提供这么多人。所以最后的安排还是集团军-师的架构。

      第一骑兵集团军成立后,布琼尼顺理成章担任集团军司令员。按照红军的组织条例,共革军委下令在第一骑兵集团军中成立了军事委员会。伏罗希洛夫和夏坚科担任军事委员。第一骑兵集团军下辖第四、第六和第十一骑兵师以及预备骑兵旅。

      第十一骑兵师是从第八集团军当中挖来的。在沃罗涅日战役之后,红军高层意识到第一骑兵军的战略价值,有意识地将骑兵部队集中使用,由此先后将第八骑兵师(隶属第十四集团军,维塔利·普里马科夫任师长)和第十一骑兵师配属第一骑兵军指挥。布琼尼狮子大开口,想要把两个骑兵师并入第一骑兵集团军。这里面涉及到了复杂的人际关系。叶戈罗夫反对布琼尼吞并第八骑兵师,并指出共革军委将把普里马科夫的这个师调到乌克兰作战,布琼尼也没法反对。第十一骑兵师在1919年9月从第八集团军中抽掉出来,与第61步兵师组成了利佩茨克集群。集群司令员正好就是克利缅特·叶菲莫维奇·伏罗希洛夫。鉴于伏罗希洛夫与布琼尼在察里津形成的战友关系,第十一骑兵师就顺理成章地被第一骑兵军给吞并了。在卡斯托尔诺耶战斗中,第十一骑兵师首次加入红色骑兵联合作战。当时的师长是马图坚科,政委是拉脱维亚人奥佐林。预备骑兵旅是在第一骑兵军成立时就有的编制,这是一支小规模的精锐骑兵,相当于红色骑兵的教导队和禁卫军,战时用于临门一脚的突击。担任旅长的有科列索夫等将领。第一骑兵军升级为集团军后改称为特别骑兵团,后期又改称为特别骑兵旅。

      顺便在这里八卦一下伏罗希洛夫。这位老兄在察里津表现出比较糟糕的作战指挥能力,被调到乌克兰苏维埃政权里任职去了。后来乌克兰局势凶险,伏罗希洛夫在5月初被任命为乌克兰第二集团军(后改名为第十四集团军)司令员【当时乌克兰第二集团军中有部分马赫诺无政府主义武装。在对付邓尼金和弗兰格尔白军的问题上,红军和马赫诺保持了相当密切的合作关系。1919年6月马赫诺召回了部分在红军中服役的部下,这几乎导致第十四集团军解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丢失哈尔科夫和失去对第十四集团军的控制,是伏罗希洛夫军事生涯的一个低谷(苏芬战争是另一个)。乌博列维奇从伏罗希洛夫那儿接手了很差劲的第十四集团军,但在几个月后打赢了奥廖尔战役】。邓尼金白军于当年6月进攻哈尔科夫,第十四集团军在未获得授权的情况下放弃哈尔科夫,伏罗希洛夫被送上军事法庭。后军事法庭解除了对伏罗希洛夫的指控,获释后他被任命为第61步兵师师长,负责全师的组建和作战,随后成为利佩茨克集群司令,再下来成为第一骑兵集团军军事委员,从此在部队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布琼尼紧密配合直到1922年,这辈子再也没脱下军装。

      沃罗涅日战役后,布琼尼指挥的部队不止四个骑兵师【在随后的高加索对邓尼金最后一战中,布琼尼最多时曾经同时指挥三个骑兵师和四个步兵师】。战斗中布琼尼意识到,骑兵在面对坚城之时需要有步兵和炮兵协同才能攻克城市。1919年12月初,他要求叶戈罗夫提供足够的步兵支持,并获得了批准。此后的作战中,布琼尼总是能够获得至少两个步兵师的支援。一般情况下,这些步兵被用于强攻白军要塞。而当骑兵在白军后方或者侧翼发动进攻时,步兵被用于正面进攻。炮火支援对于红色骑兵非常重要。沃罗涅日的胜利给予布琼尼很多经验和教训。在这里,他获得了指挥集团军作战的能力,他对骑兵作战的理解上升到新的高度,超越了绝大部分红军指挥员。

      通过沃罗涅日战役,布琼尼形成了自己的战术风格。他强调骑兵的野外作战,避免陷入阵地战或者巷战,避免直接攻击敌人正面;强调火力支援,在攻城战中骑兵需要得到步兵的支援;面对敌人的防线,骑兵部队应该不断试探敌人防御的弱点;在形成突破口之后,应该立刻把预备队投入突破口,从敌人侧翼或者后方发动进攻,分割和包围敌军。最后这个经验与后来二战中苏军的装甲战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加上红色骑兵使用了少量装甲车投入作战,所以军事理论家如英国的利德尔·哈特甚至认为是布琼尼发明了早期的装甲进攻战术。

      沃罗涅日战役之后,布琼尼手里能够指挥的部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为了争夺对军队的控制权和战果,他跟友军关系闹得很僵。在沃罗涅日-库尔斯克作战期间,红色骑兵曾经多次劫掠第十四集团军的战利品,弄得乌博列维奇大为光火,亲自致信共革军委告状,说第一骑兵集团军“正在迅速腐化”,最后惊动了列宁。布琼尼在回忆录里为部队做了认真但毫无意义的辩护。南俄战事结束后,布琼尼获得莫斯科的召见,在列宁面前做了解释,这个事儿才算过去了。

      第八集团军的部队被转隶布琼尼指挥,参与了攻克罗斯托夫的战斗。集团军司令员索科利尼科夫由此认为攻克罗斯托夫有自己的功劳。【索科利尼科夫在1919年3月召开的俄共(布)八大中与托洛茨基站在一起,与伏罗希洛夫等人的“军事反对派”产生了严重矛盾。后来在列宁的支持下,“军事反对派”失败并受到批评。在罗斯托夫城下,索科利尼科夫与伏罗希洛夫又为谁应该夺取这座城市发生了严重冲突。索科利尼科夫认为夺取罗斯托夫是方面军分配给自己的任务,红色骑兵夺取罗斯托夫是“进入人家屋里却没想到要敲门”。双方公开吵了一架。】布琼尼自然不肯答应。作为胜利将领,布琼尼的野心和贪婪迅速膨胀起来,这个不能否认。

      与布琼尼的节节胜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月3日,绍林的东南方面军才重新从白军手中夺回察里津。而四天后,罗斯托夫就被布琼尼的部队占领了——要知道,绍林从上一年8月份就想要夺取罗斯托夫,五个月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才往前推进了一点,离目标还有好几百公里,然后被布琼尼抢了先机。这实在是让他很没有面子。

      有了胜利,什么抗命不遵,什么友军矛盾,这时候都不重要了。第一骑兵集团军占领罗斯托夫之后,得胜的猫儿欢似虎,骄兵悍将们得意忘形,军纪败坏,恶行不断。由于历史记录已经模糊不清,后人们想要了解红色骑兵们在这座城市里究竟干出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太可能。只有一些资料显示,红色骑兵们在罗斯托夫出现了大规模酗酒行为。例如,绍林指责红色骑兵时曾说:“(骑兵们)把自己的光荣历史全泡在罗斯托夫的酒窖里了”。

      后来接替绍林出任东南方面军(后改名为高加索方面军)司令员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则谨慎地在给布尔什维克党中央的报告中写道,第十一骑兵师可能在新切尔卡斯克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图哈切夫斯基解释说,这是因为后勤补给线过长供应不上。图哈切夫斯基所言倒也不完全是强辩。因为距离察里津的补给基地太远,在1919年10月到1920年3月之间,特别集群/东南方面军大约有71%的主食和几乎全部的副食依靠“就地补给”。有臭名昭著的“战时共产主义”在前,红军的“就地补给”除了依靠当地苏维埃政府,劫掠不可避免地成为选择项。而对很多农民出身的红军士兵而言,劫掠本身就是深入骨髓的基因。

      不管怎么说,夺取罗斯托夫是红色骑兵和布琼尼在苏俄内战中的重要功劳,这个荣耀不容否定,只是骑兵们的“庆祝”方式有点出格。多年后,布琼尼仍在回忆录中带着从罗斯托夫酒窖获得的醺醺然醉意写道:“1月9日清晨,年轻的罗斯托夫姑娘们像四处飞舞的麻雀一样,把街头上的白军标语全部撕掉了。”

      经过沃罗涅日战役,整个南俄的战斗局面急剧地向有利于红军方面转化。南俄白军依托顿河和马内奇河继续防守,好似又恢复到1918年夏天之前的局势。但是这一次白军再也无力反攻。红军很快就要迎来在南俄地区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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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补充一点送信的细节

        布琼尼在耐心等候战机,倒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10月18日,他派手下的一名传奇英雄、塞尔维亚人奥列科·敦季奇(Dundic,一说是克罗地亚人)往沃罗涅日城里送了一封致斯库罗的亲笔信。

        阿列克萨·敦迪奇(Aleksa Dundić,1896~1920)是阿帕纳先科率领的骑兵第六师的第36团的团长。敦迪奇是塞尔维亚人,但其家乡目前属于克罗地亚,他在一战中被奥匈帝国军队征招,在战场上被沙俄军队俘虏,然后就加入了俄军。俄国内战爆发后,敦迪奇率领部下志愿加入红军,因为骑术高超、作战勇敢,成为一名传奇人物。在同名传记影片中,曾经有这一段他去沃罗涅日送信的情节。他先是攻下了一个铁路小站,找了套法军军官的军服套上,然后跑到沃罗涅日城里,冒充法军代表,参加城里的舞会,还抱着自己仇敌的未婚妻大跳特跳,最后一枪干掉了仇敌,在其尸体上放上信,然后就撒丫子颠了。

        通宝推:桥上,
      • 家园 看了楼主第五章里的叙述

        “电影里还有一个年轻的排长,刚刚从军校里毕业穿着一身沙皇时期红色骠骑兵军装加入骑兵军,被手下士兵们嘲笑为‘我们的父亲’。”

        贴几张电影《第一骑兵军》剧照。

        点看全图

        我是来当骑兵的,我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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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排长苏齐科夫与新排长佐宁

        演年轻排长佐宁的是安东·塔巴科夫 (Anton Tabakov), 他父亲更有名,奥列格·塔巴科夫(Oleg Tabakov)几十年来一直是俄罗斯戏剧和电影界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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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京和奥列格·塔巴科夫

    • 家园 催更

      别太监

    • 家园 今天在360图书馆看了一下,蛮过瘾,第八,第九缺失

      可以看见一个那个年代真实的俄国和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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