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历史的吊诡 -- 达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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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可以理解

        就和炒股是一样的,如果你做多一个股票,每次下跌中的反弹都觉的是反转。

      • 家园 按说记者应该是消息灵通人士

        可是这民国时期的记者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反应迟钝呢?原来看老电影里面表现国民党广播胡说八道,都认为是国民党宣传部门谎话连篇隐瞒真相,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一帮子无知的记者根本就摸不着真相,也在推波助澜。

        写《丑陋的中国人》的作者柏杨,辽沈战役期间作为记者也在沈阳,他对时局的感知能力与这位大公报记者如出一辙。他四十年后的回忆,里面也有太多可以认为是“吊诡”的故事,历史总是有太多的细节让后人觉得不可思议,拍成电影都让人觉得不真实。

        “贫苦小民搭飞机逃难,写下了中国社会史上最重要的一页。设在北平的“华北剿匪总司令部”*雇用民航公司的飞机,把大量军粮和武器运往东北,飞机回程时,舱位全空,沈阳有些单位就利用这个空舱,疏散他们的员工。当员工疏散得差不多后,空舱依旧,有些人就利用机会,包下空舱,向民间出售机票,从中赚取佣金。   不管谁申请买票,都要“东北剿匪总司令部”*批准。以堂堂的“剿总”之尊,竟去处理小民的机票,荒谬得不但使人失笑,也使人震惊。报纸上也有人作温和的攻击,认为“剿总”应该掌握大局,不该过问鸡毛蒜皮小事。“剿总”反应十分激烈,叱责他们是“匪谍”*的言论,企图掩护“匪谍”*逃往北平,之后就再也没有批评的声音了。这小故事隐藏着一个大的意义,事实上,“剿总”官员,没有任何大事可做,批准机票就是他们惟一能做的大事。整个军事行动---战略的、战术的、后勤的,以及陆海空军联合作战计划,“剿总”都不经手,而由蒋中正在遥远的南京决定,甚至一个团的出击或撤退,都由他直接指挥。“直接指挥”应该是国民党军在这场大规模内战中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历史上处处可以看到直接指挥的悲惨结局,只是,所有自命不凡的头目,总是喜欢直接指挥,因为,只有直接指挥才可以显示自己的权威和英明,十分过瘾。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一日,上午,我贸贸然去北大营第三军官训练班,探听能不能领到薪俸,发现北大营全然一空,官兵们已全部撤退到沈阳市区。息县那次被隔绝在城外的镜头,重现眼前,我大为恐慌,急行折返沈阳,发现街上有一种不同的气氛。回到大东日报社时,厨夫告诉我说,解放军已经进入市区,住在炮子坟(炮子坟距大东日报社只有二十分钟路程)。这时候,我才看到当天出版的《新报》,四十五年后,仍记得它的头条标题:“沈阳城外,共匪不多”。   我没有心情看内容,只感觉到这样的标题,令人啼笑皆非。傍晚时候,街上已经没有行人,我、徐天祥、孙建章、廖衡,挤在楼上小房间里,面面相对,说不出一句话。一生的努力,一夕之间,又化成云烟。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新世界,我是一个失败者,而我今年已二十八岁了,我们四个人惟一的财产,只剩下那位将军支援我们的二三十袋面粉,又能坐吃几天?   第二天上午,解放军大批进城,车队也鱼贯而入,穿着灰色棉军服的男女青年,坐在卡车上挤成一团。解放军中有些女孩子(使我想到“青干班”时一些女同学)还打开胸前的纽扣,让怀抱中的婴儿吃奶。震天的歌声和笑声,一辆一辆的军车在大东日报社前面奔驰而过。我不知所措地面对着他们的欢乐,这幅画面,深刻地印在脑海。   事实明显,我们即使想苟延残喘地留在沈阳,也不可能。于是,决定放弃一切(其实这时已没有“一切”了,只剩下两肩一口),逃亡北平。   我、徐天祥和孙建章三个人这次逃亡,有一个特别的方式,那就是脱下平民便装,穿上临时买来的国民党军军服,惟一不同的是,把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拿掉。前一天晚上,我们聚集到辽东文法学院办公室,第二天凌晨,就以国民党军打扮,走向沈阳火车站,想买一段南下的车票,能买到哪里就买到哪里。我们所以改穿军服,因为那正是共产党所实行的宽大政策和既往不咎、统战心战的巅峰。凡是国民党军,只要手中不拿武器,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还乡生产”。四十年后,我和孙建章在台北被调查局逮捕,一个叫李尊贤的调查员问口供问到这里时,把笔愤然地投在桌子上,发出阵阵冷笑,大声叱骂说:   “你们竟然能穿国军的衣服走出匪区?这就够了,你们证实你们自己是匪谍。”   当时除了这套军服外,每人还拿了一张通行路条。至于这三张路条是哪里来的,已无法记忆,好像一张是孙建章用肥皂刻了一个图章,另两张是解放军发的货真价实的通行证,我们从别人的手中买来,用墨水改造的。   走到沈阳车站后,暗暗吃惊,偌大的车站,平常一向人山人海,喧闹沸腾,这时竟然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变成一个古老的废墟。其实,并不是没有人,仍然有很多人,而且人山人海,全是平常凶暴得不可一世的国民党军官兵,现在却那么有秩序地鱼贯排列在各个售票窗口,有的甚至排到车站外的广场上。吃惊的是,没有一个人吵闹和大声讲话,也没有一个人插队,好像一夕之间,都成了第一流国民。   抗战末期,政治腐败到极点。军事是政治的延长,军风军纪也完全荡然,国民党军和土匪海盗,没有分别,不要说从来不排队,甚至从来不买票。一旦巢穴倾覆,只好排队买票,而且还排得这么规矩,只不过失去靠山。   售票窗口打开,才发现南下的火车只能买到皇姑屯,而皇姑屯距沈阳只有一站。我们到了皇姑屯,安静地出站,站外挤满了农家用的马车,这正是乡下人农闲赚外快的时候。我们雇了其中的一辆,南下山海关。这是一趟奇异经验的旅途,入夜之后,马路两旁涌出大批全副武装的人民解放军,紧夹着马车进发。这批解放军是林彪的第四野战军,南下攻击北平,人民解放军军风的严明,使我们咋舌。在黑暗中,那些彻底执行军令的战士,常常高声发问: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怎么有车可坐?”   我总是回答:   “我们是国军。”   当对方一时听不懂,或弄不清楚什么是“国军”ˇ时,我就作一个总结说:   “我们是蒋匪!”   那些纯朴的战士们就一言不发,从没有一个人刁难。马车夫有时还叱喝他们:“让路,让路!”   他们每次也都踉踉跄跄地让路。见惯了国民政府军队的凶恶,我从内心对解放军生出敬意,这岂不是古书上所说的:   “妇孺与王者之师争道!”   解放军的行动跟传统的行军方式,恰好相反。他们于夜间上路,天亮时进入村落,分住民家。早饭后,门口从来不站岗哨,一个村落里,虽然驻扎了大军,但是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的岗哨都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一览无遗。除了解放军,还有成群结队,没有钱雇车的国民党军残兵败将,他们带着干粮,低着头,有时混在第四野战军的行列中,一步一步南下,跟解放军的方向虽然一样,却拥有两样心情。   就在山海关附近,我看到一个国民党军军官,断了一条腿,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路上。他双肩架着支架,一步一跌,跌下后再艰难地自己爬起,然后再一步一跌。他是湖南人,他说他要回家,家里还有母亲、妻子,还有弟弟。他在新六军当少尉,眼睛大大的,十分清澈。我送给他一块大头,他收下来说,他将来定要回报。多少多少年后,海峡两岸开放,来台的很多大陆军民重回家园,这位军官下落不知如何,恐怕已成春闺梦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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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敬畏”是不是49年的国军最知道?
        • 家园 老蒋在沈阳时国军还试图买通他发假大捷的消息

          据说老蒋不信国军,更不信中央社,只信大公报,所以这人在沈阳时老NB了,采访哪个师长直接就去,都不用提前通报。

          往关里跑时更逗,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租个马车,一个一个都是土老帽的打扮,却在马车上明争暗斗。到了绥中县,是山海关之前最后一个县,当时两不管,没有共军也没有国军,大家自认安全了,开始报家门,一堆区长县长处长局长一类,他这个记者啥都不算,于是纷纷开始欺负他。第二天进了山海关,当地国军的头儿是他在沈阳混时的哥们,小记者顿时NB起来,能搞到去天津军列的车票,于是又成了巴结的对象 -- 内斗真是国军的祖传功夫,落难时都不忘。。。

          通宝推:吴用,袁大头,
          • 家园 一堆班长儒、李梅亭

            活脱脱的棺材囊子标本。

          • 家园 国军兵败如山倒

            我外婆以前说她这辈子只看过两次兵败如山倒,一次是南军打北军,就是北伐战争,再一次就是大军过江,国军仓皇逃跑。她说国军在抗战胜利之后接收还军纪严明,当时鬼子还没有被遣返,被集中起来修河堤。老百姓气不过,总是有打鬼子的,被国军劝阻。军纪败坏是49年开始的,国军伤兵拿手榴弹强买东西,不过报告宪兵也还是会处理的。大军过江的当晚,国军烧仓库和弹药库,爆炸声响了一夜,老百姓都吓坏了。第二天大军过江进城,是陈赓的部队,军服也还没有国军整齐,很多兵连皮带都没有,对老百姓很客气,在街边做饭的时候还招呼老百姓吃。外婆说大军的伙食真不怎么的,比城里的老百姓吃的差。

            通宝推:无用的马甲,empire2007,北纬42度,
            • 家园 人民支持解放军是一定的

              我奶奶是地主出身,其父在三反五反时预见到要被镇压,跳长江自杀。建国后,我奶奶被划为地主,土地房子被没收,动不动就被批斗,受了不少苦,其兄在六零年饿死,其子女也受到成分的拖累,连结婚都难,更不用说教育方面了。但我奶奶一直支持共产党。

              听我奶奶讲,国民党败退时,首先路过我老家,抓了不少壮丁,有壮丁逃跑,我奶奶还暗藏了一个,救了别人一命。

              紧接着,是解放军路过,由于房子大,解放军借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起来,解放军早走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桌子上放着银元,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了。

              人民会支持哪支军队,一目了然。

              虽然我奶奶在建国后受了不少苦,但她从没抱怨过,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居然到五六年才允许她加入人民公社。

              通宝推:未知如之何,柴门夜归,
            • 家园 也有可能是南北方食物差异

              一个笑话:部队首长去新兵连视察,问几个北方的新兵过得怎么样,这几个兵偷偷的跟首长说,新兵连虐待他们,首长大惊,赶紧问怎么虐待的,“俺们当兵前部队的人说白面馍馍管够,结果来了新兵连天天只给吃大米饭!”

              反过来,俺这个东北人吃大米长大的,虽然俺是纯正河北血统,去了河北老家天天吃白面馒头也是真心受不了。。。

              通宝推:无用的马甲,
            • 家园 大部队行军要吃太 好,就只能一路抢老百姓了

              按个皇军回忆,扫荡虽然还有粮,但多日没肉吃,又找不到牲畜,把个没跑了的中国女孩杀了,切了腿肉烤了加餐。虽也还算少见,但如果当地还有牲畜,皇军是肯定笑纳的,不给免不了一刺刀。看地雷战的战例,有些战例,就是往鸡窝或鸡蛋筐里布雷。这才改了皇军进村,见吃的就抄的毛病。

              通宝推:假设,北纬42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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