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我家的动物们 -- 大懒虫1号

（二） 猪

写完鸡的故事后，又联想到了关于鸡的一些细节，人的大脑，真是神奇啊，你都不知道它能装多少东西。不过对我家的动物，其实我最想写的是猪。

我家先后养过三只猪。印象当中，我四五岁的时候养过一只同时长有黑色毛和白色毛的猪，之所以记得是我在四五岁时，是因为那时候那只猪似乎比我长得高呵呵~不过后来很少见到花的猪~~

第二只猪，我很清楚地记得爹妈一起买回家时的情景，那是印象当中我爹很少有的一次陪同我妈去买东西，那只猪是爹妈花了一天时间飘洋过海（有点夸张哈）到我们那里一个著名的岛上买回来的，那个岛除了盛产海产品，还专门出产长得快还很凶猛的猪，我们那里的人经常结伴去那个岛买小猪，那次妈还给我买了一件很漂亮的风衣（妹妹没有，所以她发了一顿脾气），后来我去商店买了一双和这件衣服相配的鞋，那是1988年的春天，我读小学5年级。呵呵因为记住了漂亮衣服，也顺带记住了那只猪。

一打开麻袋，那只小猪就胡噜一下蹿出来了。皮肤粉嫩粉嫩的。只见它低头猛冲，居然冲到了楼梯口，居然还爬上了楼梯！真的大开眼界了，以前没见过猪爬楼梯。我爹妈赶紧把它轰下来，带它到吃的地方，它就咕嘟咕嘟猛吃了，吃的时候浑身都在动。

郁闷，我不擅长描写事物，而且我那时候的兴奋点完全在那件衣服上了，只是顺带记住了这只猪，总之一句话，它的到来是很生动活泼的，就像当时我的心情是兴奋和喜悦的一样，不过妹妹当时的心情应该是极其愤怒和悲伤的，虽然妈妈使劲解释说没有她穿的号码，但是妹妹说她完全可以收藏两年再穿。

我妈买猪的目的是很清楚的，到年底的时候卖几百块钱。所以猪的目的就是每天多吃多长肉。早上、中午和夜里，我妈都会负责喂猪的，而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和妹妹一般是谁先到家谁喂猪。由于新衣服的缘故，在喂猪事务上，我表现积极主动热情，服务周到，还经常在中午回家吃饭之间帮一把我妈，喂猪。可见，儿童的心灵真是单纯啊，一件衣服就能改变惰性（不过只是暂时的，否则我爹不会封我为大懒虫了~~）。

妹妹不太情愿喂猪，小学五六年级我在学校和班级担任诸多公务，一度我妈说我比上班的人还繁忙。所以，经常是妹妹比我早回家的。但是我回到家，猪多半是很可怜地等在门口，头冲着我讨吃的，猪槽被添得干干净净的，让猪饿着真是件残忍的事。我像妈妈责问我一样责问妹妹为什么不喂猪，她说，我已经喂过鸡了，你喂猪。稍微有点经验就知道喂猪比喂鸡麻烦。喂鸡的话，只要拿畚箕到袋子里盛一畚箕稻谷，高兴地话招呼一声，不高兴的话，闷声往院子里一洒，走人，随即，众鸡们会突然从各处飞落，个个低头猛啄，个别强横派还确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有其他鸡侵犯，立即去驱赶。人要有兴趣在旁边看热闹也可以。星期天如同学来我家，我就会表演一下，从阳台上往下倒稻谷，顿时……同学叹为奇观。

而喂猪呢，另当别论。做我家的动物其实是很可怜的。因为我妈把话放在前头了，她说畜生是很犯贱的，不能对它们太好，一开始就要对它们各方面严格要求，否则，就不要养。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理，不过没有办法实验对比了，因为我家动物都是毫不例外地被迫遵守各项严酷的规范。猪的主要任务是吃了长肉，我妈的原则是，吃最差的东西，长尽可能多的肉。我家的猪，主食是糠和水的混合物，偶尔会添加点剩饭剩菜。在我们那里，糠和水的混合是猪们最差的食物了，虽然现在的研究表明糠的营养成分不错。可是，精明的人类怎么不吃糠呢？我妈的要求是猪一天少说也得长一斤，所以呢，要吃多少食物是有数量要求的。要是一天下来，我妈发现食物没达到喂养标准，就会生气。因此，能否让猪乖乖地吃糠，主要看人的喂食水平。

其实，说实话，猪也知道糠不好吃。虽然饿晕的时候它什么都吃，但是只要肚里有货，它就不吃糠，这可以从它的习惯里看吃来，当它还不是很饿的时候，它会在一堆食物里先找不是糠的东西吃。如果调得太稀就是太稠，或者贪省事把调料往里一倒就走人。结果呢，猪要不只吃掉了那些调料，要不因为实在太好吃了猪吃得太猛了，溅得周围一[[平米的地方都是糠，还要专门清理场地。如果它不饿，一看光是糠拌水，它闻了一下就哼哼着生闷气，不吃了。于是，总是要给它拌点剩菜剩饭什么的。它那张嘴很灵活，对于菜和饭，一点一滴都能翻出来。实在翻不出来了，它就抬头对你哼唧，看你确实没有要往里加的意思了，而确实它也想填肚子的话，它才无奈地吃那些它觉得很一般的食物，如果还不是很饿，那么它往往会转身走了。这时候，我就要想办法让它吃。我往往会呼唤它，让它回头，当着它的面，往下倒东西，往往是一些有滋味的汤水，它一尝，觉得有味道就使劲地吸，光吸水，还是不愿意吃糠。这时候，就放弃喂吧，等它饿的时候再喂。总之，整个喂猪过程，是一般是服务全过程的，往往是直到它添完最后一滴汁为止。彼时，我的心情是放松的，还有点成就感。

不过总体上来说，我家这只猪脾气是比较好的，而且越来越好。大多数时候它总是很饿的样子，吃什么都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所以喂养起来是很省事的。

其他的更不用说了。猪平常的活动范围是外面，也不会走太远，就在家附近的几条路上晃荡，它也不孤独的，基本上是有伴的。那时候，别人家一般也养一只猪。猪们都是认识自己家的，一般不会互相串门。我家的猪早上吃完后出门，中午我们回家吃饭的时候，它一般也就等在门口了，吃完在院子里玩一会出门，傍晚再回家吃夜饭。基本上和人的活动规律一致。我家的人在路上经过的它的时候，它会停止其他动作，和我们哼哼，表示打招呼。

每只猪个性不同。期间我一个阿婆家养了一只猪，那只猪真是让我喜欢。阿婆家离菜市场比较近，走过半条弄堂就到了。那只猪每天高高兴兴地去菜市场吃菜叶子溜达，每天高高兴兴地回家。它真的是很高兴的，因为它会唱歌。是的，那时候我们那条弄堂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只猪会唱歌，可以说是五音俱全的。我特别喜欢在路上看到它，它的歌声真的是充满喜悦的那种。现在回想起来，它的步伐也是很轻快的，尾巴一甩一甩地。

相比之下，我家那猪就很憨厚了。甚至有点傻，尤其是和那群飞鸡一比，简直太傻了。比如那群鸡总是很无畏地在院子里拉屎撒尿，还总是窥视着冲进厨房或客厅里拉一下，非常让人气愤，为此我们家的人说“去”字很有力度，我们经常一边说“去”一边用脚踢鸡虽然它们逃得飞快根本踢不到。但是猪呢？除了刚来那两天在家里洒过尿外，以后无论是撒尿还是拉屎，都是极其自觉地跑到外面去的，这种自觉性和狗有的一拼。猪的自觉性到什么程度了呢？比如在吃的时候，突然它就停止了，然后猛地冲到门口去，用嘴顶开大门，冲下台阶，跑到垃圾堆那边去拉屎或撒尿。有时候门栓住了顶不开，它会着急地乱叫，等我们帮它打开门，它来不及跑远，就在路边拉了。

并不是谁家的猪都是这样的，事实上，可能只有我家的猪才有这么高度的自律。这种自律是环境造成的，当然猪比较聪明比较忠厚的原因也要计算在内的。我爹是个自我有记忆能力以来连一双筷子也不洗的人，更不用说拿扫把了，所以呢，他最见不得家里很脏（否则更证明我家都是懒人了~）。我们积极地扫鸡粪表明上是屈服我妈的压力，而幕后其实是我爹的压力，这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的。所以呢，我妈的责任就是贯彻那些不太动物道的人的原则到动物身上。而我和妹妹这两个虾兵蟹将不管愿意不愿意只有积极配合的份。而我家的动物们，那只有生活在最低层了。

我家的猪待遇比较差的一点还表现在它睡觉的地方。基本上，一年来的大部分之间是睡廊檐下的水泥地的。这在夏天是比较爽的，我家房屋设计师是我们那著名的爷爷，特点很多，一是结构牢固，二是比较高大，三是通风很好。所以呢，夏天都不用开电扇的，走廊里自然风清爽又凉快。秋天冬天就比较惨了。特别是深秋，只是给它垫一小层稻草，而已。猪虽然会在天冷的时候长点毛，但是我们那里的猪毛是很少的那种品种。可我家这只很憨厚的猪，虽然天冷的夜晚会磨蹭一会儿，但是终究还是在我们睡觉前睡觉的。有次天冷，我在自己盖着被子睡觉的时候猜想它是不是也会冷。于是第二天我会挑个时间小心翼翼地问我妈，猪不会冷吗？我妈一般会说，畜生就是畜生，不用管那么多的。如果在三天内我问同一个问题的次数多于两次，无论是否语句不同，我妈都会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烦死人。所以呢，关于猪晚上会不会冷的问题上我也被驳回了，答案只有猪知道。

那年的阳历12月是比较寒冷的。有的时候会接近零度。而我妈的动作也仅限于给它加点稻草。那天，我偷偷地把厨房的门打开，想悄悄把猪赶到里面去睡，谁知道这伙计死活不进去，弄得声音过大，把我妈给弄醒了，把我说了一顿。结果它还是睡外面。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它连续打好几个喷嚏。过几天我寻了个机会把猪弄到厨房去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它被我妈给骂出来了。呵呵。事后我妈怀疑我，我就表现很生气的说是它自己进去的。咳，管她信不信呢。不过我这也不是什么善举，只是和我妈斗智都勇罢了。

天冷的时候，它吃的也更差了，基本上是冷水加糠。如果遇到热水，那它简直吃得太猛了。真是可怜。至于为什么用冷水，我家冬天也是冷水洗脸的。它得随我们。虽然我们喝的是开水，但是呢，由于我家除了我妈，其他人一律很懒，天一冷，更懒，为了省事，通常一整天都不喝水（等吃晚饭的时候喝汤补渴），虽然烧开水只是电茶壶十分钟的事情，但烧水的任务也要每次老妈特地吩咐谁去执行才有可能完成。我妈经常叹自己命苦，回家连口水都没的喝。对自己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对猪更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其实在秋天开始，猪已经很胖了。小时候，它是一骨碌就能从地上站起来的，从阳台上往下看的时候，它屁股一扭一扭的，很可爱。可是到后来，它胖得厉害，快三百斤了，从地上站起来就很吃力了，它需要很费劲地从侧睡状态过渡到四脚趴地，然后是前脚先起来，然后花好几分钟才能借一个巧劲让后脚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出门。我经常很奇怪它为什么那么老实，吃那么差的东西还那么能长肉。难道是因为我妈经常对它说性格要好肉要多长话要听？也许是吧，每次我妈一边喂它一边说的时候，它都是哼哼地表示答应状。那时候我还是有点羡慕我家猪的，因为我妈骂它的时候比骂我要少得多多多，当然，我可没它老实。

冬天到的时候，猪的命运也到了头。年前，卖猪肉的就挨家挨户地买猪了。每天能听到猪凄惨的叫声。那时候，我家的猪一边吃东西一边侧耳倾听，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天，我妈喊了卖猪肉的来我家看猪，猪正在吃东西，一听到脚步声，它就很警觉地停止了吃，然后，突然蹿到门外去，由于过胖，还一个踉跄差点倒了。我妈唤它，它也不搭理使劲往远处跑。那次，我妈去了好长时间才把它喊回来的。

两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几个强壮的男人来我家了，要把猪抬走。它开始的时候使劲挣扎，那几个动作娴熟的男人说，这猪怎么那里厉害啊，看着很笨拙的呢。我在阳台上看着，看着它那么努力地挣扎，难过得很，对他们说，能不能再留几天，你们看它都不愿意走。他们根本不理我，继续努力，终于把它给制服了。它舍命地叫，声音很凄切。我从上到下地看着它被抓住，被绑住脚，被抬走，听着它的叫声一声一声地远去，我的泪水居然吧嗒吧嗒地掉了许多。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看我眼睛都肿了，就说我怎么那么傻呢，说猪总归是猪，猪总归要被吃掉的。我说，做猪真没意思。

我对妈妈说以后不要养猪了，但是呢，第二年我妈继续养了一只。没办法，我家小孩子说话没分量的。不过我对那只猪，我从一开始就爱理不理。很少喂它，所以印象也不深刻。只有几个片段。

一是夏天有天下大雨，我妈下班的时候猪还没回家。妈妈就亲自出去找它。没多久，我妈数落着它进门了，原来，它因为下大雨，看错门了，拼命地在另一户大门比较像我家的人家门口使劲地叫唤，当然，人家是不会给它开门的。居然还认错门，真是笨。

还有一次秋天刚开始，天还没怎么冷，我们吃完晚饭，发现它在一口一口地往睡觉的地方衔稻草，原来它觉得太冷了，呵呵，我和妹妹帮它一下子搬了一大堆稻草，它兴奋极了。

最后一次是那天人家要来买走它，它闻风而逃，由于它相当挑食，所以长得不肥，因此跑得很快。那次妈妈派我去追它，我答应了，但是看到它那么怕死，就让它再跑远点。我自己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回去对妈说追不到了。那群人只好罢休。不过几天以后，他们还是把它抬走了。它很猛地叫了一路。

那次以后，我家再也没养猪了。可能是最后一只猪由于我们强硬的不合作使得我妈养得比较费劲，不过主要可能是我爸终于表态了说家里不许再养猪了。

发觉，写猪的时候，我是比较伤感的，愉快不起来。可能是它们的寿命比较短的缘故吧，每只猪都过不了年，无论它是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无论它会不会唱歌。

（2006．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