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四海人物――老李 -- 老枪枪

四海是个市场的名字，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中关村混的人都知道四海市场。就在小泥湾胡同口，也就是今天海龙（？好久没去过村里了）的门口一带吧。现在你已经找不到哪怕一丝丝这个市场存在过的痕迹了，好在在这个市场混过的人大都还在，看见他们我就像看见了四海市场就像看见了那个人声鼎沸的年代。

第一次见老李是在朋友的店里，干干净净的，背个包，很秀气很书卷气。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坐在店里。朋友说他是背包卖内存的，不赊帐，不收支票只要现金。我心想：“现在的大学生真是什么活都干，这游街的买卖也做。”慢慢和老李熟起来，一起搓饭，一起打红警（那时没网吧，我们自己架网打）。

一天，和同事去市场找老李拿货，同事见到老李忽然大惊，原来他们是八一的同学，不同班。回来后同事告诉我老李没上过大学，因为初二起就在学校打架出了名，高中就被政府给圈了起来……7年。我没往心里去，只是有点奇怪按说未成年就给了7年，狠了点，可见犯的事儿不小，什么事儿呢。

晚上，老李打电话请我喝酒。老李不怎么能喝，几杯下肚打开了话匣子：“我小的时候在中关村一带可有名了，爱找事儿。那回和一哥们去别人学校，我们俩在楼梯上坐着，有一孩子要下楼梯，看了我俩一眼然后从我们俩腿上迈过去了，我说站住，揪着就一顿臭走。”老李脸红红的，说这事儿的时候没一丝得意。

我乐了：“合着你们俩把路堵了，那你让人家怎么走啊？”

“嗨，就是去找架打的，哪管得了那么多。后来，身边的哥们越来越多，干什么的都有，就有偷东西的了，没办法兄弟多要出去玩得有钱啊！我们把东西都放在一哥们家的空房子里，结果这傻x出了点事儿，让警察给逮了，他进去让人一吓就把藏东西这事儿给撂了，我们听着信儿就跑了。那时候岁数小，跑都不知道散开跑，7个人一商量奔了四川一亲戚家，到了地儿亲戚觉得不对，不年不节的，一帮半大小子跑这儿来干什么？亲戚一起疑心，我们就又跑，这回是真没钱了，几个人一商量，抢吧！路上遇上个老头，手里拎个皮包刚从银行出来，就抢他。老头60多了，真结实。都让我们给打躺下了，手还攥着包不放。我急了，顺手捡起块儿大水泥，一脚踩住老头的手，举起水泥就砸在老头脑袋上。老头脑袋真硬，愣没晕过去，不过也松了手。我们抢了包就跑啊。”

我皱皱眉：“你也是，抢钱就抢呗，你也不怕把人给打死。”

“一听你这话，你就没犯过事儿。我抢你，我哪知道你反抗不反抗啊，我必须做好被你弄死的准备，下手自然不能留情。”老李脸上的肉有点发横。

“抢完了一看包里有300多，八几年，不少了。案子就算不小，后来当地警方抓了我们，北京这边把我们接过去，去接我们的是个老头。人真不错，临下车前在车站买了不少点心让我们几个吃，说这么小，以后估计得有几年吃不着点心了，我们一听都快哭了。我在几个人里岁数最大，那年17了，就把事儿都抗下来了，算主犯，7年。”

“你老爸还不得急死？”我知道老李他爸是中科院xx所的领导。

“谁说不是呢，我老爸是所里负责保卫的头，儿子这样，他的脸往哪搁啊。据说，院里贴了盖红戳的告示，‘以李x为首的犯罪团伙’什么什么的，哈哈。我弟那年初一，半夜里带着自己的哥们把院里所有的告示全撕了，回家躲在被窝里哭。”

“你那么小，在圈里没人欺负你吗？”

“怎么没有，你得学会自保。我刚进去，有一天和别人下棋，一个强奸犯找事儿，好好的道儿不走非从棋盘上迈过去。没的说，打。打完了，关我小号，你带着脚镣子得不停的在小号里走，不能让看守听不见你动静。半天下来，脚就磨破了，铁链子在磨破的地方接着磨，那也得走。关了我3天，重回大号，把脚洗干净，问号里的老大，老大一指‘睡那儿吧’我一看第四块板儿，从此我就是这号里的4板了。没人再欺负我了”。

“过了3年多，有一回我弟写信给我说他开始挣钱了，从现在开始攒钱等我出去的时候我们哥儿俩买辆出租，哥儿俩开。我看完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没见你开出租啊，这不卖内存那吗？”我问。

“那小混蛋，我出来一看哪有什么出租车，他挣那点钱还不够他造的呢，哈哈。我摆过服装摊，当过俄罗斯倒爷，还卖过煎饼呢，这两年才开始卖内存，一条就挣1块2块，一个月1万条。”

两个月后，老李的弟弟出了车祸，一块玻璃从脖子上插了进去，差点没要了命。老李跟我说：“也怪了，以前没觉得。这回看着他血流得哗哗的，我忽然觉得他是我弟了，他…..流的血和我的一样啊！”从此，老李添了个毛病，坐车从不做副驾驶的位置。

认识老李十几年了，没见老李发过火，也看不出老李以前是那样豪横的人。只有一次，和老李出去，一哥们不知为什么和我较劲儿，后来干脆别在我车前头不走了，老李下车快步走到对方车前，那司机比老李高一头，老李不丁不八往前一站“你，把车挪开”，对方一愣，看看老李忽然掉头上车，什么话没说加油就跑。

那一刻，又见老李。

• 【精华】龙门精华──2006 (八)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