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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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一)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

    ——谨以此文纪念中央红军长征中的大渡河之役七十周年

    忆秦娥•涐江吟

                    山川裂,

                    雷奔石走风呜咽。

                    风呜咽,

                    英雄末路,

                    翼王覆灭。

                    荆关索道嗟锁钥,

                    神惊鬼骇天易色。

                    天易色,

                    孤舟勇渡,

                    铁索飞越。

                        ——笔者咏史词

    引子  敢问路在何方?

      1935年5月初,一支戴红星穿草鞋背斗笠的队伍渡过金沙江,由滇北进入了川南。

      从江西瑞金出发的这支队伍,衣衫褴缕,满面硝烟,一路上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不过半年之间,已有数万名伙伴的血肉之躯铺垫在了他们浴血转战过的山山水水间。江河复渡,荆关叠叩,他们一往无前,他们辗转徘徊;他们前仆后继,他们精疲力竭;他们坚定不移,他们忐忑不安;他们勇悍无匹,他们孤独徬惶;……。

      革命前景光明灿烂,革命征途艰险末卜。

      人人心中都在不停地转着同一个问题:转战逾万里,出路在何方?

      一位高个子的湖南湘潭人,现在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按他为这支队伍设计的战略近景,跨过这条江,是这次万里远征摆脱被动走向胜利的又一个起点。

      然而,他的对手——一个秃头顶的浙江奉化人的设计却恰好相反,这支冒险出征,犯难远行却仍不屈不挠似乎永无停息的队伍,将被埋葬在这一条江和一条河之间,这支不屈的队伍蹚过的征程,将终止在这高山大河的僻野穷乡间。

      应该说,浙江奉化人的设计比湖南湘潭人更有道理,更有依据,更有底气。

      这里,是一支望北之师的禁行之地。

      距此七十二年前的一八六三年,一支远征数万里的望北之师,就是在这里,走向覆灭。

      石达开,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这位潇湘英杰和他率领的饥疲之师。

      “让朱毛做第二个石达开!”

      3万多个顶着红星的脑袋中,都划着同一个问号:

      “毛主席,总司令,敢问路在何方?”

    这是一条不归路?

      石达开踏上这条不归路,乃夙愿也,亦无奈也。

      石达开图川之志久矣。早在天国初期太平军由桂入湘之际,石达开在对天王和东王的奏折中,就有图川之议,然因当时天国领导层对进取江南的战略目标非常投入,该议遂被搁置而未予重视。天京事变后,石达开率所部在皖赣浙闽湘广诸省转战两年有余,征程数万里,大小数百战,屡战屡败,屡败屡走,人困粮乏,颠沛流离,终无立锥之地,经营之所。

      达开遂重萌图川之念。

      石达开此时图川之战略设想,与七十二年后那支戴红星背斗笠穿草鞋的队伍,非常相似。

      ——进入四川,袭取成都,建立根据地。

      其目的也如出一辙,结束“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的生存状态。

      为达此目的,1862年1月下旬,石达开率部经湘西北龙川进入四川咸丰、利川,而后沿长江辗转征战,力图寻找清军设防空隙渡过长江,直趋成都。然因清军统帅、四川总督骆秉章对石部意图洞若观火,处处重兵设防,石部沿长江在川滇黔转战了近一年,屡经挫折,终未遂所愿,实现“击破清妖防堵,渡长江以图川”之战略目的。

      1862年9月底,石达开在川黔边境的东溪镇(今四川綦江县)召开军事会议,确定了“三路奇袭成都”的长期军事计划,即:分兵三路,由赖裕新、李福猷各领一路,分两路从贵州绕道云南,以赖部为先锋,设法抢渡金沙江;石达开自领主力为一路,仍从叙府以南地区进军,约期在金沙江以北的木川司(今沐川)会合,合力共取成都。

      先锋一路闯关夺隘,顺利渡过了大渡河。

      1862年底,石部先锋中旗赖裕新率众万余,从云南昭通米粮坝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宁远府境(今凉山彝族自治州)。赖部在通过越巂彝族区时,被彝族土司岭承恩设伏于白龙沟,激战中,赖裕新牺牲。余部由旗帅郑永和率领,于3月28日在大树堡击破地方团练抵抗,并以布匹连接船只充作浮桥,顺利渡过大渡河。

      主力却很艰难。

      分兵之后,石达开率主力在云南楚雄横江与清军激战数月,历经鏖战,仍无建树。

      达开无奈,遂决定:循先锋之路跟进,北渡大渡河而趋成都,以逞图川之志。

      1863年4月15日,石达开率众4万余人,从赖裕新渡过金沙江的同一地点,进入四川。沿途击溃地方团练和少数清军的阻挡,攻占重镇河西,驻节樟木箐。

      此时,太平军声势浩大,连营纵横20余里。

      石达开向当地人士征询进军路线。士人赖由诚献策:欲取成都,必越大渡河。而趋大渡河边之路线有二。一为大道,经越巂、海棠,直到大渡河边的大树堡——此为赖裕新进军路线;二是小径,经冕宁、大桥、拖乌、铁宰宰,直到大渡河边的紫打地。大路略远但平坦,小路略近却险窄。

      石达开思衬,赖裕新所率领的中旗队伍走的是大路,沿途清军与彝兵必然有所防备。小路虽然险窄,然设防必定薄弱。

      遂决定,行小路出奇兵以趋紫打地,冲过大渡河。

      这条路,大致也就是七十二年后那支戴红星背斗笠穿草鞋的队伍选择的那条路。

      清军统帅、四川总督骆秉章自称,达开此举,早在其预料之中。

      骆帅在对朝庭的请功奏析中称:

      ……此次中旗败匪,足不停趾,昼夜狂奔,预料石逆在后,必谓我军皆已追中旗一股,不暇回顾,乘势急进,使我骤不及防。臣揣度既审,自当以严扼险隘,毋使阑入。……臣急调总兵萧庆高、何胜必湘军中左中右两军兼程驰赴雅郡荣经以为后劲,以防奔逸;并札饬邓部土司岭承思带领夷兵,将越嶲大路各隘口扎断,迫贼使入夷地小径,即从后包抄,以绝回窜,并售赏岭承思、王应元土夷各兵银物,以昭激劝而资得力。面面张罗,层层设守,乃三月二十五日(注:公历5月12日),唐友耕、蔡步钟等驰至河边,布置甫定,而石逆果拥众三四万人,绕越冕宁,知越嶲大路有汉夷各兵扼截,逐由小路于三月二十七日(注:公历5月14日)通奔土千户王应元所辖之紫大地。

      虽不无为邀功而自我打粉之嫌,但其所述,应该说大致还是属实。

      骆秉章确实作出了对付石达开趋安顺场而渡大渡河之部署:重庆镇总兵唐友耕在大渡河13个渡口设防,雅州府知府蔡步钟募勇驻于宰羊溪至安庆坝等处,云南提督胡中和率所部分驻化林坪至瓦斯沟一线,以为声援,副将谢国泰布防猛虎岗,以防石达开沿河而趋打箭炉(今康定)。同时,“解银千两分赏松林地土千户及邛部土司岭承恩等”,并允诺:击败太平军后,“所有资财悉听收取”。

      应该说,作出这个判断和决定,只需以常理忖度,而勿须什么特别杰出的军事才能。

      公道而言,骆帅与翼王相较,并非帅才。

      可惜翼王之计,就了骆帅之策。

      一场悲剧,拉开了序幕。

      应该说,太平军在这一征程中,基本正确地执行了“民族政策”,也基本顺利通过了彝族区。

      石达开进军之前,遣人沿途张贴文告:“满清异族,荼毒中华巳极。天王拔举义师,大张挞伐。天兵纪律之师,望所到之处,约束所属百姓,切勿听信谣言,滋生事端。”并以重金送达各路土司头人。而沿途土司头人,一则慑于翼王大军声威,二则顾虑自身根本利益,多数听从了石达开的劝喻,与太平军相安无事。少数唾涎于太平军辎重物资而见利起意者,亦为身经百战之优势太平军所击破。

      一路上,基本上平安无事。

      1863年5月14日,太平军先锋占领紫打地。

      大渡河,横亘于前。

      大渡河,古名涐江,亦称铜河,发源于青海高原,汇流于大小金川,由西北而走东南,至嘉州而汇岷江。两岸雪山绵亘,峰峦重叠,每至化雪季节,千里激流,倾泻而下,汹涌澎湃,石走雷奔。既因水势凶险,难以架桥,复以水寒彻骨,不可泅渡。两岸之间的交通只靠少数渡口与铁索桥维持,自古称为天堑。

      紫打地——也就是今天的安顺场,是大渡河边的一个当时只有几百人口的小镇。原是清朝越巂厅西北境的一个市场,归松林地土司王应元管辖。紫打地形势险要,前亘大渡河,左濒松林河,右临老鸦漩河,东南方向峰峦重叠,山势险峻,兵力难以展开和回旋,乃易受包围伏击而难行反击之所在。

      山川险隘,河流壅塞,进退艰难,辗转失据。

      兵家视为畏途,死地也。

      置之死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然而,百战名将石达开令人不可思议的盘恒三日而无“疾战”,坐失了摆脱被动的一线机会。

      大平军抵达紫打地之时,骆秉章原部署于彼岸拦截之唐友耕军尚未到达(按骆之奏折,唐部已于5月12日先期到达),是而于松林河索桥阻截王应元部之彝兵亦不过200余人。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防堵一方虽有兵力优势,表面上看态势主动,但大渡河中下游数百公里长,西起泸定以南,东止峨边以北,自上至下,有海耳挖、安顺场、安庆坝、农场、八排、大冲、大树堡、万江场、临河坝、水打坝、挫贾村、杨村坝、瓦空坪等13处渡口,其余地方均阻于峻崖峭岩。对手究竟从何下手,在通常情况下,防堵一方未必就能未卜先知。而处处设防,必然兵力分散,变作处处不防也未可知。

      故而防堵一方只能取“重点设防,适时机动”之策,掌握一定的机动兵力,随时驰援告急渡河点。

      这个机动,需要时间。

      这相当于送给石达开一个机会。

      彼时彼刻,石达开至少有两种选择。

      一是迅速征船造筏,抢过大渡河。

      此时彼岸尚无清军主力,3天时间,石部主力渡过万余兵马当无问题,而3日后赶到的唐友耕、蔡步钟军,也不过8000余人,陆战接仗,未必是能征惯战的太平军之对手。

      二是迅速抢过松林河,溯大渡河而上,直扑泸定。或夺泸定索桥经天(全)芦(山)雅(安)而趋成都,或走康定以在广阔空间寻求新的机动。且彼时松林河乃一宽不过二三十米的小河,虽然河上索桥已被拆除,但仍可徒涉。彼岸守军不过是王应元部200余名彝兵,以石部战力倾力一击,喻以“以石击卵”,当属正常。

      然而,恰恰在这当口,老天爷帮了石达开一个大倒忙。

      石部到达紫打地的第二天,大渡河河水陡涨数丈。

      达开向居民询及水情,当地人称,时非雨季,河水数日后将退去。

      石达开放下心来,即令将士休整筹粮,以待河水退去后渡河北上。

      三日后水势稍缓。

      然而,此时此刻,大河彼岸,清军疾驰而至;松林断桥,“汉彝兵勇云集”。

    “达开欲退出险,遣人回视隘口,则土司已断千年古木六大株,偃地塞路,上有夷兵把守,难以退出。欲觅两旁小径,又皆千仞绝壁,无从攀登。”

      石达开,兵困紫打地。

      壮士犹作困兽斗!

      石达开不愧为一世英杰,太平军不愧为一支劲旅。

      5月17日,太平军千余人沿大渡河发起抢渡,未果。

      5月21日,太平军五千精锐“左手握矛,右手挽盾,披发赤足,腰悬利刃”,分乘数十艘木船竹筏,轮番发起抢渡,数万名太平军将士在岸边摇旗呐喊,擂鼓助阵,“声震山谷,惊天动地”。

      清军炮火猛烈,弹如雨发,且水势迅猛,浪遏飞舟,太平军木船竹筏或触礁沉没,或中弹起火。

      五千精锐,无一生还。

      抢渡亦未果。

      石达开无奈,转而抢渡松林河,以图转道北上泸定,西走康巴。

      5月22日,太平军将士口衔利刃,手执竹杆,沿松林河岸数处徒涉抢渡。

      松林河虽为小河,然水急如箭,水寒刺骨,河中乱石累积,漩涡丛生,太平军将士拼力涉达彼岸,已精疲力遏,手僵足硬。而王应元部兵卒长枪结阵,以逸待劳,将太平军将士纷纷刺倒于河中。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松林河抢渡又未果。

      屋漏偏遭连夜雨。

      正当石达开殚精竭虑抢渡大渡河、松林河之际,土司岭承恩又乘火打劫,与清军都司吉庆部联手,不断偷袭太平军马鞍山大营,劫掠粮草辎重。

      5月29日。清军及夷兵“从上压下,达开猝不及防,伤亡数百人,马鞍山失守,粮道遂绝。”

      “达开乃缚书于箭射投王应元,许赠良马二匹,白银千两,请其让路,王应元不应。又以金请岭承恩缓攻,而承恩攻益急”。不日,太平军粮草尽失,只得以草根树皮和宰杀战马充饥,以致连鞍辔也煮食一空。

      石达开“愤而思怒斗”,又屡次大举抢渡,然已属强弩之末,虽倾全力而终难遂愿。

      6月9日,石达开率余众6000余人突围东走,于10日到达利济堡,却为陡涨的南桠河所阻。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兵临绝境,起死无望。

      太平军将士人人悲愤填膺,热泪长流。

      想当初,蹈海翻江等闲走;看如今,阴沟河里翻大船。

      伤患们相拥痛泣,联袂投河。

      翼王王娘王妃五人亦携二幼子投河殉节。

      石达开悲歌相送:

      “大江横我前,临流曷能渡。”

      6月13日,石达开为保全余众,自入清营“献死”,欲行诈降之计,以图东山再起。

      可惜翼王之想,再次就了骆帅之谋。

      一场悲剧,拉上了帷幕。

      1863年6月19日,清军将太平军余众诱至大树堡,随即“火箭为号,会合夷兵,将伪官二百余名,悍众二千余名,同时围杀。”

      1863年6月26日,被押解至成都的石达开被骆秉章以“凌迟极刑处死”。

      史载:达开“自就绑至刑场,均神气湛然,无一毫畏缩态”,“其枭杰之气,见诸眉宇”,“至死亦均默然无声”。

      翼王时年33岁。

      时人叹曰:“真奇男子也!”

      七十二年后,那支戴红星背斗笠穿草鞋的队伍,踏上了这条“翼王故径”。

      如今,这支队伍的名字,在许多国家的军事百科全书中都能找到。

      这就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时称“中央红军”或“朱毛红军”

      他们踏上的,又是一条不归路?

    1863年大渡河之役态势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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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娄山关 和双石

      天地裂,

      神州梦断风呜咽。

      风呜咽,

      杜鹃啼处,

      几滴残血?

      惊涛峭壁夸津鈅,

      翼王故道从头越。

      从头越,

      铜河铁索,

      战旗猎猎!

      又改白石老人诗歪吟:

      自作新词韵最骄,

      雨当檀板风当箫,

      二百四十崎岖路,

      前师已过铁索桥。

      附原诗: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清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望烟波十四桥

    • 家园 中校长官,图都没了,有没有别的地方能看到?
    • 家园 一篇篇细细地读完。逐篇送花。

      实事求是,还原历史,令人钦佩。

    • 家园 把红军抑留在大渡河西岸不符合刘文辉的利益

      红军留在大渡河西岸就会向西康方面发展,不管是红军还是随之而来的中央军都会让刘文辉吃不消,搞不好落个王家烈的下场。如果红军过了大渡河东去,就与刘文辉无关了,他还可以在后面截截尾巴,站点便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这也许是他不愿意炸桥的原因之一

      • 家园 不尽然,……

        一、红军过河是走是留,去哪里,刘并不知道——就是红军也还没有向下头明确哩!而遵义会议的决议可是“在成都西北或西南建立苏区根据地”。

        二、刘的利益重心是在雅安,而不是康定,就是西康建省了,政治经济重心也还在雅安。红军一过河就威胁雅安,这才是刘的命根子。

        三、康定当时驻军仅川军余松琳旅,余的心态才是巴不得红军过河。红军要不过河,那就只会来找他。他那点队伍,根本就没法与红军较量!这还不说中央军进来。

        总的来说,过河不过河都不符合刘的利益,但从“两害相权取其轻”来说,刘宁愿让红军不过河。

    • 家园 一事不解

      红军长征几次渡过大江大河,都非常强调能在当地搞到几艘船。但是以红军数万之众,临时砍伐竹木,制造船筏就不可能吗?

      • 家园 主要是时间,其次是地域内林木条件……

        过乌江就是自己砍竹造筏。

        过金沙江、大渡河恐怕就不成了,时间不允许。

        有竹的地方还好办,可以扎筏,大渡河、金沙江地域时这种东东好象很少见(可能跟海拔有关系)。砍树造船得先把木头晒干到一定程度,不然整不成。这个时间嘛……

    • 家园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九)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

       

      ——谨以此文纪念中央红军长征中的大渡河之役七十周年

      路在脚下!

        “哈哈,刘伯承这个独眼龙,是条活龙咧!让红军骑着过了河!”

        5月30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率军委纵队来到泸定桥,都是一脸喜色。

        在沙坝村,毛泽东等听取了红四团夺取泸定桥的汇报,随即实地考察了战斗情况。

        在泸定桥头,杨成武掏出那两张“让朱毛做第二个石达开”的传单,双手捧给毛泽东:

        “主席,军委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有四个同志牺……牺牲了!”

        年轻的杨成武热泪夺眶而出。

        毛泽东缓缓摘下军帽。

        张闻天、朱德、周恩来、王稼祥、刘伯承等军委和总部首长以及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政治委员聂荣臻、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等也脱帽伫立。

        默然良久,毛泽东浓厚的湖南乡音响起:

        “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人,工农红军,不是石达开,不是太平军!”

        同日,中央政治局在泸定召开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泸定会议”。

        会议决定两件大事:

        一、中央红军将走雪山一线,避开人口稠密地区;

        二、派陈云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

        会后不久,陈云由当地地下党组织护送,经成都、重庆前往上海。

        陈云到上海后,使用“廉臣”的笔名,假托一个被俘国民党军医的身份,撰写了《随军西行见闻录》一书,在中国共产党驻巴黎党组织办的《全民月刊》上发表,同年在莫斯科出版单行本,向海内外介绍和宣传了红军长征的伟大业绩。

        书中,作者记述了安顺场和泸定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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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红二团乘海子山战斗胜利之势,轻取化林坪。

        化林坪背靠飞越岭、东有天然屏障障壁山,西面是高耸入云的娘娘山,北面是断切悬岩,唯有东北角—处有缺口灯杆坪,地势也很险要——大渡两岸的隘口,没有一处不险要。

        险要是险要,川军还是把这个很要紧的险要给丢了。

        家住化林坪、当时尚在童年的倪德元老人回忆说:

        “一夜的山雨,敌军万万想不到,他们已在红军主力部队包围之中。天刚拂晓,中路枪声大起。左右两路的红军战士,也相应同时攻击。骤然间,两山之巅军号齐鸣,雄壮的冲锋号音.震荡在群山之间,愤怒的枪炮声在激烈地怒吼,长途跋涉的战马在长鸣嘶叫。激战开始了,左右两翼的红军战士,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化林坪猛扑。左翼的红军战士在王家庄子和灯杆坪展开了一场短暂的白刃血战,川军伤亡惨重。右翼红军战士直插敌人侧背,敌人四面受到猛击,不到一小时,就把川军打得落花流水,多数被俘,少数向汉源方向翻飞越岭逃跑了。一场激烈战斗,在中午前,胜利结束了。”

        化林坪的老人们常常眯缝着眼回忆:“红军不拉伕,不抓丁,不打人骂人,常用‘老板!老板!’的亲切语气称呼我们,说话和气,买东西给钱,这是多么好的军队啦!”

        同样与红军打过交道,川军官兵的看法与他们有所不同:

        “这是多么厉害的军队啦!”

        杨开诚团残敌退守飞越岭半山腰之瓦窑坪一线,加紧布雷并构筑工事,企图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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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二团继续发展进攻,杨开诚再次败阵,溃退奔逃。途经袁国瑞旅总预备队谢洪康团时,将谢团官兵也逗弄得溃退奔逃。谢洪康见红军势不可当,心惊胆战,张惶失据,竟于激战中自伤手臂,扮作伤员让人抬下阵地,朝雅安方向逃逸。

        袁国瑞收拢两团败兵,退守飞越关,以图凭天险以顽抗——自己却撒腿走了人。

        次日,罗炳辉、何长工率红九军团接替泸定桥防务,中央红军主力通过泸定桥,沿大渡河东岸回师南进,在龙八步(今兴隆)与刘、聂之右纵队主力会师。红四团一到,即疾进至化林坪,配合红一师部队,仰攻飞越关。

        飞越岭位天泸定县城东南,海拔近2830米,山垭隘口称为飞越关,乃泸定通往汉源和荥经之要道。

        “飞越”二字,就含有飞越难渡之意。

        红一师和红四团经彻夜激战,袭取了飞越关,控制了飞越岭。

        袁国瑞旅残兵败将奔逃至汉源。

        倪德元老人曾听母亲回忆:“红军打仗很得行,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娃娃子,他们打了仗回来身上挂满了机柄(保险)在首长那里报功,那些机柄都是从川军手里缴来的。他们人小,缴的枪身太重,背不动那么多枪,所以扔掉枪身,只要枪栓。红军煮饭时,是大家都把各自米袋内装的米,向锅内倒些,煮熟后各自打吃,我要做饭时请他们腾锅,他们总是叫我不要再做饭,同他们一起吃。煮饭烧用的柴,他们也要付钱。他们每一批在走之前都要来问我,有没有损坏和遗失的东西,我说没有的,他们才愉快地走了,红军真好,我还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的军队。”

        至此,中央红军通往汉(源)荥(经)天(全)芦(山)宝(兴)之门户,全部洞开。

        这一下,刘自公可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喽!

        5月31日,因失去大渡河防线,蒋介石通令刘文辉“记大过一次,戴罪图功”,责其使 “朱毛残匪,得以自由窜渡,至堪痛恨”,所部“各负责长官查明严处”。同时电令薛岳,以第一、第二纵队之一部在西昌、沪沽之线筑碉守备,巩固后方交通,主力速向汉源前进,第五纵队李韫珩、刘元璋部向泸定、打箭炉之线推进合围;同时又电令雅安、汉源方面刘文辉部,与洪雅、荥经方面杨森部合围红军。

        “合围”?这个时候,还合屁的个“围”!

        蒋公麾下的哪一路神仙还能够得上人家?再者说了,且不说油头滑脑志大才疏小算盘多多却拔打得并不精明的刘自公,其他各路川军将领,哪一个对刘自公那个“只守不攻,尚稳不追,为保实力,避开野战”的“十六字真诀”不是心照不鲜?就连那个最爱在蒋公面前表忠心的杨森,背地里还不是让侄子第五混成旅旅长杨汉忠主动给自己的滇军旧交朱德套近乎,与路过荥经县城的红一军团主力“互不侵犯,朝天鸣枪”,睁着两眼让红军大摇大摆地过了境!

        别以为杨子惠是真跟朱玉阶讲交情,那是知道“汉忠贤侄”跟“玉阶兄”较劲肯定没好果子吃!

        后来中央红军经宝兴出夹金山,杨森瞅见踩着人家脚后跟可能会有便宜讨,就不讲“泡泽交情”了,在蒋公面前自告奋勇尾追红军甚急不说,还指使部下屠杀红军伤病和掉队人员,然后去向蒋公谎报那个“俘获二千余人,压迫入溪流溺毙者众”的“灵关大捷”。

        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了朱毛,就糊弄蒋公。

      中央红军飞夺泸定桥前后行军路线略图

      (1935年5月29日~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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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5年6月2日,中央红军经安顺场和泸定桥,全部渡过大渡河。

        6月3日,驻瓦斯沟的刘文辉部川康第二旅余松琳的两个团才跚跚来到泸定桥西。

        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来干什么——也许是要对蒋公有个“积极追剿”的姿态以作交代。

        红九军团政治委员何长工率洪玉良、周彪的红七团断后。

        他们也学习双枪兵,拆去了桥板。

        双枪兵可没人有胆儿来攀铁索抢桥——哪怕是过足了烟瘾也不行。

        双方隔河交火打了一天一夜。

        6月4日晚上,何长工看看玩得也差不多了,悄没声儿地带着队伍抬腿走人,随主力扬长而去。

        红七团奉命对泸定桥进行了部分破坏——锯断了几根铁索,既留下了修复余地以保证两岸百姓的生计和交往贸易,又能迟滞尾追之敌的进展速度——后来赶来的中央“追剿”部队李韫珩第五十三师赶到泸定桥,就是将就这残留的铁索,征集了不少竹子编成篾索,扎了个“篾”索桥,才算是勉强沟通两岸交通。

        这里产生了一个问题,多少年后还有人问个不停:

        “蒋介石和刘文辉为什么没想到炸桥?”

        的确,笔者查阅过蒋公和刘自公的诸多电文,始终没有见过或听说过有这样的命令和安排。

        蒋公没这个命令可以理解,委员长没来过这里,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座什么样的桥——笔者甚至没发现有“泸定铁索桥”字样的蒋公电文或命令。再说,他老人家是当时的“全党全国全军之统帅”,也管不了那么具体,那么细致,那么罗嗦。

        刘自公倒是有“固守泸定铁索桥,阻止红军利用铁索桥过河”之电令,可“阻止红军利用铁索桥过河”的最好办法,不就是几包炸药么?自公脑袋再笨,不至于连这个弯都转不了吧?再说,就是自公本人转不过这个弯,手下谋士和贴心干将呢?

        其实这个问题想想也很简单,这恰恰反映了刘自公当时那种七上八下的心态。

        朱毛此来,扎根乎?借路乎?扎根?拼命挡之,此乃自乾最后家底本钱,不可让人。借路?亦必挡之——挡不住朱毛,也就挡不住蒋公。然不可死挡,把本钱挡光。良策只能是“不可不挡,不可死挡”,蒋公粗腿不能不抱,朱毛红军不可不拒,此两难之抉择也!两难之间,不可拘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核心一条不可忘:家底不能丢!

        刘自公自打被“甫澄贤侄”从富饶的川西平原撵到西康这片贫瘠之地,粮草供给,日常开支,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川康边境地区那些种植和经营的鸦片买卖。而在分割川康地区的天然屏障千里大渡河上,只有这一座铁索桥可以通达两岸。几包炸药不值几个钱,可桥一没了,生意往来就只能翻山越岭几百里到下游渡口打理,而到时要修复这座桥,开销小不了,时间更难讲,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况且,真要把桥炸了,把红军主力逼入康巴,再把“中央大军”引进来,自公的日子就不难过?

        于是刘自公自始至终没开过“炸桥”的金口。

        难为他了,堂堂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活得真不容易。

      中央红军袭取天全、芦山、宝兴,翻越夹金山行军路线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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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红军一跨过大渡河,锋芒即直逼天(全)、芦(山)、汉(源,今清溪镇)、雅(安)。

        遵照“泸定会议”精神和中革军委命令,中央红军主力兵分三路,向天(全)芦(山)宝(兴)前进,去实现遵义会议制订的与红四方面军会师的战略计划。其中:罗炳辉、何长工率红九军团为左纵队,由二郎山北侧的马鞍山小道直接向天全前进;毛泽东等亲率彭德怀、杨尚昆之红三军团、军委纵队及红一军团之红五团为中央纵队,取道化林坪、翻越三王岗,经大桥头、水子地,以战备姿态向天全进发;林彪、聂荣臻指挥红一军团主力及红五军团为右纵队,翻越飞越岭,取道胡庄街、凉风顶、牛屎坡、石坪(今泗坪)、小河及其以西平行路,向天(全)芦(山)前进。

        此时,薜岳的中央“追剿”部队尚在由西昌北进途中,前锋第五十三师甫进至冕宁。而杨森部第二十军主力也散布在雅安至汉源一线,原驻天全的1个旅也被调往荥经——到荥经又不认真为蒋公办事。刘文辉躲在泥巴山下的清溪镇(当时的汉源县城),眼巴巴地瞅着红军大队从跟前过路,一点脾气也没有。

        天(全)芦(山)空虚。

        1935年6月8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决定:中央红军迅速突破芦山、宝兴敌军防线,夺取懋功(今小金),控制小金川流域,争取早日与红四方面军会师。

        同日,中央红军占领天全;次日凌晨,再克芦山、宝兴,经野猪坪、硗碛,直出夹金山。

        1935年6月12日——即七十二年前石达开“自入清营献死”之周年前夜,黄开湘、杨成武率红四团作为中央红军前锋,翻越夹金山,在山下的达维与杨树华、易汉文所率红四方面军接应部队之前锋——红九军之七十四团会合。

        两日后,毛泽东等率中央红军主力到达达维,与李先念所率之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会合。

        两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

        遵义会议确定的“北渡长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战略计划,得以实现。

        1935年6月18日——即七十二年前石达开欲以牺牲自我而保全的“二千余众”被清军和“夷兵”“同时围杀”之忌日前夜,中央红军主力胜利翻越夹金山。

        1935年6月25日,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王稼祥等在懋功(今小金)之两河口与红四方面军主要领导人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等会面,同时举行了两军会师联欢大会。

        次日——即七十二年前石达开成都就义之忌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两河口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伯承、王稼祥、张闻天、博古、刘少奇、凯丰、邓小平、林彪、彭德怀、聂荣臻、张国焘、林伯渠、李富春等与会。

        会议确立了两军合力北上,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的战略方针。

        翼王悲剧的阴影,彻底从毛泽东和他那支队伍头顶上消失。

        毛主席、朱总司令和所有红军战士脑袋里的那个问号,也变成了感叹号:

        “路在脚下!”

      参考文献

        1.《中国军事通史•清后期军事史》,施渡桥等著。

        2.《太平天国军事史》(下编),郦纯著。

        3.《石达开评传》,苏双碧著。

        4.《太平天国兴亡史》,茅家琦等著。

        5.《太平军在四川》,史式著。

        6.《太平天国史》,罗尔纲著。

        7.《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史》,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史编审委员会。

        8.《杨得志回忆录》,杨得志著。

        9.《杨成武将军自述》,杨成武著。

        10.《从大渡河到夹金山——红军长征的一段艰苦历程》,中共雅安地委党史工作委员会办公室。

        11.《铁流滚滚——红一方面军长征记》(红军长征全史第一册),刘喜发著。

        12.《红军长征史》,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

        13.《中国红军长征记》,郑广谨等著。

        14.《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大事月表》,璞玉霍等著。

        15.《中国工农红军史略》,张廷贵等著。

        16.《随军西行见闻录》,廉臣著。

        17.《十年百战亲历记》,肖锋著。

        18.《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中央档案馆。

        19.《围追堵截红军长征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的回忆》,晏道刚、张伯言、杨学瑞等文。

        20.《国民党军追堵红军档案史料㈠》,中央档案馆。

        21.《国民党军追堵红军档案史料选编(四川部分)》,四川省档案馆。

        22.《石棉县文史资料》第二、第三、第五辑,张弗尘等文。

        23.《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郑世文等文。

        24.《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二辑,张伯言等文。

        25.《红军长征研究》,王庭科著。

        26.《红军长征过四川》(内部资料)。

        27.《红军长征回忆与研究》,成都军区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办公室。

        28.《红军长征在四川的战斗历程》,沈果正等著。

        29.《红军长征在甘孜藏区》,中共甘孜州党史研究室。

        30.《强渡大渡河》,孙继先文,《星火燎原》第三册。

        31.《冕宁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马文忠文。

        32.《四川军阀刘文辉部第二十四军堵击长征经过的回忆》,《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十年内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

        以上参考文献大部分来自超星数字图书馆,谨以致谢。

      文中各种态势图/略图/示意图均为作者绘制。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花谢双石兄好文,图文并茂,害我又看了第二遍……

        以前在水木清华的精华区看到过,没配图,也不知道是兄大作。当时就一口气看了通宵……

      • 家园 泸定桥这样的交通设施,毁掉当然是很难下决心的

        如果不是上下几百里就这么一座桥,红军也没必要非抢它不可;可就是因为上下几百里就这么一座桥,毁掉后国军的麻烦也小不了啊。

        委员长也就是管不了四川的土霸王。换南京要是有这么一座桥,他也未必能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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