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续五十五) -- 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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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续五十六)

      (不好意思,这些天有点事,耽误写字了)

      刀劈程道合(中)

      中午,代宋村的寨墙被日军炮火轰塌了,村里的房屋被打得燃烧起来,两千多伪军在鬼子的指挥下,向十六团的阵地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战场西面,有一溜狭长的青纱帐,刘大爷和几个干部就躲这里。隔着高粱杆可以看见阵地上的情况:

      代宋村位于马路的右侧,是个只有四十来户人家的村子,十六团在道路两侧设置了阻击线,靠村庄的一侧凭借寨墙防守,在另一侧的旷野上,临时挖掘了二百米长的步兵掩体。这时候,阵地前沿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三个团的伪军,左翼散兵线一带尚处于对峙状态、枪炮声十分密集,穿黑色制服的程道合的“自治军”正撅着屁股一边打枪一边往前拱;右翼的代宋村这边却是一阵阵手榴弹爆炸声和肉搏时发出的嘶喊声,李木头团已经把防线撕开了一个缺口,身穿土黄色制服的“救国军”踏过崩塌的寨墙、突破八路军的简易工事,涌到村里和十六团拼刺刀。

      骑兵们紧张地观望着村口附近的搏斗,每当看见敌人被赶出来就松了一口气,再看见伪军们又在长官的驱使下重新投入巷战,就忍不住痛骂:“狗东西,大混蛋,李木头真是个铁杆汉奸!”。

      现在有的资料称,伪内黄警备团团长叫铁德震,其实有些谬误。“和平救国军卫河巡防团”的团部设在楚旺镇,有个警备队管着内黄河防,这位“铁团长”原本姓李,是东北军出身的兵痞,他的上司胡毓坤(伪河南省长,后来被老蒋枪毙了)送给他一个“铁头将”的名号,意思大概是夸他的脑袋结实,经得起折腾,这家伙很得意,干脆自称“铁爷”,所以好些人就以为他姓“铁”了。八路军当然不认这个帐,又重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李木头”。不过,铁头也好、木头也罢,这小子的头脑倒确实只有一根筋,顽固得很,他手下的喽罗兵打起仗来也有股二百五的愣劲,死打硬拼,有时候还真不好对付。

      代宋村口杀进杀出,搞得高粱地里的骑兵干部心里跟着七上八下的。一连的副连长郎宝会已经去找团部请示汇报了,可等了好久也没看见人回来,侦察参谋边乔急了:“那边在拼命了,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刘大爷当然知道边乔的意思是想冲上去帮忙,但他自己却有点下不了决心。头一次当连长指挥打仗,在没有得到团部指示的情况下,擅自带着百来号人马往两三千的敌人堆里冲,这可不是小事。再说了,上级原本是命令到桐梧村集中的,可他这个前卫连却跟着枪炮声跑到代宋村来了,心里也难免犯嘀咕:“真急人,不晓得桐梧村那边有情况没有?”

      没想到,边乔一听这话就火了:“睁开眼瞧瞧!敌人的三个团全在这里,桐梧村还能有啥情况?团本队肯定是走错了地方,等会都得跑到这里来……”

      刘连长不敢顶撞团部参谋、也不敢立刻下命令冲锋,只好由着边乔发脾气。这时候,高粱地里的人都盯着连长看,大刘被盯毛了,一赌气就走出了青纱帐。

      一连的人马都聚集在青纱帐的外边,因为隔着高粱地,大家看不到战场上的情形,正一边啃干粮一边抽空喂马。炊事班的战士瞧见大刘连长,连忙笑呵呵拎着个大筐子屁颠屁颠跑过来,小通讯员吴立然也没心没肺地在食物筐里东翻西拣,嘴里还说:“连长连长,先垫垫肚子吧”。

      大刘一肚皮怨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抬脚就把筐子踢翻了,熟鸡蛋窝头菜馍馍滚了一地:“都火烧眉毛了,还吃个P啊!”

      头一次看到新连长发脾气,大伙全都吓傻了。

      战士们赶紧丢掉手里的干粮,忙不迭地收拾马具、系紧马肚带,几个排长急匆匆跑回各自单位,嘴里不停地嚷着:“检查马具、检查武器,上马、上马!”,副指导员耿仁玉也前窜后跳地挥舞拳头:“党员同志团员同志,好钢用在刀刃上,战场上比一比,看哪个党小组更有朝气……”

      其实,刘连长并没有说要投入战斗,可战士们对他的性格不熟悉,误以为那一脚就是作战命令。事到如今,大刘也只有豁出去了:开干!大不了再犯个错误,老子这个连长不当了。

      “排单位——横队——冲击准备——轻装!”

      命令下达,战士们把乘骑冲击时用不着的马具、行囊、水袋、饲料包……全都扯下来,噼里啪啦甩了一地,全连迅速排成了三列横队。六个机枪手把子弹袋挂在自己脖子上、轻机枪卡在马脖子的托架上,跑到前面去了。拿二十响的干部则把驳壳枪的弹夹子塞满了上衣口袋……只有炊事班的人只能牵着马傻站着,很不甘愿地等着收拾东西——轻装冲击行动没有他们的份。

      连长一挥手,队伍进了高粱地,等再从青纱帐里钻出来,大刘回头看了看:不愧是红军老连队,队型一点也没乱。

      “全连都有——队型散开——火力预备——徐步——走!”

      指导员张凤翔带着机枪手领先队列四十米,在前面开火了,刘大爷忽然想起来,刚才应该和指导员商量一下再下达战斗命令的,第一次带连队作战,真是考虑不周。

      偏偏在这时候,边乔参谋又赶上来问他:“你是准备冲击右翼么?”

      “是啊,程道合那边的两个团现在还不要紧,先把李木头整垮了再说”

      “不对,不对。应该先消灭日军的炮兵小队!”

      刘连长一听这话,顿时又悔又气。悔的是自己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气的是这个边参谋怎么不早些提建议。

      边乔的意见无疑是正确的。虽然李木头现在已经冲进了村口,但对十六团的防御破坏最大的实际上是日军的那几门炮,并且,如果不迅速捣毁敌人的炮兵阵地,一旦小鬼子掉转炮口,还会对骑兵部队造成更大的威胁,因此,以一连目前的兵力,先消灭日军炮兵、再回头冲击伪军步兵是最佳的选择。

      问题是,这样一来,骑兵连就必须在战场冲击过程中实施一个转向动作。

      本来,如果早一点确定这个方案,就应该采取小迂回队列,以纵队队型进攻鬼子炮兵,完成攻击后再转向,正好变横队冲击李木头团。可到了这时候才做决定,就只能以横宽阵型冲炮兵,再横着身子迂回,不仅动作慢了许多,还极有可能把队伍给跑散了。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关键是要抓紧时间,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打垮他们。刘连长立在马镫上拔出战刀,指着鬼子炮兵的方向,高喊一声:

      “骑兵一连!出刀——冲锋!”

      听见指挥长的号令,队列前的机枪手一边射击一边向两翼闪开;看见挥舞着的三角指挥旗,骑兵们在马背上躬起身子,战马不断加速,冲击队列在漫天的尘土中由整齐的横队逐渐拉成了分散的扇面。

      冲刺距离越长,骑兵的队型就越分散,刘大爷提前下令冲锋,就是想把队型尽快散开一些。根据以往的经验,鬼子炮兵阵地前经常会摆几挺重机枪,要是这玩意朝着密集的横队开打,骑兵们还真吃不消。

      一连的突然出现使敌人乱作一团,先前十分猖獗的大炮顿时哑火了。

      骑兵在猛冲,敌人也在惊慌失措中调整部署,刘连长拼命打马狂奔,嘴里一个劲地念叨:“重机枪不要响,重机枪不要响,等老子先冲上去砍你两刀再说……”。

      “公鸡”被打得发了性子,四蹄翻飞跑得象是腾云驾雾一样,大队人马被甩在了后面,只有两个人能紧紧跟着大刘,一个是边乔,一个是机枪射手石双友。边参谋跑得快那是理所当然的,他是东北军校骑兵科班出身,无论骑马的技术还是调教战马的本事都是一流。可是,这石双友也能跑这么快,就实在让人意想不到了,他那匹战马瘦瘦的,驮着机枪和弹药跑起来居然十分迅猛,小石一手扶着枪托架一手抓枪把子,军帽都被颠掉了,虽然那挺“拐把子”机枪天一梭子地一梭子打得毫无准头,但在双手脱缰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高速冲击姿态而不摔下来,这本事可真不容易练。

      五百米开外没听到敌人重机枪开火,三百米时机枪也没响……等冲到一二百米距离,才感觉有子弹“嗖嗖”地从旁边飞过,刘大爷乐了:小鬼子没布置机枪掩护!

      可以看见阵地上摆着一门山炮和两门82迫击炮,大炮前面不仅没机枪,甚至没有设置防御工事。八路军骑兵冲杀上来,伪军吓得四散奔逃,只剩下日军小队长指挥着部下用手枪步枪疯狂射击,还有几个鬼子兵正忙乎着搬运大炮

      “好家伙,三门炮,这回算是拣着了”。刘连长心里万分激动,挥舞战刀杀了上去。边乔的战马好乘骑水平也高,吼叫着“杀鬼子,夺炮啊!”,迅速就跃到了最前面。大刘紧跟着他,看见边乔身子晃了一下,知道他是受伤了,连忙大喊“机枪!机枪掩护!”,侧后方的石双友抬手打了几梭子子弹。

      本来,高速奔跑中的机枪射击,准确度根本就没个谱,这时候下令让机枪掩护也只是希望起到骚扰压制作用,可是也不知是小石技术高还是他运气好,随手的这几发点射就象是点名一样,精准地把半跪在地上开枪阻击的几个鬼子兵撩翻了,那日军小队长原本是蹲在大炮后面直叫唤的,也被一枪打得跳起来、扑在炮架子上不动弹了。

      刘连长和边参谋大叫:“打得好!”,“神了啊!”,趁势冲上了阵地。

      可就在这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日本人自己把山炮炸毁了。

      眼看就要到手的大炮变成了废铁,刘连长的头都气晕了(那时候,缴获山炮的连队是可以立集体功的)。接下来他就挥着马刀猛砍鬼子兵,有两个小鬼子手里没枪,跪在一起咿哩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刘正准备策马过去看情况,这俩家伙就拉响手榴弹自杀了,倒把“公鸡”吓得一蹦老高,差点没把大刘摔下马来。

      大刘没摔下马,石双友却掉下来了。阵地上有十多个老百姓打扮的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个日本军曹拎着根铁棍子跑来跑去的顽抗,小石怕开枪误伤了群众,就举着枪托去砸他,没想到鬼子兵躲得快、战马又闹别扭,猛一使劲却抡空了,“拐把子”机枪(九六式手提)加上弹匣足有二十八斤四两,带得石双友一头栽下马来。老百姓呼啦一下全闪开了,那日军军曹就扑过来抢机枪,刘连长见这家伙居然这么猖狂,冲上去搂头一刀,把小鬼子的脑袋砍下半个。

      冲上阵地的骑兵越来越多,战士们纷纷跃马追杀敌人,蹲在地上的老百姓抱着脑袋哭喊:“别杀我们,我们是被鬼子抓来干活的”,八路军赶紧安抚住群众的情绪,吩咐他们把阵地上的大炮零件以及炮弹、弹壳什么的都用沙土掩埋起来。

      边乔的左臂先前就挂了彩,现在左膀子又被穿了一个孔,他一手牵着马、一边让通讯员吴立然包扎伤口,突然间他大叫起来:“嘿!大刘,你们一连的马怎么是这个德行啊”,大伙回头一看,哈哈!石双友的那匹马正在对边乔的战马“耍流氓”呢。

      小石满脸通红、拼命地往回拽缰绳,可他那匹马却居然不屈不挠、无视战场的险恶环境、在光天化日之下、全副武装地就硬要往“女战友”的背上爬,这可真是色胆包天了。石双友的这匹马名字叫“大喷嚏”,平时除了爱打个响鼻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其实它是匹没骟过的公马,并且显然情欲格外旺盛。五六月份正是马儿发情的季节,“大喷嚏”周围的“战友”不是被骟过的就是公的,平时憋屈得够戗,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匹漂亮的牝马,顿时就不管不顾了。

      到这时候,大刘才明白“大喷嚏”今天为啥跑得这么快,原来不是因为勇敢而是为了追求爱情呀。

      一连的出现动摇了敌人的攻势,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八路军骑兵的人马并不多,李木头团一面组织警戒火力拦阻骑兵,一面继续加紧猛攻代宋村阵地。

      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从侧后方冲击,把向前面进攻的敌人拽回来。可是,敌人有两千多人,对于骑兵一连这把钢刀来说,伪军的肉太厚了,如果插得过深就有被陷住退不出来的危险。刘连长一边召集队伍一边和指导员张凤翔、团部参谋边乔商量对策,最后决定:协助十六团反击是主要目的,李木头不后退骑兵就猛往里打,直到敌人开始溃退再穿插出去。

      话虽这么说,但几个干部心里都知道,一旦真的冲到敌群当中,情况凶险、战场形势是很难把握的,张凤翔提出由他在前面引导前进,刘连长不答应,副指导员耿仁玉当即表示:“副连长不在,我来当先锋,你们压阵指挥”,说完就把引导旗抢过去了。

      经过刚才的冲锋,战马已经十分疲劳,现在实施转向之后,一连的队列由一排打头变成了三排在前面。在战场上横向迂回,不断受到敌人拦阻火力的袭扰,不断有战士中弹受伤,大刘心里难受极了,自己一时疏忽排错了队形,害得战友们增加了伤亡,他觉得这个连长当得真不称职。

      通讯员小吴跟在连长身边,一会摸摸马鞍子、一会摸摸刀,神情有些沮丧:“冲锋的时候我跟不上你,这可怎么办啊”。大刘安慰他说:“刚才是打前锋,你当然跟不上了,这回我跑慢点,你可得跟紧了”。

      通讯员连忙点头。

      “笛——笛——”

      队列里响起了铜哨的鸣叫声,骑兵们抬头望去,前端的引导旗已经放下了。

      抽刀,催马,又一轮冲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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