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与杀人犯面对面,我在德国的监狱里 -- 半饱
电话和监狱的S先生顺利地联系上,也约好了时间。F市的监狱坐落在市区,很中心的地方,形状象美国的五角大楼,印象里好像不止五个角,刚才想在 Google maps上数一数,监狱的这栋楼并没有标出来,看来还算是保密单位。
话说那天到了监狱门口,门自动打开,进去就是接待窗口。说明来意,看门的叫我稍等。环顾了一下周围,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阴森,旁边是一间屋子,里面有一排排的椅子,有几个大妈模样的在里面,估计是在等着探监。我脑子里飞快地想象着S先生的模样,肯定是个大块头,寸头,腰里别着手枪,没准儿还牵着一条狼狗。。。
正想着,看到远处一个影子缓缓向我走来,我定睛一看,不对呀,怎么怎么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S老头大概60岁上下,一张菩萨般圆圆的脸,嘴唇上一撮小胡子,老让人觉得他在跟你笑,还是那种挺不好意思的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后来想想,让S老头去管理这群特殊的学生,也不啻是监狱人性化教育的一招妙棋。你想阿,这些学生都是玩儿命的主,要是派一个凶神恶煞的狱警,他们也未必买帐。而欺负一个面老头则是一个很没面子的事。事实证明,面老头在学生中威信还是挺高的,起码大家都很尊重他。
我后来才发现,监狱里的管理人员都是不带枪的。这包括会计,秘书,后勤人员,还有牧师。说起牧师,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一次去朋友家吃饭,他妈妈就是F市人,说起来她有个堂弟是F市监狱的牧师。我后来问起,居然还有两个牧师,一个天主教,一个基督教。我说你们是不是经常去牧师那里忏悔自己的罪恶,他们说去倒是常去,不过主要是没烟的时候到他那讨根烟抽。
面老头然后和我聊了聊,告诉我要上哪些课,然后帮我办了出入证,给我介绍了进入程序:先到门房拿钥匙,然后打开一个柜门,把里面的两把钥匙拿出来,再把自己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手机,电脑等放到柜子里。当然所有这些都在摄像头监视下,但并没有象电视里那样搜身。
上课的教室在办公楼和牢房之间,犯人可以从住的地方到教室去,但和办公楼隔着一扇门,只有辅导的人才有钥匙。教室和一般的课堂没什么不同,学生门也穿便装。
第一次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后来就不来了,估计那个姐姐就是第一次准备不足,才给吓晕的。
真正的牢房我只见到几次,因为他们的机房在里面,到机房必须经过一部分牢房。一共四层,每排房间前面是过道,每次到机房的路上都能看到个全景,挺恐怖的,主要是太阴暗。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好像房间都没有窗户,所以基本上没有自然光,比较压抑。平常也还好,大家都待在自己屋里,有一次正好赶上中午开饭,大家都出来活动,当时就觉得N多双目光都开始聚集,然后口哨声四起,害得我一溜小跑赶紧冲进机房。
犯人们多是一人一间,几乎每个人都有电视机,有钱的还可以买游戏机消磨时间。但不许有电脑,也许是出于安全考虑。有些家伙就琢磨着把XBox改装成电脑。后面提到的黑白双煞就是积极分子。我当时也就是帮他们下载一些资料,鼓捣成功没有就不知道了。
白天所有人都要干些活,但不是重体力活。也就是装订图书,简单的木工活之类。每个月有几十块钱的津贴。每周超市来一次售货车。念书的可以不用干活,还照样拿津贴,前提条件是每学期必须通过几门考试,所以他们压力也蛮大的。
所以您也看到了,危险是谈不上的,因为我每次接触的仅仅是我那几个有限的学生。学生们都各有特点,虽然我的工作是帮他们辅导功课,接触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老P
老P在我的印象里算是最清晰的。可能是因为他出勤率最高,而且总坐在第一排那个固定位置。老P大概20来岁,德国人,一米九以上,人高马大的,戴着一幅和他的身材及不相称的窄边小眼镜。老P脾气好,脸上经常挂这腼腆的微笑,还总是主动地帮我擦黑板。没好意思问过他为什么进来的,因为他实在不象个恶人。
我最得意的成绩是帮助老P考过了“计算理论”这门课,成为监狱里第一个通过这门考试的学生。上“计算理论”的教授是个老古董,把自己70年代的成果硬加到讲义里,还每次必考。没什么实用价值不说,还特繁琐。把学生们折腾的苦不堪言。老P也是考了好几次都没过。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拿出咱中国学生的杀手锏--做题!把N多年的卷子收到一块,每次做一份,然后对着答案讲。也亏得老P是个听话的孩子,又肯下功夫,终于让他给考过了。
小A
小A是意大利人,跟所有的意大利帅哥一样,留着长长的黑发,每次都梳的一丝不乱。您要问了,怎么意大利人跑到德国来蹲监狱呢?原来小A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哪儿学的呢?这要从当年二战后的德国说起。
二战后德国重建,需要大量劳动力,男劳力很多战死在战场。于是就从经济不发达国家输入劳工,跟咱们国内农民工意思差不多。农民工主要来自土耳其,这可能大家都知道,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意大利南部。南意大利比北部经济落后不少,可能主要是因为南部自然条件好,光照充足,人就比较懒惰,饿了就出去摘几个野果。弄的米兰附近的富人们天天跳着脚要从南方独立。
去年夏天在西西里,有一次碰到一个施工队,中午在咖啡馆里休息。一个小老头跟我们操着磕磕碰碰的德语,讲述他在德国的光荣历史,说挣了好多钱,这辈子都再也不用干活了,可人家立马进了赌场,都输干净了,回家,再开始干活,再进赌场。。。小老头最后叹道,唉,我要是把那些钱都拿会来,哪里还用受这苦。。。可也没见他有多难过,还讲的眉飞色舞的。看人家多乐观。
小A的父母在德国打了几年工就回去了,作为农民工子弟的小A自然学了一口流利的德语。多年后的小A长成了一个小混混,有一次接受了一个任务,就是把一批货从意大利运到阿姆斯特丹,因为要经过瑞士和德国,所以就派了小A。 那这批货是什么呢?
一卡车大麻。我当时觉得我是听错了,但人家小A信誓旦旦的说,就是一卡车。我估计夸张的成分肯定有,但肯定是卡车,怎么藏的,我不知道。见过大麻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味太大。小指头那么大一点包几层塑料袋也裹不住那味儿。这一卡车。。。更神的是,人家小A居然顺利地通过了瑞士的两次过境检查!(一次入境,一次出境)。这我相信,要不然他现在应该在瑞士的监狱里。这小A也是够倒霉的,眼看要大功告成,在德国路上碰上例行检查,结果露了馅。
小A对一切技术性的课程都不敢兴趣,一心想学个MBA啥的。小A的理想,和所有意大利帅哥一样,是拥有香车美女,还有喝不尽葡萄酒,吃不完的帕尔马火腿。可这一切要等到N多年后。
小米
小米有着一个西班牙的姓:Rodríguez.但并不是西班牙人,他是美国人。小米长的也不象有西人血统,(不知道这姓怎么来的)而是一张典型的 Nerd脸,白白的皮肤(不太健康的那种),大大的眼睛,说话慢条斯里的,永远是一件半旧的老头衫。小米进来以前是当兵的,在海德堡美军基地驻军,因为感情纠纷出了人命,在F市监狱待了好几年,还在打官司。原来小米出事之后,一个人逃回了美国,德国警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抓到,又引渡回来,花了好多钱。小米要求回美国,德国这边要他把钱还清才放他走,小米没办法,只好这么慢慢熬着。
有一次小米幽幽地说,他父母打电话时抱怨说他讲英语带德国味儿,他怕是回去后也适应不了那个社会了。
小J
小J进来之前是在读学生。犯案是因为家庭暴力。他有个虐待狂父亲,经常毒打家人。一次小于为了保护他妈妈,失手杀了他父亲。监狱的人都很同情他。小J选的方向是电子工程,马上就要毕业,到我班听课是自己感兴趣。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瘦小的身子,我感受到的他眼镜片后透出的目光竟然是:恐惧,很不安的恐惧。我也可以想象在他下手的那一刻,是怎样一种多年心灵折磨的爆发。
两年后,我在一个学生酒吧里,竟然看到了小J。他很开心地告诉我,现在处于假释期,学位也拿到了,马上就自由了。我问他什么打算,他说想上英国去,从新开始。当时没有聊很多,但我还是特为他高兴。
写不动啦,脑子里还有小土耳其,一个光头的小黑胖子;还有黑白双煞,黑的一脸横肉,满身刺青,穿一双懒汉鞋,上面写着“功夫”两个字,白的那个长的象个妖精,没有一点血色,笑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偏偏人手还特巧,我离开的时候做了个很漂亮的木头盒子送给我。
后来这个试点很成功,面老头也几次出现在媒体上,我被他的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他说,当我们的犯人带这感激之心离开监狱,而不是仇恨,那我们就算是成功了。
(The End)
其实说到感激之心,对于我们平常人,也是需要有的。而且有了感激之心,才会体会到得到的快乐~
美国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讲西班牙语的。他们本身或他们的父母,祖辈从墨西哥或南美州国家去了美国定居。南美州很多国家以前是西班牙殖民地,所以用西班牙语。美国的属地“波多黎各”也使用西班牙语。我认识的很多人所讲的母语是西班牙语。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法兰克福边上有一个,规模很小,只有几百人,自称为school,教管理的,我看也就相当于一个FH的经济系吧。
在康斯坦次附近还有一个,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确实感觉大部分德国教授对私立大学是不太认可的,私立大学似乎仍然游离在德国高等教育主流之外。
MM在Deutschland的干活?
I see.
头一回挖坑,心不是虚嘛。又赶上过年,不敢欠债。要说小花絮还是有几个的,哪天有空写个补吧。
你这眼神看的,咱俩哪个是MM呢?俺可是摔锅!
俺这里吧,嘿嘿,到多瑙河,到莱茵河都好近,猜猜俺这是哪里哩!(答到州就好啦)
独立答题哈,不准问外人!
邻居吧, Baden Württembe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