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覆载万物者·吉光片羽——回yaodao文(下) -- 陈郢客
同样感谢《天·安·门》彻底打碎了我之于6·4的一丝幻想。也真正明白了鲁迅关于复杂现实愤怒亦无奈的语词辨析:“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革革命……,革命杀反革命,反革命杀革命,不革命的,或者当作革命被反革命杀,或者当作反革命被革命杀……”他的彷徨自持,“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以及他一语成谶,形容6·4却最为贴切不过,“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想起赵君,我会想起“高尔夫”;因为这个词语是报道赵君的新闻带给我的,那时小儿懵懂,哪知“高尔夫”为何物,算赵君普及于我。赵君“要吃粮,找紫阳”,当日于民生之功,民众口碑,亦入史书。
作为一个好奇分子,89其时本人每日放学端坐电视之前,并杂听上辈种种议论;我家谨重,不听《美国之音》,好友之兄,恰在北京读书,遂经常跑到她家一起偷听(其兄乐不思蜀,家长这边厢担惊受怕,最后无奈亲自接了回来);其兄回来谈论事件眉飞慷慨,他和女友在广场上感情日深,听吉他、打牌、等消息,亲历者的兴奋,羡煞群小。经由好友过渡,我共享了这位兄长的精神品:王朔的每本书;崔健、黑豹、何勇的磁带。
这位兄长的存在,亦为我保存了6·4中一个普通人的身影。后来他与女友长跑八年修成正果,又得佳儿,时光永是流逝,平静如水,卷过一切。台湾作家苏伟贞当年甚有愤青练达,“最好的人和最坏的人创造历史,平凡的人传宗接代。”历史不姓王道便姓霸道,直到网络时代,每一个我呼之欲出,我——生活着且感受着。而这终将改变世界。
89事起于胡耀邦逝世,实和88年价格闯关失败相关。难怪我对88年抢购风印象深刻,家中新买的电视,3000大元,新买的航天冰箱,2700大元,新买的威力牌洗衣机,亦有800大元。还是双缸的,洗完了得拎出来拿到另一个缸里甩干,很是不便。鬼知道我家干嘛非在那时集中抢购,父母辛苦积蓄,耗尽大半。就这样,还是父母拼命找关系才买到的。你得先搞到张票,才能花钱购买商品。不光电器,被以后再也没有的恐慌包围,人们几乎什么都抢。(以至于非典时广东大肆抢购醋、板蓝根、口罩,怀旧亲近,油然而生。)我家恐怕还有当年抢购的布百无一用闲置在储藏柜里!黄光裕成为中国首富时,看了看人家经历,呵,人家第一桶金就是赚我父母这些人的钱拢到的。
胡耀邦逝世时的哀乐我有印象,父母似乎议论过“好人,清官”,那时大人们会三三两两议论政治,交流亦限于邻居或者知己,他们很少公开谈论。“小道”消息颇盛于斯时。人人相信口碑流传,并不笃信报纸所言。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幻灭清醒时代的标志之一,上有说法,下有听法,各行其是。
学生们何时而坐广场,亲历者比我有发言权。一个孩子的影像记忆必然是有选择性的,每日广场直播,初怀好奇,渐观热闹,后来多少有些疲劳。戈尔巴乔夫访华,学生仍占据着广场,政府当日颇有些狼狈,那日我忽然冒出一念:这事儿到底会怎么结束呢?一段时间里电视朝夕相见,每日繁盛,宛如日常,几乎以为日子就永远会这般下去;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事儿终将会有一个结局的。
前一阵子,有一位杨帆教授将女生扭送保卫处引起国人非议;也正是这位杨帆先生,追忆6.4说了这么几句话:
“以后我得到一个知识分子,在海外访问四百人,研究6·4前后的情况,就是失控。没有什么组织策划,政府也很混乱,就闹成大悲剧出来。只要一发动就失控,最典型是学生在静坐、绝食,后来赵紫阳就出来说同学们回去,实际已经承认错误。说你们4月26号出来游行不是反革命事件,赵紫阳在外国访问是总书记,替小平承认了一个错。中央没说学生是反革命。赵紫阳代表中央说,同学们的行为是好的,你们先回去吧。北大学生成了全国民主英雄,可以去全国各地都作报告,暑假回来之后再搞也不着急。肯定开始民主化了,整个学生组织,中央也不说是非法了,可派学生去列席人大,如果和平解决,中国民主进程会很快,反腐败的机制,包括对台湾问题都有考虑。
结果就是失控。做事不知妥协不知大局。 13个大知识分子号称学生导师,劝同学们回来吧,配合中央,现在已经不错了,取得很大成绩了,民主是长期的事,学生们起来准备回去。突然从广场某一角落有一个人大吼一声,不行! 这个人到现在不知道是谁,他说,同学们不要听知识分子蛊惑,知识分子没有好东西,全是出卖革命的软骨头。我们在广场好不容易取得这样的成就,不能以此收兵,要干到底。一个人煽动,学生们就不走了,好几次想撤都撤不回来。学生领袖们几次说走,马上上来新一拨学生说不行,把他们轰走,最后就撤不走。有点像法国大革命,越来越左,激进到一定程度失控。
这是非常不幸的事件,出现这么大的政治动乱,对谁都没有好处。”
赵君在公交车上的为难无奈,是他留给我的最鲜明的印象记忆。那刻我几乎忘了他是领导人,只觉得他很可怜无助,而看过《天·安·门》的人,多会陷入一种逻辑情绪的纠结:以民主为目标的运动直接导致了党内激进民主派的式微。《天·安·门》关于单位组织游行的片段亦印证了我的记忆——我们当地,单位不同,领导主张亦有不同,有停工几日以示支援的;有不停工但有观望之姿的;也有严格管束员工哪怕人心思动无心干活也严禁擅离岗位的;不仅学生并非铁板一块,党内各级干部亦非铁板一块,高层都分作两派,别说下面了,必有人投机下注,也必有人有所希望,至于选择对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名曰6.4事件的,绝非仅仅一日的故事;简直是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官员、群众都不断地卷入卷出。似乎每日都存在着种种可能;但最终的滑落却是注定的。
6·4较五四运动最大的差别是:就其领袖而言,却是劣币淘汰良币的进程;老成稳重的意见或个人逐渐被边缘化,最恶劣最无耻的人裹挟群众占据了领导者的地位。《天·安·门》把愤怒聚焦于柴玲、吾尔开希,不是没有道理的;个人处于被历史选择的瞬间,别说有所承担,“中国人不值得我为之牺牲”将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与“同学们让领导们先走”实乃一丘之貉!有人或以“她是女生”“是人皆有怕死之心”轻易恕道,可是“抗议者”领袖绝对不能怕死的,怕死的人占据这个位置,只能拿他人之血保自家人头或染自己的红顶子!怕死就不要占据这个位置,耽误真正想把热血用得其所的人们!我曾经对自杀以警世的陈天华不以为然,觉得他情感脆弱而激越,“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诸君而如念及鄙人也,则毋忘鄙人今日所言”,如是思之,不由敬愧有加。如果拿土共先贤周公和邓姐觉悟社一行众人相比,当日绝食即有必死之心,内外同心,6.4之柴、封之宵小所为,哪堪与日月争光?我非道德气节派,但是抗议活动,其领袖魅力,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运动的走向;印度之甘地,南非之曼德拉当为典范,而柴玲却证明了自己不愧今日某些精英的“知音”,为我一人,哪管洪水滔天!
6·4和五四、一二九运动的另一大区别是:五四及历次学潮是怒政府与洋人之勾结卖国或绥靖;6·4却与外有所勾连以迫政府。司徒雷登这次可是站在学生一方的。这无疑增加了学运的复杂性。学生们有所相信有所幻想者,亦是外人耳。戈尔巴乔夫访华,学生还对他有所幻想,呵,两年后戈尔巴乔夫思及89,恐感触亦深吧。当日党内两派,乔石等人即使同情学生的出发点善良,亦指出“为一些人所利用”,当“晓之与理”!可讲理派口干舌燥讲了几轮讲不下来又怎么办?而在土共同意学生之所求,柴玲等人却是一再相拒,“我不相信李鹏!”君之所欲者,改革反官倒,此亦民心所向,学生唯一所恃;对方应允,唯有击掌相诺,给予对方机会。结局不过有三:一,对方诚诺而推进改革;二,对方推进改革,但衔恨清算领袖数人;三,对方确是假意,不过拖延以清算。倘若不计个人得失,无论哪种结局,均有利于改革。若真有反共之雄心壮志,必含笑希望第三种结局。政府失信于民,民众得其教训,对政府不复希望,来日可期。况且,现代社会,即使一党专政,所付之代价最惨不过坐牢。曼德拉、李敖前人可鉴,倘真有为于政治或公义,不仅得其所哉,代价亦有相当报偿。(李敖“我的前妻胡茵梦”常悬嘴边,当日之缘,亦有牢饭之魅力,一笑)可是,这批学运领袖们绝不会为国运昌盛冒一点点个人风险的。于是历史走向最暧昧混乱的方向,令人五味杂陈。
放到今日,大多数人不会诧异6.4的失败,委实太多硬伤;反而要诧异,它几乎要成功了。是的,政府当日之软弱无措,甚至有几分讨好之意,亦呼之欲出。从此再无如是分裂之政府,亦再无如是信重学生之政府!只要学生答应,党内赵君或不致打入另册,当日承诺之权利,虽今日亦难以想象。卡玛·韩丁,这个生于中国的美国人,不管站在哪方立场,均不免耿耿于历史之遗憾,愤怒群小之耽误;倒是中国,有人庆幸赵君不至于成为戈尔巴乔夫第二(其实以时间先后计,赵君第一),然而赵君究竟为民主之父抑或天真之戈尔巴乔夫,历史到底空白,我们就此打住。
请原谅我再次深引历史之教训,非苛刻前贤,而是不如此我们实不能跨出6·4的影子。当日高自联和工自联暗流种种,颇值挖掘;柴玲等人如何挟资金而得要位,亦值反思。政治运动被资金绑架,亦是6·4刻骨悲剧;堪较今日中国被高房价所挟,纵所受益者亦知不妥。但其真正之所缺,亦在时代氛围时代精神矣。当日学生,呼以民主自由,亦自认有为,有救世之念,且携过往学潮之巨大光环(站在学潮对立面,于土共形象大为不利,亦颇多讽刺,太易落人口舌;当日之群众,唤起的联想必是五四,一二九,正义不可敌锋),终一败涂地,无益于民生亦无益于民主,唯有普通学生之热血、代价,令人难以释怀。呜呼!其时,天之骄子们亦堪调侃为官员候补,父母所望者,出人头地也;文革后开放日,国人多慕西方,思想解放亦为集体幻灭,官员也罢学生也罢民众也罢,大家齐心折回,土共创业之“土”,毛泽东思想之“土”,亦为过旧弃物。所幻想者,蹈成功者之途,得成功者之助,一举而功成!热情之巨大,与热情之虚妄,理念之虚空,相映惊心;抗议者止于抗议,并无建设之举;名曰知识分子领导学生却不信其之代价同心,名曰官员承诺改革学生亦不信其信用诚意;私己宵小占据高位,始终信奉者不过自己亦不过他国之鼎力,广场遂为一代人精神废墟。直到今日,我们方能正视当日土共组织之“现代”,“有效”;“三三制”既为可行民主亦堪为独特创新;西方民主亦有得失忧患,民主的道路绝非一条。今海外游行抗议西媒抹黑,方知行胜于知,乌合之辛苦艰难,赞叹土共草创之功用坚强,时距八九已将堪二十年!
6·4其后,大家掩埋伤痕,不管记忆如何,中国政经迅尔右转,再无底层同情之制衡,逞论制度之平衡。当日之学生,分裂亦不可避免:开窍者忍把己身共特权,但求利益均沽;难受者无力者多乘桴过海,但求个人之小乘平安或清风明月;有所妥协有所坚持者遂渐为基层中坚;学运领袖们光环终褪,堕落于反华生计。政府思想文化,却趋保守。不敢视学生如诤友,亦不敢信民众爱政府之诚,多有猜忌。知识者精英者力争赎买,可用者用,亦可买其沉默;江山如是平安。若非网络时代,政用后患,亦颇令人忧惧。
2004。马加爵案发。“这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衣服”,激起干警之泪;其绝命遗书,亦令人肝肠煎熬。马加爵绝命书我闺蜜老公清华八年,其兄亦清华留美,某日忽惊出一身冷汗,假如“我家移至今日”,普通农家如何供养两子读书,“我必定是上不了学的”,“也不会认识旁校的你”,纯真两人,深夜相拥,深庆感恩。异日旁闻之我,亦不免震慑于此。是的。父辈相对平均时代,已告过去;今日贫富惊心,花样青春,同在一校,有开宝马上课者,亦有等他人餐毕取其残食者,均我亲见,历历在目。
上位者狂欢豪取之改制,尚需生于台湾居于香港之郎咸平代鸣不平。
……
中学时同学较真之问“先富一定会带动后富吗?一定会共同富裕吗?”其所疑问,当真成为现实。
网络时代初兴,颇多自娱自乐或借此出人头地者。林林总总,一个自认不笨的人,得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放弃明哲保身的小乘之路,甘于与他人共享,口灿莲花闭门造车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他人即为自己。我们这代人,人心亦不免向上,他国或者京沪深广,急于与农村底层,划清边界,避而不见。全球化地球村,成为通行无碍之少数,亦享受差价之便利,一生诚不误我。某日见人感叹“二十岁已无青春,三十岁速成买办”,贴切亦亲切,眼睛一闭,又是一条好汉(万里风中虎兄“建国门的男人”一语颇有如此风味);只要能压下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失落。
胡温之重三农,我所熟悉的人谁都能讲上一套,真设身处地,却多半不会勇于实施的。同情之观感,实无足够动力;一叶障目,不知其命运实与我等息息相关,亦不复解历史之循环。某夜读唐德刚评汪精卫一派,“汪派低调人士之失,是失在他们的共同‘次文化’。这批人士只是一窝清一色的都市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畏首畏尾的中年白面书生。算盘打得太清楚。在英语上叫做calculative,自觉众睡独醒,考虑周详,以一种单纯的共同语言,你唱我和,自以为是。殊不知处乱世,当大事,往往都是,乘势而为之的。孟子曰, “有智不如乘势”,是也。”宛如照镜,深生惭愧。如此时代,大时代小儿女,中产小资若一味自浸,到头来,中国重归二元社会治乱循环,我辈即使以头抢地,亦难逃无为之咎。那时即使像崇祯一样讲气节,白布蒙面,又有何用?
况我辈较前人,实多一种“常识”训练。访过文革一代,后来看到揭密领袖争斗,深自幻灭,“我们那代人太傻了”。他们尚不能区分政治之“公”“私”有别,权力互制亦是寻常之事,当探究之政策功用,才是关键;父母一代评论耀邦语“清官”、“好人”亦是隔靴之论,刘鹗《老残游记》早已揭示“清官之固执专断”之误,比贪官为害或尚烈。今天我们以身处之小环境,可以推知高层,不以为神亦不以为愚拙,不复天真,好歹多些务实。当日学校尝有一学生刊物,名曰《常识》;学界亦重挖掘当日民众之平均水平信仰、心态,此皆切用练达之学问;今日之时代,恰符合王小波之所希望:自己努力当一个聪明人,也必须把别人当聪明人尊重。
网络时代,第一次真正改变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千古施用之事实,tor+fireforx,禁无可禁,知无不尽,诚堪千年之巨变。倒不如直面现实,将强大的人力资源导向用处;吾国蓬勃,当有可期。去年济南暴雨,我第一次发觉了“中国梦”所在,人皆行力所能及,直播实录,救助他人,吁请政府之公共设施改进;“红砖帝国”一言之失,黄丝带蓝丝带情意不卑不亢,“携玫瑰迎归来”,较之“不锈钢老鼠”往事,大有不同。厦门散步,体制外老人、主妇行力所能及,亦深解情势,并不求诉学生之力,免将事件复杂,亦堪动容。今日西媒涂鸦,政府不甚得力之时,又是民众油菜,其勇其智其铮铮爱国与共之情,无不令人赞叹,惟民众有才,于斯为盛!
是的。正是在今日此时,我们再次拥抱了太祖宏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这次,发自内心,再无相疑委屈。
窃以为杨帆所言不错,政经右到极点该向左转了。今日中国之隐患,在内而不在外;在基层中权亦不在庙堂高处。教育者多居便利之大城市,其民生、官僚,亦颇多改进。而文明冲突之小镇、边壤,甚缺人才。这样的地方,太易世家豪强或者黑社会化,于是恶性循环。拉萨之乱,亦有藏族学生不耐分配乡里,宁肯失业飘荡,“找工作难”,如怨如诉。吾曾亲见某人描述其友之多金,“什么出身?”“其父乡长!”众皆恍然大悟,如今“其父厅级”未必豪富,“其父乡长”一出,遂无争议,可见时代之现状。鱼龙必须混杂,方是吾国之幸。思及胡适“我等不为学霸谁堪为学霸”之豪迈,“清高沽名徒赠烂人”亦为6.4一教训。思来想去,纵使我不去做公务员,再不会嘲笑友朋做公务员。固然不免异化,然而其坚持之处,即有用于民众、社会。体制内外人渐同心,做自己擅长可做之事,国家定坚稳无虞。
民主即在一言一行,即在公共空间事件一事件二……的参与有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发贴者发帖,顶贴者顶贴,每日朝夕之修,才是民主正道。李敖北大之语诚为方向,“宪法是真的,我们努力就能变成真的”;“不锈钢老鼠”刘荻虽附斗士之面具而难卸,有句话倒是朴实至论,“我们现在在互联网上的言论空间是大家努力争取来的,我们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当局就会越习惯于这种做法,我们大家就都越安全。”而这也是解决问题建立和谐社会的至要真义。
马季前辈在《鲁豫有约》说:一个人能有为时当努力迎接自己的高峰;等高峰过去了,努力拥抱别人的高峰。我一直觉得,马英九先生挟6.4发言,不够贴切,虽亲历者也未必以为舒服;仅以此句奉上共勉,虽平淡亦金石有声,如是,问心无愧,足矣。
若6.4一翻而成神话,实乃吾辈庸碌无为,亦乃吾国之大不幸。历史尚未过去,今日需yaodao兄亦需我辈之同力;愿他日后人不再耿耿怀古6.4。我想,这亦是对当日热情洋溢有所代价的普通学生,最诚恳的纪念与致意。(over)
附参考:
杜宪、薛飞近况(对此位置之人,6.4亦可化为一定资源,且后面机会不少,众人无需担心。)
杨帆:改革开放三十年反思(此文颇值一看。)
[URL=http://www.xici.net/b15937/d16816549.htm ]刘荻:不锈钢老鼠上网记[/URL](今日斗士之妖娆,也罢也罢;其文关于网络时代之变,甚有价值)
资料谁有兴趣的话,尽快保存;可能会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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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动容。
谢谢。
与年龄不相符!
有些细节,因怕冲伤文章主旨,遂舍掉了。
1.吾尔开希等人聚餐于小餐馆,政府特意放出录像,以示绝食之伪;连小孩子我亦有几分可乐;可见政府在世界媒体轰炸之下,其弱势可掬。
2.西媒绝非今日第一次撒谎抹黑;当日我听《美国之音》,学生早就死了几千之巨;那时我深信美国之音;后来对政府公报人数多有存疑;直到《天·安·门》,方觉政府公报之人数更近现实。处理改造是另一回事;死伤之重要数据,当为政府澄清一二。
3.高自联说万里或军队支持学生时,以我一番思量,这批领袖,已知现实走向,亦对跑路有所策划,此时欺谎,以广场学生危险换自家安全,其计已定。不信学生内温和派,不信知识导师温和派,亦不信党内主权温和派,如何会幻想万里或军队支持!——绝非天真可解释,每思于此,不由愤怒暗烧。
4.当日确有因势趁乱者,崔国政等人,亦殒命于此。邓公后来一语“国外大气候和国内小气候注定这场变故,不过规模大小差异而已。”
5.笃信天真者,最过受伤。有一难堪之问一直想问亲历者:当日广场之盒饭,是自家花钱还是集体供应?(古龙《欢乐英雄》提醒痴迷武侠我等,大侠也是要吃饭穿衣的)若是集体供应,当日捐资民众资金、港台资金、米国资金其比例者如何?柴玲等人似以捐款最佳沟通代言而占据高位,此事件之财务记录,足堪发掘。民众愿心可感,并无他想,但各地资金经手人、委员会或对6.4走向有所影响。
当日港星梅姐,一心捐纳,诚交吾尔开希,后因此放弃为其定做之《阮玲玉》,遂有张曼玉一片上位。阿梅过世,吾尔开希过港,亦有探于过境禁令,令人一叹。反正她天真轻信处,不止这一处。再叹。
见识一文,不知可有人校正。链接出处
余生亦晚,不过当日尚有些记忆,亦以为直面历史即对历史最好尊重;我所谬处,诚望诸君指正,不胜感激。
那一夜的反思能够透彻如斯,已经惊为天人了!那么多的精英,为了这个问题痛哭流涕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以头呛地,文章千百篇,回眸一观,宛若烟尘,唯边缘一泣耳。
文字并不是达到心之彼岸的最好工具,但能行进至此,好才,服!服!!服!!!
楼主的文章很深刻。我虽是运动亲历者,却没有楼主的如椽大笔。仅把我的一点个人记忆附上,好几年前的旧文,算是为楼主的文章做点注解。
关于六四的回忆
89年我正在上海读大三,亲身经历了那个特殊时期。
作为年轻的大学生,我对事件的起源是不了解的。后来听到同学们纷纷议论,才知道北京发生了新的学生运动。大一的时候上海发生过一次学生运动,当年胡耀邦因此下台。我们学校比邻复旦大学,于是同学们经常去复旦看大字报。大字报的用辞,从软到硬,最后发展到要求中共下台等看来非常·厉害·的内容。有一天,同学们从复旦回来,都说看到一片大字报,内蓉很短,很鼓舞人心,只有几个字:多少年了,是我们说话的时候了!
事态发展迅速。上海各大学学生上街游行,在外滩和人民广场静坐。各大学的校领导,为学生送来食品和饮料。围观的人很多,我记得一个上海人很激动地对别人说:大学生都出来了,政府太腐败了。
一开始游行的口号是·反腐败·,·反官倒·。这个诉求很合理,得到大多数学生和市民的支持,因为物价上涨实在让百姓吃了苦头。后来,口号和标语愈发激进,后期出现了个人攻击性的标语,如·周妈妈,把你的傻儿子带回家吧·等。对邓小平的个人攻击也进入高潮,·老年痴呆·等标语到处可见。
在新闻里,当时的总理李鹏接见学生代表时就·官倒·问题说,他也反对官倒,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参与官倒。同学们都很鄙夷,认为一个国家总理说这样的话实在没有水平:总理难道只管理自己的家庭就行吗?
在我的同学里面,据我观察,投身到运动中的,以农村同学最认真。一位湖北同学很激动地和我说起他们村子里的腐败现象。但是大多数学生只是随波逐流,或者混水摸鱼。在2个多月的时间里,不用上课,不用学习,没有考试,还有免费火车乘坐,简直又回到了文革时代。每天吃饭睡觉上街游行,回校谈天,还有人偷偷打麻将,幸福极了。
当中央电视台播出某士兵以身殉职,被火烧焦的尸体的镜头后,我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但是在寝室讨论时,我成为少数派。一个甘肃同学可能是开玩笑,说:把他绑起来,烧死他。有同学响应。我吃惊非小,马上跑出寝室。有些人就有这种本事,可以煽动别人。
直到中央政府宣布六四运动非法之前,学校领导的态度是支持学生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保护本校学生不出事故。因此每天学校都要送食品饮料到外滩和人民广场,·慰问爱国学生·。有许多年轻老师加入了学生游行的行列。还有公开退党退团的学生和老师。绝食活动开始后,各学校还要派校医在现场看护,发现学生不支,立即协同医院人员抢救。我印象最深的一天傍晚,从外滩回来,一大群复旦学生簇拥着一个扎白头巾的学生,边走边吃肉包子。这位男同学手里拿了好几个包子,笑着对其他人说,这是他最后一顿饭了。
在北京宣布戒严后,上海的运动也进入新阶段。每天上海高自联都要发表消息,号召学生和市民继续运动。各种过激事件也发生了。最恶名昭著的是一次从北京返沪的客运列车,在上海城郊被路障滞停,遭到有组织的石块袭击,多名旅客被击伤。我的一名同学,从北京串联归来,义愤填膺地和我讲述了事情经过。在市区,马路上被放置路障,公交车不得不绕路而行。农村的新鲜蔬菜和水果也不能运进城里,有些菜市场的供应中断了。新闻中出现了某些市区因为有人破坏而停水停电的报道。上海作为一个大型城市,是无法承受这些的。上海市民开始觉醒。
朱镕基时任上海市长。他发表了措辞强硬的公开讲话,令我佩服。在他的主持下,上海局势迅速好转。我记得他的电视讲话中,有这末几句话,对大学生震撼很大。他先通告市民,有关部门正在迅速抢修停水停电,食品公司也在想办法趁深夜把食物运进市内,这时电视上出现有关人士在工作的镜头。他指出这一切都是由于少数犯罪分子的蓄意破坏,然后棒喝: ·大学生同学们,你们看看和谁站在一起了!犯罪分子,你们不要忘记这里还是社会主义专政!·。
六四当晚,86统计系的班长,一位来自河南的小伙子,总是笑眯眯的大哥样子,大学生中不多的中共党员,放火把我们宿舍的自行车棚点燃。事后他受到处分。另有一个学生,手持一把椅子,把走廊上的窗户一扇扇击碎。我和同寝室一位湖北同学相当不解其所作为的意义。
大势平定后,学校开始学习中央指示。这是共产党所习用的办法,但是对人的思想仅仅走过场而已。85届的学生分配是惩罚性的,毕业生必须去工厂,不得去机关工作。86届的学生,也要接受为时一年在工厂基层的劳动锻炼,才能回到机关工作。对于我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参加研究生考试的资格被取消。教育部的规定,原是要求大学综合考虑学生的思想品德,决定该生是否可以参加考试。但是学校把这个规定简化成每次考试成绩必须80分以上。我平时考试成绩不好,因此被剥夺了资格。
在运动中真心为国的正义之士受到了惩罚,一些年轻教师和学生受到处分。北京那些煽动阴谋的人却远走高飞。在北京的街道上,有人倒在血泊中。其中有心怀理想的热血青年,也有普通市民。然而这个代价是必要的吗?
经过这场洗礼,人心开始变化。官倒和腐败在六四之后成为潜规则被普遍接受,直至今天被某些所谓经济学家称谓必须而几乎合法。政治开始远离中国人的生活,金钱成为人生的目标。
一次全民参与改革中国社会的机会,永远离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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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全民参与改革中国社会的机会,永远离开我们了。
但亦有些荣光。想君解我心态。
我下河之初,不再潜水亦托小山jj之汽车业简史。
民国段祺瑞时代,国歌为《卿云歌》,一笑。
普通人的叙述保存下来,后人得见,亦可揣测还原当日一二;是非亦是旁外之物了。
人皆逆旅之过客,谁也不是最终的裁决者;惟愿我国历史翻过来再掉过去,不至于毫无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