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岁月系列】蓝天轶事?C 回忆在北京机场经历的趣事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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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岁月系列】蓝天轶事?C 回忆在北京机场经历的趣事

1。入门教育和打扫厕所

2。耷拉翅膀的飞机

3。带着毛病也敢飞

4。差点儿摔了王兆国

5。破烂王以色列

6.对付“法西斯”的绝招

7.“坏”到了王若飞孙女头上

8.冀热辽最年轻的团长

9。霸王硬上弓

10。女朋友是摔跤冠军

11。大闹隆福寺

外一篇

蓝天轶事补2篇

一。入门教育和打扫厕所

九十年代初,老萨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投笔从戎到了北京机场, -- 为什么是投笔从戎呢? 因为机场当年都是保密厂系列,军事编制,虽然九十年代已经是一个大得过火的合资企业,但还保持着半军事化的许多传统.

新来的,不管你干什么工作,先下大队去炼三个月,说是"培养感情",确切的说,就是作地勤勤务,专业上叫外场.您坐过飞机没有?飞机一落地,就能看到一帮穿大破棉袄,带猪八戒棉帽子的弟兄们围上去,等乘客下了飞机,就打扫卫生,检查仪表,更换轮胎,等等, -- 就是这个工作.

说起来,属于日常维护,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飞行无小事,就是一个螺丝也是责任 -- 我们刚到总队,就有人给我们讲,50年代,咱们从朝鲜下来的两架战斗机在牛庄失事,就因为一个螺丝.

当时两架飞机穿云下降,整整齐齐的撞到地上,炸出一对儿大坑来.那个时候飞机象金子一样,飞行员也象金子一样,一个双料的一等事故,连军委都惊动了.飞机刚用了一年多,驾驶员打过仗,技术过硬,又没有阶级敌人破坏 -- 就是破坏,也没有两架一块儿往下栽的啊.让人挠头.

后来一位胡某某,有经验的分析人员,发现了问题,那就是长机的驾驶杆三个连接螺丝都断了,从断口看,明显不是摔的,一模拟,是愣让飞行员掰断的.以这个为线索,找出了毛病.原来在起飞前作维护的时候,飞机传动系统里掉进了一个螺丝,刚好卡死了操纵尾翼的连杆,这样,无论你使多大的劲儿拉杆,飞机也不能往上升了,因为尾翼锁死了,尾翼不动,飞机就没法俯仰.

从技术上说,要是在高空,可以操纵襟翼代替尾翼工作,但当时是穿云下降,离地面相当近了,而且当时的米格15,又没有低空跳伞设备,发生这样的事儿,飞行员只有等死 -- 拉杆的螺丝都带断了,可以想象长机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用了多大的蛮劲儿 -- 但是,他忙于拉杆解脱,也就没有来得及通知僚机拉起.那个时候我军是铁的纪律,没有长机的命令,僚机就算有疑虑也不能自作主张,等他出云看到地面,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因为一个螺丝.美军据说也有类似的悲剧.老职工用这告诉我们日常维护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我还可以想象那位拼命拉杆的绝望的飞行员,可谓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

还有一段后话,就是这位精明强干的胡某某后来自毁前程.在我去工作的时候,他已经是公司副总,开着小车风驰电掣的人物了.不可思议的是这位老兄一次开车外出,据说居然赤体在野外追逐一位农妇,结果被当地农民捉住,不但一世名声毁于一旦,还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后来查出其人存在精神疾患(精神病患者居然修了三十年飞机?!),当时公司管理层换届,西安来的老总正要整治这些天子脚下的诸侯,顺水推舟,此公在民航三四十年的经历,就此谢幕.九十年代初在机场工作过的朋友,大都知道这件事.这位老兄地位不低,平日道貌岸然,故此大家听到消息,只能用"且骇且笑"来形容了.

外场这个工作很累,很枯燥,而且是三班倒,没有多少人愿意干.最惨的是夜班,有的时候飞机半夜飞来,就要整夜在机场的砖平房里头守着。

不过,弟兄们穿着破棉袄 -- 干完活儿一身油泥,谁舍得穿新装? -- 直到90年代后期老总傅宝鑫下了严令,大伙儿才开始穿米色制服,当然,那时候,新式的洗衣房也建起来了.--- 喝两口儿,侃侃山,都是年轻人,虽然辛苦,倒也其乐融融.老萨那会儿孤身一人,干这个工作是高高兴兴的,因为夜班补贴高,伙食真好,机场食堂的炖牛肉最棒,我估摸八成是五十年代跟老毛子学的手艺,百吃不厌.现在想想,也不觉得怎样艰苦。

在外场学了不少知识,比如飞机上大家方便以后的"五谷轮回",各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么? -- 我原来以为是从半空中直飞下去,类似投弹,后来才明白那样机舱不能密封不说,方便的朋友大概也早被便盆吸到飞机外边去了.

实际上都进了一个小型的集装箱,到了机场,把它卸下来,往绿地里一倾,就处理完了.您可能得瞪眼睛,这就算完了?完了.因为倒出来的都是乳白色,半固体类似酸奶的物质(您要是喝不下酸奶别怪我啊),毫无异味,转眼就渗入地下去了.集装箱里预先装有药物,和那些不洁之物混合后发生化学反应,将其充分分解,飞机的上升下降,正好起到搅拌和促进反应的作用.我曾经问老师傅,干吗不用这个药物处理咱们宿舍的厕所呐?又干净,又省事.人家说:是不错啊,不过用三回,就够咱们重建一次厕所的了...

这就是"菜鸟"的问题.我们这些"菜鸟"干不了别的,也就是帮人家搬个梯子,推个轮子什么的,这种活儿,人家认为有老人儿带着,再菜的鸟儿也出不了事儿.

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我们就愣能给"整"出点儿事儿来.还真不是小事儿...

通宝推:为中华之崛起,捣蛋鬼狐狸,子系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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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注:此为萨苏在走廊时曾发过的《机场系列》会以系列方式发出
家园 二.耷拉翅膀的飞机

二.耷拉翅膀的飞机

那是实习到一个多月的时候,那天又是值夜班.

我和小童,大高三个学生工,加上三个正牌的工人,都在第12组.当然,那么大的机场,值班的地勤是有很多班组的.班长毕业于北京有名的128中学,那地方,号称是"128中门朝北,不出流氓出土匪",所以我们最初对他是身怀戒心.后来才发现此君实诚,非常照顾几个"白面书生",干活儿时候总比我们干得多,而且不要求我们遵守论资排辈的规矩,倒是对黄段子乐此不疲.机场这地方风气纯朴,是"都市的乡村",男人女人都刚直爽快,很少城里人的尔虞我诈,最初的担心纯属多余.

那天天津大雾,闹的整个民航系统都乱了套.于是飞机入场也就不太"规矩",我们变成了救火队员,刚从一架飞机下来,就又被调度叫去"作"下一架,好像一直忙到夜里三点,才稍稍喘口气.大伙儿抓着打个盹儿,突然又是铃声大作,原来沈阳飞来一架晚点的737货机,一个小时就要走,在场的三组人不够忙的,调度想起了我们,抓我们顶上去换轮子.

显然这调度是新手,糟就糟在刚才打了个盹儿,要知道人坚持一夜不睡第二天早上打牌是没有问题的,要是让他睡半个小时,再叫起来,那就非出乱子不可.我们就这个状态下被叫起来,两眼通红的往仓库跑.

飞机的轮子,您不要以为跟汽车似的,飞机上--- 应了我们总队长对老毛子女顾问的看法-- 什么玩意儿都大.刚到机场那天,迎头看见一辆敞车拉着个半圆形的大罩子过来,看着有点儿象放大了好多倍的卫星锅,看得我直晕.后来人家告诉我们,那是747的鼻子盖,还告诉我们,747的尾翼,远看不起眼,实际呢,7层楼高!不用榫,没有连接件,硬是用四十七个大螺栓固定在机身上..."帝国主义真敢想". 这737的轮子,平时压在机翼下面谁也不注意它,实际上比我高半截,要用平车拉着走,我们匆匆找调度要签条,从库房领了就干活儿.我没有这方面的训练,只能帮着撑轮毂.天儿真冷,我记得手套破了个洞,那个洞就好像把手掌都穿透了似的.还好,弟兄们都不含糊,一口气儿把该换的六个轮子全换了,这时候,下一架飞机又来了。

天正麻麻亮,小童回了一下头,突然冒出一句"梦"话来:"这飞机翅膀怎么有点儿耷拉?"

班长在后边给了他一个"勺"儿:"没睡醒啊?飞机又不是鸭子,还能耷拉翅膀? 快干活去!"

第二天,当然大伙儿都是休息.可是到了下午。。。

总队长亲自开着车把我们从宿舍都“请”去了.

享受了如此待遇,忐忑中进屋一看,大伙儿脑袋顿时就大一号儿 --是总局的黑老六 -- 事故调查组的! 我看了看班长,他的脸色铁灰,看来也没经过这样的场面.昨天的几组人都来了,面面相觑,还有一个满脸抽筋儿的调度.我猛然想起来小童那句话,难道是...

六爷站起身来,咳嗽一声开始讲话,前边都是什么"质量安全年"之类的废话,还带着点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味道,末了说:"昨天XXXX航班的轮子是谁换的?"

一片寂静.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脑子都在迅速的转动,昨天太乱了,调度替大伙儿划的钩,应该是今天我们去补手续的,现在承认了,会是个什么责任? 是着地的时候爆了轮子?还是轮毂没上紧?要是摔了飞机...我们换换眼色,都觉得脖子后头冒冷气.

沉了有一分钟,班长到底是条汉子(反正最后也要查清楚,还是主动点儿吧.),把牙一咬 -- "是我们十二组换的,不过轮子可是仓库发的..."

"你们领的是什么轮子啊?"

"波音737-300,前起落架左侧4个,右侧2个"

六爷绕着班长转了半圈,我们也都站了起来,班长挪动着脚步,保持立正的姿势面对着老黑.

"737-300? 啊? 你的漏子捅大了! 告诉你吧,换了4个737-300的,还有两个,你换的什么? 737-200! 直径差着10公分!那么大的轮子你都能换错?!"

我看班长腰杆儿一挺,好像要休克.737-200和300的轮子虽然不一样,但是都放在一个库里.我们当时晕晕乎乎的,谁想到这么大的家伙还能推错?!

我居然还能暗想:这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波音737-300是自行车式的起落架,轮子在发动机舱内侧,那儿开始左右就差了10公分,到翼尖上...怪不得小童说飞机翅膀有点儿耷拉.

老六忽然露齿一笑,说出一句让人记忆终生的好话来:

"别紧张,飞机没摔."

可是我们班长摔到椅子里去了.

最后弄明白,昨天夜里,我们忙中出错,推错了两个轮子,而调度,监察,竟然一路绿灯放行!因为谁也没想到我们会出这样愚蠢的错误.天黑,也没有人注意到,只有飞行员心里明白,他一起飞就觉得左右受力有点儿不平衡.中国的飞行员是飞苏联飞机练出来的,就是说靠技术不靠手册,而且苏联飞机经常有点儿小毛病,他也没太当一回事儿,一口气飞到徐州,落了地,发现落下来也是不舒服,这才打报告.人家一检查,我们的人可就丢大发了.

还好是同型机,如果换上747的轮子,左右高度差的多了,飞机一滑跑就要翻车,不过,这只是设想,实际上不可能,因为不同型号的飞机,没有兼容性,轮毂上不去,就会发现问题.

基地有过去两航起义时代的老人儿,告诉我们当年他们有一架DC3的机翼让日本飞机打烂了,曾经用DC-2的翅膀换过DC-3的,照样儿飞.看来90年代的飞行员还是保持了这个传统.

为这件事,我们班长挨了个大处分,三个工人挨了小处分,而对于我们几个外聘人员,却意外的什么也没处理,只是以后也再没有安排我们换轮子.我们一直觉得很歉疚,因为弄错的那几个轮子,多半是我们推的.而班长呢,他说没有摔飞机,就万幸了.

其实,飞机是相当皮实的,假如您知道您乘坐的飞机经常明明有故障照样上天,您作何感想呐?

不幸,这也是事实,连中央级的王兆国同志,也享受过DD(带故障飞的简写)飞机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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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三.带着毛病也敢飞

三.带着毛病也敢飞

要是告诉您上天的飞机有不少都带着毛病,您肯定对民航保险大感兴趣.不过,这在世界各大航空公司,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一架飞机几百万个零件,不是每个都威胁飞行安全,航班任务又紧,有些小毛病就"马马虎虎"了.这种飞机在维修上的术语叫做"DD",就是带着问题飞的意思.

您不要太紧张,其实大多数的DD的确没有太大影响,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厕所的手纸盒卡住了来不及换,某个行李箱被客人的箱子硌破了,等等.大多数的情况是缺零件 -- 手纸盒也缺零件么? 这就有讲究了.不是我们不能修,而是按照飞行守则,飞机上的部件不能随便更换,必须使用厂商指定的产品.把问题说大一点儿,比如说厕所的手纸盒,要是我们不经过波音的允许换个国产的,被人家知道,这架飞机再出故障摔下来,不管什么原因,波音都可以不负任何责任.每次看到厂商把一个手纸盒卖50美元给我们,一个螺丝卖100美元给我们,基地的小伙子都对中国的航空工业恨的牙根痒痒,要知道那时候我们的工资,才一个月300块人民币 -- 不够一个手纸盒钱.

但飞机上的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比如伊尔上的电热杯,修过飞机的小子们个个都想淘换一个来的.您看飞机上那么多客人,怎么能老有热水供应呢? 就靠这个,快! 一升水倒进去,把电源插头一接,马上从底下就开始冒泡,看着就痛快.那时候没有电热水器,这东西很稀罕.这种铝合金的大杯子定期更换,成了维修人员的爱物 -- 当然,只能在基地用,到了老百姓家里,瓦数太大,那是找着憋保险丝呢.到基地宿舍,看到床头一个银色的大杯,就说明这是个"老"手,菜鸟是轮不上的.

可是有一天愣有人给我送了一个来.

送礼的是电子部的小齐,"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送这个宝贝来,自然是有所求喽.不出所料,寒暄几句,话就转了正题.原来他们修的伊尔上有一台电子调控的备用泵,指针就是在红区(不正常),怎么都查不出毛病来,因为这个设备平时不用,一般的质检写个"DD"就放行了,可巧这次管事的是个新来的荒子,狗东西认死理儿,就是不签字放飞.小齐没有办法,就想起我这个搞电子的来了.帮帮忙吧,吃人家嘴短么.我们就奔了机库.

苏联飞机上的电子设备,其实真的是不怎么样,电子管的都有,修这玩意儿简直是受罪.您想象过给恐龙把脉没有,大概就是这个感觉.看着线路图,我和小齐查了足有一个钟头,一点儿毛病没有,就是指针不归位.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旁边的师傅们,从最初的恭敬,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屑,嘴上也有点儿怠慢起来了.老萨当时可真有点儿见汗.

正这时候,救星来了.

谁? 我们中队长,他叫我们组集合,找不着我,就追到这儿来了.一看,一帮人正大眼瞪小眼呢.这中队长在机场干了二十年,经验丰富,有名的老油条.看看机器,冲小齐一笑:"得,该着我今儿个运气好,晚上你请客,我保你修好.” -- 那当然好,什么时候修呐? 马上, 五分钟的事儿.五分钟? 对,你们出去, -- 小X,你留下帮把手. 哎,爷们儿,还藏一手啊,得,我们出去就是了...

等他们出去,队长把舱门一关,告诉我:

“抬起来,晃.”

啊?

对,晃,就是摇煤球那个架势.

好吧.老萨就和队长摇煤球吧.三摇两摇,队长突然喊:"停!"

我赶紧停手.一看.哎 -- 指针正好给晃到了"正常"的位置.

只见队长动作忽然变得异常轻柔 -- 大概他老婆也没享受过这么轻柔 -- 慢慢的,轻轻的,象抱着个婴儿似的,把这铁家伙送回原来的位置去了.一看表,四分五十秒.

队长呲牙一乐:"老毛子的玩意儿,就欠两榔头,得恶治. -- 这手儿保密啊."

小齐他们进来,顿时一阵欢呼,那叫一个"由衷钦佩".队长可是正颜厉色:"检验来之前,谁也不许碰啊,谁碰坏了,谁就自己修吧." -- 这飞机到了下一站,那边儿的维修人员怎么头疼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

我们就是这样修飞机的.您怕了么?

但是,有些毛病要是带着"DD"飞,那是早晚要出毛病的,最开不得玩笑的关键部位就是发动机 -- 有个飞行员对我说,只要翅膀在,发动机好,起落架放得下来,什么飞机都回的来,听这个,您对飞机的要害部位也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有一架767,右发断路开关故障,检验没当回事,就放了"DD",一飞一回,跑了7趟都没出事,我们那位中队长到底经验丰富,找检验,说这个不安全,最好修好了再飞吧.检验嘴上答应,飞机一紧,他第八次又给放出去了,结果,就这一回给总队招了个大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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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四。差点摔了王兆国

四。差点摔了王兆国

那天正好大高跟机去福州办事,大高是上海交大的高材生,按他的描述,那过程简直象电影儿.

飞机从北京出发去福建,走到威海上空,大高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呢? 干这一行的,耳朵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上飞机先听发动机的响声,成了习惯.大高也不例外,他觉得不对 -- 怎么只有一边响啊,往窗外一看,吓了一大跳 -- 右边发动机不转了!按大高的说法,当时自己的血都凝了.抬头看看空姐儿,空姐一副平静肃然的样子,冲他点点头,意思是:记着规矩啊,知道就行了,别声张.这时候飞机就有点往下坠,提醒大家系安全带的通知来了.老百姓都不怎么紧张,可能根本没意识到问题,还以为是遇到气流呢。只有大高心里直发毛,当然,按波音767的手册,单发瘸腿儿(只有一个发动机),也应该可以安全降落,但是...

还好,片刻以后,他听见右边的发动机又响起来了,随后,就是机组的广播:刚才我们的飞机遇到一点儿机械故障,现在已经排除.为了广大乘客的旅途安全,我们现在决定返回北京国际机场...

飞机转了个大弯儿,大高嘘了一口气.现在轮到周围的旅客开始发毛了,谁不知道空难的后果啊.一时舱里叫的,闹的,骂的,不亦乐乎.还有几位一个劲儿跟空姐要说法. -- 这就不讲道理了,飞机还没降落,是要说法的时候么?再说,也不是空姐把飞机"整"成这样的啊. 都是自己人,大高就得站出来 -- 这是民航的老传统,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要互相保护.毕竟是工程师,先告诉大家,啊,我,就是修飞机的,大家放心,这个故障已经排除了.旅客们听了就静下来,然后就给大家讲,你们看,刚才的问题,啊,就是右边那个"吊扇" -- 倒是和发动机挺形象的 -- 不转了,现在,不是转起来了吗?啊,放心吧,如果不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啊,我们直飞福州也没有问题.这样一说,乘客们果然安静下来.看看空姐感激的大眼睛,大高觉得自己很高大,索性就接着讲下去,就是767怎么安全,怎么先进.

讲着讲着,就讲不下去了...

怎么? 那发动机又不转了!

这回,不用耳朵,舱里的旅客们都看着呢,大家都静静的,以胆战心惊,但是又无比期望的目光看着大高.后来,大高说,我明白他们的意思,都盼着我爬出去修哪!

在万米的高空,一舱的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有人跟空姐闹了,因为又让大伙儿系安全带,而这一回,大伙儿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后来,大高自己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砰"的一声,发动机终于又启动起来.不过,这回谁也不吱声了.大伙儿看着发动机,就好像它是一个爱闹的孩子,生怕声大引发了它的坏脾气...

等下飞机,才发现总局的车都来了,机场保卫人员如临大敌.大高下来一看,正好总队长在那边,赶紧过去"请安",总队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王兆国在飞机上."

首长是有专机的,每一个件都是双重备份,当时王兆国好像是中央办公厅秘书长,还没有到这个级别.但要是摔了他...

后来,这件事当然是"彻查".总队交上去的报告写得十分圆滑,反正是避重就轻,机械故障总是有的,今后痛加注意云云.也转发中央办公厅一份,那边倒没说什么.总局的副座一看报告就不干了 -- 人家干这个的时候,我们总队长还吃奶呢,什么不懂啊?-- 据说当时就大骂,意思是发动机的故障也敢飞? 七次没摔,老天爷都开眼,怎么第八次还敢飞?要是当年,非让这一窝子都上军事法庭不可.一挥手把茶杯子摔了。

反正结果是一个月以后,总队长,大队长一撸到底,检验,调度都进了学习班.这是1992年底,或者1993年初的事情.

不要以为这是因为王总在飞机上才处理的这么狠.民航上层都是当年的飞行行家,对安全问题处罚一向严厉,号称是"响鼓重捶",要不,国航怎能保障30年不摔飞机?

不过处理得这样快,倒是第一次,说到底,还是因为差点摔的是王总.

新换的总队长,大伙没有不服的,这人姓李,有名的业务规章一把好手.但是当年,他可是基地有名的"三坏"(大坏,二坏的事迹不太清楚),吊儿郎当专钓小姑娘的能手 -- 钓错了钓到王若飞同志的孙女儿头上,才从此改邪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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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写得精彩。然国航最无信者
家园 王兆国的履历中就根本没有中央办公厅秘书长这个职务。

王兆国,男,汉族,1941年7月生,河北丰润人,1965年12月入党,1966年9月参加工作,哈尔滨工业大学动力机械系涡轮机专业毕业,大学学历,工程师。

现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中央统战部部长。

1961-1966年 哈尔滨工业大学动力机械系涡轮机专业学习

1966-1968年 留校待分配

1968-1979年 第二汽车制造厂车桥厂技术员、车桥厂团委副书记,第二汽车制造厂团委书记、厂党委常委、厂政治部副主任兼车箱厂党委第一书记,湖北省十堰市委常委

1979-1982年 第二汽车制造厂副厂长、党委书记

1982-1984年 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兼中央团校校长

1984-1985年 中央办公厅主任

1985-1986年 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央办公厅主任、中央直属机关党委书记

1986-1987年 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央直属机关党委书记

1987-1990年 福建省委副书记、副省长、代省长、省长

1990-1991年 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

1991-1992年 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主任、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

1992-1993年 中央统战部部长,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主任、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

1993-1996年 全国政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中央统战部部长,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主任,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

1996-2002年 全国政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中央统战部部长

2002- 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政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中央统战部部长

第十二届、十三届、十四届、十五届、十六届中央委员,十二届中央书记处书记,十六届中央政治局委员。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第八届、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

家园 老萨,别忘了这里我还没有帮你发完,接一下吧。
家园 抱歉,安兄提醒的是,这应该是93年的事情

因为给中央送公文论不到我们这些小土豆哦,所以只是凭印象记得王老板头衔,看您的说明,他当时应该是对台办负责人。白丁一个,中央的人事变动兄弟不免生疏,请您多指教好,免得出错。

同样睁眼犯错误的不只老萨,机场也有别的兄弟干过,当年我们老总傅宝鑫在弟兄们眼里敬若神明,广州的荣大才老总在那边兄弟眼里也是一招牌,两个公司都是修飞机的,都是军队出身的,难免有些竞争,双方碰面就不免有些眼睛不往眉毛底下长,我们附件部的王股长,托返航的班机带零件从上海回北京,临上飞机了人家说不行,为什么?人家说了,“荣老板有一批重要的货。”王股长是空三师砸轮毂出身的,现在话说就是一兵痞,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家押货的拽下来了,点着人家鼻子一通数落:“你认识我么?荣老板的人?荣老板算老几?我们还是傅老板的人呢!”。。。据说横的不行,旁边人赶紧把他拉开,这才明白天下除了荣大才,还有一位荣毅仁也叫荣老板呢。傅老板不过是一基地首长,荣老板可是国家副主席...

家园 5。破烂王以色列

过了两个月,那天全体集合,大家都交头接耳,说新的总队长来了,要给大家讲话。

果然来了,老远来了个衣裳架子,晃晃悠悠的眯缝个眼,一头类似艺术家的长发,这种形象在当时很另类。看起来有40多岁,就是新来的李总队长了,人称大个儿李。除了这个头儿,那天他讲的什么,我都没印象了,因为他身边带来个黑黑的秘书非常惹眼,漂亮,但是站在那儿一点儿都不老实,用北京土话说,“浑身带消息儿,一按就会动”。总队长讲话,天儿冷,她就在旁边儿扭啊扭的摆POSE,拿出红红的手指甲翻来覆去的看。这边儿是二百多没结婚的小伙子,个个看的两眼发直 -- 还有点儿发红。

大个儿李到任的第一件事儿就镇了场,搞定德国专家瓦泽克,保了民航和以色列的一笔大买卖。

我们刚到机场的时候,就看见宿舍对面草坪上停着一排飞机,那是毛主席时代留下的老伊尔14,尾翼是T型的,高高翘着很威风,但是在民航的序列里,它们早就淘汰了。所以,虽然以它们为背景拍了不少照片,也有专人维护,但都估摸着它们快回炉打铝锅铝勺了 -- 要是有心让它飞,怎么也不能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吧,又不是没有机库。

万万没想到,咸鱼也有翻生的机会。1992年,咱们和以色列谈判建交,航空领域的合作也就开展起来。以色列专家组从机场过,一看,就提出要求,要咱把这批飞机卖给他们。

以色列是航空强国,咱们交流的目的是他们的先进战斗机,叫什么狮,压根没想到它会向咱买东西,更没想到他们看上的是咱的“老套筒”。这笔买卖搞得总局莫名其妙,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的味道,飞机没报废就要维护,每年是一大笔钱,还占着地方,人家的开价比废铝高十几倍,还全是硬通货。更重要的,那年头咱们要是能往国外卖飞机,是多光荣的一条政绩啊。

其实,以色列人更会算计,他们不讲时髦,讲实用,收拾旧货是有传统的,第一次中东战争,以色列的轰炸机是什么型号?民用的DC-3,就是国民党两航起义时代的“空中行宫”运输机!那个时代,以色列的飞机全是从世界各地拼凑来的旧货,愣是干掉了现代化到苏联牙刷的阿拉伯联军。苦日子的时候这样,好日子的时候同样节省,到了八十年代第五次中东战争,以色列的坦克竟有一半是第三次中东战争时候缴获的苏联货,阿拉伯人开着苏联T55坦克,不用打,开仗一会儿就热昏了 -- 那是为西伯利亚设计的,到了沙漠里简直就是烤箱,耐热的贝都因人也不行,那是烤骆驼。以色列人呢,加上松下的空调,加上梅卡瓦的反应装甲,在贝鲁特打的阿拉法特T72满地找牙。毛主席那句话怎么说?“战争最终是靠人打的。”在以色列身上,体验够深。这伊尔14其实是好东西,第一,操作简单,适航性好,第二,皮实抗“造”,寿命长,当年苏联送给周总理的专机,就是伊尔14。按照使用寿命,回去好好修修,再飞十年也没问题,要是跑支线,还能飞的长。(1997年大高到以色列出差,在特拉维夫机场看见了咱们老伊尔,倍感亲切。-- 是不是也给咱们上了一课?)要是买波音呢?十架伊尔的价钱也换不回来一架767。以色列人从苏联东欧正大量移民过来,能驾驶和维修苏联飞机的人才大有人在,正好解决了这部分高技术人才的就业问题。不知道他们是一举几得了。真是犹太人,-- 都说山西人会算计,碰上犹太人恐怕就小巫见大巫。

我也是从这笔买卖,才对生意场上的“双赢(Win-Win)”有了一点儿概念。

民航光高兴了,就忽略了一件事儿 -- 飞机得自己飞到以色列去。

按说这本来不算事儿。飞机是老,但是国航的飞行员,不但技术好,而且胆量大的出奇,远的说,一句“为了祖国和人民”,没有航线图也敢闯阿雄拉山口补运西藏,完了回来照样带老婆逛公园,那叫心理素质好,一点儿不紧张;近的说,现在的机组,为多挣一份儿补贴,副驾驶去考个领航证,就敢把领航员裁了,三人机组变双人了 -- 还真没出过事儿。这就是民航所谓“敢打敢拼,特别能作战”的光荣传统。以色列那边,更是盛产独眼沙龙这样的亡命之徒,骑着扫帚也敢飞的主儿。

问题是民航给自己找了个婆婆。那时候维修基地的合资已经完成,又刚出了“王兆国事件”,总队也来了个“政委”,就是德国专家瓦泽克,按照协议,飞机能不能上天,要老瓦说了算。

老瓦上飞机看了半天,冒出一句德语。翻译是个半路出家,没听明白,回来翻了半天字典,原来是这个意思:“一堆垃圾”。

事儿,就僵在这儿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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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强烈要求。继续,继续!

阿萨

家园 六.对付“法西斯”的绝招

六.对付“法西斯”的绝招

伊尔14飞以色列的事儿就这么耽误下来,飞机检修好了一个月,还是不能启程。

其间的会议开了无数,我们这些小土豆忽然也成了香饽饽。 -- 没办法,各处,科,股的头儿都到会,翻译太少,是个大学生就得顶上去。德方的总经理胡玻表面上不偏不向,权力下放,让瓦泽克自己决定,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按德国的标准办事。总局的态度呢,卖飞机是一定不能搞砸的。但基地的合资也是重大的政治问题,对德国人“要文斗不要武斗”,尤其要尊重协议里给他们的权利。瓦泽克不签字,会只好继续开。

但是底下好多人想不通,尤其是干了多少年的老民航,民族自尊心非常强。所谓“Culture Shock”比比皆是,没事还要找事呢!前几天下大雨,有一批工装刚卸车,眼看要浇,处长老丁带头,披个麻袋就冲出去了,指挥着工人把工装往仓库里搬,德国人哪儿见过这样的"无产阶级"啊,有一位叫克里安的专家就无比钦佩的说了一句:“这简直是比牧羊犬看羊群还负责的团队啊。”翻译听了觉得不错,就翻给大伙儿听。第二天,黑板报上就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把中国人比成狗?!”老克检讨了不下八回还过不了关。

这次呢,就有人拉到二战旧帐上去,说瓦泽克的爸爸一定是法西斯党徒。

其实,后来看,这次的争论,正是一个大企业从粗放管理转向科学管理的阵痛阶段。我们传统的管理方法,是敢于拍板,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激情是很好的,从长远看,并不利于企业的现代化。德国专家当然不是什么法西斯,--瓦泽克曾经在会上辩解,大意是:作为德国人,我们欠犹太人的债很多很多,我个人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来补偿,但是,我不能破坏制度。-- 他们是在试图引进一些量化的,规章性的管理办法。后来不久,基地就通过了ISO9000认证,这里边德国专家的功劳是不能忘记的。

不过中方也没有错,因为德国人的标准只适合德国,所谓不了解中国国情。德国专家平常态度非常好,工作认真负责而且很谦恭,处处维护中方的面子 -- 难道他们也有外事纪律?但是一谈到上天的问题,就好像他们是上帝一样,德意志的倔强和刻板暴露无遗。那时候中国人的习惯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新疆运5那样的双翼飞机还载客飞行呢。德国人瞧不起苏联飞机,认为其质量差,仪表简单,不要说三年趴窝没动过地方,就是新的按他们的标准也不能放飞。而我们的飞行员,一直飞这样的“俄国棺材”,照样吃嘛嘛香。

按中队长说,德国人的标准,咱们小米加步枪就不要和小鬼子打了!海军俘虏日本鬼子的南昌号军舰,49年让蒋介石炸沉一回,捞起来一直用到1985年,培养出很多人才,还在台湾海峡打过仗呢。而且,中方有一样特殊的地方,经过多年的“拍板”式管理,咱们无意中培养出一批没有条件也敢上,也能上的人才,这是德国人所没有,也根本想不到的。国情不同,我们那时在艰苦的条件下,能不断做出一些让外国人瞠目结舌的“奇迹”,和依靠人,不依靠设备有很大关系.要说中国特色,这也叫中国特色。

瓦泽克是个好人,个子不高,精力充沛,大个儿李第一次和他开会,中方各部门抱着方案材料和瓦泽克一口气“打”了三个钟头。说实话,我觉得效率实在不高,因为瓦泽克一班专家的母语是德语,和中方交流用英语,通过我们这些二把刀的翻译,传给中方干部就比较走形,再把回答翻译回去,天知道和原来的意思有多大差距。不管听的懂听不懂,老瓦其实根本不想跟他们费口舌,就是指着材料一个劲儿摇头,到处画红杠杠,表示太不安全,他的意思是这笔买卖本身就是发疯,这样的飞机不叫飞机,是破烂儿。

最后当然不欢而散。临走,老瓦垫起脚 -- 不然够不着 -- 按住大个儿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做这样决定的是官僚,对不对,这样几年没有飞的飞机,上天就会掉下来。我不是官僚,你也不是,对不对?我们都不想死人,我们是实干家,对不对?”

大个儿李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老瓦的背影看了半天,最后告诉秘书杨丽 -- 就是那个漂亮的小黑妞儿 -- 通知瓦泽克明天下午到飞机上现场办公,让他看看飞机的情况再说。

我很怀疑这样开现场会的效果,因为伊尔14的铝蒙皮上都有一条一条的黄锈,那是擦也擦不干净的,不能近看。里边呢?经常有弟兄们上去搜寻电热杯,俄国毯子什么的洋落儿,能好么?

第二天,大个儿李开车,带着瓦泽克和其他几个德国人上了飞机。老瓦很友好,听杨丽后来说,还带来了他的全家福给大伙儿看,一点儿不脱离群众。

但是到三点钟,我刚换了班,正脱手套呢,忽听一阵大乱,有几个老外抽风似的叫。回头一看,原来是和瓦泽克一起的那几个专家,再看,呦....

那一身是锈的伊尔14居然发动起来,冲向跑道了!先是慢速滑跑,越来越快,接着昂起头来,它 -- 飞起来了!

我们几个没班的赶紧往塔台跑,一看,中方的一帮干部都在那儿呢,一个个面带微笑,象吃了酒席那么得意.德国专家和塔台的值班唧唧呱呱,人家根本不理,拿出单子来给他看:今天下午,15'00-16'00,伊尔14试飞.

早排进计划了.

这就是大个儿李的绝招.你不是说上天就要摔么? 我就拉你一块儿上去,看看摔不摔。

据杨丽说,原来没有人知道机组上了飞机,进去根本就没有谈,大个儿李让几位德国专家先下去,说是要和老瓦单独谈,然后把瓦泽克往客舱里一关,自己就进了驾驶舱,然后,起飞。

你可以想象大家在机窗里看到的瓦泽克是怎样一副面孔...

您可能要问,说试飞就试飞,不怕影响正常航班么? 不怕.因为北京空港上空的确繁忙,但是1995年以前,从机场向沙河方向,却是不变的"净空",这在平时,是专门为基地试飞开辟的空中走廊,在战时,是沙河直升机部队的紧急通道.1995年,军队改变了驻防,这条净空也就换了方向,现在在哪边儿,我就不说了. -- 就是想说也不可能,而是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机场,不了解情况了.

到了16'00,飞机却不下来,从天上传出指令来:测试科目未完,要求延长飞行一小时.塔台签:同意.

大伙儿都开始瞎猜,年轻的说瓦泽克肯定吓尿了,总得让人家换了衣服再说吧,老的就说德国鬼子和日本鬼子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肯定还是不签字,这是耗谁胆大呢...我们都不走了,非看这个热闹儿不可.

飞机终于落地了.

瓦泽克签字了吗? 没有.

因为大个儿李根本就没有和他谈.

飞机舱门一开,瓦泽克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来,不,是豹子!再没有专家的风度,分开众人直奔大个儿李,-- 他和驾驶员是从驾驶舱出来的,走另外一个舷梯,正接收大家英雄凯旋一样的欢迎呢.周围中国人都攥起了拳头 -- 你要敢打我们总队长,就甭囫囵出去了.还好,老瓦只是把一双大拳头高高举到大个儿李的面前,大声咆哮起来,骨节儿都捏的发青.大家都松了口气 有个小子嘟囔了一句:"爱叫的狗不咬人."

大个儿李看着瓦泽克,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大概十分钟,老瓦不说了,就剩下忽忽喘气,我离的近,觉得这家伙嘴里味道非常难闻. -- 现在想想应该是肾上腺素分泌太多了吧.杨丽说这家伙把驾驶舱的门儿都快给砸穿了。

看看火候儿差不多了,大个儿李把手望老瓦肩膀上一拍,说:"我不是非要您签字不可,照您说这飞机不能飞,现在咱们一块儿死了一回,我就一个要求,请您再好好看看我们的方案和维修纪录."说完,冲小黑妞儿一摆手,"翻译!”

扬长而去。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具体句子可能有错的,1993年民航的报纸上登过他的事迹,有这一段话,可是没提他“挟持”瓦泽克,减色不少。

瓦泽克后来给方案提了不少意见,但是一个星期以后,终于签了字,能让德国人改主意,大伙儿都说老李的“蛮干”是转折点。

5月里,伊尔14飞了以色列,唯一的变化是少了七架,被河南买去了,成了中原航空公司的老底子。小童那天值班,说从起飞瓦泽克就在塔台,一直没动窝儿,直到飞机落地,然后就去外专食堂买酒,醉的一塌糊涂。

按大个儿李的说法:老瓦是狗肚子搁不下四两肉。但是后来两个人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就差换老婆了。--这是不是也算一种英雄相惜呢?

说到大个儿李的那一位,这位夫人年过四旬依然窈窕动人,贤惠而非常腼腆,看来是典型的小家碧玉。但他们两个的结合,却是机场一段“传奇”。杨丽给我们讲了不少,李总队长整瓦泽克的招儿,是从讨老婆的经验来的。不过那时候霸王硬上弓的不是他。

通宝推:springis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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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七.“坏”到了王若飞孙女头上

七.“坏”到了王若飞孙女头上

基地的老师傅们谈起李总队长,不会叫他“大个儿李”,而叫他“李三坏”。

民航的人素质都不低,外号也起的够水平,比如“海豹腰”,就能想象某位处长的肥硕,比如“螳螂腿”,就能想象某位工程师的瘦骨伶仃。杨丽跟我们说:“看总队长的眼,白多黑少 -- 淫荡。”(这丫头够疯的吧?她的外号也很风光,叫“小魔女”-- 后边再慢慢介绍她)“坏”,在基地里头,意思就是作风成问题,“招”女孩子又不认真,有点儿“流氓成性”的意思。前边已经有了“大坏”和“二坏”(事迹不可考,也有说苏修是大坏,美帝是二坏的,我觉得很怀疑 ?C 这太抬举李三坏了),大个儿李来的晚,60年进厂,不久就出了名,按照机修工作的顺序守则,得了“李三坏”的绰号。

初次到机场南楼宿舍区的人,常常是眼花缭乱,大叫哪儿来的这么多靓女。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民航女孩子的来源就注定了这一点。机场的女孩子主要有三个出处,第一,民航的子弟,民航是个有传统的地方,多少有点儿"世袭”,所以子弟在机场工作的非常多,成了主流。这些女孩子的多半家庭比较富裕,教养好,父母的知识水平高,而且因为工作关系,从她妈妈开始就是相夫教子的榜样,所以普遍家庭观念重,温顺体贴,同时机场单纯的环境又使她们天真可爱,简直是男人理想的太太;第二呢,就是各科室招聘来的“女白领儿”,比如杨丽,机场的优厚待遇使才貌双全的女孩子趋之若鹫,她们多半充满活力而善解人意,按李三坏的说法(从这儿起,就不叫总队长了,先道个谦。):“放到部队里可以一晚上瓦解军纪的特种部队”;第三,就是空乘,俗称空中小姐,不过,她们是机场的过客,机场,只是她们的旅店。这些女孩子之所以吸引人,还因为她们接触外边的机会多,比较洋气,丰厚的收入又使她们不在意花上点儿资本打扮自己,即便是文革期间,机场的女孩子们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机场风景秀丽,按照周总理的亲自设计,绿化极好而绝无高楼大厦,夏天绿茵处处,秋天黄叶如毡,机场的职工普遍住宿舍,相当自由,这简直是谈恋爱的天堂啊。

这么好的地方,小伙子们要向往了吧?想“坏”一下儿?别忙,苦处在后头呢。

在机场的真实情况却是 -- 很棒的小伙子就是找不着对象!基地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坏”一下儿的,那要有相当丰厚的本钱。

因为基地的小伙子比姑娘多了好几倍,而且个顶个不是省油的灯。

民航脱胎于解放军空军部队,大家都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军装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而空军呢,更是优中选优,掐人尖子的地方。

60年代,要进民航,还不是什么空军都行,要加一条:相貌好。据说这是中央的指示,机场是中国的窗口,怎么能弄些歪瓜裂枣捣面子呢?所以民航的小伙子们各个相貌堂堂,而且绝不是绣花枕头,那种军旅锻造出来的英武和阳刚之气,加上帅气的皮夹克一穿,都是演硬派小生不用化装的水平。国家对此还刻意培养,民航50岁以上的职工,差不多人人都跳的一手好交际舞 -- 那是当年区队长督促着,举着椅子当科目练出来的 -- 军人要是把什么当了“科目”,那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含糊,何况是交际舞呢?

可是,机场上,维修,监测等主要工作,都是工科的事情,基本上说,机场就是一个大车间,而工科的地方,基本上就是男性的世界。

南楼的靓女虽多,架不住饿“狼”更多,多了好几倍。狼多肉少,小伙子中谁要是能在机场找到对象,那是太值得炫耀的“战绩”了。

在这种环境里,还能够交上几个女朋友,挑挑拣拣,“坏”一下儿,这就相当另类了,能当上“李三坏”,大概他当时的吸引力可以和周润发叫叫劲儿。

听老职工说,李三坏不是空军出身,他是大学生进厂,技术好,会弹一手儿好洋琴,话少,可是一说就噎人,有点儿阴阳怪气,自由散漫,并不象别人那样对女孩子追着没完,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招女孩子待见。(我插一句:兴许是大鱼大肉见多了,突然出来一棵白菜,成了抢手货吧。)

他第一个对象就下手了车间主任的女儿,没过多久,就吹。车间主任爱才,虽然恼火,可是没动他。不久又和他们车间唯一的女技术员勾搭上了,然后,又吹。...半年之内,找了四个对象,有一些肉麻的描述,不知道真假。但是肯定个个都当众拉过手了 -- 这可是跟现在当众Kiss差不多的程度。然后 -- 个个吹。我总结了一下总队长的特点:第一,兔子专吃窝边草,第二,善于冲锋,到手就扔,第三,不敢动真格的...

就在这时候,他碰上了黄晓竹。

有人说黄晓竹当年是空乘,附件部的处长老丁说她是在塔台,我认为塔台的说法更真实,因为李三坏一个干机修的,没有多少机会和空乘热乎。老丁说那时候黄晓竹有“竹妹妹”之称,年方十七,天真温婉,明眸皓齿,是外宾来访献花的角色,也是不少小伙子的梦中情人。

“生生让这小子给毁喽。”老丁说起来还恨恨的。

那年春节联欢会,李三坏一曲洋琴敲的荡气回肠,不知怎么就勾了我们未来李太太的魂儿,对着这个小子直发呆。李三坏何等人物,暗中瞥见,见缝就插针,一散会就找到黄晓竹的宿舍要教她弹洋琴。这样一来,不用半个月,洋琴弹的怎么样不知道,就有人看见三坏在小树林儿里头对人家动手动脚了。

这个说法吓坏了车间主任,连夜把李三坏叫去,一顿的好训。

三坏纳闷儿了,大着胆子问:我动你闺女你怎么也没这么激动啊?

车间主任把腰一插,我闺女能和人家比么?你知道她家是什么出身?

什么出身?

她爷爷是 -- 王 若 飞 !

要说三坏也是个人物,听了这话,差点尿到裤子里。

王若飞何许人也?共产党里的职业革命家,绥远-冀热辽根据地的创始人,才华横溢的人物,周恩来总理最得力的部下。1946年,从重庆返回延安途中,和叶挺,博古在黑茶山空难中失事殉职。对他的死,周恩来痛惜不已,直到文革,有人劝他节劳,他还回答说:要是王若飞活着,作副总理,我还能歇一歇...

王若飞的原名,就是黄敬斋。黄晓竹父亲死的早,她是王若飞的亲孙女儿。

周恩来素重感情,对老部下照顾的相当好,就把王若飞的遗孤安排在了机场。机场的高层干部,不少是段苏权司令员带到空军的冀热辽老底子,个个对王若飞敬若神明,还能亏待了他的骨肉?一朵花儿一样的黄晓竹长到十七岁没人敢追,那是因为谁都知道她的背景,谁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啊。

偏偏李三坏不是空军出身,他哪儿知道这些啊?

吓坏了的李三坏匆匆就做出了决定,马上"断"!本来按照他的习惯,也到了该断的时候了,现在当然断得更坚决。

这下子,可伤透了黄晓竹的心。

--- 北京的雪早就停了,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却越来越多,就象是脑子里放电影一样。写的有点儿收不住笔了,欲罢不能。怎么办呢?写到哪儿算哪儿吧。另,李太太的名字我给改了一个字,表示对她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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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看看人家萨苏的这个风度,这才是大家呢。

错了就说一句,像走廊里原来的某个人,死活就是嘴硬,有什么用呢?最后,大家都看清楚他了。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家园 经典 又读一次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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