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岁月系列】天津围城记事 -- 萨苏
萨娘一生出彩的事情不少,唯自己懵懵懂懂,经常是干了还不知道。比如她调到人民大学工作,系主任介绍的时候说,啊,这位同志很厉害的,高考的时候数学物理都是100分。底下的同志惊,萨娘更惊,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啊!后来就成了她教训我们兄弟的本钱。原来系主任才有资格看人的档案,发现的料。谁说保留档案不是好事情?
这次也是,对于此事,萨娘已经全不记得了。是萨的大姨讲的。说姥姥正打的上火,萨娘突然走过来盈盈拜倒 ?C 真的双膝跪下哦,说:娘-- 那个时候天津人不叫妈,叫娘。-- 娘,你别生气,我来哄妹妹吧。
然后就抱过来三姨,搂着她拍啊拍,指指墙,意思是给她变把戏。
然后就开始用手指头在蜡烛前头变花样,墙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影子,比如会张嘴的大狗,会扇翅膀的鸽子,耳朵会动的小鹿,都从萨娘那两只手里变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三姨不哭了。
大姨说那时候大人们也都不说话了,就看萨娘在白墙上演手影儿。
外面是一闪一闪炮弹爆炸的火光,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一群满腹心事的人们围坐着看一个小姑娘演手影儿。
这个戏法萨娘哄萨的时候也用过好多次,我觉得没有什么希奇。可是那个晚上看过小姑娘演手影儿的大人们,也许终生难忘吧。
和萨娘他们相比,我奶奶 ?C 这样叫萨习惯些,虽然有点儿和红高粱的那位我奶奶撞车。那里的处境就差多了。她寄住的地方是一个旅馆,哪儿有防空洞啊。伙计只能是把棉被沾湿了挡在窗户上,据说能挡炮弹 ?C 这显然是有点儿精神安慰的意思,钢盔都挡不住的东西棉被能挡住嘛?
我奶奶站到院子里,就看见满天的炮弹,有从里面往外的,也有从外面往里的。
老太太的形容真是非常的特殊,她说:就象是一只一只红色的大猫从房上蹿过去啊!
他们的位置,就在双方炮弹的下面。
旅馆前面,是一家纺织厂,有十几个工人,就是看着机器,肯定是不能生产。他们都是天津郊区静海县的人,仗打起来了也不能回家了,只能住在厂里。厂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他们就用干饼子沾凉水充饥。
我奶奶是个心底很好的人,就招呼他们到旅社来,好歹这儿有厨房,能吃口热的吧。那老板也是个好人,说反正我这儿也不能做生意了,后面冻的白菜萝卜你们就随便用吧。天津围城和长春不同,好像没有太多的人为物资发愁。
萨想这和守军的状态有关,虽然62军也是劲旅,毕竟不能和新38D这样的部队相比,而郑洞国是早就下了决心死守到底,陈长捷呢,他是倾向和平的,只不过是条件如何罢了,长官举棋不定,当兵的那么拼命干什么?所以部队的士气,作战的准备根本不能比,要说长春是刺猬呢,那天津只能是蛋糕。拿个罩子把刺猬罩上可以让它跑不了,林彪罩这个蛋糕干什么?怕刘伯承来偷吃?人家吃着陈官庄的馆子还解裤腰带呢,哪有这个胃口?
所以天津围城,可是没有封锁。
结果就是只打了一天半。
回头说我奶奶请这些工人来吃饭,他们自己热些菜吃,正一边说话一边吃的功夫,炮弹就落下来了。
[待续]
一个炮弹正落在前院的纺织厂里,我奶奶正站在门口呢,当时就吓得坐在地下了。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黄烟。只见一个纺车架子直飞上半空去,那不是鸟儿那种飞,我奶奶形容:好像底下装了旗火似的 ?C 旗火又叫钻天猴,是一种花炮 ?C 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下来就慢多了,象慢动作似的落到后面的院子里。
我奶奶说真的炮弹爆炸是黑烟,把窗户震的呼嗒呼搭的,一点儿不象电影里那个白的烟。
那些工人们就跑到门口去看,看了就回过头来,哇哇的叫:哎呀嫂子啊,命大啊,要不是过这边来吃饭。。。
真的,他们要是在厂子里吃饼子喝凉水全挂了不会,挂一半算少的。打仗的时候人命不值钱。
我奶奶说她印象最深的还不是炮弹象大猫,而是十字路口那个兵。
谁的兵?当然是国民党的兵了。
街上有几个沙袋垒着,那兵就站在沙袋中间,奶奶说那是个山西人,黑瘦黑瘦的,戴个布帽子,拿着枪,国民党的兵每个街口都有这样简单的工事,有的一个人,有的几个人。
炮弹一响,老百姓要往外跑逃难,他挡在路口不让出来,让大伙往地窖,防空洞里躲。有的人又哭又叫,他就用枪托把老百姓往门里砸,挺凶的样子。
这或许就是国民党军当时采取的戒严措施吧。
等到大伙都躲起来了,街上轰的一声,房子瑟瑟掉土。过了一会儿我奶奶从窗口往外一看,街道上一片火红,那个兵还蹲在沙袋后头呢。
那一夜炮声不断,解放军的炮火很有目标,都是打国民党的军事目标,天津的国民党军队大多选择公用建筑设防,比如学校,电影院,或者是交通要道一类,大概前者比较坚固,容易设防,后者是防守的要点吧。所以天津之战,公用建筑损失惨重。天津的普通民房国民党军队驻扎的不多,因为这些房子低矮简陋,没有战术价值,而且从后来的情况看,国民党军队主要还是依靠市郊的既设防线进行防御,没有做好巷战的准备 ?C 整个解放战争中,除了四平街,国民党守军始终没有很好的巷战表现。所以,躲在家里比往外面跑安全多了。
我奶奶那个旅社就比较安全,它在纺织厂的后面,离街道比较远。我奶奶说她搂着两个女儿,担心完了我爷爷担心北平的孩子们。末了听着外面的爆炸声倒无端的担心起那个兵来了,老百姓可以躲炮弹,当兵的怎么办呢?他把老百姓赶回去,自己可不能走。他家里没有人担心他么?外面炮弹当当的炸,那当兵的也是人,那也是肉作的啊。
我奶奶说那天旅社不远处海河上有一条船被炮弹打中了,发出凄厉的怪叫声,十分吓人。现在想可能是炮弹把锅炉撕裂了,蒸汽喷出来带动汽笛才会如此吧。
炮声持续不断,第二天白天,炮声稍微稀疏了一些,我奶奶和几个工人出到街上,只见满地是几尺深的大坑,然后就看见那个兵倒在街心,鼻子里,眼睛里,耳朵里都流出血来,眼睛睁着,死在那里了。
这个时候就又是打炮,他们就又跑回去。
到了晚上再出来,就看见那个兵还在那里躺着,衣服都被人解开了,棉袄敞着,眼睛还睁着,地上丢着几封信,信封有红的,有黄的。
后来人家说,当时市面上很乱,有些人专门抢死了的兵。因为兵没有家,也没有亲戚,抢了就抢了。兵枪里弹里攒下点儿钱都只能带在身上,时局太乱,也不是随时能寄回家去。打死了,钱就让这些人抢去。后来萨娘家出了些钱帮着掩埋尸体,那时候当兵的身上往往都带着书子,内容也都差不多,就是大哥大嫂大爷大娘,我是哪儿哪村出来的,-- 多半还说明白是让人抓的,或者是打日本当的兵,-- 现在回不去了,善心的帮我给家里报个信儿,腰里钱您都拿了去,做好事有好报,到那边给您磕头。什么的。
可怜这些书信多半是扔到当兵的身边了,也没有人管,那些人惦记的就是当兵的身上那点儿命换的钱。我奶奶对那个兵一直记着,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家,是不是也知道他最后死在天津的大街上了。
炮声和枪声都稀疏下来,是第三天清晨的事情。听不到这些令人担心的声音,高军医就说,肯定是傅总司令不让打了,和平了。-- 他还没意识到天津已经失守了。
那个时候的华北国民党部队,好像对傅作义非常的信任 ?C 忠诚倒谈不上,是很相信他有办法。
高军医就曾经向我外祖父讲过傅作义,有两件事情印象深刻。第一个说傅作义部队的骑兵多,结果就有美国人运来战马卖给他。当时谈好的价钱,可是美国人到了塘沽就又和其他部队联系,想乘机敲傅总一笔。怪他违约还很傲气,意思是你不买我还不卖呢。傅很生气,就下令给华北的所有国民党军,谁也不许买他的马。同时命令天津港口不让他的船出海。结果美国商人走投无路,熬了两个月,只好在船上用枪把马都打死了。这个现在叫贸易摩擦,不算什么,那年头可不是每个国民党大员都敢和美国人叫板的;第二是傅作义当时已经可以自己发钞票了,这之前傅老总也吃空饷。他可不是往自己腰包里吃,这是因为国防部给的军饷总是打折扣,傅作义这样做可以使他的部队待遇能好些。傅吃空饷有讲究,就是部队里专门有吃空饷的编制,打仗的部队不能吃空饷,吃空饷的不打仗。因此,打仗的时候不会因为兵员不足吃亏。另外,他说每次见傅总都是一身布军衣,一点儿不讲派头。
但是这一次,据说陈长捷到最后一刻还在和北平联系呢,傅作义是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陈长捷是否在萨娘家被捉,没有有力的考证,因为当时活捉陈长捷的解放军战士说他们寻找的是日军原来建造的“忠烈祠”,是在地下室里。萨娘家里哪来的日本忠烈祠呢?这可能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当年萨娘家的房子曾经被日军征用过,他们确实可能在地下室搞个忠烈祠;另一个是陈有可能变更指挥位置,活捉陈长捷另有其地。
但是萨怀疑陈长捷被捕的地点就是萨娘家的中楼地下室,因为陈的指挥部一直在那里,而且当时的记录显示陈被捕的时候隔壁是国民党军的通讯中心,假如陈变更指挥位置,这个是无法一起搬走的。最后,国民党的通讯兵说明他们的通讯网已经中断了,很有可能他们是利用附近天津电信局或者天津邮电局的民用线路。这座大楼在萧华将军最初的炮击中被毁,和国民党军俘虏的供状吻合。
萨娘一家从防空洞出来是第三天的上午了,已经可以看见解放军的士兵。高军医上前去说明了一番,解放军很和气,连高军医也没有捉,让他和萨娘家的人到北楼暂住。萨娘家的人后来对解放军的纪律有口皆碑。他们对萨娘家里人非常客气,也没有任何难为。
但是很快就出了一件事情,解放军叫所有的老百姓都出来,然后就是分着站队,来了好几个带手枪的人,看来是军官,命令男人站到一边,女人和孩子站到一边,开始互相认,认成一家的就可以回北楼去了。
这个时候萨娘就看见她身边站着的一个女人象筛糠似的哆嗦,脸色煞白。大家族人口多,她也不认识这是那个姑姑叔叔家的人。萨娘以为她生了病。
后来解放军就把这个女的带走了。其他的人也不再辨认,都回去。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陈长捷的太太,有俘虏供认她躲进了老百姓里面。按照西北兄的说法,陈长捷1968年杀妻自杀,当时一起死难的,莫非就是这位太太?
过了几天,就有解放军的人来找萨娘的爷爷 ?C 这宅子的主人,说解放军要暂时征用这个地方做司令部。当时已经知道了是刘亚楼来打天津,都以为来的会是他,实际上把这里作为司令部的,是炮兵名将 ?C 萧华。
据说萧华将军后来在文革中晚节不保,但是在天津他的口碑不错,就是他和我曾外祖父谈,让他联合一些工商界人士出资埋葬死亡的国民党士兵。有趣的是院子里先来驻了一队华野的兵,因为人数不详,不知道是多大的编制。
怎么能够区分是华野的人呢?因为他们自己说的,同时,他们的作风也不一样。东北来的兵都是昂着头,枪好,很傲气的样子,也不大理人。华野呢,是那种纪律特别好,对老百姓特别好的作风。不由分说就要给萨娘家挑水 ?C 我大舅后来说,天津的自来水供应基本没有中断,要挑哪门子的水啊?还有个吴班长,警卫班吴班长人很好,用三轮车带着孩子们玩,一个急转弯摔了萨娘,当时哇哇大哭,吓得吴班长脸色发白 -- 伤了老百姓的孩子在当时部队是大事。结果连续几天他用自己津贴买糖果给萨娘安抚,生怕她到首长那里告状。实际呢?当兵的对孩子毫无经验,孩子么,哭过了就完,哪有不依不饶的呢?
萨娘记得清楚的是萧华进驻的那一天,来的好几辆吉普车,孩子们就都扒着窗户看,听解放军的兵讲了这些将军们传奇般的故事,都想看看这大将军是什么样子。
萨娘可能看见了萧华,也可能没看见。因为她当时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个人吸引过去了。有一辆吉普车门一开,下边战士扶着,下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武的军人,可是他却不能动,要柱上双拐,然后一挪一挪的往前走。萨娘后来说她就想这个人挺可怜的,怎么要这么走呢?可是当兵的对他都很尊敬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这位拄拐的将军不是别人,就是陪着贺子珍去苏联,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有名的独腿将军 ?C 钟赤兵。他是萧华在天津战役的搭档,他也在这里办公。
我的奶奶在天津战役里面也是毫发无伤,看到战争结束,她就到火车站去买票,回北平,结果人家告诉她,北平还被围着呢,也许也要打。我奶奶那几天急得不行, -- 假如北平真的打了,那边四个孩子会怎么样呢?
终于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傅作义宣布投降,北平不打了,和平了。
我奶奶说,当时就想跪下来,给傅作义磕个头。
平津战役,最后的一仗,就是在天津。
[完]
老萨这篇文字一如既往地表现了对战争的看法。
我看老萨既是个军事米,又是个反战主义者。矛盾啊,呵呵
自古知兵非好战,兄弟属于好战而不知兵者也。
顺便补充几句。
傅作义的部下如陈长捷对他颇有怨尤。但是在下以为,也不能全怪傅作义。傅要陈长捷“坚守到底就有办法”,这是没错的。假如真的在天津打成四平街或者榆林,整个傅作义系统和中 共就大有条件可讲,这一点傅是有经验的,他当年和曾延毅死守涿州,最后就得到一个“光荣的改编”。
从傅作义来说,他打心里肯定是不愿意这时候和共军打仗。当年集宁大同他曾经威风一时,但那时他的装备好,而他本身是最象共 产党的国民党将领了,他的治军,甚至战术,都有共军的影子。现在共产党也吃的那么壮,秋高马肥的林秃子谁不惧阿?!他无非就是想为投降要个好条件罢了。
问题是想要个好条件你就得有那个本钱。
郭景云没能给他打出那个本钱了,陈长捷也没有。说到底他们都是没能完成任务。
这个也不怪他们,上下不齐心,当兵的没有杀头活埋的危险,又是内战,部队没有卖命的理由。而林秃子的人都知道以后大仗越来越少了,谁不想最后捞他一把?据说天津就是给刘亚楼升上将的礼物,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所以,硬着头皮傅作义也要打,但是真的没有打赢的道理。陈,郭也确实干得不够出色,特别是陈,居然一天半就把天津丢了 -- 逛天津还要逛几天吧?说白了就是傅总叫你顶住,你没顶住,那怪谁啊?为团体牺牲了没办法,后来奔走呼号,傅作义算有良心。
为什么董存瑞那么风光?其实傅的命运在隆化就注定了。
自古有说法,承德是华北的门户,隆化呢,是承德的钥匙。
打开了隆化,百万东北的狗皮帽子兵就涌进了华北大平原,如狼似虎,这个时候,傅作义就想放下武器,恐怕也没有那么方便呢。要想讲讲条件就更不容易了。
给老雕下酒。
这么好的酒菜,还这么多?你想灌死老雕么?亏好老铁在这里,酒都归他喝,俺光吃菜
老萨评得有理。说到陈昌杰埋怨傅作义,嘿嘿,当然,陈昌杰自己没玩儿好,最后闹个阶下囚当当,眼睁睁看着下令让自己抵抗的傅作义成为座上客,心里滋味肯定不好受。傅肯为老下属奔走呼号,也算仁至义尽。看到这一节,不禁令我想起美国前石油巨商教育刚学会走路的孙子的故事 -- 老头张开双臂,做出要抱小孙子的架势,小婴儿不明所以,一头冲向爷爷的怀抱,恰在此时,老头猛然闪开,让小孙子闹了个狗吃屎,然后老爷子对着哇哇大哭的小孙子说:“记住了,以后,除了你自己,谁也别相信!就是你亲爷爷都有可能害死你!”
即使陈昌杰不知道中共那边的情形(憋足劲要打最后一个漂亮仗),他也该知道对方的实力和自己手下的士气和战力。知道了双方如此巨大的差距而且又无力缩小这种差距,嘿嘿,打输了他又能怪谁?他要是小时候也吃过那么个狗吃屎,也许在关键时刻就会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我猜,如果把傅作义放在陈昌杰的位置,看到守肯定是守不住,那他肯定会降,条件差一点也降了,嘿嘿
这是我把这篇文章转给我一个朋友看后他给我的回信。
――“陈,郭也确实干得不够出色,特别是陈,居然一天半就把天津丢了 -- 逛天津还要逛几天吧?说白了就是傅总叫你顶住,你没顶住,那怪谁啊?”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二十九个小时丢掉天津,而且是手中有十三万部队的前提下。能把这么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市以如此的速度丢掉,猛看上去,这陈司令的确还是有两把刷子。那么换个人,是不是就丢不了呢?
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假如你是司令,并且假如今天是1949年1月12日。――你面临个什么情况呢?
整整四个月前,解放军称为辽沈战役、你称为沈阳会战的空前战役开始了。52天过去了,战争结束。初次进行战略决战的结果是:你的友军,四十七万人被全歼。对方付出的代价,是伤亡六万九千多人,数字上讲,是你的大约七分之一。同时,你的友军还丢掉了所有――关外所有的地盘,势力,装备。如果士气也能做为一个量化指标的话,在你的军队内部,和对手作战的意志也许下降了一半还不止。以前不放在眼里的共匪,现在也认真地按对方的编制称呼为某纵队某师,某某部了。
沈阳会战大获全败。在这期间,两个多月前的去年11月6日,解放军称为淮海战役、你称为徐蚌会战的第二场决战开始了。到前天,也就是1949年1月10日,被总统从东北剿总副总司令任上调至徐州剿总任副总司令的杜聿明,在战场上被活捉,整个战役又结束了。你的友军,五十五万人被全歼。这次对手付出了十一万人的伤亡代价,数字上讲,是你的大约五分之一。如果不说是惊弓之鸟,你的军队的心理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蚌会战又大获全败。而在这期间,一个多月前的去年11月19日,解放军称为平津战役的第三场决战又接踵而来。这种毫不停歇、处处开花的决战方式让你手下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但是也只有硬着头皮接招。
沈阳会战的时候,对方是一百多万对友军的六十多万。徐蚌会战的时候,对方是六十多万对友军的八十多万。对手都赢了,友军都输了。如今是对方上百万,对自己的五十万。对方是士气高昂的一百万,唱着“东风吹,红旗展,林总命令往下传”的一百多万。自己这边是不知道该不该听委座指示从塘沽上美国船跑回南京的五十多万。这仗怎么打?
自己的头儿,傅头儿,犹豫。去南京,当那个东南军政长官?然后利用长江,和解放军决一死战?作为晋军出身的将领,回到总统的身边,回到那个彻底被非嫡系三个字圈死的地方的上将么?想想都浑身发冷。要不是手中有权有枪,他一个非嫡系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地位,以至总统亲自给他许以高位?能许就能拿掉,等到他手中只有自己指挥不动的部队的时候,他这个东南军政长官就坐的那么稳妥么?
可他还要你守。他是不打算走了,走,等于多年的辛苦经营之后,一切都是一场空。在总统经营的世界里,这实在是正常不过。即便加为一级上将,给他个虚衔,打发了他解了他的兵权,他还没话说。走是走不得。而以华北剿总总司令的身份,干脆反水,投向对方,在那里能得到什么,他心里也没底。所以他在犹豫,他要你守,他想在两边之间观察,两边的利害要权衡。
你能守么?你也想守,历来归顺对方的将军在归顺以前不把对方打疼,对方是不会把你当回事的。如果守住,无论对你自己在总统那边还是对手那边,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作为司令官,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问题是,你守的住么?
天津城市防御做的好,的确。你有十三万部队,也不假。但是更真实的是对方在你这个死城周围布下了三十四万军队,换言之,人家是两个半人打你一个人。且不说你的部队士气不高,而对方正是高奏凯歌胜利前进。就是士气高,从这么一个简单的兵力对比出发,你怎么守?
当年四战四平,多少你的同僚晋升了耀眼的将星。打的对手――东北民主联军一口气窝在胸膛里,打的他们流血掉泪,跺着脚忍着疼离开了几乎得手的四平。可那是个什么时候?那是老百姓夹道欢迎中央军的时候,是民主联军站稳脚跟都很困难的时候!是整个对方的东北局面临被赶到朝鲜或者苏联、两个军就能把对手从山海关追到黑龙江的时候!
现在呢?现在东北完全变成了红色,中国的辽阔国土上已经难于找出一片真正完全支持总统的广大地域。对手的解放区不说了,就是在北平、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地下党的频繁活动都已经不是新闻了。总统的大儿子眼看局势危殆,痛下决心要励精图治,要整顿经济秩序,要打老虎。结果怎么样?打出的净是连老虎都称不上的小猫。再往大了打,没出上海,刚查到宋部长头上就被总统来了个急刹车。老顾问陈布雷绝望自杀了。就是在战场上,打着打着,部队忽然变成解放军的事情也在越来越频繁地发生着――曾泽生、高化文、何基沣……这仗完全乱了,是地下党的带部队过去了,不是地下党的也带部队过去了……设身处地地想想,长春的郑洞国怎么能不投降?昨天还是一起坚持了几个月共守城池的滇系六十军,今天驻防位置不变,枪口一掉过来就成了对方的人,枪枪瞄准的都是你要命的地方!
现在,还有人心可能收拾么?
再看自己的部队。堂堂一个国民革命军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五十多万现役军人,由于头头的犹豫,居然就这么完全被装进了口袋。想走塘沽是没门了,走青岛更像痴人说梦。干脆跑到内蒙去?还不用到内蒙,路上的新保安都过不去――三十五军刚在半个月前表演完。一个整军,被啃西瓜一样,横着吃解渴,竖着吃洗脸,说没就没了。往西往东都是死路,往北是去寻找林总,往南是去寻找邓书记――话是这么说,你根本还来不及找到他们,路上就得被人追杀掉。
手里是有个青年师,全美械,硬件没说的,牛。换在三年前,那就几乎可以横扫东北。可现在不是三年前,对手也不再是那个扛支三八大盖就会不要命地冲锋的土包子了。对手缴获的东西比你有的多的多,你是美械,人家一样是美械。在关内的解放军一个团只有两挺重机枪的同时,关外的东北解放军一个营就已经编制大小炮十多门,甚至,他们还有了自己的炮兵纵队,相当于你这边的炮兵军,或者换算成你这边存在的编制,就是三个炮兵师。而这个倒霉的讨厌的炮兵纵队,此时正停在你的天津城外,准备用金属和炸药把你的防御阵地和士兵的身体统统抛上天空。这样的真实的火炮虎视耽耽地摆在城外,一共有上千门。它们每发一次言,你的几十甚至上百个在对手而言有意义的目标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掉。为它们每门炮准备的炮弹基数据说接近十个,换句话说就是三四百发。你有多少工事多少士兵经的起这么砸呢?
你有的只是士兵和工事。你甚至连炮战都打不起,因为你的炮兵阵地只能在被圈定好的天津城里。
打,打不得也得打。守,守不住也得守。
难为你了。打输了,完全是正常事件。一辈子的军旅生涯,换来的就是这个宿命的人生颠峰,怪不得谁,只能说命运莫测了。
共军厉害呀,防御图全在人家手里,不降又怎的?
所谓摧枯拉朽,不过如是也。
我记得攻守比例在3:1到4:1才会占有绝对优势,国共1:2的比例,按理应打个至少10天半个月。国军士气低落,但此战役中,没有临阵反水的。陈的指挥失误有很大的责任。
怎么弄得跟宣统皇帝继位大典似的~~这话听着是有点不是滋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