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俺姥爷 -- 小青
姑爷说半夜诈尸时最好的选择是写博客,那就说说俺姥爷吧。
每和朋友们聊起各自的姥爷俺总能被人家给震一下——小猪有个四野的姥爷,姑爷有个东北抗联的姥爷……跟他们的姥爷比起来俺姥爷出身实在平常——山东日照某村村民。听姥爷说那个村子里的人全姓张,整个村儿都是族系。
姥爷在家里排行老三是老儿子。老儿子招娘疼,打小就被姥爷的爹给送进了私塾,是家里唯一一个书生。俺问过姥爷:您读的那几年私塾相当于现在的什么文凭啊?俺姥爷想了想,用那口浓郁的日照话跟我说:跟现在是么法儿比啊,在早年算是保小毕业吧。
姥爷是书生,书生是干不了繁重的农活儿的。姥爷能写能唱,在村儿里经常组织些年轻人唱个曲儿演个出什么的,用那时候话讲老爷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务正业的白面书生,搁现在姥爷就是个活跃的知识青年&文艺分子。可姥爷他爹觉得这老儿子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就打发姥爷跟着他大哥四处倒腾药材,好歹也算学门手艺。
姥爷跟他大哥倒腾药材那会儿四处都兵荒马乱的,村口设了岗哨,晚上进村要对口令。姥爷出村儿的时候口令还是“天王盖地虎”,没想到几天之后再回来那口令就改成“宝塔镇河妖”了。这口令对不上可是大事儿,姥爷就被村口的岗哨当奸细给抓起来了。那是真的吊起来打啊!非让姥爷招供。可是……供什么呢?姥爷那时候十几岁一半大孩子,被打得皮开肉绽,怎么喊冤都没用。
就这么过了三天,后来村里的老人看不下去了,趁着看守不严的时候悄悄进来告诉姥爷:你招了吧,再不招就被他们打死了。姥爷委屈地说不知道该招什么。老人出了个主意:你就说你在外面跑药材的时候被三清团拉拢过,这不是大罪,死不了人,你招了他们就把你放了。第二天,姥爷就招了,他们把姥爷放了,但是这份“口供”却装进了姥爷的档案……
十八岁,姥爷在他爹的主持下成了家,姥爷的媳妇儿比他大两岁,很会持家。转年有了我大舅,后来隔三五年一个,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四儿两女。姥爷主外媳妇儿主内,日子很平淡却很幸福。再后来,姥爷最小的女儿成了俺娘,这是后话。俺娘不到三岁的时候姥爷的媳妇儿心脏病发,甩下了姥爷和6个子女离开了人世,姥姥唯一带走的,是肚子里七个月的胎儿,听说是个男孩儿。
女主人没了,姥爷既要养家,又要照顾六个孩子,生活一下艰难了起来。
(今晚诈尸至此,挺尸去)
丫头 坚持写下来哈
的故事,盼继续“诈尸”,嘿嘿!
刚给俺娘打电话求证了下,俺姥爷在家里实际是排行老七,上头有两个哥四个姐。从俺姥爷成家到俺姥姥去世,这中间全家经过了两次迁徙。
姥爷有了第五个孩子,虽说姥爷长年倒腾药材有些积蓄,可架不住全家大小七张嘴要吃饭,村里地产少。为了能让全家吃饱饭,姥爷和姥姥带着五个孩子闯了关东。
那时候最小的孩子是俺姨,听俺姥爷说,俺姨生下来全家就觉得这孩子活不长,猫崽儿似的瘦小身子,脖子后头长着一个大包,看上去就像长着两个脑袋似的。家里有长辈就劝俺姥爷:这孩子你养不活,带着还累赘,扔了吧。俺姥爷说:这孩子来这世上走一趟不容易,我不能对不起她,既然摊上是我闺女,养活养不活我都得带着她。
姥爷的大哥送姥爷一家往烟台港走,一路上不断地给俺姨求医问药,可是哪个医生看了俺姨都摇头,到了烟台等船的时候据说俺姨哭都哭不出声儿了,俺姥姥就抱着俺姨哭,都说这孩子可能过不了海了。在村儿里当赤脚医生的姥爷的大哥把姥爷拽到一边说:我想给这孩子扎一针。姥爷想了想:扎吧,死马当活马医,活了是她造化大,活不了我也尽力了。一扎下去,把俺姨脖子后头大包里的脓血放出来,没想到俺姨竟一点一点地好了。到现在俺姨脖子后头还留着个疤,逢人问起就说:我爹当初没扔下我,我得好好孝顺我爹。
一家人漂洋过海到了旅顺口,姥姥的三姐和三姐夫早年移到旅顺,对于妹妹一家人的暂住很是高兴。姥姥的三姐膝下无子,见到孩子特别亲切,对俺这些舅舅和姨照顾得也格外上心。除了俺姨最小的是俺四舅,那时候三四岁的样子,活泼好动,只要叫他说给好吃的就跟着大人走,特别招人疼。
在旅顺呆了一个多月,俺姨的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俺姥爷决定出发往关东去。姥姥的三姐搂着俺四舅就哭,说:这孩子还这么小,这一路上得受多少罪啊,我心疼啊!你们留给我吧,我帮你们带着,他少受点罪,你们也好专心带老五,等你们定下来了或是等老四大了我再给你们送回去。
俺姥爷犯了难,自己的孩子哪个他都不想扔下啊!可看看身边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俺姨身子还不好,真要到了那边什么情况还不好说。把老四放在姥姥她三姐这儿至少饿不着,三姐自己没孩子不会错待老四。俺姥爷一咬牙就把小儿子留在了旅顺,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吉林。
(搞点东西吃去,先抗铁牛吧)
俺姥爷也是山东人,不过俺娘才不到十岁,俺姥爷就去了。
恁姥爷估计和喃村不远,欢迎回老家做客。不出意外的话,你姥爷老家离水库不远
生了九女一男,日子那个苦啊。我妈说她们姐妹起床后到大门口分配一下,你俩向东,你俩向西,你向北,你向南,要饭去,晚上回来睡觉。
姥爷带着一家人在松花江边安了家,除了继续倒腾药材,就以种地为生。东北的黑土地养庄稼,掉粒种子就发芽,全家大小的温饱问题算解决了。虽说那片土地养活人,半年劳作半年闲,可到了冬天,东北那“能冻掉耳朵”的气候让姥爷有些不太适应,可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在一起到也融融。
冬天封江了,挑天气好的时候,姥爷带着孩子们去河上玩冰车,姥姥在家把炕烧暖饭做熟,到家就有得吃。春天开江的时候,姥爷再带着孩子们去看开江。听姥爷说这开江分文开江和武开江,我问姥爷:啥叫文开江啥叫武开江啊?姥说:这文开江啊,就是江面上的冰层慢慢消融变成一江春水向东流,因为悄无声息所以叫文开江。武开江呢,是底层的冰块先融化,春水上涨,江面上的冰块受热后噼里啪啦地炸裂成大块大块的冰凌,然后随着江水不断相互撞击着慢慢流向下游,因为动静大所以叫武开江。听得俺一脸向往……
姥爷一家在吉林生活了三年后又迁回了旅顺。我问姥爷是不是想小儿子了,姥爷说这不是主因。那为啥?水土不服。住了三年了还水土不服?对,就因为住了三年才不得不走,因为一家大小都患了大脖子病(碘缺乏症)。
姥爷迁回旅顺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想接回小儿子,却没想姥爷去找姥姥她三姐要孩子,三姐说什么也不给,说这孩子现在是我的了,我给咱爹(指姥爷的爹)发过电报,咱爹同意把这孩子过寄给我了,不信你发电报问咱爹。姥爷傻了眼,赶紧往日照发电报,太姥爷回的电报大致意思是:这事是我同意的,她三姐没孩子,你子女多也照顾不过来,就把老四过寄给她吧,好歹也是自家人,亏待不了孩子,而且你们在旅顺,有她三姐帮衬着,好办事儿……姥爷是孝子,这事儿既然自己爹点头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纵有万般不舍也不敢违背,好在跟三姐前后屋住着,孩子是天天能见到的。于是我四舅就跟我三姨姥爷姓了孙。
回到旅顺的第二年春天,俺娘诞生了……
(半夜电话回去把俺娘挖起来问东问西,被骂了—.—!!! 遵娘命睡觉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