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季羡林的无知与轻浮 -- 淡淡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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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季羡林的无知与轻浮

  说实话,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我在怀疑自己有一向鄙夷的标题党嫌疑,哗众取宠以吸引眼球。然而,这篇东西于我,其实是觉得挺无聊的,因为我一向对争讼没什么兴趣——当然心血来潮与讨论问题除外——对一个大学者放炮而求名,更是我觉得很无趣的。这招数虽然一向有用,却没多大意思,年轻人们想成名要挑战权威借劲儿也就罢了,我这样的跟他们八杆子打不着,没钱又没名利可以博取,何必损人不利己?

  只是恰好看了他的一部书,给我的感觉,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词汇可以形容,就只好用它们了。

  或者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很无奈,季羡林先生在我看来,是他先那样对待了别人和别人的说法,我只好被迫反击一下罢了。

  在机场,偶尔看到季先生号称自己最满意的自选集,里面有一本佛学论文集,是我早有耳闻的,虽然人世间的规律常常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想来以九十岁高龄而自选,人世间种种早该看破放下,大约是不会令人太失望吧。

  其实也确实没有让我太失望,除了我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外,其他部分都算不错,应该说是学风朴实基本功扎实——那不是跟我的题目矛盾了吗?

  所以我用季的无知而不是无知的季。

  季先生的优势,或者说,赖以成名的学问,或许重点在语言学,其他地方造诣有多深,可能要打个问号——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不搞那些学术,也没时间去搞清楚那么多事,我的探讨只涉及他论述的佛学部分,桥归桥路归路,只是就事论事就好。

  他的学术地位与声名,不管是被称呼过的大师文化大师或者圣人,都与我既无涉也无关,本文不谈及那些,只想对他的一些话本身做些探讨。

  说他无知,是指他在谈很多佛学理论的时候,并没有深入研究,可以说是浅尝辄止浮光掠影,能不能算是仅得皮毛,我都不敢定论,因为,一些地方,实在是肤浅的很无奈,让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花哪怕一点点时间去了解一下佛学的理论。比起同在北大也研究佛学的方立天先生,水平的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如果只是一个其他研究方向的普通学者或爱好者,也许无伤大雅,但是,作为一个佛学研究者,已经要出专门的佛学研究选集了,又在这个领域里泡了几十年,怎么说都有些不合适。

  说他轻浮,是指他下结论时,过于轻率,在没有任何证据与逻辑证明时,就轻率的相信自己的感觉与莫名其妙的推断。我不知道这是没有经过严密逻辑训练者的通病,还是季羡林的个人缺点,或者是他只在这个领域里才出现的问题,但是,如果以一个严谨学者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原谅的。

  下面我就这两个评判举些具体的例子,来支撑我的说法。

  第一个例子。

  书中第一篇,题目叫做“释迦牟尼”,在讲述释迦牟尼生平,提到三十七道品时,就很轻易的下了一个结论:“释迦牟尼佛不可能对自己的学说做这样系统的阐述,这样的系统化显然是后人做的”。

  我很奇怪,季老先生会不会觉得以自己的思维水平,在自己的一生中,做不到对自己的学术见解进行系统化总结,或者他以为他能而释迦牟尼不能,因为他比释迦牟尼佛多活了几年。释迦牟尼佛仅仅活了八十岁,传法不过四十九年,而季先生的寿命与教学时间明显更长久,所以释迦牟尼“不可能”“系统化”。这是什么道理呢???

  ——一个人,教学工作长达四十多年,还不懂得系统化,还不懂得总结,这是什么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我们的季老先生,由何得出释迦牟尼佛不可能的结论的呢?

  不得而知。 

  我当然无法猜测季先生的思路,我只能说他得出这个结论太轻率,还不能说他无知。

  第二个例子。

  在谈及原始佛教起源的时候(原始佛教的历史起源问题),他认为作为一个太子的释迦牟尼,“会有什么宗教需要呢?他又会怎样了解群众的宗教需要呢?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悲观到要出家的程度,事实绝不会是这样子的。他自己必然受到了一些痛苦,至少是在精神上受到。”,可以说,这部分推断还是符合常理的,虽然不能算是正确与逻辑严密。

  很可惜,下面他又开始自作聪明,轻率下莫名其妙的结论了。他作出的结论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民族压迫,他的悲观主义表达了人民群众的比较普遍的情绪”,怪了,刚刚您还说他没办法了解群众的需要,这里怎么又说他表达了人民群众的情绪呢?刚才说太子与民众有隔阂,现在怎么又忽然官民一家了呢?

  好吧,我们就算这是语气问题,季先生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难道季先生真的不明白人的思想是活的,随便什么事情都可能引起对生命的思考吗?难道真的除了“民族压迫”,释迦牟尼就没有任何可能性产生想寻找生命的真理,世界真理的想法吗?

  那么。西方近代那些出身贵族阶层的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哲学家们,都是怎么出现的呢?

  这个结论,是不是又做的过于轻率了呢?

  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是六五年,季先生五十四岁,一个生逢乱世、年过半百的人,居然还是这样的思维水平,未免有些令人失望及迷惑了。

  第三个例子。

  在“关于玄奘”的开头,以及在其他地方,季先生都说了这样的话,“禅宗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是中国的创造,它实际上已经走向佛教的反面”,这样的说法,既不符合历史事实,也不符合佛教内部的理论。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一些禅宗修行方法的人,都会知道禅宗与佛教理论的密不可分。初祖达摩的“楞伽经”印心,六祖惠能的“金刚经”印心,以及“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通教不通宗,犹如独眼龙”的评判,都是很明白显示出,禅宗只是在表象上更换或者推进了教学方法修行方法,说是改革倒比较符合事实,“走向反面”,未免太夸大其词信口开河了。

  这个问题,季先生在后面一篇文章中,也提到了一次,可惜还是主观臆断,没有拿得出手的依据。他所谓的依据,不过是禅宗的一些“呵佛斥祖”行为,使他产生了误解。而“呵佛灭祖”,不过是禅宗为了破“执”偶尔为之的一个小小手段而已,走向反面从何谈起呢?

  这样不深入研究,仅仅根据一些表象上的东西,就轻易下这么大的一个结论,未免既轻率又无知了吧。

  第四个例子。

  在谈到玄奘以及一些出身类似的儒家教育背景的人为什么出家时,季先生总结道:“他们中有些人世家地位逐渐降低,命运乖舛,因此就转入佛教以求安慰”——很奇怪,他直接就把深厚儒家学养的人转入佛家的原因归入寻求安慰。这不是他偶尔为之,别的地方也这么说过——他为什么不觉得是那些人为了追求更高深的哲学素养,求知欲驱使呢?  

  那么,那些做宰相也学佛的人如何理解?玄奘后来被唐太宗多次劝说还俗做高官而坚辞不就,又如何理解呢?唐太宗可是有请他做宰相的意思啊。“帝又察法师堪公辅之寄,因劝归俗,助秉俗务”,“每思逼劝归俗,致之左右,共谋朝政”,地位够高了吧?能被雄才大略的唐太宗如此欣赏,大约是玄奘祖上无论如何不可能拥有的发家机会了,好不够安慰?他为什么不抓住,还需要在佛教里寻求什么安慰呢?季先生提到过的梁武帝又如何理解呢?难道他还没被侯景做掉的时候,就已经“地位逐渐降低命运乖舛”,需要安慰了么?

  很明显,季先生太以世俗或者太以自己的心思琢磨别人,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心理模式,未必只有受伤疗伤二途。他似乎也不了解现代心理学中的一个简单道理:人除了安慰自己,也有提高自己的心理需要。

  很显然,季先生又一次“想当然尔”,把自己的主观推测,当成了客观真理。

  差不多够用了吧。

  纵观全书,这样主观臆断的地方很多,他常常在有多种可能性时,就随意的按照自己的想象与猜测,就断定只有一种可能性——须知,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但是一定要小心求证,没有证据就随意下结论,是做学问的大忌。你可以那样拿出自己的观点,即使错漏百出,也无可厚非,但是对不起,请你同时拿出你的证据,否则,就是不负责任的乱说。很遗憾,作为一位老学者,多次发生这样的基本错误,是很不应该的。

  季先生在谈及佛法的时候,说来以下一段话,算是我说这么多废话来“攻击”他的缘起:“乍一看,真是深奥得很,实则破绽百出,想入非非,故弄玄虚,强词夺理”。

  我不知道季先生以数十年的学术功底,如何得出了这样情绪化的结论,且不谈他的说法到底对不对,单只就学术研究而言,对自己的研究对象,作出这样情绪化的评述,就非常的不慎重不尊重,既不尊重学术研究,也不尊重自己的人格了。我看他这样的说法,才是真正的“强词夺理”吧!

  搞学术,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用客观的分析判断,得出自己的结论,这样的情绪性语言,出现在这样的大学者文中,出现在一位八十岁的老学者笔下,出现在正式发表的论文里,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值得尊敬的事。

  很可惜,无独有偶,在“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教的形成”一文中,我们的季先生有一次犯了类似的错误。

  在谈及“什么叫佛性问题呢?就是人能不能成佛的问题。”时,季先生说:“在我们看来,这个问题。。。荒诞不经,滑稽可笑”。

  我不知道怎么来评述季先生的语言问题了。如果他认为这门人类历史上的瑰宝,人类思想史上最广博深邃的学问,任何一本讨论人类思想文化史的著作都不能回避的、人类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这么不堪,这么无聊,那又何必研究呢?一位专家,这么不尊重人类的思想成果,这么不尊重自己的研究对象的,在我有限的阅读范围里,似乎是第一个。

  即使你自己的思想并不同意佛学的理论,即使你认为那是绝对错误的思想,你就直接说人家错误然后论述错在哪里就行了,也不能用这样的口气来对待一门学问吧。如果坚持唯物主义的人,对待唯心主义以及其他思想派系,都使用类似的口吻及态度,都这么不尊重别人的研究成果,我不知道季先生凭什么要求别人尊重他的研究成果?

  且慢,季先生还没完,还有更牛的说法:“为了麻痹善男信女,扩大自己的地盘,巩固自己手中的经济,必须提出这个问题,而且必须给以回答”——闹了半天,佛家就是为了这些原因而存在,“欺骗、地盘、钱”,这个惊天结论,恐怕是世界学术史上最惊艳的结论了吧?!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敢下这个结论,还有什么学问什么信仰可以这么做结论的。

  季先生真的是好大的胆子,这难道是文革“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遗风吗?要不然怎么敢如此轻率?诚然,任何宗教信仰,在现实世界里传播的时候,都会涉及到这三个问题,都无法避免的遇到这些问题,但把一个宗教的核心问题全部归结为欺骗、钱、权力的,把一个宗教信仰与这些内容挂钩到这么紧密程度的,恐怕除季先生的“想入非非”奇异思路外,也很难有人敢这么说的吧。

  仅就这一点而言,季大师,果然不愧为大师。

  且慢,别急,没有最牛,只有更牛,季大师还有超更牛的结论。

  “禅宗之所以能长久流行于中国,其原因也就在这里。密切配合阶级斗争为统治者服务。”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禅宗在季先生的笔下、眼睛里,似乎已经成了统治者的帮凶了,都在搞阶级斗争了。

  我已经懒的为这个结论讨论了,也懒的引用禅宗发展历史了,我只想问一句:禅宗在唐朝大发展,是怎么为统治者“密切配合”服务的?宋朝时又如何为统治者“密切配合”服务了?明朝呢?清朝呢?现在的中国,密宗与禅宗与净土宗并举,尤其是密宗尤其热门,他们又是怎么为我们的统治者共产党或者人民政府“密切配合”服务了呢?照季先生的意思,文革或者中国搞阶级斗争为纲最严重的时候,应该是禅宗最得宠的时候,应该冲在前面做打手才对吧?而禅宗之所以在建国以后发展的不好,就是没做好打手或者帮凶的缘故吗?

  真是岂有此理。  

  季先生当然可以说,统治者的支持,对一个宗教的发展壮大起着重要的作用,而宗教发展,必然会给政府解决一些问题,但是他又犯了以偏盖全,目无全牛,想当然,轻率的毛病,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这一个问题上。

  对一个大学者来说,这恐怕是无法原谅的缺点了。

  继续,他在轻率或者轻浮以后,接着无知。

  “天国入门券,越卖越便宜。华严宗宣扬,进入佛国不必努力苦修,不必等到遥远的将来,只要在眼前改变一下对现实世界的看法,立刻可以成佛”——哪里有这样的理论,在那部经书里?我倒是想让季先生举出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很可惜,他自然是举不出来的,他当然也可以举出来,很可惜,他举出的,一定是那些他“以为”的证据。估计他是不明白他“以为”的那些话的意思的。

  华严宗也许是佛学研究者研究起来最简单的宗派了,因为他们宗奉的经书只有一部“华严经”,我估计季先生一定是没有认真读过的,不知道从哪来看来了这么一句外行话,感觉符合自己的胃口,就直接引用了。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读华严经时没有看到他所提到的那些话呢?

  虽然“华严经”是长了点儿,但是季先生既然要从这里做文章,总该去看看原文吧,也不能这样信口开河啊。。。

  您还别说,季先生的信口开河似乎已经是他的习惯。

  “禅宗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最有名的,也是最简便便宜的。禅宗流行时间特别长,地域特别广,难道是偶然的吗?”

  ——怪了,刚才他老人家总结的原因还是“密切配合阶级斗争”,这会儿怎么就变了呢?这变色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呢?

  呵呵当然不偶然,但原因绝对不会是季先生所以为的。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比喻都搞不清楚的人——恐怕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真的不知道那是个比喻吧——作为一个做了一辈子学问,以佛学学者著名的人,让我说什么好呢。

  大约只能无语吧。

  如果从上面这些例子,还不能看出季先生的无知,那我就再举几个。

  在“关于玄奘”一文中,他引用了“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里玄奘法师临终时的一段,最后一句是,“法师又云:‘玄奘一生以来所修福慧,准斯相貌,欲似功不唐捐。信知佛教因果并不虚也’”。

  然后我们可爱的季先生的结论来了:“这显然就是成佛的意思,玄奘大概自己相信,他这一死就涅磐成佛了”。

  很遗憾,这句话充分暴露了季先生关于佛法的研究水平和了解程度——基本上一窍不通,恐怕连一知半解都不够资格。

  注意,我说的是佛法,不是佛学。

  很奇怪,即使季先生不懂佛法,应该不会不懂文言文吧,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差异:因果不虚,距离成佛,明摆着完全是两个说法,差别也太大了吧,季先生是怎么给统一起来的呢?人家玄奘法师什么时候有自己成佛的意思了???!!!

  由此看来,季先生对佛法里如何成佛,什么是佛,基本上是根本不了解了。研究佛教的人,对于最基本的教义“什么是佛”都搞不明白,这学者做的,也忒轻松自在了吧。对一件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情,说三道四,甚至说了一辈子,还居然成为专著——呵呵,这世界上的事儿还真是蛮有趣的。

  我们再帮季先生找个辙,算他信口开河随口来了一句,并没有认真思考自己那句话的意思,那么,在佛学最重要的基本理论成佛问题上,犯这样明显的错误,是不是太轻率了?作为一个老学者,是不是太轻浮了?

  另外一个特别简单的例子,我都一直没好意思提,因为觉得特没劲儿。季先生在谈及“佛”的时候,多次使用“如来佛”这个词汇。

  凡是对佛学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个有问题的说法。

  如果是在写一篇普及知识的文章,当然可以用这种老百姓习惯使用的,约定俗成的问题词汇,但是,作为一个学者,在写作一篇论文,而文章的读者,很显然也是专业人士的时候,还使用这样的词汇,如果不是不懂得,那除了说明作者的写作态度不严谨,过于轻浮,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综观全书可以看出,季先生在谈历史,谈考据,谈具体知识问题时,显示出了一个严谨学者的风范,显示出了细心周致的思维,很可惜,他并不能把自己的优点贯穿于全部的治学中。遇到佛法稍微深入一些的地方,他就立刻暴露了自己的短处,开始用一种完全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的态度去讨论问题。这对做学问来说,恐怕是非常致命的问题了。连自己要谈的问题都没有深入了解,甚至不稍加了解,就开始大肆发表意见,这大约只能叫做大放厥词了吧。

  请原谅我会在原本冷静的叙述中,越来越有些情绪化的倾向,不是愤怒,那是孩子们做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奇怪、纳闷儿,奇怪到我忍不住不笑的程度,难道他不知道在做结论之前要先学习考证的么?还是他已经觉得自己掌握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可以随意对别的东西横加指责任意评判呢?

  那么为什么在一些问题上他显示出的思辨水平,到了佛学上,会变的如此低劣?或许,只能用先入为主,主题先行的原因来解释了。

  唉,教条主义本本主义害死人啊。

  当然,佛学问题上的无知与轻浮,不能抹杀与掩盖季先生在其他方面的成绩甚至成就,那些方面的学问我一无所知,没有办法评论,只希望是他的实至名归,而不要像那位靠写辩证唯物主义物理学拿到院士的人一样,总喜欢在自己不明白的领域里充当专家,以为自己在一方面懂了,就在其他方面都懂了。

  我们每个人的时间精力都有限,充其量也只能做一方面的专家。对一个人来说,懂得适可而止,“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古训,毕竟是颠扑不破的,不管是学者还是普通人。可惜,最怕的是,以不知为知,还当作真理到处宣扬,致使谬种流传误人误己,就无可奈何了。

  希望我的说法只是误解,以及杞人忧天。

家园 中国有个特点,就是如果一个人在某方面很厉害,还有官方认证

则大家就自动推定他其他方面、所有方面都很厉害,一通百通无所不通,并在形式上膜拜之。比如大官必然是高深的学者、博古通今的思想家、经天纬地的战略家;科学大牛必然是文理皆通,从传统文化中寻找高能物理的思想,结果可以反作用于传统文化批判;卖文为生的武侠小说家,可以充任正经大学的历史系教授,等等等等。

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的人,在别人对他使用这种推理和膜拜的时候,知道这是虚文,但是何必点破,也就受着,只是不去主动延伸。糊涂蛋一看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上来了,马上头脑发热思想抽搐,自己也相信自己“一通百通无所不通”了。然后去以各方面专家的姿态指点事件万物,哪有不捉襟见肘的道理。

家园 差不多同感, 不过也不用太较真

这本书我也看过. 其中有些文章大概是有些历史了, 具体我没查过, 但从口气来看很像是特殊年代写成的. 季羡林在某些方面的确主观臆断, 比如他经常流露出到对中国文化的自信, 但所采用的依据却不时让人哑然失笑.

学者中有不少人在本专业以外也还是颇有感觉, 很能找对路的, 更多地会表现出成熟而不是天真. 但也有不少人正相反. 这通常和他们的社会经验有一定关系, 可能也有某种天赋在里面. 大概季羡林属于这方面天赋不怎么高的.

中国的宗教研究, 一向都本着客观不信的态度, 研究佛教的不该信佛, 研究基督教的也不能洗礼. 况且季羡林可能更多还是佛教历史研究, 他感兴趣的也只是这方面. 现代人这么写论文能发出去才见鬼了, 但他作为化石级任务也就马马虎虎呗. 研究明史的人都得读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 但听樊树志的课上, 他说这本书写得真难懂, 现代人要这么写书, 哪个出版社会帮他出!

家园 中国现在出不了大师了

找个学语言的,还是什么研究全世界只有几个人听得明白的鸟语的老头做国学大师,汗死个人,都不清楚什么是国学就乱封。

家园 其实也得看情况

季老人家有点昏头, 可也不算很过头. 官方也就是利用他的观点--东方必将崛起--来振奋人心, 作用也起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 他的观点是对是错关系都不大, 大家还是得该干嘛干嘛.杨振宁对于周易的看法也不光他有吧? 虽然挑刺容易, 但和物理学家深究传统典籍难道不算胜之不武么.

我觉得杀伤力最大的不是他们, 还是在经济金融, 政策, 环保这些领域胡说八道的人. 比如大家一边喝着污水, 吸进空气中悬浮颗粒, 挨酸雨淋, 却有人站出来大讲环保就是防止气候变暖.这种人尤为可恨

家园 我觉得您的证据还不能说服我这个完全不懂佛学的人。

我对季羡林先生一些文章也不是很感冒,本来想在您文章里面学到一些东西,但是好像您的批评意见太过简单。论证的时候的证据也似乎并不能得出“无知和轻浮”这样很“重”的结论吧?

所以很冒昧地提出不同意见。

您谈的其实大致属于“观念”问题,这个与肤浅和无知关系不大。看看基督教研究就知道了,那才从来都是“观念”大于事实呢,千年以来变化多大啊。现在不还是这样?以色列经常有考古发现出现,出现一次“重大”发现,研究风气就大转一次。近来的也就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碑刻而已,已然又“划时代”了。宗教研究上的,观念问题不好拿来砸人的。要不这个世界上可以称得上“学者”的还真就不多了。

不大我觉得还是要注意“知人论世”比较好一点。65年老先生又能提出什么关于佛学惊人的深刻观点啊?中国以前学术观点欠浮泛又不是一个两个人。很多那个时代的学者写个十几万字的书没有什么注释也是常见的事情。还是宽容一些比较好。特别是老先生。

又,季羡林说过:“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就是不一定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但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真话。” 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局限性所在,行文中的很多东西实在不应该看做“结论”来羞辱先生的。大家还是宽容一些吧。批判可以,但是比较严重的“结论”还是少下为好。

就像您说的,“一个人,教学工作长达四十多年”“九十岁高龄而自选”,还是要同情理解吧。骂可以,但是最好上升到局限、理念、学风等层次,论人是最有力的角度,但也最容易过激。

“许是不至于吧”?

另,方先生好像是人大的。季羡林在北大创东方语文系。跨是跨了行了,但还不到对佛教说不上些话的地步。

家园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送朵花儿

想起了台湾的李远哲,你说你专心从事化学研究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不是很好么? 偏出来指点政坛,主持教改…… 两度在关键时刻推出一掌,把阿扁送上总统宝座,如今……

很好奇台湾的记者们怎么没有去追着问李先生如今的感受,觉得是向上提升还是向下沉沦……

家园 推己及人,不必苛求

想想您在自然科学等方面的某些时候的发言,想以佛学去概括科学的态度,像上次您说佛家的生命观时的那些对科学的观点,难道能入专业学者的法眼?

佛学归根到底还是一种信仰,所以信者不要指责不信的人无知与轻浮。您指责季先生“不要像那位靠写辩证唯物主义物理学拿到院士的人一样,总喜欢在自己不明白的领域里充当专家”,可您是物理学方面的专家么?您做出这个结论时,又看了那位院士的哪些著作呢?

家园 赞, 了解了不少东西
家园 呵呵,想讨论的话,拿证据出来:)

换个角度看问题,不是问题,看错了才是问题:)

自问对任何事情都是对事不对人,对自然科学也是,如果说的不够公允,您可以提出来。

他的无知与轻浮,我是拿证据的,你如果有意见,可以就我提出的证据进行讨论。

家园 请您先把“写辩证唯物主义物理学拿到院士”这一条进行论证

也能像本文这样详细分析的话,您的观点才更有可信度。

家园 我想,文中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没骂人的意思。

只是在说他无知的地方,与轻浮的地方。如果您觉得说的不对,可以就具体问题进行讨论。

对一些最基本概念都不了解,就随便加以论断,我不知道除了无知与轻浮,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说法了。

任何文章都有局限性,我不可能作出太多论述,只是就标题所说的角度聊了聊,如果要深入,涉及内容太多了,没办法,让您失望了。

没有希望季先生拿出深刻观点的想法,只是希望他把自己在语言学上的学术精神与风格拿出来就行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有论据。

或者说,把那些主观臆断的东西拿掉也不影响他的文章吧。

其实怎么说呢,实在他的表现太让我觉得意外,没想到他也会犯那么简单的错误。

我觉得奇怪的是,他在自选的时候,为什么不重新修定,或者修改,或者附注说明,除非他根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疏漏。

家园 呵呵抱歉,您请便吧:)

我实在没兴趣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

家园 呵呵,很多年前,看到一个电视节目,说他是圣人:)

好像是说,中国有北大,北大有圣人。

上帝啊,现在中国还能出圣人,真被这帮电视从业人员雷倒了。

家园 现在这时代学风如此浮躁,老同志再不做点表率,

岂非没指望了。

我读施蛰存老先生的那本唐诗论著,就觉得很好,该收敛的地方,绝不多说一个字,很实在,堪称学人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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