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美国大选手记五十九】史上最瞩目的副总统辩论 -- 尼伯龙根·蜗藤

不知为什么，一部黑白纪录片的镜头总浮现在眼前。那是部美国基督传教士和修女

们在二战时在中国大陆拍的，影片的名字我已记不清了。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一

个白人修女目睹在战乱中逃难的中国人对着摄像机镜头所说的一段话：

看看这些(身材)弱小的、不知上帝在何方的中国女人是多么的可怜！我为她们感到

悲哀、悲痛！除了上帝，谁能拯救这些可怜弱小的中国人？这些可怜的、被上帝遗

弃的中国人！

．．．．．．

那时，我刚来美国不久。当我看到这样的镜头时感到十分惊讶，因为那个修女不是

在像开玩笑。她把被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蹂躏的中国人真的当成了“上帝”的弃儿。

所以，只有像她那样的“上帝的使者”才有可能给那些“弱小的中国男人和女人”

带来“福音”和脱离灾难的希望。

佩林的“伊拉克战争是上帝的安排”看来是有渊源的。

慢慢地，当我对美国历史和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时，我发现这个地球上有太多的、

不同肤色的“弱小的、可怜的中国人。”

饱尝了难以描述的苦难的美国黑人在奴隶制合法化的三、四百年中，黑人奴隶和牲

畜一样被视为白人奴隶主的私有财产，而他/她们的血液和汗水使这片“自由的土地”

肥沃起来！

土著印第安人和美国黑奴的命运告诉我们，美国的历史是充满了暴力和掠夺的、美

国的历史是血醒的、是不光彩的。

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不如一个中国封建王朝的年代悠久，但是，这个国家却在短短

的两百多年里创造了人类历史的奇迹。她面对了无法逃避的血醒的过去；在相互屠

杀和歧视中，她找到了平等相待、和谐共处的可能！

由于美国历史的短暂和发展速度之快，她所经历的每一个转折点都爆发出强大的动

能和推动力。林肯、马丁·路德·金、约翰·肯尼迪等分别标志了美国这片土地由

血醒和暴力向理念与梦想转变的一个个跨越种族和时代的脚印。

作为一个中国移民，我没有任何理由无偿享受这个发达国度的一切优越。作为一个

成年人，我也没有在美国表面的花花世界里丧失自己的思考能力。恰恰相反，我所

感受到的美国让我培养了独力思考的能力和勇气。我所感受到的美国让我意识到那

个纪录片中的修女在美国是极个别的和极端的。我所感受到的美国令我意识到任何

一种民族主义和偏激的宗教信仰和种族主义是同出一辄的。

如我在一首歌里听到的，美国是最好的和最坏的大本营。换句话说，人性的脆弱和

坚强是并存的。如当年的吉米·卡特，奥巴马敢于面对自己人性中的不足，而不是

靠单纯的否定---自己和他人---来掩饰。美国不是“完美”或“沾沾自喜”的同义

词；美国是一个“理念”。这是美国和非民主、非移民社会的根本区别之一。

和亿万背井离乡的移民一样，我来美国是自己的选择。我不是难民、不是受迫害的

政治人物，也不是人权的牺牲者。我是个很幸运的普通人生活在一个并不普通是国

家和时代。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从一个移民成为一名美国公民、从一个社区大学的

学生变成了一名大学教师。而在过去的几年里，下决心当教师并不是件易事, 因为

教育和文化被劳民伤财的战争排挤了，被当政者冷落了。

和每一个普通的少数民族的公民一样，我面对着个人定位的困惑、谋生的挑战和来

自四面八方的宣传的迷惑。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第一次参加了抗议游行的队伍；我

也第一次意识到人们所说的“美国梦”很可能在一夜之间成为哄孩子睡觉的童话。

当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奥巴马演说时，我十分兴奋的感觉到他在对像我这样的普

通的少数民族移民讲话；他不是在推销那个破灭的“美国梦”；相反，他似乎在重

新点燃我们再次振做的勇气！字里行间，奥巴马的真知灼见和传统政客那你死我活

的“冷战”口吻完全不同。奥巴马所理解的“美国”的含义比起麦肯佩林等模式型

的说教要广、要深。

当然，不是每一个美国人都在做同一个梦；也不是每一个来到美国的移民都有认知

美国历史的条件和机遇。我个人的文化背景与人生经历和奥巴马的有着天壤之别，

但是，奥巴马的声音让我突然在无名的沉闷中感到乐观；让我这个非基督徒感到

“美国人创造的奇迹”与“上帝”的关怀并不大。

我不相信政治，但我认为民主是改善政治的唯一的极积途径。而没有民主，一个黑

人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竞选美国总统的！但美国的民主也有明显的局限；在金钱领

导一切的时代，人的信仰和理念也就很容易被操纵。由于语言的障碍，移民是极容

易被表象所欺骗和利用的。加之每天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种种信息，大多数移民根本

无法消化英文媒体里的内容。另外，本位文化对移民在政治和民主选举的理解上也

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中国有句谚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政治这个巨大无形的染缸会让很多有抱负的

人受到种种挑战、威协，以至腐蚀一个人的灵魂。也许正是因为政治的混乱和腐败，

奥巴马才脱影而出。在世界越来越缩小的今天、在以美国为首的超级核武器大国虎

视耽耽的今天，新一代美国总统的责任是显而易见的重大。一个缺乏远见的美国总

统，无论有多少战斗经验、无论多么的嫉恶如仇，美国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美国的金融危机表明了人类的贪婪没有因平等、尊重的口号而自然消失；恐惧和猜

疑的乌云也没有因自由的理念而散去。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极度发达的美国，“理

论”没能控制住人性的弱点；美好的梦想被贪婪的人们当成肥皂泡儿在理性的真空

中吹来吹去。华尔街的富豪总财们依然是世界上最有钱的输家。

我支持奥巴马，因为他确实带给了我们在小布什和麦肯等保守人士身上所看不到的

希望；我支持奥巴马，因为他还令我在分析历史的同时看到一名黑人候选人并没有

让历史成为包袱；他显示了对贫穷、不公和种族歧视等根深地固的问题的理解力。

在维护世界和平与保护地球和大气等超越美国利益的思考上，奥巴马继往开来的视

野和决心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这本来是各个党支持者们惯常的做法。在2004年，我支持的两位候选人威斯利克拉克和约翰爱德华兹在初选中失败。虽然我非常不喜欢入选的约翰克里，但还是加入了克里的助选队伍，并且将我的选票投了给他。在这个选择里面，体现的是我对民主制度的一些基本价值观的认同。

　　 在这次的大选中，经过再三犹豫之后，我决定不选择奥巴马。目前已经有超过百分之十的民主党选民和我作出了同样的决定。对于许多长期的民主党人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容易的举动。这个选择，同样是基于我对民主制度的基本价值观的认识，以及我个人的生活体验。

　　 我心目中选择总统的标准，首先是这个人对善恶有分明的标准。固然，政治家们会出于各种利益上的考虑而作出种种妥协，但是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是否能够站得稳，并且不惜为坚持立场而付出政治代价，这是一个好的政治领袖的基本素质。

　　 其次，政治领袖不一定需要有非常丰富的经验（那对于年轻的领袖来过于苛求），但是他们的工作记录必须显示他们为纳税人工作不畏辛苦、任劳任怨。那反映了一种价值取向。

　　 第三，政治领袖身边的亲密的朋友圈子反映了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和道德取向。特别是那些在他们未发迹的时候便交下、后来又长期保持着紧密关系的人，更加是反映这些领袖的人格与信念的镜子。

　　 基于这样的三个标准，我无法将选票投给奥巴马。

　　 在他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奥巴马从来没有为坚持某种政治原则而付出过代价。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仔细的算计，最后的选择无一例外都有利于促成他的个人政治前途。在需要作出困难选择的时候，奥巴马首先采取的办法是躲避。在伊利诺州当参议员的期间，奥巴马在130次需要作出困难决定的投票中投下了“Present”（有点像清朝皇帝的批示“知道了”）。在联邦参议院中，奥巴马从来没有试图去与政治对手合作，而是完全按照自由派的路线去投票，这保证了他在民主党内的地位。相形之下，共和党的候选人麦凯恩有过许许多多按照自己的良心和原则而不是本党政治利益去投票的记录，以至于到今日还有大批保守的共和党人坚决不肯将选票投给他。

　　 第二，奥巴马缺乏经验是人所共知的。但更重要的是，在他有限的公共服务期间，他并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公众事务上，而是到处去给自己拉政治关系，为日后的竞选作铺垫。2004年进入参议院之后，作为新参议员，按照常规他应该努力学习如何推动立法。但是经过一番利益衡量之后，他撇下了本职的工作不做，而是逐个去为政客们竞选拉票，从而换取了党内的大批支持。因此，奥巴马是参议院中成绩最少的议员之一。比较一下，希拉里和麦凯恩在立法上都有非常显著的贡献。人们都知道，希拉里和奥巴马的差别，并不是政策上的而是作风上的——希拉里工作非常努力，而奥巴马却成天在外讲演。很多蓝领工人之所以不愿意将选票投给奥巴马，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机械工会的工人曾经告诉我一个例子。2007年，印第安纳州有一家1600人的工厂要关门，工会需要政府拨款来进行职业培训。工会分别给希拉里和奥巴马写信。奥巴马一方根本没有回信，希拉里不但派人前往，自己本人也去了一趟，到州政府为这些工人争取到了一笔拨款。在希拉里退选之后，这中间的许多工人公开表示，坚决不肯支持奥巴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作风，有本质上的意识形态根源，也就是对领袖与纳税人之间孰主孰次的看法。

　　 最后，培养奥巴马出道的芝加哥三一教堂实在令我感到不寒而栗。这个教堂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疯狂的信念与举动，种族主义和黑人至上论在那里大行其道。能够在这个教堂中呆上二十年，奥巴马内心深处是否也认同那些极端的信条，实在令人生疑。起码，他听着那些话并不反感。将心比心，我在那里面连两分钟也呆不下去。要知道，领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不仅会左右而且会推动他们的政策决定。奥巴马虽然会作激动人心的讲演，但他实际上是个基本不流露内心真情的人。他的感情，只能通过他愿意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来判断。

　　 在这次竞选中，奥巴马很巧妙地将他自己做成了一个意识形态的空壳，外面非常漂亮，但是里面却没有什么内容。正因为如此，支持他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放到这个空壳里面。在奥巴马身上，自由派知识分子看见了推行各种各样改革计划的机会，外交政策的鸽派看到了世界和平的曙光，黑人看到了自己种族地位的上升，年轻人看到了好玩的政治集会。可是，奥巴马这个看上去是空壳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想他的支持者们并不怎么清楚。

　　 至于我自己，看到狂热的年轻人和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结合在一起的群众运动，我本能是要躲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