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思乡病 -- 南方有嘉木
很奇怪,这段时间超级思乡,不是想家,是想念南方风物。放在古代,倦游十载,客居蛮夷,人事微茫惨淡,怕早已思乡成疾,赋诗冷灰了。我当此际有思乡之伤,也不稀奇。
开始是校友录上逍遥苏杭的同学贴了一张桂花的相片,三秋桂子,真是经年未见了。小的时候,我和姐姐在学校学了新歌,回到家两人手拉着手正正经经地在房间里站着,嗓子细细地,认真地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爸坐在一旁,拉着二胡给我们伴奏,抬眼看姐姐端庄淑静的模样,再看嘉木努力地用气,小拳头抓得死紧,仰着头全走了调,不由地微笑。我记得那时候窗下桂花的香气和月色一同静静地流转在房间当快乐的听众。妈热好了米酒端过来,打断嘉木说,你全唱错了,听你姐姐唱,别捣乱了!于是一家子都停下来看着嘉木大笑。姐姐会集了桂花,包在手帕里,放在床头,那时我八岁未满,晚上窝在姐姐胳膊底下,安安心心地睡到天亮。
因桂花而念至栀子花。妈妈年轻的时候,真是天性浪漫。她会把含苞的栀子花用线串了,挂在我和姐姐的书包上,因为我小,还会在我胸前的扣子上也别一个。妈妈说我是臭宝,得用香薰一薰:(。不过我多半还没到走到学校,就在和同学厮打的途中,把妈妈给我别的花给弄掉了。那时候,还有妇人将自家的栀子花用线串好,在路边出售,1毛钱两个?不记得了。现在就没有这种随意的情致,谁还在深巷卖雨后杏花?到得十六、七岁,栀子花的香气就是初恋。刘若英的《后来》,低下头,闻见栀子花的清香,简单到没有色彩。
在北方看不到的还有梅花。小的时候,我们那总是大年三十晚上落雪。南方的雪超级漂亮。积在河堤,晶莹剔透。正月里头,雪霁天晴朗,穿了新衣服,真的就是踏雪寻梅。河边有一棵梅花,方水香家后面的田边也有一棵,还有小学后头的矮山坡上也有。常常是6、7个小孩一起去。脸都冻得通红,折了梅花,抖一抖积雪,高高兴兴地唱着歌往回走。回到家里,献宝一样给爸妈看,爸就吩咐我和姐姐拿两个酒瓶子插起来,放到案头。到完成这一切,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每每感到特别骄傲,可以非常志得意满地喝几口爸的老酒。后来读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心里总是微微作疼。白梅清冷在河边雪地里开着的姿态,此生估计无法再见。唉,那时候我和姐姐还真储过雪水想藏个几年给妈妈酿酒呢,装在了爸的白酒瓶里,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我和姐姐偷偷给客人倒酒,给爸爸倒的是雪水,爸和客人干杯之后看着坐在门槛上偷笑地姐妹俩,忍不住笑道,这两个好女儿......。
东坡有句诗写作“小园除雪得春蔬”,嘉木一读到就喜欢得很。开春雪后,和妈妈去自家菜园子择菜,妈妈说我经常一个人蹲在那,认认真真地把每片菜叶上的雪捋下来,然后自己就玩去了,不像姐姐会帮她干活。我自己是记得我喜欢把菜叶上的雪扒开,雪下面的蔬菜都绿得非常可爱,感觉上和小女孩被冻红的脸颊是一样的。
还有兰草。我叫不来名字,白色的,花瓣很薄,风一吹,瑟瑟的。山里头溪水边,能开上一片。嘉木在乡下长大,小学时从三年级开始要为学校食堂进山砍柴,那时我才八岁。老师给我开的任务是10斤,或干脆让我负责称重。我就背着柴刀和大家去山里头玩。我是见花必采的大盗,春天满山遍野的各色杜鹃,不知摘过凡几。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忘了名字的兰草,想想可能是因为开在水边的缘故,那时候砍柴累了大家就都在水边休息,说话聊天,兰草就在脚边悄悄开着,我们在时热闹也是那样,我们走了冷清也是那样。这花很好种,妈妈在家里的小园子里种过不少,跟我很熟的。
出国前在后海给表妹庆生。二楼的位置,看出去,月上柳稍,风很大,渐关河冷落,霜风凄紧的样子。和南方之秋冬相去太远,坐在那竟一时无语。九十点,出门来,中庭无灯,月色显了出来,心里好一阵感伤。
终究活在了永远的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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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乡的情绪,随着年龄,不知不觉的会慢慢的滋长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南北方都有啊。
也是“将自家的栀子花用线串好,在路边出售”,两朵一串,好象是五角。还有一种是把小小的茉莉花球串成手串,戴在手上,走到哪里都飘香哪里。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栀子花串,别在衣领上,插在扣眼里,感觉更有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有心的美。
栀子花的香更含蓄些。
不过我也很喜欢茉莉,读研究生住宿舍还买了一盆茉莉养在屋子里。
读初中的时候学校新校舍的地基都是我们学生挖出来的
感觉挺娇气的,不能太热,不能太冷,还要有一定湿度....
以前父母养过一盆,冬天就得放屋里。不过,后来还是开过花的。记得自己还曾把花儿摘下放茶水里:自制茉莉香茶。
嘉木,看到你写的你妈妈与栀子花的故事,我不仅有点触动。
如果用花痴来形容我妈妈,一点都不言过其实。但是声语我年幼时候体弱多病,好几次都是侥幸捡回性命,时至今日,体质也偏弱,我妈妈为了我,耗尽心力,根本没有时间种花。直到十三四岁,我为了求学开始独居,妈妈才真正有了时间——她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园。与之同时,我却越走越远。04年,我赴京上学,妈妈把保存的将近有一整年的玫瑰花的干花瓣用丝巾包好给我,叮嘱我放入衣箱做防潮用,这包干花使用至今,香味仍然如初》......
你要告诉她,在西天幻境有条西西河,河里盛产一种五瓣小粉花,初识不知其香,细品方觉其味,现有花痴河友嘉木一枚,涉水采之特献给语兄美丽的母亲!
“栀子花~玉兰花“~~~
多半是个老婆婆,挎个竹篮子,穿件蓝土布的衣服,包块黑色的头巾,头巾上点缀着些艳粉红色的发绳,偏黑的皮肤,脸上手上都是褶子。我肯定我需要称呼她们一声“阿婆”,但是不管我是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她们总是异口同声地管我叫“妹妹”,还管我妈叫“阿姨”。
世上装嫩的极致莫过于此。
经常喊的是栀子花~玉兰花,不过竹篮里面也有茉莉花。都用细铁丝穿好,玉兰花两个一串可以别在扣子上的,茉莉花穿成花环可以戴在手腕上。买一串,可以香一天。最早是几分钱一串,后来慢慢涨成五毛。生意倒很好,常常有我这种人买一堆回去分发,见者有份。司机们也是老主顾,玉兰花开的季节回去,连出租车都是香的。
靠,在这种蛮夷之地呆得长了,不要说栀子花玉兰花,想听人喊一声“阿有坏的电视机收音机卖脱”或者“削刀~磨剪刀”,都是不可得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