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国早期计算机研制中的一些小故事 引子 -- 萨苏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是否可以买下,组成一台完整的机子
我们82年只有娃娃机可用,存储介质是磁带,连软盘都是后来PC才有的,你们可真奢侈啊
当时在机房看到有10M硬盘的XT机,惊为天人(里面有一个围棋程序),结果第二天再去找没有了,别的机器都是512内存+软驱,那台是640的
记得是南京有线电厂,俺们最早的A/D卡就是从那里买的,俺是去修卡时看到的。
那时苹果机还可以用录音机外存。
俺用的第一块硬盘是PC-XT上的,当时连一台24针打印机价一万二,俺们买的第一台苹果II带一台九针打印机也是一万二。
驻韩美军恐怕得提高个警戒等级啥的。。。
天气,就是天气原因,最近天气不好,提高警戒等级也是正常的啊,我可什么也没说。
我曾问父亲,你们当年做台式机,谁是最关键的?
父亲毫不犹豫地说了一个名字,而且只说了一个名字,那就是 – 夏启圣。
我在网络上寻找夏启圣先生的名字,很遗憾,几乎一无所获。唯一可以找到他名字的地方,是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奖的名单。他的名字后面列着获奖的项目 --“203”高级台式计算机。
事实上201,202,203都是夏先生领衔研制的。
夏启圣先生在父亲的同事中是非常独特的一个人。以至于让我回忆他的形象永远是一个昏黄的影子 – 这是因为我小的时候经常去所里写作业,能见到夏先生的唯一地点似乎就是这里。他是湖北人,但性格并不九头鸟,很是温和,只是常常礼节性地打了招呼,就又埋头到他那一堆资料里面去了,偶尔上阳台散个步,也常常神游天外,或皱眉,或微笑,都和周围的人和事儿没关系,如果形容一下就是一如穿越小说中主角刚到某个陌生世界的样子。
夏先生技术上是真厉害,听说他退休以后去过美国访问,本来大约也不想干什么,硅谷的大公司追着请,请他干吗呢?帮忙做主板线路设计的把关。这个活计,行内的人知道,是计算机业里最顶级的工作。夏先生这样的人,让他离开工作和不让我吃饭的难度差不多,请他倒是正中下怀。玩儿似的就干了,他是退休后找补差,那些最好的工程师,给的报酬都没有他这个玩票的高。
那时美领馆前头排队的人可以拐好几个弯,知道夏先生的待遇,只怕嫉妒也嫉妒得发狂。
同事叫他老夏,其实他和父亲是同年,如果在世的话也就七十出头。
忽然想到夏先生的墓木已拱了,忍不住叹口气。
夏先生是因为癌症去世的。他去世前倒数第三天,还在给同事讲解技术问题,大约他知道自己如果走了,很多精彩的构想,也就将随他而去。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些讲出来,他的讲述一直坚持到了这个时刻,有多少他还没有来得及讲的,永远没人知道。
当时他是在美国治病,听他最后讲述的,很多是美国的学者。他的骨灰会到北京的时候。仍然能够记得夏先生的夫人和张广厚夫人,钟家庆夫人抱头痛哭。
那正是科学院在十年文革后青黄不接的时刻,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多的时候。
要算工作时间,这个人恐怕要比一般人多很多,我似乎就没有在办公室以外见过他。现在理解起来,是夏先生对他的那一摊儿东西乐此不疲,别人看他辛苦疲劳,他却乐在其中。
喜欢加班不算独特,那个时代的科研人员大多加班挺多的。夏先生的独特之处是他工作的动力有点儿特别。
那个科学院自然科学奖,实际是分级别的,夏先生是一等奖。够荣耀的吧?连一个研究室的同事都跟着自豪。夏先生却拒绝领奖 – 他既不是谦虚也不是故作姿态,理由怪得让人哭笑不得。夏先生说,我研究这个是因为兴趣所在,所以,取得了成果也不要奖。
夏先生不是书呆子,他是个人情练达的人,他这样说,只有一个原因 – 个性。
这人要是宋朝的,有这样的说法也就罢了,可他是红色中国的研究员阿,这样独特的世界观,足以让人叹服。
可能因为他这种性格,他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对大多数人来说默默无闻的人,赢得了父亲极高的评价 – 老夏这个人有毅力,而且,聪明,特别聪明!
能在科学院赢得“聪明”,“特别聪明”的赞誉。。。父亲说夏先生聪明,曾举过一个例子。当时很多地方都设立了计算机厂,但在台式机研制这个方面,只有科学院真的取得了突破。这里面,很多工厂遇到的一个致命问题,就是晶体管门电路的敏感度和稳定度问题。计算机的每一个门电路,代表着二进制中的一位。接通为一,不通为零。这些门电路,可以据此代表世界上任何事物或动作。计算机要求门电路要足够敏感 – 要求接通就得要接通,要求断开就得要断开。但是。。。又不能太敏感了,还要稳定,这个稳定,说的是你接上了就得接牢靠,别旁边一拉日光灯你就断,那还不乱套了?
但是,因为可以参考的技术资料太少,各家计算机厂做出来的电路五花八门,大多数不是敏感得跟小沈阳他们家那保镖似的就是稳定得和动物园的千年龟一样,这当然是优点。但反过来说就是这些电路或者稳定得跟小沈阳他们家那保镖似的,或者敏感得和动物园的千年龟一样。。。
老跟这类玩意儿打交道,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我们现在都说计算机是“聪明的笨蛋”,因为它可以记住千千万万的数字,但如果程序有一点儿错误,也不知道拐弯。但我们早期研制计算机的时候,计算机不但和现在一样不知道拐弯,而且脑筋也经常出错 – 本来应该通的电路中间因为什么干扰忽然就变成断了,本来断的电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通了,存储的数据自然乱作一团。
那时候试制的计算机不是聪明的笨蛋,干脆就是一个笨蛋,而且还有点儿躁狂。
夏先生下了极大的功夫解决这个问题,依靠的无非是电容和电阻,以求最合理地匹配和设计线路,在稳定和敏感中取得最大限度的平衡。
这个活儿,不但要有非常聪明的头脑来设计,还要有极大的耐心找出一个个设计的问题,将它们否决掉继续改进,直到找到最佳方案。这很象爱迪生试验电灯,也只有通过这样的工作才能理解爱迪生发明电灯是怎样的过程。爱迪生试验了1,600多种材料才找到可用的灯丝,但并不是表示随便抓来1,600种东西乱试一气就可以找到所需要的答案。那样天才只要99%的血汗就够了,剩下1%的灵感是不需要的。每一次试验,爱迪生肯定都是按照要成功的模式投入心血的。
长城203所用门电路的设计,经历了几百次优化,每一次,都要同样地投入心血。
这方面的工作,不是夏先生一个人干,父亲和张寿云先生,张冬冰先生等也都作,但父亲认为以夏先生最有耐心,最有创意。
门电路是后来的事情,面对无从下手的奥利沃蒂机,夏先生制定了仿制的两大重点方向 – 第一,完全不变地仿制它的线路 – 当时没有采用印刷电路板,如果投入足够力量,还是可以看明白的;第二,把它的ROM读出来,分析里面的程序怎样写的,其工作机理将不攻自破。
第一项, 因为出了个盖世天才万加雷先生一夫当关,头发丝细的线路原形毕露,提前从仿制进入到改进阶段;第二项,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找不到第二条路,让人不得不佩服夏先生的敏锐,就是差点儿弄出几条人命来。
现在的计算机里面依然有ROM,计算机开机后执行的程序,都写在里面。
[待续]
过两个月可能回去,再给您吧,不知可否。虽然您是沙发,却要谢谢您的板凳。
这话只有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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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万恶的S公司等开始推行无铅焊料,那个鬼东西性能不稳定,重结晶相分离等等导致焊点出故障,那个苦啊,哭都哭不出来。
因为焊点的故障多数只对高频信号,通常维修检查用的万用表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信号很多也都是调制在高频载波上的,只有用示波器才能发现信号畸变等问题。
唉,可惜天不假年呀
父亲的同事们,木讷,朴素,但无法遮挡住灵气的中国读书人的样子
小时候,不知何时何地,听说哥曾经,也经常的去父亲的办公楼写作业。以前一贯的佩服我哥的学习成绩[萨评:一句话说得俺无地自容],所以哭喊着也要去,而且,美其名曰:那环境,有学习气氛。
父亲工作的楼是面南背北的大板楼,非常纯粹的中国50-60年代的科研部门楼,如果有研究的朋友们可以调查一下,那种楼通常楼面宽宽,大概得有上百米。共6层,最上面是天台,每一层楼层都很高,至少当时觉得两个我叠一块儿也摸不到顶。宽大的大门立在又长又宽的台阶上,上去后正对的是大楼梯,很缓的那种,缓就比较长,每一节台阶都宽宽的,上去分左右两道相对小的楼梯,然后到了每一层又合二为一,比现在最豪华的写字楼的都宽,踩着舒服,很符合科研人员的习惯,拉得开步儿。
父亲的办公室,记得是四楼,412,不大,3张办公桌,说不上豪华,可是很宽敞,靠门边是一大排的文件柜,分别写着同室的名字,迎面大窗户,没有落地,可是亮堂堂,和对面站岗的数学所总部遥遥相望。旁边是413,好像是个套间,特别的是,开门就有一股淡淡的香烟的香,不是杨YAO WU 叔叔就是张SHOU YUN叔叔,反正有那么个抽烟的,并不是在这间办公室,却是爱来串门的。窗台上摆着几盆花草,最记得的是文竹,父亲告诉我用香烟头泡过的水可以治蚜虫。
413还有一个东西是那个时代特别稀有的,就是一部电话,全黑的,转盘是金属的,亮亮的,透下去看,每个数字都又大,又黑白分明,很是好看,拿起话筒,胶木的感觉,温柔的很。现在人看我这样写电话肯定觉得不可思议,但七十年代有电话的家庭不是部长司长就是学部委员。。。
而且,话筒上一点奇怪的味道都没有,不象现在办公室自己专用的电话底下都得垫一袋諾顿红茶,看来那时代的科学家们都没有口臭的。最奢侈的是拨117,听见里面“叮咚“,然后是动听的女声:“刚才的时间是北京时间19点21分”之类。
别的不敢拨,小时候很听话,老实,父亲也不让拨,说117是免费的,其他都要收费,这是公家的电话,不能随便用的。所以奢侈在于能拨,而且,能够拨两个”1“,手指头进去,从几乎是最左边将转盘拨到最右边,松手,然后可以听见很长时间的”哗啦啦“,看着转盘有节奏的跟着返回来。
一般来说呢,我是不太有机会坐413的,因为那里新鲜的东西太多,太有可能。。。 哦,其实现在想来,尽管我在父母的眼里是相当的听话,不过父亲还是怕我干出偷偷拨打公家的电话这类事情,在他的眼里,能让我去办公的地方写作业那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了。
晚上的计算所大楼是安静的,到了夏天,无论多热,只要打开窗户,阵阵柔风,尽管没有做什么正经的作业,可是心里一点也不烦躁。每每夜深离去的时候,总愿意在楼下侧目,看看还有那么多的窗户里面的灯光。。。
时有带黑框眼镜的张NONG BING阿姨,到现在也乡音未改的杨LI ZHI阿姨来办公室加班,看着她们宁静的脚步,觉得科学家也有这么美的人吗[萨评:叹气,这个评价一点儿都没有离谱,《人到中年》走红的时候,很多次在大街上都有人把杨LIZHI认成了潘虹]?后来,有了帅气逼人的陈钢,上得了《电影》杂志的潘YANG KE阿姨,那就更是内心中的美女,帅哥儿了。
六楼是个平台,又叫天台,做一会作业就央告老爸带去休息,因为那里高,那时的人,都已经久经锻炼,或者全心做学问,想不到什么,所以没有象现在考试没得100分,工作压得心理抑郁跳楼的,所以不必象清华主楼似的,四周围满铁丝网。一眼望去,天也是蓝的,星星点点,闪闪。那时的中关村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这六层的办公楼顶已经可以似乎了望到最远的科学院小院宿舍。
看着父亲打打太极拳,自己就围着天台四处跑,努力数着每一盏灯亮的地方。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已经融化在大地,星空还有着淡淡的香烟的味道。
[完]
这个基因的影响也太玄乎了。
我得跟我老爷子谈谈,但他很有可能跟我谈他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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