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河风吹老少年人——沅江河上的排古佬(前言) -- 大叶茶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不过,我敢肯定文革前后的很多颂歌,都是一些御用文艺工作者到民间“采风”搞出来的。为人所不齿的是,周王采风,是词曲兼备原汁原味,所以今天我们还能看到《硕鼠》、《黍离》这些“政治不正确”的千古名篇;而TG搞的“采风”,则是保留了曲调,阉割了其歌词,曲调优美则可以上口传播,歌词则是完全的歌德式作品,读之令人欲呕。
可惜了那些原始、野生、火辣辣的民歌,只因为不掌握话语权,很难有登堂入殿,传之万世的机会。
幸好我们还有一个王洛宾。可惜我们只有一个王洛宾。湘西一带,乃至山西、陕西、河南、全国各地,那里没有优美的民歌流传?
大的关注和支持,不胜荣幸之至!
在下这里代替老父感谢各位河友的捧场!昨天晚上我和老爷子QQ聊天告知西西河上的反响,老爷子也上来看了大家的回复和鼓励,十分兴奋和高兴!可惜现在他上网水平实在有限,等我把这个系列发完,争取下一个系列就由他自己发了!
写的超级的生动鲜活~~~
好像能听见黄鳝噼里啪啦的跳一样,哈哈
俺刚来,还有两月。俺很守规矩的。
五、命换钱
当然,放排更多的时候是危险,是无奈,也是拿性命去博!
放排人最怕的是“脱锚”。
酒足饭饱后,一个个伸长四脚倒在棚子里头,打着响鼾,流着涎水,在睡梦中抱着堂客打滚。当大伙睡得烹粽子香的时候,不打想,最担心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原先系好的竹缆绳突然断哒或脱哒!江水又大又流!这个时候,就是最危险的卡上!若是处理得不好,那就真的是麻阳佬哭儿——了了啰!
为么得呢?你想,这个时候,木排处在随水漂流,横冲直撞的当口。晚上又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排面上高低不平,木头又活摇活活动的。这当儿出去,东一脚,西一脚,两眼一抹黑,搞得不好,一脚掉进排档里,腿都会别断。
再一个,岸上的,河里的情况也看不清楚,情况不清就不好处理。这个时候的木排如果傍着山岩边的石头磨得几下,捆扎木头的几根篾缆又经得几搞啰!唏哩花啦,几下,几下,排筏就散了架哒!
试想一下,整块的木排散架以后,满河漂的都是木头。即便你落水后能抱着一棵,天啦!人挤在木头中挨来擦去,又经得几撞呢?不被撞死,都是要撞脱一层皮的呢!
所以,除了脱锚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外,一般的情况下,夜晚是不“行江”的。夜晚行江怕“脱锚”。尤其是黑夜里脱锚,是排古佬最怕的一种危险。
除了脱锚,第二种的危险便是“标滩。”
自古以来,上河排古佬中间便流行着一句行话,叫作:“横市,九溪鬼门行,十里青浪吓死人!”
横市,九溪,青浪,是沅江河道上最有名的三处滩险。这段顺口溜,讲的就是筏排标滩下滩的危险。
解放后,经过河道整治,这些险滩如今都不存在了。特别是修建了五强溪水电站后,当年的这些滩险,早已淹没在水下深处。而在当年,这都是些了不得的鬼门关啦!
单讲沅陵之下的青浪滩,你便多少知道些放排的凶险了。
青浪滩是连绵十多里的长滩。
滩上怪石林立,水流湍急,枯水季节里,行排走船的溶道特别狭窄。除了这,溶道又还七弯八拐的。排筏进了这地方,如果没标好,就会直冲礁石而去。撞上礁石的木排,立刻四分五裂,成为七零八落的散木头。到了这地步,排筏上人的性命,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局?
所以,标滩不是排古佬所能单独担当得了的,必须雇请专业的师傅进行指导。因此,木排到了沅陵之下的鸦雀潭都会停泊下来,等待当地的标滩师傅上排,要在他的指挥下,然后才能放排下滩。
从前的排古佬,很是迷信。排筏一到鸦雀潭,停泊以后,便诚心诚意地煮它一大锅饭。等饭泠却后,再捻成一个,一个的砣。然后,点起香蜡,焚烧纸钱,叩头作揖,求神拜佛。礼毕,将饭团逐一地朝天上抛去。天空中有很多的乌鸦飞来飞去,多少年来,放排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它们养成了一种习惯。据老辈人说,这还是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留下的传统。
只要河边停泊得有排,乌鸦们就会在天上打圈子飞来飞去,等候排古佬喂饭给它们吃。如果乌鸦一口接住了你丢上天去的饭团,那么,不消说得,来日标滩就会平安无事;反之,便认为大不吉利,要另行择个吉日下滩。
负责标滩的师傅们都是当地人。他们生于期,长于斯,对于青浪滩上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能否下得滩,都得听他的。
每每木排一靠岸,这些人就会自动地上排来。一上便是好几个。下滩如何搞,都听他们的。他们赚取的是性命钱,正如他们自已所说的那样:吃了早饭,还不晓得能不能吃上晚饭!
木排下滩的时候,那惊心动魄的情景真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十里长滩上白浪翻转,斗大的漩涡打着转转,真有点‘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景象。
急湍的流水像雷鸣般地轰响,排上人互相之间讲个话,都要扯起板筋作死地啾(大声吼的意思),不然的话,根本不晓得对方讲的些么得。
排筏一进滩口,排上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这当儿,所有的人都把个耳朵直直地竖起,神情专注地望着标滩师傅,听他的指挥。只听到他不停地喊着“前头扳起”,“后头扳起”。大家伙按照标滩师傅的口令,把拔水招扛在肩膀上,拼了老命。都晓得,这是生死的关头,来不得半点的马虎!
木排冲进溶口,像匹脱缰的野马,箭一般地随着翻滚的浪花,上下起伏着,颠簸着前行。一会儿,排筏的这边擦着了礁石,折断了几根木头,断裂声嘭嘭直响,令人心惊胆战。一会儿,排筏的那边又撞上了岩石,只听见木材发出噼哩啪啦被折断的响声。
初次放排的人,乍见到这个阵仗,无不心惊肉跳,两腿敲梆发软的。那情景,至今想来仍忍不住心儿要嘭嘭直跳!
木排就在这忽左忽右的挨挨擦擦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碰撞,才好不容易地顺着溶道,在令人惊心动魄,提心吊胆的十多分钟里,冲出滩口,进入到比较平稳的水面。
放排人整日生活在危险之中,这碗饭的确是不好端的!
除了前面的危险之外,第三种危险便是停泊的危险。
木排行江只能在白天,逢黑就要湾排。
湾排就是停泊。木排停泊的地点,一般是在沿江的城镇或集市旁。
选择这些地方,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旧时,沿江一带,多出没无常的劫匪。这些人除了劫钱财,还抢木材。因为木材历经千山万水,到了这些地方,身价也就高了。排古佬选择这些地方停泊,也是因为排上的人要吃要喝也要玩,必须随时随地补充油盐菜米和消遣。
由于排古佬干的是高风险职业,拿着性命换银钱,自然地,收入也就比较高啰。排古佬挂在嘴巴上的一句话,就是:河里寻钱河里边用!还有就是:鱼死不闭眼,只准吃,不准攒。这意思是说,河里弄来的钱,必须花在河里边,不能积攒。
所以,如果排古佬身上有几个钱,不花得滴(翻转过来,形容空)袋袋,是不会放过手的。
这些人中间,有好多的干此营生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一辈子在河里头漂荡。沿江上下比较热闹的码头,都有“熟窝子”或老相好。
每每一到这些地方,把晚饭吞落肚,有“相好”的人,便从包袱皮里头,翻出平时舍不得上身的几件光鲜衣裳,装得上下焕然的一新,打扮得像个“相公”。然后,腰里头揣上几块叮当响的光洋,嘴巴里头哼着歌儿,踱出棚子。
临上坡时,在排边边上蹲下身子,用手掬起两捧河水,叉开五指,把水抹在头上,将那风吹日晒,直耸耸不听招呼的几根头发,抹得平平整整,服服帖帖的。然后,给棚子里头的伙计打个招呼,这才慢条斯理地爬上坡,找相好的寻快活去了。
没得“相好”的年青伙计,则你邀我,我邀你,相约起上街“嗨梯”!(玩去!)
于是,这一群年青的排古佬,便像打慌了的一群鸡,无目的地满街乱窜,东张西望。
走着,走着,走到“窑姐儿”成堆的河街里头。年青人一闻到香气熏人的脂粉味,两条腿就发了软,挪不开步了。知趣的“窑姐儿”很会做生意,也会看人,晓得这是些刚出道的“嫩伢儿”,于是,一窝蜂地涌上前,扯住这伙年青哥哥,放肆地往屋里头拖。拖不动的,便把温软的身子贴上来,故意地傍着你挨挨擦擦,撩发得下头渐渐地硬扎起来,弄得你浑身燥热。还拉不动的话,“姐儿”便一把搂住你,再娇滴滴的发上几个嗲,由不得哥哥们你不得不跟着来!
这一个晚上的温柔乡里,年青人的身子淘得发软,好半天爬不下床。穿衣时才发现,收藏在腰带顶里头角角上的两块光洋,不晓得是么时候,被窑姐儿摸走了。身子和钱,呼得是干干净净,连早饭坎都没留一个,只好回排筏上吃去!
这就是排古佬的命!
湾排时,要在隔目的地很远的地方,早不早就要下起势口。
排上安排一个会游水的后生子,用嘴巴紧紧咬住“金条儿”,泅水上岸找个地方拴竹缆绳。年青人一边游,排上的人就一边给他发缆子。上岸之后,他会迅速地找到一棵较大的树,将缆子往树蔸上打两个圈圈,然后,扎个结巴,向排上的人打声招呼。排上的人等他打好结巴,便将手上的金条儿往擂上套两个圈子,这叫“搭擂”。
木排在流水中漂了许久,与流水的速度几乎相同,已经产生了惯性。这时候要想让它停下来,必须采取类似汽车刹车的动作。用竹缆吊住它就是“刹车”。
如果搭擂的人紧紧抓住缆绳不放,这缆绳必然吃劲不住,肯定要断裂。
所以,排上搭擂的人等到竹缆刚一吃劲,便要立即松开,随后,又要让它吃劲,再又松开。如此再三,直等到木排的劲头缓了下来,这才算是停稳了。
上述动作,叫作“糙擂”。别看这活儿不怎么的,其实,这还是蛮狠,蛮精的一门功夫呢!
湾排湾得好不好暂且不说,最怕的是出什么意外,倘若是出了意外,那会叫人蛮尴尬的呢!我的一个朋友就曾经出了这么一回洋相,搞得几得不好意思。而今讲起来,都还是一个笑柄。
那回,他们从洪江的沙湾出发。一路上漂了个把星期,大家都想在沅陵湾排,歇一天,然后,精神气足好标清浪滩。
原先是计划把排筏泊在沅陵县城的上面。
我朋友那年正好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想,排湾在县城的上头,隔城里还蛮远,莫慌神。就脱得赤条条地,口里衔着竹缆,直往岸边游去。
那曾料想,排上搭擂的那个人还不里手,等竹缆受了劲,还一把死死地吊住不放。结果,竹缆受力过猛,“叭”地一声,断了!篾缆一断,木排泊不住,便随着流水去了。
这时,我那朋友还呆在岸上,想泅水跟着排筏赶,又赶不上;不赶吧,更不行,离了排筏,到哪里吃,到哪里喝,又到哪里睡呢?
你想,精赤条条地呆在那里有个么得味?河滩淹没了,过不去。没得办法,只好打起光身子从河街里跟着排筏赶作死地赶。
十八岁的年轻人,胯下早已经黑了碗大一砣的疤。河街上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店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人挤得堆起来了。自然,一满街的人当中,少不得有无数的女人,也不乏年轻的姑儿和黄花大闺女啰!
满街的人突如其来,看见个年轻的小伙子,精赤条条地从人堆里穿过来,刹过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些大姑娘,更是吓得不得了,以为窜出一枚患花柳病的神经客,一个个吓得失声尖叫,纷纷往街旁边的屋里头躲藏,搞得满街的人摸头不知脑,不晓得出了么得吓人的事。
我的这位朋友,就这样,一丝不挂,打着光身,跑完了沅陵的一整条河街。一直跑了十多里地,才赶上刚刚停泊下来的排筏。
这是不是出洋相?像这样的事多得很,也经常发生。不知你们碰到过没有?
上河放排客只要下了青浪滩,一般都没有要紧的事了。从青浪滩再往下,到目的地——桃源的陬市,常德的河洑,只要两天,最多也就三天便到了。
上河佬的木排到了陬市,河洑,便到了终点,他们再也不往下去,因为,再往下与他们无关,那是下河排古佬的事。
下河的河道更为复杂,更为凶险。
接下来,我们讲讲下河的排古佬。(土鳖抗铁牛先)
锦江,从前也是个航运发达的地方
去年秋天我们到常德的沅江边。随行的常德人自豪的称;现在经过治理,沅江水可以直接饮用。让俺们吃惊不小。。。
加油!
老先生真会讲古坐头排沙发,献花!
游累了,就躺在看排人搭的凉棚下面睡觉,或者看人用小鱼竿子吊黄刺鲴。那日子,惬意啊。
记得八十年代有个很有名的电影《没有航标的河流》,讲的就是湘江上的放排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