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幽明怪谈(人物月旦评,不定期更新中) -- 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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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趋炎附势崔府君

柴进低声问:“花荣何故获罪,身边又是谁家好女?”石勇道:“此事起于旧年,帝君离山到天庭赴约,这花荣不知甚么缘故,伏在半路上袭射车驾。侍从们不曾防备,帝君又正瞌睡,竟然被他一箭射透车舆,正中帝君足踝,随驾的侍卫立即将他拿住,囚禁在地府,至今已经一年有余。他身边那个少女是崔府君的养女,生得最是俊俏,深得帝君夫人喜爱,时常在宫中出入。那时每日经过花荣被锁系之处,不知如何,偏只看中了他,死活央求她父亲向帝君求情。据说帝君那日正伤痛复发,怒不可遏,革除了崔府君的官职,将他贬到炼狱作烧油锅的小鬼。如今这姑娘只得每日往返与地狱狱城与理冤屈院之间,为花荣和府君送饭。崔府君座下原有两名得力的捕头,一个是猪淑良,一个叫羊温良,都是忠义之士,怜这崔小姐凄苦无依,凡事维护她,不许任何妖魔鬼怪为难她。”

于是他们赶往府君署,未到,已经有仆从飞奔来迎,列队拜于道左,礼敬殊常。既至,远远望见那崔府君和猪淑良候望于门外,崔府君是个魁梧丈夫,头带朱华冠,身穿烂银锦袍,腰间缆着一条五色带。柴进知道此人是嵩山阴曹中仅次于帝君的大僚,连忙行拜而前,崔府君正容敛衽还礼。柴进近看,只见他眼深而鼻长,多髭须,举动甚有贤达之风。

家园 从一而终鱼窈儿

那边绣户之中,残灯之下,鱼窈儿正怀揣愁思,想起海豹情郎阿陆,想起陷河神张垩子,又想起柴进,想起殷天罗,心乱如麻。阿陆与她有情而无分;张垩子才调绝高,但品性孤傲阴鸷,更与她孽障深重;柴进是人族,在她看来,人族如蜡像泥俑,拘谨迟钝,全无灵气,且柴进与她恩义浅薄,情调相违;只有狐妖殷天罗,兼备兽性、乐性和道性,秀逸清新,摆落俗态,最能与她心弦和鸣,可惜相识恨晚。

家园 忠诚善良随叔卿

屋内随叔卿默然良久,泣道:“老奴自问忠心耿耿,谨慎勤恳,相公何至于忘情?”张夫人道:“你想一想,去年药田里收获的人形茯灵到底是六个还是四个?你监守自盗,食他仙药,岂是贤弟子所为?他衔恨未发而已,哪得不追究?”

张夫人道:“你不肯去,是因为还没有得到《黄帝阴符》下卷,不肯半途而废。他明早出关,见到你张口便把你吞下,你还修甚么仙?”随叔卿道:“不妨,如今门下有一客人,正好缚之以飨神灵。”此言一出,柴进心中冰凉,酒醉全消。

室内张夫人怔道:“谁?莫非是那个专程赶来,为你治疗背病之人?何忍负心杀之。”随叔卿答曰:“这浪荡儿跑入此地,原非为我,只为眷恋夫人美色而已。再者,道俗殊途,大恩尚且不报,何况疗一小疾。”

家园 人畜无害张垩子

张夫人道:“你不知情。我丈夫每次从冬眠中苏醒,饥肠辘辘,立即便要吞食生人裹腹。他是蛇,嗅觉最灵,我教你身上流脓,发出恶心气味,原是让你使他生厌,才不至于被他吃掉。”

张翁老来寂寞,因缘而生爱怜,于是砍了一个竹筒将蛇载归家中,呼之曰子,不时用生肉喂饲,珍爱有如亲生。数年之后,小蛇长成大蛇,粗长称是,寄身在张翁家的菜窖之中,经常乘着夜深到外间偷食邻里禽畜。邻里惊怪相问,张翁因为溺爱之故,隐匿其情。那乌蛇越发放肆,竟然潜入衙门,吞下县令吕某的一匹小马驹。衙役们沿着蛇道寻至张家,强行打开地窖,蛇已遁逃,窖中骸骨积如小丘。

是夜,张翁在狱中恸哭,怨骂恶子,忽见乌蛇在囚牢顶梁上现身,羞恼骚动,化为一道霹雳,击破屋顶而去。食顷,风气异常,地陷山摇,县中人惊骇欲死,相互问曰:‘你何故戴一鱼头?’蛇神在空中大显神通,挥扬海水作雨,灌灭此县,变城邑为泽国,一县只有寥寥数人幸存,张翁坐在监牢里一个盛便溺用的木桶之中,从破裂的屋顶漂浮而出。世人闻之,又怕又恨,从此把这蛇精称为陷河神张恶子,张家恶子也,后来改称张垩子。

天罗听到这里,暗暗伤叹,想不到本教中人妄说妖祥,诡怪相惑,以致送死。早前在吴安王墓中,鱼窈儿曾经对他说过,张垩子专爱在某处山崖上吸食有道气之人,洞府中骸骨如山。可怜那些大德高士,自投死地,做了祭蛇的牲飨,其门人子弟犹以为荣。

家园 岂惧虫豸老遐霄

此风乃是遐宵为了在冬季降雪而修炼的的玄凐冻气,其凚冷程度,足以裂虫腹,断鸟足,在半天施放,更能够呵云成雪。张垩子抵敌不住,连忙念咒开路,爬出洞穴。

一路爬行,见到泥中有许多跳蚤虫被凛冽的寒气冻得疯狂乱跳,张垩子灵机一动,心道:“据闻这龙族虽然是五虫之长,威震万物,却唯独畏惧这些细小蚤虫,一入其甲,则无法剔除,终身受蛀。难怪这老匹夫不肯追入地穴中,我且收此跳虫,若再缠斗时,用它们助战。”于是他张开口吻,将沿路遇到的蚤虫都吸入嘴中。

遐霄飞落地面,二魔兽对望一眼,一个口吹寒烟,一个鼻喷毒雾,扑做一团扭打开来。张垩子张开血口,呼一口气,将成百上千个跳蚤虫迎头喷去。遐霄王见跳虫扑面而来,惶惧失色,欲躲闪,却被张垩子绊住,不得脱身。

这跳蚤儿正是螭龙的克星,好象浆糊似的附着在遐霄身上,钻入鳞甲底,叮咬皮肉。遐霄王大怯,惊悸流汗,不知所措。张垩子奋迅攻之,老螭龙魂竦意乱,只觉得全身燥痒,无心恋战,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这刻生死决斗,哪容它如此怠慢,张某看准机会,一举将其颈骨折断。

刹那间,天地一黑复明,遐霄王愀然嗟叹一声,毙命于林下。可怜它数千年修为,称雄河底,到此化作一场春梦。

家园 鱼窈儿

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伤害,别人 -- 阿陆,张垩子,柴进,殷天罗 -- 因之受到伤害,她自己也一直被自己的“妖丽”伤害着。现实生活中,这种女子只适合远远地欣赏,万万不可走近

张垩子所言非虚,鱼窈儿之容,柴、殷等人皆无力消受;他自己也没戏。这个人物塑造很成功,看得出璧公对她也是饱含深情的 应该是璧公生活中几个女子杂揉的结果吧

家园 箭箭落空美花荣

花荣是天英星下凡,魔君转世,一抱杀器在手,便改儒雅风度。当下他让庄客们驱狗向前,自己驰马随之,察察如鹰隼,搜索树林间惊动的猎物,见猴即射猴,见雉即射雉,箭无虚发。他既有意施逞本领,射猴则必射猴胁,箭箭透其两胁,射雉则专射雉腚,声声破腚穿喉。柴进等人拾获不暇,相顾悚然,他们都是伐毛射羽的嗜猎之徒,却几曾见过这般杀法,由此信服其神技。花荣轻拽雕弓,随手放矢,直如在自家鸡笼猪舍里打猎一般,一个时辰下来,便与柴进等满载出山。

官军当先之人,一身铁甲,张弓左右射人,贼子无不应弦倒地。崔樱两眼一酸,拭泪道:“我家夫郎到了,你我留此稍待片刻,等他杀散贼兵,便可重出生天。” 曹正淡淡道:“原来花荣是你丈夫,果然强夫手下无弱妻,强夫胁下有悍妇。”崔小姐哈哈大笑。

花荣回行数里,听见身后喊声大作,立即把枪一招,铺开一片疏阵迎战。贼军近前,花荣用画鹊弓射之,箭箭不落,立杀十数人。贼兵惊骇,连连倒退。

家园 老成持重霹雳火

秦明脾性如火,是当世一个活张飞,人所共知,普通人遭他斥骂,不管有理无理,都只是唯唯诺诺,哪有象里豹这般,听一句顶一句的?他睁眼看着里豹那副恃势倨贵,凌上欺下的小人面孔,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好似被鬼使神推一般,把那蒲扇般的大手猛伸,抓住里豹头髻用力一拧,众人只听见“咯喍”一声轻响,里豹的颈骨被他生生折断,当场丧命。

事起突然,在座者无不骇愕,连秦明本人都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座中无论谁杀了里豹,都可以立即将他绳之于法,偏偏却是秦明,是所有人的上司。

家园 有勇无谋黄克强

数日前,黄信思得一条破敌的毒计,即到知府衙门禀报,慕容知府大以为可,便令黄信带兵到秦明处协同行事。这日黄信带兵来到临朐附近,闻得秦明、花荣正与贼兵对决,两不相下,连忙赶来助战,正好帮花荣击退了向大亮。

席间黄信问曰:“此番抓来这许多俘虏,统制将如何料理?”秦明随口道:“杀之如何?”黄信道:“杀掉倒是省事,但小将另有一计,可以借以破敌。”

秦明花荣闻言,当即停箸搁杯,秦明道:“贤弟有何良策教我?”黄信道:“小将南下之前,青州城外曾经出现疫症,病者乏精神,有烦热、咳嗽、肌痛之状,此病流播极快,一人遇疾,旋即令一家良贱转相感染。统制可知情?”

黄信道:“小将曾经遍访州城中的医人,仔细对比过他们开的单方,医治此病最要紧的药物不外乎几种,用量既多,又无一是山东本季出产。我们先下手,尽可能将附近州县的药物收购囤积起来,然后再将药商控住,则此症对贼人而言便是致命的重症。小将此来,暗中带了几个病人,若把病人与俘虏同囚两日,然后将俘虏放归,即等同将疫疾发送到贼军各处巢穴,贼便苦也。”

花荣道:“计是好计,不过有意把疫症发散开去,受苦者非只贼人,恐怕各处乡镇的平民亦将一同受难。”黄信道:“百姓受病亦苦,受贼亦苦。贼兵游击扰民,若不用计,终难剿灭。我等手中有药,若疫症流播开时,可以先救自家军士及老弱妇孺。此病又是时症,时过则病迁,更无后患。以我料之,一旦计行,敌兵或溃散,或只好集合人马拼死来攻,我等坐镇坚城,亦无所畏。”秦明道:“既如此,饭后你们去将临朐城中有名号的医师再请来用心问一问,行事务求机密,计若可行,不妨一试。”

崔樱听花荣转述这条计策之后,拍手惊叹道:“好一条毒计,闻所未闻。这黄信又细又狠,的的是个厉害人。”

座中一人,最是机敏,猛从腰间拔出佩刀,手起一刀,身边某人人头落地。众人惊视之,死者降将陈菱角也,杀人者黄信。黄信手执钢刀,脚踏陈菱角之头,呼道: “贼将陈菱角真乃凶猾反覆之人,降不数日,又欲叛变,袭杀里都监于帐中,今陈贼已被我黄信诛斩,你等谁来为我见证?”花荣见状,暗暗为他喝彩,随即拔刀插于席上,厉声曰:“我来作证,在座诸君皆见,谁有异议?”

家园 诚信经营锦毛虎

那赤髭汉欣然盛了一碗茶,且饮且道:“壮士可是辽国、西夏人?不然,弧矢之精,必不能至此。”花荣笑道:“在下世代是宋国子民。” 赤髭汉拇指一竖,说道:“奇也!在下姓金,海岛出生,是西洋胡人之后,老娘给我取了个兽名,叫金毛虎,我这个弟子名叫阿瞒,从小跟我学摩尼道。敢问好汉高姓大名?”花荣道:“原来是金爷和阿瞒兄弟,小弟姓花,单名一个荣字,幸会幸会。”

正在此时,后院阿瞒喊道:“怪事,怪事!师傅快来看。”金毛虎听见,陡然跳起,道一声“少陪”,迈步向后园去了。俄而又闻金毛虎呼道:“莫如此,莫如此!”花荣愕然,出门窥看,月色下,隐隐看见阿瞒把金某按倒在井沿,奋力一推,推下井中。

正踌躇,忽闻黄马愤怒嘶鸣,花荣大叫一声:“不好。”飞步赶回前庭,只见金毛虎赤裸上身,纵声大笑,挟着那匹五明黄马飞驰而去,适才被丢下水井的,原来不过是用衣衫包裹的假人。花荣急忙取弓,从脚上解下弓弦,登高勒弓而射,饶是他手脚快捷,怎及那黄马奔走如风,射程既远,箭不及身而坠。

事已至此,花荣也无可奈何,这两个贼人有勇有谋,行事机警利索,不易追踪,金毛虎、阿瞒云云,只怕都是化名,更无从查觅,唯今之计,只得回到殿中,收拾余下的事物,早赴青州。黄金良马宝甲都已被窃,倒是金徐二贼的包袱仍在,包袱里头只有破衣两件及穷汉杂物若干,还有两口腰刀丢弃在前庭。

家园 老少无欺操刀曹

崔小姐绕到曹正身后,忽一抬手,用刀柄猛撞其后脑。曹正昏闷倒地,崔樱拾回自己的刀,迈过他独自向前。未走半步,脚被曹正伸手扯住,原来他是诈晕,崔樱一跤摔倒,地上恰巧有个铜盆,被她撞得“咣”的一声大响,飞了开去。

正叹道:“天下将校何多,怎地偏偏又碰在你手里,真是天意弄人!罢,罢,到此地步,我伏罪招供便是。”他顿一顿,接着道:“我曹正本是开封府人氏,曾跟禁军都教头林冲学过武艺,家中世代都是屠户,我又杀的好牲口,挑筋刮骨,开剥推斩,最是利索在行,因此被人唤做操刀鬼。京城有个姓殷的财主,是高太尉的家人,他出了五千贯本钱,教我来山东购买羊马。想不到来到青州之后,碰上一个名叫燕顺的江湖骗子,假扮摩尼商人,使手段骗去我的钱财。这燕顺就是那日你在摩尼佛寺中见到的赤髭汉子,他祖先是胡商,在海岛出生,绰号锦毛虎。这厮不善经营,消折了本钱,遂改行做贼,吃起了江湖饭。我被他骗得粮绝囊空,却苦无凭据,打也打不过他,回乡又没钱还,只好受他胁迫,跟随他在各处市井中变着手段胡混。那日我二人在白杨林中虎口拔牙一般夺下你的包裹,想不到里头有那许多金块,我们喜出望外,不敢停留,一直逃到此间七里店,方才住宿分赃。我得金之后,坚要散伙,燕顺倒也无话。恰巧此间有个老汉要招赘女婿,看上了我的杀猪手段,我也相中他女儿勤俭忠厚,从此便落户他家。我从你的包裹里分得些许黄金,如今都被我砌在家中灶台之下。”

夜深,曹正舅子求见,入屋便哭倒在地,禀道:“我家姐夫欲将山上残匪引到七里店受降,事败被杀。”花荣嗟叹不已。后来回到青州之后,花荣按照先前的承诺,尽其所有,并向同僚借款,凑足两年的俸禄,给曹正遗属安家。再后来,花荣、燕顺、曹正等人在梁山见面,方知曹正当年贪图抚恤,诈死骗财,三人笑谈旧事,尽弃前嫌,此是后话。

家园 算无遗策王秀士

临沂兵马都监名叫黄信,点集军丁,守城不出。白家兵至,黄信令官军先以小弓射之,王伦见城上弓力软弱,纵狂兵攻之,城墙上立即改用强弓,矢下如雨,一放,杀三百人,三放,射杀千人,贼军锐气顿踣,王伦只得收兵而去。

是夜,黄信派出的细作在贼营中讹传,谎说各路官军不日将至,合围在即,从贼者惶恐,各自逃逸,及天明,白家兵散失过半。

是役两军几尽全力,死者相枕,脂血浸透原野,腥秽荡空。白家兵折损过半,被俘数百人,主将向大亮阵亡,大败收场。王伦见势穷力乏,只得弃了营寨,重新分兵到各处险恶山林,隐伏避战。

王伦既失爱子,又闻众头领先后投降,日夜愁叹。杜迁谏道:“陈菱角所为,实非偶然,如今我军瓦解,手下不知有几多人如同陈某一般心存恶意,伺机加害哥哥,以图领赏。哥哥也莫烦恼,既无力再战,走为上计,留得性命,犹可东山再起。依小弟说,哥哥可以再往沧州柴大官人处暂避,他那里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护着,连赵官家都要买账,几多杀过朝廷命官,夺过府库财物的好汉窝藏在他家中,官府亦无奈何。我与朱贵收拾残部,沿山野道路向西去,寻一个重新落草的去处。扎住脚后,再遣人请哥哥回来当首领,我两个非比他人,决无异志。”

王伦听从,取一套妇女衣衫,扮作逃难老妪,乘夜下山往河北去了。

家园 单挑无敌杜师子

当下杜师子咬牙切齿道:“狗官!只恨昨夜未能下决心杀你,今日反中你暗算,好悔,好悔。”花荣笑道:“好汉争斗,原不应用诡计,我知你一肚子不服。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我都是主将,未免让众兄弟流血,就在这校场中决斗,胜者生,败者死,如何?”杜师子道:“决斗甚好,死了也开眉展眼。”

杜师子有谋反之罪,若被解送州府,非死莫赎,决斗是死里求生之路;花荣以小众犯大众,亦想堂堂正正地斩杀杜某,以服人心。于是二人当众立誓,马鞍上决生死,生者善待死者之兵。

戍卒们让开一片空地,杜师子披挂上马,挺起一丈六尺长的狼牙槊,策马跑到百步开外,回身一看,勃然怒起,原来花荣的坐骑仍然系在马桩上,枪甲鞍镫皆散置于地,抱手遥望,好整以暇。杜师子心道:“这杀才竟敢轻慢若此,你自取死,不是我偷袭。”遂不待花荣穿甲,纵马来刺。

花荣见他跑马过来,方才舒展猿臂,整鞍、配镫、振衣、披甲,戴上兜鍪,扯开马索,上马盘枪,动作轻捷无伦。眼前怒马奔至,花荣抖弄枪花,逆刺来将,只一合,刺中杜师子前臂,顺势将他手中的长槊拨飞,两军哗然。

花荣圈转马头,望着两手空空的杜师子,目光萧索,如视死人。杜师子又惊恐又沮丧,抽出佩剑,驰马向校场门口冲去。花荣大叫道:“休要拦阻。”官兵立即向两边分开,让出道路。花荣将枪挂在得胜钩上,跃马跳上看台,从部下手中夺过一张硬弓,弯弓猛射,二百步外,一箭断其脊骨。杜师子折腰仰后而死,脚犹夹马,跑出校场之外。

家园 精通阵法向大亮

白家兵众头领见官军布阵严整,皆有惧色,纷纷勒兵不前,黑压压地聚成一片。向大亮对众头领道:“官军脚力不如我辈山民,恐于疲惫之际被追歼,因此结阵相待。此辈欺我等不识阵法,欲作势唬吓,实不足惧。我等正好在此与他们缠斗,等杜师子可以乘虚夺城!到那时,官军便成丧家之犬,任我们宰杀。”众头领面面相觑,都不言语,向大亮道:“血战大半日,两方皆疲惫不堪,却仍需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战机难得,各位休辞劳苦。”

李云道:“我等犹能死战,只不知如何下手破阵?”向大亮道:“此阵前尖后阔,名叫牡阵,是官军常阵,有甚稀奇!你我与陈菱角、周通、杜迁各率精锐人马,分五路并排向前冲杀,王伦父子与朱贵兄弟率大部紧跟在后,各位触官军之强,则缓击,遇官军之弱,则奋击,此所谓猿爪抓挖之势,定可将敌阵抓碎。”王伦、李云等领命,各自奔赴本部整备。

向大亮策马出阵,呼道:“我等穷苦人,听闻临朐官仓里米谷如山,欲向官府借口饭吃,秦统制为何小器不与?”秦明骂道:“你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罪人,不思早早投降免死,反而一再挑衅天兵,岂非讨死!今虽黄昏,两家犹可一战,我已布下杀贼之阵在此,你等速速过来送命!”

向大亮笑道:“量一小小牡阵,也敢夸口大言,真不知羞。”秦明道:“山野匹夫,何敢藐视我堂堂之阵,既说识得,敢来打阵否?”向大亮道:“你我就以阵法决一生死,逃走的不是好汉。”言讫,打马回归本队,整兵而进。

白家兵是由役夫、盗贼、闲汉、猎户等凑合而成的绿林兵,善于分散游击,却不曾受过正规的军阵操练,三面受敌之下,立即拙于应对,编行大乱。官兵乘机奋力压迫,将他们打成一团自相推攘的乱兵。

秦明在刀枪从中咆哮作战,正与向大亮相遇。向大亮计穷胆寒,无心恋战,秦明奋起神力,手起处,一棒将他打得天灵粉碎,倒撞下马,可怜沂蒙熊罴汉,到此方知志难酬。

自古有所谓擒贼先擒王,主将既死,贼兵军心崩溃,争先逃命。黄信在中军变换旗号,秦明花荣见状,把雁阵大幅拉长,变为长蛇阵,秦明居头,花荣居尾,全军如同一条盘行游走的巨蟒,更大范围地包围贼兵,头尾间只留狭小缺口,仅容极少数贼兵从缺口中逃生,官军杀人如割麦一般,杀得尸横遍野,血水没趾。

家园 舍身刺敌陈菱角

事起突然,在座者无不骇愕,连秦明本人都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座中无论谁杀了里豹,都可以立即将他绳之于法,偏偏却是秦明,是所有人的上司。

座中一人,最是机敏,猛从腰间拔出佩刀,手起一刀,身边某人人头落地。众人惊视之,死者降将陈菱角也,杀人者黄信。黄信手执钢刀,脚踏陈菱角之头,呼道: “贼将陈菱角真乃凶猾反覆之人,降不数日,又欲叛变,袭杀里都监于帐中,今陈贼已被我黄信诛斩,你等谁来为我见证?”花荣见状,暗暗为他喝彩,随即拔刀插于席上,厉声曰:“我来作证,在座诸君皆见,谁有异议?”

席上刘高、李云等人纷纷醒来,知道此际生死攸关,谁若露出半点迟疑,一刻内便有被灭口之危,于是争先表态,或夸赞黄信英勇,或怒斥反贼陈菱角,乱哄哄响应。

礼成之后,众人分工,军中书记以刘高的名义写了一份有关里豹之死的陈情书,交秦明过目以后,当面盖上刘高印章,遣人飞送到知府衙门。黄信在军中张榜,历数陈菱角之罪,枭首示众,秦明用重金买了一副好棺,把里豹的尸体隆重其事地送回州城。

慕容知府惊闻噩耗,遂召集众人,详问表弟之死,虽存疑,无奈秦、刘、黄、花等人众口一词。如今国势动荡,匪情起伏不定,冲关入劫之事全赖此辈,他不便苛责,只得将事情草草了结,戮陈菱角尸,厚葬里豹,授黄信青州都监,降将李云则仍归刘高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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