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贴图】母亲往事之四--------高山反应与酥油茶(修改版) -- 哈哈一笑
二郎山是川藏路上的第一座大山。顺便说一句,二郎山隧道(长4.176公里,据说是全国长度第一的隧道)于1998年12月打通后,缩短了上山的险峻路程25公里,海拔高度要少上升约400米,现在过二郎山实际上不怎么险了(有人一看二郎山隧道的照片,就大叹二郎山隧道如何险峻,兄弟我要严肃地指出:这是不对的。呵呵呵,开个玩笑)。
从二郎山一路下来,就到了大渡河边的泸定县,就是当年红军飞夺泸定桥的地方。
这泸定铁索桥建成于康熙45年,当年康熙御笔题写"泸定桥"三字,并立御碑于桥头,桥长103米,宽3米,13根铁链固定在两岸桥台落井里,9根作底链,4根分两侧作扶手,共有12164个铁环相扣,全桥铁件重40余吨。
兄弟曾经两次到过泸定。记得第二次上桥参观时,同路一个哥们有恐高症,走到桥中间,下面大渡河浪高水急,桥面又上下左右摇晃不停,这兄弟顿时头晕心慌、全身瘫软,居然趴在桥面不敢动弹。还是同路两人叫他哥子闭上眼睛,两人一边一个把他夹持上岸的。
所以直到现在,兄弟我还有些没想明白,红军就如何就能够攻过抽掉了桥板的泸定铁索桥?河边左右,后面山上,放他几挺机枪,再加上几十个步枪手,集中火力打桥上缓慢攀爬的进攻方人马,应该是易如反掌,不可能守不住吧。
母亲当年过大渡河的时候,在泸定铁索桥的上游大约1公里处已经修了一座简易公路桥,可容一辆汽车单向通行。当然兄弟当年往康定走的时候,已经有一座更大的公路桥了。
十八军文工团2队进藏的路线是这样的,由雅安---泸定---康定,翻过折多山经过新都桥和塔公草原再经道孚---炉霍----甘孜,这一路下来大约是600多公里。到了甘孜就赶上了筑路部队,公路当然就没有了,以后行军就全靠走路,边走边为沿途的筑路部队演出,前后往返奔波,一直走到西藏的昌都(52年11月公路修通到昌都后,从昌都到甘孜大约600多公里),算下来近两年时间,母亲他们文工团走路的里程当在2000公里左右。
红线就是文工团的进军线路
从康定前面的折多山(山口海拔4298米)上去,就算真正进入了青藏高原。随便一个地方,哪怕是平坝河谷地带,海拔高度都在3500米以上,比二郎山的山顶还高。
这样的高度,氧气含量只有内地的一半左右,在低海拔地区生活的汉族人到了高原,多少都会出现高山反应。兄弟85年第一次上高原就深有体会,那是在九寨沟到黄龙寺途中,中途要翻越一座叫做关刀山的大山,车到山垭口,停车拿出海拔仪一看4100米,下来走了几步路,感觉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那时年轻胆大无知,和另一个哥们商量比赛跑一趟试试,这一趟往山顶方向大越跑了不到300米,这一下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人气喘如牛,比踢完一场足球还累。往下走的时候,两脚发飘,如陷棉花堆,歇了半天才走下来。
高原行军
文工团上了高原以后,不少人产生了高山反应,脸上发烧,心跳加快,稍微活动活动,每分钟心跳就达到100多次;血压升高,不少人鼻孔出血,年龄大一点的比如老班长,甚至头痛难忍,晚上根本无法入睡。那时没有高压锅,高原气压低,水的沸点只有8、90度,炊事班煮出的饭也是半生不熟的,大伙儿真的是吃不好睡不好。好在前面的部队想了不少办法,其中主要还是军长张国华总结出来的。
张国华看见部队上高原后,不少人高山反应严重,不要说打仗和修路,连走路都困难,但是藏族人却活蹦乱跳,不受影响,想到肯定与饮食有关,于是动员大家入乡随俗,学习吃酥油糌粑,部队专门拨出大量银元购买(那时藏区只认银元,不认纸币)。
所以,这上了高原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喝酥油茶、吃糌粑,而且是命令,必须作为政治任务来完成。
团里有一个吹军号的乐队小队员小高,年龄只有12、3岁,实际上还是一个小孩,闻不惯那酥油的膻味;母亲也是一样,加上不幸又看见打酥油的酥油筒筒口上油腻腻、黑糊糊的一片不知什么东西粘在上面叫人心里发毛;那糌粑呢,又是亲眼看见藏胞一边用手抓牛粪烧火,一边用手搓糌粑团烤出来的,所以两个人死活都不肯喝酥油茶、吃糌粑(其实牛粪晒干了还是很干净的,加上高原气温低,微生物少,食物基本上不会腐败变质,当然50年代生活在底层的藏族同胞,卫生习惯不如汉族也是事实)。
其他的人还好说,领导一讲:革命军队,只有向前的兵,没有后退的兵。连酥油茶糌粑都吃不下去,谈什么进军西藏、解放全中国。领导这一讲一带头,大伙儿就是连毒药都敢吃下去,喝酥油茶吃糌粑自然不在话下。
偏偏在两个小孩子面前,这一套不大管用,于是就有大姐小周来做工作,这小周说是大姐,其实也大不了多少,当年也就20岁左右,和母亲一样,是团里的独唱演员。小周就晓之以利:牛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喝上的高级品,你们晓不晓得,酥油是从牛奶里面提炼出来的精华,这样的好东西,你们都不尝一尝,真是两个小傻瓜,实在不行,就当药吃好不好。这一说,小高就有些动心了。
母亲一看,这一关不过怕是不行,心一横,一手捏鼻子,一手端酥油茶,闭着眼睛就往下喝。小高呢,被这大姐小周也捏着鼻子,哄着喝下了半碗。
说来也怪,酥油茶一喝下去,糌粑一吃,十天半月下来大伙儿基本上就没什么高山反应了,到后来离了酥油茶大伙儿反倒有些不习惯。
高山反应一减轻,行军演出也就能够正常进行,当然不能够跟藏胞比,到了雪山上,海拔达到4000米以上,一部分人的高山反应还是比较严重,特别是筑路部队,高强度体力劳动,因高山反应而牺牲的战士不在少数。
春节过后上班,就相对要忙一些,可能后面写的片断就不如前面那样长了,发帖的间隔时间可能也要长一些,那位兄弟对十八军进藏的情况比较熟悉,也写点东西上来,那是最好不过。
订正:刚才给母亲打电话汇报了一下细节,母亲说:制作糌粑的情节是不对的,应该是用木碗装一些茶水,加上炒熟的青??面,适量的酥油捏制成团而成,不是烤熟的。特此订正,原文暂不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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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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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搞定,谢谢兄弟!
哈哈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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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感谢LaoYaoGG兄!
向你母亲和她的战友们致礼!
is it just me???
不会吧,其他几个兄弟好像都能够看见!
如果是你GROUP的或者像册的,除了OWNER或者GROUP的MEMBER外,别人是看不到的,我就犯过这样的错:自己看是好好的,别人却看不到图.所以你可能还得再找个网站贴一把.
隔了好些天,恰好今天有些空闲,就赶紧写了一段上来,不过话题有些沉重。
母亲他们的文工团到了甘孜之后,就赶上了筑路部队,当然再往前也就无车可乘了,只能走路行军,文工团的家当多,所以就通过土司征用了一些藏族民工,用牦牛来搬运道具行李等东西。
这里要请大家注意,真正在西藏进行民主改革,那是在1959年平定叛乱以后的事。当时部队进藏,并没有象内地一样,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进行土地改革。实际上是充分尊重当地的社会实际状况,部队有什么事,主要还是通过当地的土司、头人来协商解决的。
那时西藏有一种所谓的“乌拉”制度,就是农奴无偿地向官方支差服役。解放军进藏以后,可能一是开始不知道西藏还有这个规矩,二是即使知道也不可能按这个规矩执行(何况还急需收买民心)。自然,藏族民工(当然都是些农奴)来参加支援运输,一律付给报酬,规定每90里付给银元一元。你想想,那些农奴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等好事,一路上当兵的对他们和言细雨、好吃好喝地款待,不挨打不挨骂,东西运完了还有金票大大的(发给银元),所以藏胞们都喜欢给部队运东西。
当然文工团也发现,给藏族民工发的钱,往往他们回去之后,就要被头人和官员克扣、勒索。你想,解放军那里看得惯这个,老子们不来打你个土豪就算够客气了,你几爷子还来克扣农奴的工钱,当然不行。但是又不能明着来,后来就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将发银元改为发放布匹、衣服、毛巾、茶叶、糌粑、酥油等实物,二是在发放工资的同时,让他们立即到贸易点去买东西。这样一来,克扣、勒索的现象才有所缓解。
当年进军西藏,真正打仗,就是50年10月的昌都战役。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藏军哪里是能征惯战、久经沙场的解放军对手,这一仗打下来,藏军主力被消灭了一多半。那达赖几爷子再也没有武力对抗的本钱,心里虽然不服,也只能和平谈判,这才有51年的和平解放西藏。但是你得把部队运进西藏,并且扎下根来。所以,刘伯承讲:要保证西藏和平解放,关键问题是修路运输。当时的经验是:打到昌都是一人进藏、5人支援,而向拉萨进军,运输线延长,一人进军则需要十人支援。所以修路是头等大事。后来59年西藏叛乱的时候,那时进藏的两条主要公路(川藏公路、青藏公路)早已修通,有了公路依托,后勤支援源源不断,当然叛乱比较快的就被平息了。
前面讲到二郎山如何高峻凶险,如果跟雀儿山比,那当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雀儿山主峰高达海拔6168米,翻过雀儿山的公路垭口海拔也达到5055米(二郎山的公路垭口为3055米,整整低2000米)。所以,筑路部队遇到的真正大险关在雀儿山,它的藏名叫“措拉”, 意为形如巨鸟羽翼。当时有一首民谣:“登上雀儿山,伸手能摸天,一步三喘气,风雪迷漫漫,深沟峻岭多,断崖峭壁连,要想过山去,真是难!难!难!”。
外链出处给个介绍雀儿山的链接(最后一排右边的图就是石门)
当时雀儿山一线铺开了好几个团的兵力进行修路,母亲他们文工团就前前后后地在这些部队中间进行巡回演出,有时也帮助做一些辅助性工作。据母亲讲,那一段时间非常艰苦。
雀儿山山高壁峭,怪石嶙峋。 修公路遇到峭壁就要拦腰凿路,遇到石咀就要当头截劈,开出通道,开石方的工程非常艰巨。那时部队没有机械化施工工具,只有铁楸、铁锤和钢钎等简陋工具,当然炸药倒是基本不缺。在那些无法攀登和无法立足的地方, 战士们在腰间拴上一根绳子,把它系在山顶的钢钎上,悬空进行作业―撬石,打眼,放炮。 每天都是炮声隆隆,硝烟弥漫。飞石像流弹一样在空中呼啸, 被砸下来的石头跌入深谷激流,溅起的水柱足有一两丈高。
当时就有一个战斗英雄叫张福林的就被飞石砸中牺牲。张福林是河南人,159团3连的炮班班长。曾经参加过解放秦岭、 成都等大小战役10多次,机枪打得特别准,500米之内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在部队进藏筑路后,他升任小炮班长。在雀儿山, 小炮班担任爆破任务。开始,一炮只能炸掉不到两立方的石头, 照这样那要猴年马月才能在一座山上炸出一条路来?所以,当时整个部队都在研究放大炮的技术,张福林研究出改善装药方法和利用石缝放炮的方法,第一炮装炸药70公斤, 炸掉了570立方米的石头,第二炮装药40公斤,炸掉了470多立方米,工效提高了26倍。炮放大了,危险性自然急剧增加。果然,一次大炮以后,炸松了上千方碎石。张福林正领着全班战士清理石头, 山上的泥石突然松动,一块两米见方的巨石呼啸而下, 砸在他的腰部和右腿上,下半身顿时血肉模糊。当时卫生员要给他注射一支强心针, 他已经有感觉:我已经不行了,还是节约一针药吧!话说完就牺牲了。现在你如果路过雀儿山,在公路旁边,还能看到张福林的墓。
我的十七舅在母亲参军后,也参军入藏,在筑路部队。后来被飞石砸中头部受了重伤退伍回家。后来大脑因为受伤的原因,常常出现阵发性癫裥,生活也过得比较清苦。
可以说,那时发生伤亡事故是司空见惯的事。从雀儿山山顶西行不远,迎面矗立着一道石岩断壁, 工程人员称它为“石门”。当年工兵八团为了打开石门,仅仅因高山反应就牺牲了12个战士。但是也有对高原特别适应的。当时有一个千锤英雄杨海银,在雀儿山上创下了一个半小时抡锤打钎1200多次的纪录。炮眼深度达1.7米。你想想,在一个半小时内,平均每4.5秒要挥锤一次,你我在平原上都难,何况在高原上,可见此人如何了得。
在雀儿山上文工团也出现了入藏后的第一次伤亡事故。那时已经是冬季,大雪纷飞。文工团在雪山上扎营没有经验,有一次将宿营地选在一个雪坡下面。文工团的帐篷比较大,一顶要住二三十个人,也不分什么男女,不过倒是男的住一边,女的住另一边中间用床单隔开。母亲和另一个小鬼小皮因为年龄小受到照顾,睡在帐篷中靠近立柱的地方。到了半夜,梦中被一声巨响惊醒,帐篷已经被雪崩压垮。糊里糊涂之中,只听有人紧张地在喊点灯、拿电筒,救人之类。好不容易从倒塌的帐篷地下爬出来,集合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人。又到帐篷地下去找,这才发现扮演杨白劳的演员------名叫陈德昌,已经被帐篷的立柱砸中头部牺牲,当时全团的女同志就哭成一团。陈德昌的遗体在当时不可能运回内地安葬,所以第二天一早,只能就地掩埋,请筑路部队刻了个石碑作为标记和纪念,团里的演出还不能受到影响,照常进行。说实话,这一切,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待。当时的艰辛,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很难体会和理解。
半年以后,公路已经修过了雀儿山,时间已经是52年的夏季,文工团又发生了第二次人员牺牲的事故,更让人叹息。
5-6月的高原,风光十分迷人。母亲记得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远处是皑皑雪山、银光闪闪,近处是大片大片的草原,草地上红色的高原红景天、蓝色的乌头、各种各样的杜鹃花开的是一片片的,真正是繁花似锦。母亲他们一帮女兵到河边洗头洗衣服,对岸是一群藏族姑娘来河边背水。藏族天生就是能歌善舞,何况一群藏族姑娘,文工团的女兵专业出身,唱歌自然更不在话下。这两边一碰头,自然是以歌会友。河那边藏族姑娘一曲唱罢,余音未落,这边女兵们银铃般的歌声又接踵而至。一时间,阳光、蓝天、白云、歌声交织在一起,美妙无比。老班长也闻声从炊事班的帐篷出来,一手拿烟袋,一手叉腰,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姑娘们。高原冰河,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水流十分遄急。独唱演员小周(前文曾提到过灌小高的酥油茶),一边唱歌,一面洗衣服,一心二用,那衣服就滑入了河里,小周伸手去捞,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落入了河中,刹时间就被河水冲向了下游,大伙儿眼睁睁地看着小周慢慢地沉下去。河边上听歌的老班长和团里的其他男同志,还有藏族民工等马上就顺着河边去打捞抢救,一直跑了几公里也没有救上来。
母亲回忆说,小周那年也就21、2岁,高挑个子鹅蛋脸,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歌唱得极好,如果能够活下来,恐怕也是一个歌唱家。可惜呀,连遗体也没有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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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我们的国家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干成了一些事情,就是建筑在先辈们的献身精神基础上的。
据母亲说,小周牺牲的地点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已经过了德格县进入了昌都境内。
我查了一下地图,从雀儿山下来过了德格县的第一条大河是金沙江,当年尧茂书漂流长江,就是在这一带失踪的。
再往前就是江达县的同普镇附近,有一条金沙江的支流多曲(藏族把河称之为曲)水量也较大。
小周极有可能是在这两个地方之一牺牲的。